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面具,好好玩。”
“这是西瓜吗?怎么是绿的不是红的?”
“这些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在宫里看到过?”
“这里有船,我要坐船!”
扁舟在河面划开了圈圈涟漪,两岸的美景缓缓向后退去,少年兴奋得坐在船头,左盼右顾,应接不暇,前倾的身体险些掉入河中,幸而被身后的青年捞住了腰。
他调皮得吐了吐舌头,顺势伸手抱住青年的脖子,亲昵的动作,让青年微微怔了怔,劝阻般得低声唤了一句,“殿下。”
“我们现在又不在宫里,我和你一样,都是平~民~百~姓~哦~”
直到明月西移,青年才背起有了倦意的少年回宫。也许是刚才玩得太累了,少年此刻乖乖得靠在青年的背上,感受着隔着粗劣的衣裳传递过来的体温。
少年伸手,凭着记忆,摸索到了青年脸颊的烙印。
“是皇帝哥哥下的命令吗?你不告诉我,我将来怎么替你平反?”
“这是草民罪有应得的。”
“我不信,你对我那么好,你不会是坏人。”
“那赵皇后帮过你,你也曾帮过她,她也是好人,对吗?”
“但是皇帝哥哥说,赵姐姐是无子,才被废后的,这个我要怎么帮呢?”
“赵皇后真的是因为无子才被废的吗?
侵略性的问题,反倒令少年奇怪的有如释负重的错觉。
“殿下,你很聪明。宫里的奴才,澜贵人,赵皇后,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陈太妃不同,如果在她面前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愤怒,那么你心中其他的那些目标,你都没有胜算。”
宫门就在不远处,少年跳下了青年的背,看向后者的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他很想对着这个假仁假义的人怒吼。
你以为你这样帮我,就能赎罪吗?是你临阵退缩陷我母后于危险之中,是赵媛媛他父亲杀了我母后,是朱鸿宇下旨将我母后从朱氏中除名,是太皇太后那个老太婆在背后唆使我母亲、临阵又倒戈,是你们害死了她,我沦落到今天受人白眼,都是你们的错!
可是他不能,他害怕,他害怕如果喊出来,会失去……
“殿下,我们到了呢。”青年微笑着,目送少年向着属于后者的地方走去。
他知道少年卧薪尝胆的目的,他知道那夜撞见太皇太后不会简单了事,所以他猜到了少年从慈荣宫出来后的心理变化,他猜到了少年设计了自己和赵媛媛,也猜到了少年内心的挣扎。可自己选择了袖手旁观,因为这一切都不是他最关心的。
鸿宇,之所以你我宁愿选择这样的现在,是我们都无法面对——所谓的信任和承诺,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心头杂乱的思绪驱使着双脚,无意识得来到了这个地方,遥遥望去,御书房中的烛光摇曳出着男人的影子,重叠了无法梳理的感情。
有奴才领着一个男子进了房,那人并未穿官服,只是套了件儒雅的雪白长褂,腰间的衣带随意打了个结,挂了个精致的佩饰垂在一侧,仅仅是惊鸿一瞥,也能感受到此人的清丽。
他知道,那是今年的新科榜眼司徒淮,那身上的某件东西,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呢。
翌日早朝时间,身为新科榜眼的司徒淮却在御花园里闲逛,一点儿没有身为榜眼的自觉。远远看见宫里的老花匠和一个青年在互相问安,他走了过去。
还是一身很随便的长褂,颜色是绛红的,袖口衣摆有黑色的镶边。
“司徒大人。”老花匠笑呵呵得招呼道。
司徒淮点点头,无精打采的样子,与两人擦肩而过。
片刻后,他独自一人急匆匆得跑了回来,弯腰低着头,四下张望。
“大人是在找这个吗?”
邵卿五指间缠着一圈绛色的绳丝,尽头是一个如意结,中间绕着的是一个拇指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玉环。
其实他一直站在这儿,只是司徒淮刚才心慌意乱,没有注意到。他上前,一把夺回了佩饰,紧张得用双手握在了手心。
“这么说,大人确定这是您的东西?”
司徒淮奇怪得看着这个没有任何恐慌、或者可以说反而更镇定的青年,那额前落下的散发遮住了对方的五官,心虚的他短促的道了声‘谢谢’,转身欲走。
“这饰品做工细致、雕刻精美,玉也是上好的和田玉,不是普通百姓一般官员可以拥有的,虽然看似是一个佩饰,其实是一个扳指吧。”
不高不低的声音却掷地有声,让司徒淮停滞了双脚,脸带怀疑得回头去瞧这个看似并不简单的青年。
“看大人的表情,大人似乎不知道这是个玉扳指呢。”
“你还知道什么?”
“司徒大人,您应该问赠送给您的人知道些什么,而不是问一个在宫中等死的贱民。”
邵卿躬身退下,转身时乍起的微风吹散了额前的落发,司徒淮在那张脸上见到了一个丑陋的烙印。
司徒淮的手心全是汗,紧紧握着那佩饰。过了一会儿,他按下忐忑不安的情绪,来到了朝堂大殿外,站在转角的走廊处,静静得看着,那些退下朝的官员或摇头或愤怒或叹气,还有刚出天牢就到早朝上破口大骂的赵将军,以及另一群抿嘴沉思的老头。
入夜,明月晦暗无光。
自从回到这个低贱的地方,王澜就没一个晚上能安睡过。夜深人静之时,更有无数哀愁漫上心头。今晚她的被褥被泼了一床的脏水,根本无法睡下,她无意识得来到了这座无名祠,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发呆,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个黑影的逼近。
“没想到大人是一个为达目的连无辜的女人也要杀害的人。”
王澜突然看见邵卿严肃得站在房屋前的台阶上说着奇怪的话,她惊觉到了身后的呼吸,吓得赶忙离开了石桌,下意识得站到了对方的一边。然后她看见了刚才自己座位后的黑暗里闪烁着寒光的一把匕首,以及一个从未见过的美男子,只是那狰狞的表情实在不配这张脸。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换了那扳指的主人,会这么说现在的你吧。”邵卿想起那个人看似沉稳却略带调戏的语气,说道。
而他的从容,让司徒淮更显凶恶之像。
“我不会让你去告密的。”
“既然大人现在还能有闲情来刺杀草民,就说明草民根本没有告密的意图吧。”
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之处,司徒淮脸有绯红之色,他却紧咬牙关死撑道,“他说过,若是碰到脸上有烙印的男人,会坏事。后天就要出发了,我不能留你这个遗患。反正这里无人问津,杀了你放把火,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