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吧。”
邵卿将忙着擦拭一地血迹的下人退了出去,绕过那一路滴到床头的血迹,像是避开什么肮脏的东西,隔着床畔一臂的距离,漠视着床上脸色惨白抓着被单奄奄一息的女子,那自女子身体流出的鲜血还在不停得从床单渗出滴落。
“救……”念儿艰难得开口,向信任的青年求救,没有注意到后者的反常。
“救你?为什么?”
第二十四章:死亡
“救……”念儿艰难得开口,向信任的青年求救,没有注意到后者的反常。
“救你?为什么?”
“什……”
“你怀了孕,这几个月太皇太后很开心吧,这就足够了,越开心,就越伤心。”青年瞟了眼引产后那木盆里留下的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露出嫌弃的眼神,旋即又换上了难以名状的愉悦。
“你……那药?他是你的孩子啊!”念儿不能理解这个人突如其来的残忍,眼眶已经湿润。
“你误会了,每晚与你翻云覆雨的人不是我。只要在你的饮食里加点药,你就会云里雾里只记得清醒前看到的是我,之后的人是谁你不会记得。所以,不用替我悲伤,你还不够资格。”
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坍塌了,念儿滚滚落下的眼泪已经无法表达内心的不解和痛楚,她哽咽着,“你一直在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因为小时候那年的事,我甚至还喜欢上了你,傻傻得保留着你给的那块锦帕?”
“那只是我随手捡的。只能说一切都是注定的,我那个时候正因为害怕先帝追查萧逸的死而心神不定,所以看见你被先帝甩倒在地,一时兴起想要积德才扶了你一把。”
“萧逸的死?”念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虚弱得她睁大了惊讶的双眼,“虽然先帝认定萧大人是太皇太后派人毒死的,但太皇太后这几年每每提起此事都说不是她做的。太皇太后外表凶恶其实心存仁德,从来没想过要对自己的亲人赶尽杀绝,她只是过不去当年太上皇抛下这天下和她、同南宫家的大少爷隐居世外的那道坎,所以嫉恨男人喜欢男人,但也只是阻挠而已,她从没想过伤害他的儿孙们。”
“太皇太后深知先帝的性格,所以从没尝试过解释。不,应该说,这个老女人的心胸实在是太狭窄,那些不要脸的男人死了她很高兴,哪顾得着到底是谁做的,如果知道了,说不定她还会打算感谢那个人呢。可惜先帝是个到死都还在怨恨着自己亲娘的笨蛋,现在想来,真是过瘾呢。”
“你……”从邵卿愉悦的笑声中,念儿终于明白,“你这些年在无名祠的随遇而安,都是假的?”
“不然怎么骗得过你那个老奸巨猾的娘?”
“什、么?”念儿目瞪口呆。
“你以为太皇太后为什么这么宠你,却又把你保护的如此周全不为人知?连赵皇后都说从未听闻过你。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太上皇离宫隐世后,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是如何坐稳这万里江山,如何驯服这一朝大臣?女人嘛,就算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及一张年轻貌美的脸蛋来得有用。当年不过是个从四品的黄尖,是如何官拜宰相的?黄尖一直以来都是太皇太后那派的人,直到这老家伙野心膨胀不甘居于人下,想谋朝篡位,才走下历史舞台。但是老天爷却可笑得留下了一个女孩,五灵山的圆空主持捡到你的那年,正是太皇太后突然决定去五灵山静修,五年后回来,便领了一个年纪差不多五岁的小女孩。虽然有辱皇家名誉,但毕竟是亲生的,太皇太后还是很爱你呢。不过,老情人就不怎么爱了。我猜,太皇太后这些年也想砍了黄尖,无奈黄尖培养了大批门生,要铲除他不容易,所以在‘丞将之变’中,她事不关己找了个理由离开皇宫。她是如此重亲情的一个老人,看到一团血肉的亲外孙,怕是要伤心欲绝了吧,毕竟之前是在那么开心的云端呢。”
邵卿的愉快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他的心情是那么的高兴,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欢乐,令善良的女子心痛不已。
“伤了太皇太后的心,皇上也会伤心,你没想过吗?”
“司徒淮的死已经让他们祖孙感情决裂,他不会为这个老太婆伤心的。”
“你那么恨吗?”念儿怜惜得看着这个疯狂到让人可怜的青年。
“难道我不能恨吗?你尝过生不如死的滋味吗?你有试过一遍一遍被人用盐水浇醒、整夜被鞭子抽打吗?你知道这个烙印对我来说有多痛苦吗?我痛的不是那烙铁切肤之痛,我苦的不是那承受刑罚之苦,是他看到这个烙印会令他自责,所以我认罪,我不要他自责,我不要他觉得对不起我,我宁愿他讨厌我远离我,也不要他为我愧疚。”
邵卿变得歇斯底里,那些过去仿佛咒语般萦绕在他心头,令他几近抓狂。
“如果不是那个老太婆怂恿淑姨逼宫,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你们谁也无法体会我的恨!你们谁都不能!”
念儿看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的青年,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能感觉到身体正在变轻,视野中最后的一幕,是心痛得站在房门口的当今天子。
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与复仇的愉快中的邵卿紧紧盯着闭上眼睛停止呼吸的念儿,才恍然发觉身后的异样。他慌张得退了半步,不慎踩到了地上那黏泞的血迹,他皱了眉,撇过头,沉默着。
朱鸿宇安静得看着床上过世的女子,心情复杂。
直到太皇太后闻讯赶来,静得连花开的声音都能听到的屋内,才哭天喊地起来。
年迈的老妇经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在看到木盆里那一团惨不忍睹的肉块之时,便晕厥了过去。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太皇太后被送回了慈荣宫,屋里也收拾了干净。
朋来府门前的红灯笼被换下,挂上了白纱,双目紧闭的逝者被安置到了灵堂。
堂前点起了白烛,跳跃的烛光在渐渐暗却的天空之下随风摇晃,映照着两张相对无言的脸庞。
“皇上,该回宫了。”随侍的小奴才向主子小心翼翼得建议道。
朱鸿宇想了想,也该去看看晕倒的太皇太后,便欲起身。
“再陪我一会儿,好吗?”
这是今天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听到了那些话的朱鸿宇没办法拒绝这个请求。
两人踱步到了府里一个僻静的院子里,这里有着一棵百年的银杏,挂了一树金灿灿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