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些被放走的萤火虫早不见踪影,少年垂头丧气,忽而又精神得带着这支捉虫小分队,浩浩荡荡得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果不其然,远远就能瞧见那丛生的灌木群里有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曲桥下泛着粼粼月光的水面倒映着这景色,仿佛天上的繁星。
不一会儿,少年就满满装了一袋,那些宁愿拿刀的侍卫们累得互相耸肩喘气,好不热闹。
忽闻一个侍卫的喝斥传来。
“谁在那里?出来!”
随着一双干净的小靴子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到视野里,竟是当朝皇后。
“本宫睡不着,出来走走,不行吗?”赵媛媛佯装镇定道,可是那一身为掩人耳目的斗篷衣裳破绽百出。
之前发现皇后的侍卫从对方刚才躲藏的角落里,捡起了一张蜷成一团被丢弃的宣纸,正要呈给男人过目,谁料赵媛媛突然伸手抢过,情急之下往嘴里塞。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现根本无法咽下的她,在男人凌厉的视线下,窘迫得吐了出来。
而这个夜晚,被扰了睡意的不只他们。
残败的院中,石桌前静坐的青年,一夜未睡得等到了日出。桌上,是一堆烧的无法辨认的灰烬。
日光渐升,阳光洒满了整个皇宫,青年看了看那株自墙角移栽到院中就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的茶花,想起今天约了宫中的老花匠,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动了身。
一路上,他总是低着头,不与任何人的视线相交。
老花匠没有如往常一般在御花园忙活,等到了中午,才姗姗来迟。
青年知道,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三天过去,宫内的流言蜚语已经传了百。
皇后无子,即将被废后,赵将军大闹早朝,被关进了大牢。而谣言却是皇后与人私通,奸夫是谁,众说纷纭。
有说,那奸夫与皇后约见的信上有落款;有说,皇后吞下了那张纸,所以无从查证;有说,皇后没来得及吞下全部,只咬掉了落款;有说,奸夫已在那个晚上被秘密处决了,因为是皇室丑闻,所以对外宣称是无子废后。在有两个多嘴的奴才被太皇太后撞见后,谣言就散了。
这天夜幕渐深,沉思中的男人听得门外两个压低的对话声。
“朕就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他不急不躁得批阅着案桌上的奏章,根本无视深夜觐见的人,漫不经心得说道。
五年来你不曾来过,如今竟是为这事找我?
“原来皇上是在赌气。”来者不咸不淡得回应着,毕恭毕敬得颔首站在御书房中,似是故意选了个背光的位置,看不清表情。
“……”朱鸿宇吃了瘪,手中的御笔顿了顿,又即刻奋笔疾书起来。
“那现在气消了,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么?”朱鸿宇抓住一丝漏洞,抢过了话茬,依然埋头审阅着全国各地呈上来的奏章,偶尔因看到厌恶的内容而皱眉。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难道你认为朕见过‘不可能变可能’的事还少吗?”
话里的讽刺之音显而易见,眼前的都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人,这一点即使经过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变。
所以,抱着侥幸,是种奢望。邵卿轻轻叹了一声,“打扰皇上了,草民告退。”
一声‘皇上’,一句‘草民’,轻描淡写带过了,却仿佛还能听到某个笑语嫣然的少年说着喜欢当时君不君臣不臣的样子。
始终不曾抬眼的男人将一桌的奏章挥到了地上。
文仁十一年五月十三,帝下诏令,废赵氏,收其皇后金印,废居景荷宫。
第十五章:司徒
文仁十一年五月十三,帝下诏令,废赵氏,收其皇后金印,废居景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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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废后一事,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少年不耐烦得将手中的茶杯丢进了池塘中,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动静!
耳边传来一干奴才参见太妃的声音,奴才们陆续退到了凉亭远处。
陈太妃笑盈盈得坐到了少年的对面,“怎么,事情没有照你想象中的发展,在这里生闷气吗?”
少年轻蔑得瞥了眼又恢复那身珠光宝气的少妇,“太妃娘娘没了你的宝贝儿子,也活得有滋有味嘛。”
“说话悠着点,哀家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要弄死你易如反掌。”
“如果太妃娘娘觉得你儿子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话,我也不凑热闹了。”
“你有种,把我们大家都骗了,还真以为你吓傻了。不过,”话锋一转,陈太妃恼怒的脸上又挂上了嘲弄的笑容,“始终是个孩子,太天真了,和那个被一张纸就骗去御花园的赵媛媛一样天真。”
被如此羞辱,少年有些恼怒。
陈太妃这次倒是对这孩子从对赵媛媛心怀感激变得怨恨而感到奇怪。
“哀家怀疑,你到底知道多少?”
“什么意思?”
“本来哀家想称赞你一句拿那个人来陷害赵皇后的高明,可是现在看来,只是凑巧。”似乎是为了报复少年刚才的傲慢无礼,陈太妃故意放慢了语速,缓缓道来,“只要关乎他,皇上不会纵容,而会为傻乎乎的义气选择袒护的赵媛媛一定会被废后,因为皇上对他的恨可以盖过一切无论是对是错、是正义还是邪恶,甚至不惜制造了那年皇宫大清洗的血案,不管是知情还是道听途说的奴才都已经去见了阎王爷,京城的官员流放的流放,贬职的贬职,这个名字成了明哲保身的人们一辈子都不会去碰触的禁忌。哀家是高估了你,你压根就不知道这些。”
少年此刻已无心去恼怒陈太妃的讽刺,他一心只想知道他漏了什么。
可是无论他再怎么追问,陈太妃都不再多说一个字,她也害怕,时至今日,她仿佛还能闻到当年整个皇宫弥漫的血腥味,以及那个男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肃杀之气。
活在这样一个随时都会化身恶魔的男人的皇宫中,她永远寝食难安。
听过了陈太妃的话,少年连续三个晚上都转辗反侧难以入眠。
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在宫门外‘偶遇’了出宫的青年。
“凉王殿下。”
“你要去打酒?”
“殿下不是因为知道,所以在这里等草民吗?”
走过吆喝的街头卖艺,穿过华灯初上的晚市,京城的夜晚永远是那么热闹非凡。
“那些女的为什么把手绢甩来甩去,还穿得那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