鬼机灵高才趁势将他俩的钱接在手,说:“会餐总理还是我当。掏多少?自己报。”
“别他妈的光贫嘴,你掏多少,我掏多少。”
此人名叫王二歪,中等个儿。短脸。下兜齿。下颏前伸。二十三岁。北新区公安局刑警科长赵至的小舅子。兄弟五个,难以娶妻。特来省城投靠姐夫。他当临时工的唯一目的,就是诓媳妇。别看他是临时工,但颇有优越感。爱吹大话,自认为是这帮人的“头”
“我怎能和你当大哥的比。我和你掏一样多,大哥面子那里搁!”
这位大哥被推到“上座”,他翻腾着口袋,打算掏出十块,露露脸。可是一想还得攒钱娶媳妇,又把十元钱掖回去。
高才接过钱,手指刮着鼻子羞这位大哥:“好家伙,差一点呶出屎来!啊,对,弟兄们,这次聚餐可不能忘掉‘十里香’、‘雪花膏’。众位老兄在此等候,待小弟前去找二位“坤角”要钱。
太令人高兴了。高才给那两人要了钱,会餐更丰盛,而且有了“坤角”陪伴。高才这小子肚里蛆虫多。二歪怕他捣鬼,笑着威吓说:“你小子敢捉弄我们,小心你的屁股!”
高才一面走,一面扭回头来做鬼脸:“我要捣鬼 ,请众位大哥砸烂我的蛋包子。”
他一蹦一跳地去了,哼着“甜蜜的事业。”
云英似一块磁石,吸引着这群外表嘻嘻哈哈,内心却极寂寞的小伙子。他们说笑,戏闹,扣腕,他们看到姑娘笑了便闹得更上劲。王豹和二歪,一人掂陈立君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悠悠荡荡,喊着一二三,往墙上撞屁股。陈立君挣扎着,笑骂着。每撞一下,他猛一挺身呲牙咧嘴,云英笑得直不起腰来,秀脸红润润的。
这些土头土脑的“册外”市民,在白白净净趾高气扬的正统市民面前,十分自卑。从不敢在大街上堂堂皇皇走路,不敢对正牌市民对面而视。他们自惭形秽。但一遇到同“阶级”的异性,好像公猫遇到母猫,便立刻欢跃起来,振奋起来,个个变成了英雄好汉,各具特色的“可爱”人物。正像徐怀中《西线轶事》所描写的男兵,在五个漂亮的女兵面前,他们活泼的更活泼了,勇敢的更勇敢了,爱打扮的更爱打扮了,严肃的更严肃了……他们用尽吃奶的力气,竭尽所有的招数,在姑娘面前表露各自的特点,引起异性的注意,搏得对方的好感……
云英在王豹的眼里,是和“十里香”和“雪花膏”大不相同的姑娘。她有一种乡土风味。她虽不搽粉,不涂雪花膏,不使香水,穿一身过时的旧衣服,但她那白净的秀脸,好看的双眼皮儿,奕奕有神的黑眼睛,窈窕的身段,甜甜的笑容,更有一种质朴亲切感。能和这小姑娘经常玩玩也够美的。他看着云英那身洗得褪色显得过于窄小的蓝学生服,建议道:
“云英,今天发工资,买件尼绒衫,喇叭裤,穿上多带劲;你穿得这样土气,就显得咱们建筑队太土气了。”
云英笑了笑低下头:“庄家老土,穿什么也‘洋气’不了。”
王二歪要逗逗这个“小姑娘”
“云英呀!今天大家请你的客,你拿出多少钱。”
云英根本没想参加,瞎胡闹,一掏就是五块,谁吃得起?
“我也不去吃,我也不掏钱。”
朱民一直用两眼打量着云英,这还是个小雏儿,曲线却恰到好处。她那红润润的脸庞,熠熠闪亮的眼睛,挺招人喜爱。她一定很温顺,很听话。他要讨好她,拉近她:“请人家吃饭,怎能让人家掏钱。你这一吓唬,云英更不敢去了” 。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云英,很希望得到她的好感和尊重。
云英学着城里人把两手插入裤兜里,低头笑眯眯地甚是高兴。在这里有这么多小伙子敬重她,买求她,请她去吃饭,她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心里一股股热流往上翻。
在陈氏建筑队当惯了组长和“家长”的陈立君,在这里从来都是以主人身份说话行事。今天他却被置于无足轻重的地位。这些放荡不羁、能说会道、会吃会玩的家伙,个个都是吃腥的猫,总要围着姑娘转。
云英的“保护神”卜三,好像被人灌了二斤山西老陈醋,要多酸有多酸。他恶狠狠地站在一边,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像一头公牛看到几个大犍子亵渎他的母牛。愤怒地瞪着“一大一小”,似乎要扑过去,一个个揍他们一顿。但他终没有动身。
高才是组织活动家,有朝气,有热心,有韬略,有办法。他甩动两根细腿,扭动一根蛇腰,小旋风般在工地上转,转眼间就在伙房里找到了两个女“明星”
“‘十里香’、‘雪花膏’,快掏钱,一个人五块,下班后华新饭店大会餐!”
他一手捏着票子,在那两个女性面前,嗖嗖摇动。
“你又捣鬼,骗人!”“十里香”无动于衷。
“谁骗人,娶媳妇三年不让他钻被窝!”高才一本正经。
“去你的,钻你姨被窝去吧!” ,“十里香”骂道。
“真格的。谁骗你们,叫他当一辈子王八。”两位女明星互相抱着哧哧娇笑。
“十里香”放开“雪花膏” 一手把散在脸上的头发拎上去,审问道:
“一人到底掏多少,你说实话,别在姑奶奶这里敲诈。”
“除了二歪六元,立君、朱民、王豹、我都是五元。别磨蹭啦,掏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