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上)【完结】(29)

2019-03-28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平乐 番外 作者 若花 辞树 文案 雁去 又是 秋光 冉冉

“你有何见解?”皇后突然问道。

夏侯沛定了定神,一笑:“儿散漫,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只等看兄长们表演就是。”这时什么都喜欢讲究长幼有序,反正她最小,犯不着巴巴地赶上去,弄到最后,为人作嫁!

关于全国地形与各处情势,皇后懂的只有比夏侯沛多的,夏侯沛能想到的,她自也能想到。背对着夏侯沛,在舆图上又察看了一圈,皇后道:“朝中诸公,论对圣人了解,首推高相;论趋利避害,则为大鸿胪;要说公允中直而善治政,则是左仆射,此三者,可屹立不倒。如苏大夫,能通百事,奈何私心太重,而不知变,如大将军,擅攻伐,擅守卫,而不擅阴谋,其他如王业,小丑耳,只顾跳梁,杨为哉,有本事,能领兵,可决胜千里,然量窄,只知负气……”

皇后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

这些话,从无人与她讲过,皇后往日也直接教她习字,教她经义,教她读史,却从未有一回直白地说起朝中大臣的情况。夏侯沛听得认真,她只知道朝中有哪些大臣,也从旁人言语中分析过谁得用,谁冷置,却无从知晓诸君的性情,而皇后,显然知之甚详。

她没有说话,只是认真聆听。皇后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夏侯沛,继续说道:“今日,高相既言不妥,必不止是为太子打圆场,若只是为太子圆场,他不必亲自出头,定是估摸着圣人的心思。”

“阿娘是说?”夏侯沛仰头看着皇后,皇帝并不想让诸王出京?

皇后微笑:“你想一想,你父之位,由何而来?再想当今天下,可有一个藩王就国的?”一个都没有,皇帝即位后,因故杀了些兄弟,留下的那些皆是老实人,哪怕是老实人,都没有一个离开京师的,都老老实实地在洛阳的王府中居住。

夏侯沛顿时茅塞顿开。皇帝本身就是藩王晋身,他手中的兵,一部分是朝廷给的,一部分是他自己募的,如杨为哉,本是打劫路人的强人,闻皇帝威名,率部归附。藩王有此大权,放出京去,哪儿及放在眼皮底下安全?一旦有人有异心,直接便可派人捉捕!

论起对皇帝的了解,夏侯沛远及不上皇后,皇后毕竟与皇帝夫妻十来年,又处在如此境地,自免不了琢磨皇帝为人。夏侯沛自己的思忖,乃是皇帝为太子储位稳固,应王业之奏,令诸王各自就国,但会改换封地,如她那般封地上有四十万大军的,哪怕皇帝肯给,大臣们也不会答应。

要出京,要改换封地,这之中所涉便多了,夏侯衷与夏侯恕岂肯安坐?诸王的母亲身在后宫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的,加上前朝大臣,这接下去一两年且有的乱的。巧的很,前几日有报,突厥内部,也开始乱了,皇帝肯半点不做,只让突厥自去解决吗?必是不肯的。

如此内外夹击,没个三五年,是决不下的,而三五年能发生多少事?

这些,夏侯沛都考虑到了,唯独不曾想过皇帝根本没想过让他们出京。

“圣人是不会让诸王出镇的,多事之秋,人要放在他眼前,他才放心。”皇后最终说道。

夏侯沛的心,一下子就凉了,既然早有定论,又让大臣们去议,这岂不是……她仰头望向皇后,四目相对,二人皆知对方所想,夏侯沛皱了眉头:“谁先动手,谁就要落下风了。”

皇后道:“你平日如何,接下去仍如何,圣人那里,有我。”此时,最好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夏侯沛也没有客气,只道:“谢阿娘费心。”皇帝跟前,是不能没人说话的。

皇后将手覆到她的肩上,不再言语。

二人的默契,随岁月消逝而愈加契合。往往不必多说,就可明对方心事。

这一夜,夏侯沛又做了那个梦,在那座熟悉的殿宇中,帷帐飘摇,香气萦绕,那香味淡淡的,极为熟悉,极为亲切,她站在帷帐外,极目望向里面,只见朦胧,只见隐约,只见其中浅浅人影,却不知究竟是何人。

她拨开帷帐,步入其中,就要看清里面的人是谁,为何牵动她的心神,梦却戛然而止。

夏侯沛睁开眼,极力回忆那场梦境,却想不起任何一点细枝末节,只知那是一个熟悉的殿宇,里面有熟悉的味道,那帷帐之后的人,虽不曾露面,却深深牵动着她。

简直是……灵异了!

夏侯沛咕囔着,翻了个身,继续睡。在合上眼,陷入睡眠前,夏侯沛想,事不过三,若再有下回,她定不做犹豫,定要掀开帷帐看一看,是谁,屡屡入她之梦。

说来也怪,她虽挂着这个再度出现的梦,却并没有因此而不得好眠,一夜安睡到天明。

隔日一早,又是精神济济地去了太学。

如今太学,只剩了夏侯挚、夏侯谙、夏侯汲人与夏侯沛四人。兄长们各有差使领着去了。夏侯恕、夏侯衷、夏侯康领的都不是什么要紧职务,然而,皇子本身就是一种象征与希望。

夏侯沛到太学,只有夏侯汲人在那,八郎与九郎还没到。

夏侯汲人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见了夏侯沛,唤了声“十二郎”,而后道:“先坐罢,八兄怕是没那么早来,九兄病了。”

“怎么?”夏侯沛在他身旁坐下,问道。

夏侯汲人没遮掩,有一说一,十分坦诚:“昨日,我阿娘有事与我相商,我便去了阿娘那里,说得有些晚,便听闻九兄病了,要修养,等到辞出,又隐约听闻有宫人与我阿娘说,八兄还在魏贵人那处。”

夏侯沛没怎么在意,道:“那便等下了学,去探望九兄吧。”

夏侯汲人点了点头,而后看了看四下,朝他的侍从挥了下手,夏侯沛见此,也冲邓众做了个手势,二人侍从皆退了出去。

“十二郎,”夏侯汲人道,“昨日朝上之事,你想必也听闻了,阿爹要遣你我兄弟出京。”

夏侯沛看着他,没应声。

夏侯汲人显得有些紧张,但眼中却闪着执着,仿佛不说这些话,他便不能心安似的:“昨日我阿娘唤我去,便是说这事,她说,为人子,圣人有命,听凭吩咐就是,不可自作主张。我想了一夜,觉得阿娘之言,甚有理,故来相告,望十二郎也以此为戒。”

他的阿娘,是九嫔之首的淑妃,姓赵,非著姓,非勋贵,是皇帝年轻时外出看中纳为媵妾的。

夏侯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夏侯汲人略有些不安的舔了舔唇,倒也没什么躲闪的神色。夏侯沛是明白他的暗示了,多事之秋,胡乱动作易中流矢,十一郎应当是听到什么更加要紧的消息了,只是不好明说,故而这般拐弯抹角的来提醒她。

夏侯沛一笑,道:“我明白。”

夏侯汲人这才舒了口气,转而愉快地说起各处封地,说到他自己的,便很遗憾:“可惜不在边陲,若能目睹金戈铁马,才是从吾所愿了。”

“又没有规定藩王不可征战沙场,阿兄叹什么,只管练好骑射就是。”夏侯沛道。

夏侯汲人恍然,连连点头道:“不错。下午的骑射,我得好好练才行。”

夏侯沛笑笑,十一郎的骑射,已是他们四人中最好的了,连夏侯恕也只能在力气上胜他一筹,论准头,论稳健,远不及他。

又过了一会儿,夏侯挚方姗姗来迟。

夏侯沛看过去,只见他眼底一片青黑,眼中还有血丝,想是昨夜不曾睡好。神清气爽的夏侯沛伸了个懒腰,神采奕奕地走上前,将方才师傅来布置的课业,向夏侯挚说了一遍。

夏侯挚听得有些漫不经心,待夏侯沛说完了,方道:“谢十二郎有心。”

夏侯沛笑道:“客气什么。”

夏侯挚便抬起头,见夏侯沛精神饱满,不由奇怪难道他不知昨日朝上事?藩王出镇,攸关前程,十二郎怎地一点不急?

夏侯挚昨日让魏贵人喊了去吩咐了不少事,这些事,令他极为膈应,只因,他本人,是倾向太子的,可他的母亲,却耳提面命地要他辅助夏侯衷!

母命与本心相违,夏侯挚矛盾不已,而致一夜未眠。

第34章

夏侯挚十四了,半大男孩,再过一两年,便可议亲,便可成家,能起大作用。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在他眼中,太子为正统,且无不贤之处,顶多仁慈了些,但仁慈并不是大缺陷。且太子对诸兄弟都好,夏侯挚眼中,这就是一个不错的储君了。

然而现在,他的母亲要他放弃这个他爱戴的兄长,转而去襄助他的同母兄长。

按理,夏侯挚与夏侯衷同母所出,小时一同在魏贵人膝下,也是一起玩闹大的,他们应当更亲密才是。魏贵人对他也好,会关心他的衣食,从无苛待之处。可惜,凡事最经不起的便是对比,魏贵人对他好,对夏侯衷更是无微不至,魏贵人关心他的衣食,对夏侯衷,便不止是衣食,还有课业,还有身边侍奉的宫人,还有在皇帝面前不断地说好话,唯恐有一处不足。

林林总总加起来,对比之下,夏侯挚竟不像是亲生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夏侯挚看出来了,小时觉得委屈,不乐意同夏侯衷玩,长大后,他有自己的师友,便更不愿同夏侯衷相处了。而夏侯衷总以为八郎与他同母,天然便该站在他的船上,无需太多费心,便将功夫都用在笼络大臣身上,于夏侯挚也无关怀。

由此,兄弟两愈行愈远。

昨夜,魏贵人屏退了宫人,语重心长地与他说起:“你阿兄好,你自也好了,你不助三郎又能助谁?旁人,哪个信得过你?”

夏侯挚原本以为母亲难得与他私下交谈,关心的当是他,谁知,又是三郎。他脑海中便浮现小时,得了好物,母亲便会说:“这个与三郎罢,圣人明日还要来考校,不好让三郎不出挑的。”却没想过,他也是要让阿爹考校的,他也是有自尊,也是不愿意落在人后的。

如此委屈,夏侯挚小时不知受过多少,只是顾忌着孝道,从不曾抱怨,现在,他娘又来了,满口都是三郎三郎三郎!

夏侯挚没答应,也没反对,只说让他去想想,便辞了出来,之后便是一夜未眠。

眼下见夏侯沛神采奕奕,夏侯挚不由道:“十二郎真神气活现。”

“无事烦心,自然好啦。”夏侯沛拍拍夏侯挚的肩膀,想着兄弟间也不好太疏远,又道,“阿娘唤我午间去用膳,八郎若无事也一道吧。”

夏侯挚想打魏贵人兴许会在他那里等他,便是一阵心烦,没做什么迟疑便应了。

于是,一顿午饭,夏侯挚便深刻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母!子!情!深!

分明是分案而食,亦是秉持了食不言,但母后与十二郎的眼神简直是胶在一起,一旦对望,十二郎势必会浅笑以对,母后定然是眉眼柔和。许多母子都是如此,母慈子孝,可放到十二郎与母后之间便令人生出一种难分难舍的亲密来。

长秋宫的庖丁,手艺无可挑剔,一顿饭做得可口精细,夏侯挚饱食了一顿,一搁箸便有宫人奉上帕子,帕子是热的,用热水绞过,敷在脸上,整个人都满足起来。

夏侯沛邀了他来,自不会失礼,午膳后便与他说话。二人在殿中坐着,夏侯沛姿势端正,却偏给人一种轻松的散漫,这是在长秋宫之外的地方没有的。

“九郎有疾,我与十一郎约了下了学后去探望,八郎可要同行?”夏侯慢悠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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