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曲终人散,送走了喝醉的宾客,还是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邵卿来到洞房,合上门,取过喜棒掀开了床畔新娘的红盖头。
新娘的确是一个甜美人,淡妆浓抹都相宜。
“自那夜之后,一直没机会和你说话。”邵卿斟了两杯酒过来,递过去一杯,“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话就那么从嘴巴里说出来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念儿接过那杯酒,疑惑得看着要与她交杯的青年。
“喝过交杯酒,你我就是夫妻了。”
“我不喝。你不想娶我。”
“是吗?”邵卿低头盯着酒杯中波动的倒影,仰头一饮而尽。
念儿生气得起身,野蛮得夺走了前者手中的酒杯,扔到了地上。
“我帮你,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国有国法,凉王纵火草菅人命是错,你为了替他开罪以身试法更是错上加错。是我想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能反省,我马上就向太皇太后坦白一切。”
“念儿,你知道我这双手染了多少鲜血吗?”
一听到这话,念儿正义凛然的双眸不再明亮了,她将视线定在了青年脸颊可怖的烙印上,“我不是故意要揭你的伤疤,你父亲他们唔唔……”
意外的,青年竟吻上了她。
吻得那么深那么缠绵,不禁令情窦初开的少女娇喘起来。
偷得一丝喘息机会的念儿还未来得及开口疑惑,就被含了一口酒的青年欺压上来,醇香的佳酿沿着嘴角滴滴滑落进了颈项,那丝丝的冰凉之感和滚烫的身体形成的反差让念儿心跳加速,脸红得闭上了眼,乖巧的顺着男人的臂弯躺倒了下去。
红幔霓裳滑落。
青年却是站在纱幔外,冰冷的视线,上扬的嘴角,不屑得注视着他精心安排的这场戏。
念儿啊念儿,你有想过太皇太后这么宠你的原因吗?
在今晚这个漫漫长夜,他抛下了那场可笑婚礼的新娘,孑然一身来到了街的尽头,年轻的摊主熟络得与他打招呼。
春寒料峭,他独饮一壶。
劣酒,也是烈酒。
遥想当年年少的三人偷跑出宫,来此一尝禁酒,胆小懦弱的平王一醉就哭得稀里哗啦,男人即使微熏眼睛也灿若星辰,他总是最会装不能喝的那一个。然后狼狈回到宫里的三人就要挨太皇太后的骂,罚抄诗经,男人会在平王赌咒‘下次再也不跟你们偷跑出去’的空话中,自觉得连着‘宿醉头痛’的自己的那一份一起抄。
想到这些往事,他不禁莞尔笑出了声,浅酌一口,恍然发现这酒的味道变了。
变得醇了,变得香了,不再劣了。
年轻的摊主挂着憨厚的笑脸,迎着旧客新主顾。
时移世易事异,这个小小的酒摊已经从老人那里到了儿子手中,曾经被指为劣酒却令他们着迷的味道已经成了另一批深夜来此的新客们的选择,他依然爱不释手那份温柔。
他朝有你而醉,今朝你不在,我如何醉。
第二十三章:郁结
翌日早晨,念儿醒来时,她的相公已经打扮整齐,正在桌前静静得坐着。想起昨晚的翻云覆雨,她的脸颊立刻飞上了两片绯红。
“对不起,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不晚。”邵卿回头,报以一个包容的笑颜。
很奇怪,这个人明明脸颊有着可怖的烙印,笑起来却一点也不难看,反而是增添了三分沧桑,让人好奇这样一个男人的过去。
“昨晚我话说重了,我不该不考虑你的心情,你说你手上染了很多鲜血,当年你做决定的时候一定也很痛苦,毕竟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一个什么都不懂只靠一些听来的闲言碎语的丫头片子,实在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念儿,你是个好姑娘。”看着这样一个体贴可人的女子,邵卿不禁惋惜:念儿,你是那么善良,可惜,你的无辜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还有一点,我爹的死,淑姨的死,邵家上下的那几十条人命,我从没有后悔过。
念儿在和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邵卿识趣得退出了慈荣宫,与获得自由的赵媛媛不期而遇。
“听说,皇上赦了娘娘的禁足,还未来得及恭喜。”
“天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是我要恭喜你才对。”一时心直口快,赵媛媛有些后悔,“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娘娘没有说错,毋需道歉。”
“那个忆昔郡主,到底什么来头?我进宫这么久,也没听说过太皇太后身边有这么一个得宠的宫女。”
“谁知道呢。”邵卿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不禁让人后背升起一阵寒意。
赵媛媛觉得,这个人和她这几年认识的邵卿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有一个奴才匆匆跑来找邵卿,说是皇上召见。
赵媛媛露出苦笑的表情,看似豁达得开玩笑道,“要不,你见了他替我问问,既然都恢复我的自由了,不如也恢复我的皇后之位吧。被那些奴才瞧不起,还是挺难受的。”
到了御书房,案几前的男人对他视若无睹,邵卿也不拘束,兀自倒了杯茶。
“不是上下朝,就是窝在这个御书房看奏章,你这个皇帝做得真到位。”
带着调侃的语气,邵卿把茶递到了男人手边。后者不理不睬,他出其不意得抽走了正被主人奋笔疾书的御笔,毫不意外得惹来男人不悦的皱眉。
“拿过来。”朱鸿宇的视线依旧紧紧锁在待批阅的奏章上。
“为什么不抬头?”邵卿一手搭在了椅背上,微微弯下了身子,挨近了男人的耳畔,“难道你是不敢看我脸上的烙印?你是自责还是愧疚?”
听这俏皮的口气,可以想象到声音的主人是如何用着一种暧昧的眼神在戏弄自己。
“有区别吗?”朱鸿宇从容得迎上对方的视线,不咸不淡道,“你应该敲门。”
这个人换下了无名祠里那身洗得泛白的旧衣裳,取而代之的是精工细作的华服,体贴合身的剪裁包裹着修长的身子。额前垂落的发束起,露出了原本清秀的五官,也将那一生无法磨灭的烙印暴露无遗。
尽管朱鸿宇的表情淡漠如常,但那蜿蜒爬行在那张本该清秀带一点调皮的脸上的烙印,确实还是让心揪了一下。
“真不好办哪,离开了无名祠,就要穿得正正规规了,头发也要束起,不能拿落魄的形象遮挡一下这烙印了啊。”邵卿仿佛没听见那句埋怨他不守礼数的话,直起了腰,轻松得说着,开始在房内四处溜达,“这里的布局都没变啊,连书的顺序都还是这样。上一次这样在御书房里闲聊是几年前的事了?哎呀,不行不行,现在就记不清了,老了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