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智垒心里一动,忙笑道:"可不是麽,这就是英沅的大作,听说是临破城前他心情激荡,忍不住提笔写下的。我看著倒是气势磅礴,只可惜......"说完摇了摇头,又问右相道:"老大人觉得如何呢?"
右相国良久才点了点头:"不错,想不到此子有如此豪情,只恨他不念皇上之仁,竟在我等眼前实行刺杀,其罪大恶极,不诛九族已是法外施恩了。"说完看著那对联,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相国大人说笑,你要诛他的九族,也要有人给你诛啊。"咸智垒笑著接言:"据我所知,这英沅从小孤苦,在邻居远亲家里轮换著长大,幸而他自强不息......"
陈健莫名其妙的看著搭档,这小子今天怎麽了,竟然这麽详细的给老相国讲英沅的事,莫非想等他死後给他立传,也不可能啊,平日里让他写张檄文都推三阻四,还要自己在旁边茶水笔砚的伺候著,如今怎麽肯这麽大方,英沅又没什麽好处给他,反而把他辛苦攒下的燕窝鱼翅啥的吃了个干净,更是浪费了好些,怎麽他竟然不恨呢。
一直到监斩的街口,老相国看了看离去後,陈健才疑惑看著咸智垒,不料後者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就你那榆木脑袋,能弄清我的意图?下辈子的下辈子吧。"哼哼,这个大老粗,光想著英沅死了可惜,也不知道下点儿功夫敲敲边鼓。想著想著就得意起来,看老大人那表情,分明是重新认识了英沅,这事儿,呵呵,说不准有点儿门路。不过谁知道呢?老大人是看著皇上长大的,再对英沅有好感,也未必会放心他在皇上身边。思虑到这儿,又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英沅的前途,的确是渺茫的很啊。
很快便到了将英沅斩首的日子。这一天,兴州城里仿佛炸了锅一般,英沅的囚车刚出知府衙门,街道两边就挤满了群情汹涌的百姓,潮水一般将手中举凡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出去,对象当然是那些护著囚车的凤朝官兵。一边不知哪里的人带头喊著:"放了英大人,放了英大人。""英大人无罪,英大人无罪。""妈的,他们要是不放人,咱们就反了。对,反了,反了。"
右相国在车里冷眼看著这一切。有士兵近前来悄悄问道:"如此情况,是否要禀报陛下,请酌情处理。"他沈吟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必,去一个人将刀架在英沅脖子上,告诉这帮百姓,再有不遵法纪者,立时就将他们敬爱的知府剐於刀下。若他们能遵守纪律到监斩台观斩,皇上对英沅之情难以预料,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此等命令一传下去,百姓们果然投鼠忌器,再不敢有过激行为。那些押车的士兵方有时间将狼狈的自己略略整理了一下。
囚车缓慢的行进著,身後跟著长长望不到头的队伍。右相国不时掀帘子瞧一下,心道:这英沅看来是个人才,可惜留不得,这样人是不会真心降我凤朝的,一旦纵虎归山,改日他登高一呼,不怕这些百姓们不造反,到时又免不了生灵涂炭,唉,为了长远著想,这一次是必得狠下心来啊。
而在知府衙门里的大厅,此时正在进行著一场激烈的谴责行动。凤起宛如一只美丽的蚊子般在凤准的面前左右飞舞,一边不厌其烦的嗡嗡著。凤准一开始还闭目养神在那里默默忍耐,最後实在忍不住了,暴跳而起道:"够了,你这个死女人,难道朕就想杀他吗?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他一手策划的,是他不让朕有救他的机会,都是他都是他你知道吗?"
凤起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不就是叫你放弃一个韩朝吗?有什麽舍不得的?谁叫你那麽贪心,犹豫不决的,江山和美人哪能兼得呢?"
凤准忽然闭紧了嘴巴,把目光看向窗外,良久忽然道:"我想放弃啊,我已经说过了,可是他只因为我犹豫了那麽一下,就......放开了我,你们以为......我就不难过吗?从小到大,他是唯一一个让我动了真心的人。"凤准回过头来,认真的看著凤起和小福子,用少有的郑重语气陈述著一个锥心事实: "我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英沅,他真的是我心中的唯一。"
凤起冷笑一声:"不相信,我当然不会相信。心中的唯一?哈哈哈,这种话连鬼都不会相信了。"
凤准的青筋全部跳了出来为主人作势:"朕骗人?朕为什麽要骗你们?朕──大凤朝的皇帝,有必要因为一个快要被朕亲手斩杀的爱人骗你们吗?"他声嘶力竭的吼?
长公主凤起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不错,你的确没必要骗我们,你必须骗过的人,其实是你自己,你要骗自己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正常人,而不是一个冷血的怪物。心中的唯一?哼,你有什麽资格用这麽神圣的词。你知道唯一的意义吗?世间仅有的,失去了就不会再存在的,无论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再存在的。无论你将来的肠子是悔青了还是悔绿了悔蓝了悔黑了,都不可能再拥有的人和物,才叫做唯一,你明白吗?他和你的江山,版图,皇威都不一样,这些东西,失去了还可以再赚回来,可是唯一的他,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孰轻孰重,精明如你会分不清,竟然还敢拿"唯一"这麽高贵的字眼来骗我们。"
凤准瞪著凤起,凤起也瞪著凤准,姐弟两个像斗鸡一般谁都不肯退步,吓得满屋子的奴才都不敢喘下大气儿。过了大概一刻锺那麽久,凤起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臭小子,你就等著後悔吧。"说完拂袖而去。
刑场上,太阳已升的老高,将近午时,右相国拿袖子遮著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眯了眯眼睛,又环视周围咒骂哭泣叫喊不休的兴州百姓,心里叹了一声,拿起那支朱红的签子在手里,又拍了拍惊堂木,见周围的声音小了些,他抓紧时间问刑台上的英沅道:"说吧,你还有什麽遗言要留给百姓们和皇上的,本相一定代为转达。"
英沅抬起眼,他整个消瘦了的面孔上全是豆大般的汗珠,艰难的转头看看周围的百姓们,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没有别的遗言,只有三个要求。"英沅的眼神一片清明:"第一个要求,我希望在我死後,大人能将我的尸体曝在这刑台上,让兴州的百姓们每人在我尸体上鞭打十下,以泄他们之恨,赎我误国之罪。"
百姓们一片哗然,有的人禁不住,竟然晕了过去。e
"第二个要求。"英沅继续平缓的诉说著:"我希望大人能将我的尸体焚烧,然後把我的骨灰洒遍兴州城的山山水水。"
更多的哭泣声响起,百姓群中不断暴出"英大人,你不能死啊。"的喊声,就连右相国也有些动容:"那第三个要求呢?"
"第三个要求?"英沅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是那种温柔的如水一般的笑容,嵌在他虽然瘦削但仍不失美丽的脸庞上,凭添了无数的动人色彩。
"第三个要求,呵呵,我想请大人在将我的尸体烧掉以前,挖出我的双目,将他带到凤朝京都,埋在正对著皇宫的地方、"他看也不看右相已经变了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凤准他花了22万两黄金,却只换了我一颗心,呵呵,这买卖实在是赔大了。不过好在先爱上的人也总是吃亏的,我死後,我们之间的一切恩义情仇也就断了,可我不想断,所以我要留著这一双眼睛,日日夜夜的看著他......看著他吃饭读书,看著他上朝议事,看著他的风光他的失落,他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看著。我生前不能和他朝夕相对,死後即便成了一缕孤魂,也要把他装在自己的视线里,永不忘怀。"他说完又是一笑:"除此之外,英沅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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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准痴痴的站在大厅里,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小福子站在他旁边,心不在焉的挥著一柄大扇,气氛很沈重,整个书房里静的落针可闻,闷的人心慌慌的。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名叫小禄子的太监跌跌撞撞冲进厅里,凤准霍然转身,双目中隐隐一点泪光一闪即逝,他紧了紧拳头,又慢慢松开,如此反复数次,才哑著嗓子沈声问道:"行......行刑了吗?"
小福子的目光也倏然紧张起来,就见小禄子趴下磕头,一边气喘吁吁道:"行......行了,奴才走的时候,丞相大人已经准备行刑,这会子午时已过,该是行完了。"
凤准的心里忽然狠狠一痛,跌坐在椅子上,他觉得自己整个的灵魂都被掏空了,飘飘荡荡不知身在何方。木然的看著小禄子张了几次嘴,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那一字一句仿佛都哽在了他的喉咙里。
小福子的眼泪倒是"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半晌才抽抽噎噎问道:"他......临刑前可有说什麽吗?"
小禄子忙不迭的点头,大声道:"说了说了,唉,我就没见过这麽奇怪的人。"
"啪"的一声响,原来是凤准手上用力,将椅子的扶手掰了一块下来,他瞪著小禄子,一字一字像是从心里挖出来似的:"他......他都说了些什麽?"
小禄子诚实的道:"他没说别的,就向右相大人提了三个要求。第一就是让右相大人在他死後,将他曝尸刑台,让全城的父老乡亲每人鞭尸十下,以泄百姓之恨,赎他误国之罪。"
小福子"啊"的一声惊叫,凤准的身子也颤抖起来,小禄子却顾不上察看他们的失态,他的心里,已经完全被英沅临刑前的言谈举止填满了,自顾自的继续道:"是很奇怪吧?可是不止这些,他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让右相大人在百姓鞭完尸後,将他的尸体焚烧,然後把他的骨灰洒遍兴州城的山山水水,你们说,这世人死後,都奔著入土为安,哪有要人鞭尸,火炼的啊,是不是?"
凤准的眼泪终於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落了下来,小福子早已掩面啜泣了。小禄子看著他们,声音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慢慢道:"最奇的是他第三个要求。"他连规矩都忘了,直盯著凤准,缓缓的,一字一字道:"他要右相在他的尸体毁坏之前,挖出他一双眼睛,将其埋在皇宫对面,他说他要用这双眼睛,日日夜夜看著皇上,一刻也不会离开。"
小福子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凤准则是失神的喃喃道:"他......他是这样说的吗?他......他这样的恨朕,恨到......恨到心里,不,恨到骨子里去了吗?也难怪,应该的,他是应该这样恨朕的啊......"
小禄子咳嗽了一声,大声道:"主子说错了。那人说......那人说主子花了22万两黄金,却只换了他一颗心,这买卖实在是赔大了。不过好在先爱上的人也总是吃亏的,他说他死後,你们的恩义情仇也就断了,可他不想断,所以他要留著一双眼睛,日日夜夜的看著你,看著你吃饭读书,看著你上朝议事,看著你的风光你的失落,你所有的一切,他都要看著。他说他生前不能和你朝夕相对,死後即便成了一缕孤魂,也要把你装在他的视线里,永不忘怀。"
这几句话的分量,当真比晴天霹雳还要震人心弦。小福子已经忘记了哭泣,凤准则是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在脸上汇成了道道小溪。
"啊"的一声惨叫,凤准发了狂一样冲出皇宫,奔刑场而去。他甚至忘了骑马,只是一路狂奔,一边痛苦的嚎叫道:"我错了,我错了,英沅你等等我,你等我,我知道错了,天啊,啊啊啊啊......"天上掠过几只飞鸟,似是也不忍听这锥心泣血之音,纷纷落下。
心中回想著长公主的话:"你知道唯一的意义吗?世间仅有的,失去了就不会再存在的,无论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再存在的。无论你将来的肠子是悔青了还是悔绿了悔蓝了悔黑了,都不可能再拥有的人和物,才叫做唯一,你明白吗?他和你的江山,版图,皇威都不一样,这些东西,失去了还可以再赚回来,可是唯一的他,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凤准觉得整个身体都被世间所有的锐器给捅了数千个窟窿,伤处流著猩红的血液,那麽狰狞,令人胆战心惊。
终於疾奔到了刑场,那高高的刑台上早已是人去台空。只余断头台边一滩碧血,在阳光下闪著动人心魄的血红光泽。刑场四周依然围满了百姓,都垂头丧气的坐著,似是在送他们最敬爱的英大人最後一程。
凤准的心跳停了,呼吸停了,所有所有生命的迹象都停了。他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物,一双眸子只盯著那一滩血,痴痴的,一步一步走过去,最後"扑通"一声跪在了那里。十指颤抖的触摸著还温热的血迹,这是英沅留下的唯一一丝热度,也是他留给自己的唯一一样东西。
四周的百姓都抬起头来,迷惑的看著这个破城大敌垂头跪在那里。忽然一声几乎要震破他们耳膜的大吼声响起,凤准彻底的爆发了,他双手沾满了鲜血,指天疯狂的吼道:"为什麽?为什麽不给我後悔的机会?我已经知道错了,为什麽......为什麽就不给我留下他的机会?我从来都不肯认错认输,唯一的这一回,老天你为什麽就不能成全我,为什麽要夺走他......夺走他......"声音倏然低了下去。他垂下双手,疯狂抓著自己的前胸,丝毫不顾斑斑血迹染上了那一身高贵的龙袍。
当小福子和小禄子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麽一副景象,他们向来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子,此时正陷入半疯狂的状态,双手拼命的在地上抠著一滩干涸的血迹。,龙袍被他铺在了地上,有几块血迹已经被抠出来放在上面,而凤准依然不停,他修长光滑的十指被坚硬的石台磨的血迹斑斑,有一根甚至可以隐隐看见雪白的骨头。
小福子小禄子大惊上前,紧紧抱住他,一边大骇喊道:"主子,你干什麽,你在干什麽?你......你别吓唬奴才们啊......你......英公子已经去了,你......你要保重龙体啊。"
凤准抬起头,竟是一脸诡异的傻笑,他嘻嘻道:"小福子,嘿嘿,他再也离不开我了,他的血在朕这里,他......再也拒绝不了朕,再也离不开朕了。"他宝贝似的的将那装了血迹的龙袍包起,紧紧的抱在怀里,一边仍傻笑道:"嘿嘿......这下子没人和朕抢他了......他的国家不能,他的百姓不能,嘿嘿,谁都不能了,他是朕的,再也......不离开。"
小福子和小禄子差点吓疯了,主子竟然被这个打击弄成痴呆,这,这可如何是好。小福子急得大叫:"主子你醒醒,英......公子他去了,他已经死了,他那麽的牵挂著你,九泉之下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的,主子......"
凤准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他低头看著手中的龙袍,良久,忽然就那麽痛哭起来:"没错,他死了......是我......是我亲自下令把他斩首的......没有了,再也没有後悔的机会了,姐姐说得对,我的英沅,我唯一的爱人,被我亲手送上了断头台......再也......再也不可能回来。 "他跪坐在地上,拼命揪扯著自己的头发,当著兴州百姓的面,就那样凄惨的嚎啕大哭起来。
小福子也跟著哭,在兴州城里的一幕幕又回到他的脑海,那个因为他扮成女装就极尽照顾的英沅,那个丝毫不把他这个奴婢身份放在眼里的英沅,那个张扬的毫不客气的把他当作自己人一起笑一起闹一起烦恼的英沅,为什麽这样的人竟去的这般早,老天爷的确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小禄子已经急得团团转了,一看他也哭起来,不由恨恨的踢了一脚道:"你平日里不是很聪明吗?这个时候你不想著劝主子,一旦他真......真疯了,我看你怎麽办?"
小福子带著泪嚷道:"劝?现在是劝的时候吗?能劝的了吗?除非英大人没死......"说到这里,猛然觉得四周百姓的表现有点怪异,他们敬爱的英大人被砍头了,怎麽他们竟然只是坐在这里,看见皇上来了也没有啥激动的表现,先前不是说那些押解囚车的侍卫们都被丢的很惨吗?如今英大人死了,他们这罪魁祸首来到这里,怎麽著也该得几个臭鸡蛋啥的吧,可是咋就这麽平静呢?
小福子迷惑的望著人群,人群同样迷惑的望著他,一些人在底下悄悄的议论著:"怎麽回事?好像是林风......凤朝皇帝耶,他干吗哭的那般惨,像死了亲娘似的?就是就是......"不过这些议论,刑台上的三人当然听不清楚,就算这样,小福子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了。
"主子......主子你先别哭,你......不觉得这滩血......对於一个被砍头的人来说,实在太少了点儿吗?"小福子凝望著台上被抠的没剩多少的血迹,再看看龙袍里的带血石块,怎麽看怎麽觉得不对。
"你还想要他流多少血?"出乎意料的,凤准一点也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宛如一头红了眼的猛兽般恶狠狠盯著他:"你是要让你的血流干了才甘心吗?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蛋,在兴州城里,沅儿他都是怎麽对你的,你都忘了吗?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
"主子,奴才是说......英大人有可能没死。"小福子蓦然一声大吼,严重违反了身为一个奴才的本分,不过他顾不上这些了,眼看自己再不辨白,凤准就能把他给活生生撕了似得。
"什麽?"又是一个炸雷,把凤准炸在那儿动弹不得:"没......没死?怎麽......可能......这血......"他确实是关心则乱,平日里睿智无比的头脑此时竟连一点点简单的道理都看不到了。
"主子,首先,这滩血对於被砍头的人来说,实在太少了。奴才跟著你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手底下也有几条人命,我可不认为脑袋被砍去後,流这麽点血就没有了。"小福子认真的分析著:"其次,你看周围这帮人的反应,他们敬爱的英大人死掉了,可是他们的表情哪有一点愤怒伤心,有的只是迷惑,您没见他们全拿一种看猴的眼神在看咱们吗?第三,右相大人监斩完後,应该立刻回行宫复旨,可是咱们这一路来,压根儿就没看到老大人的影子啊。"
"没死?有......有这可能吗?"凤准连声音都哆嗦了,小福子分析的很有道理,让他内心忍不住就升起强大的希望,可唯是如此,他就越害怕会彻底失望,他的手颤抖著抬起想拭一拭汗水,才发现这短短时间内,自己竟然已经脱力。
忽然听到後面一阵嚷声,听声音竟是陈健的:"我说亲亲搭档啊,你不是说一定会有新的旨意吗?咋还没来啊?奶奶的那些小兔崽子也太慢了,还不如俺老陈进宫请旨呢。"
"陈将军,你要什麽新旨意?"小禄子沈著脸问,真是的,说谁是兔崽子呢,好歹咱家也是皇上身边的得力公公啊,他十分不满的想。
"咦,禄公公,你回来了?没带啥新旨意吗?"陈健像只欢乐的猴子一般蹦过来,咸智垒却早已瞄到了凤准,顺带掐了他一下:"笨蛋,皇上都亲自来了,你还讨什麽旨啊。"
"啊,皇上?"陈健这才後知後觉的惊叫起来,连忙奔到凤准身边:"我说皇上,那英沅也是个人才,您能不能法外开恩......咦,皇上,你怎麽了?这脸上这......您哭了啊?"最後一句话是小小声的问出来的,以免损毁凤准的形象。
"废话,你没看皇上紧抱著英大人留下的碧血吗?"小福子也白了陈健一眼,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话音刚落,就看见陈健和咸智垒惊讶的张大嘴巴,然後表情就扭曲起来,像是想大笑却又不敢笑,生生将一张脸憋成了紫红色。
"那个......皇上,谁告诉您英沅死了?他没死,不过有些中暑昏过去了,现在在那边凉棚里躺著呢。"陈健实在憋不住了,终於哈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皇上,要是知道被他宝贝似的拿龙袍装著,紧紧抱在怀里的这滩血的来历,不知道会不会被活活气死啊。
"凉棚里......躺著?"英沅的耳朵里只听进去了这一句话,然後就飞奔而去,陈健和咸智垒对看了两眼,然後陈健才一头冷汗的自言自语道:"皇上,臣还没告诉你他在哪个凉棚里呢,你也太心急了吧。"他说完,小福子和小禄子的冷汗也下来了。
"该死的陈健,到底是在哪里啊?"英沅心急火燎的从一排凉棚一个个看过去,谁知道兴州城人怎麽这麽奇怪,离刑台不远的地方搭这麽多凉棚干什麽?
一个一个的看,终於,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尽头的一个凉棚里,离影静静的背对他站著。模糊的视线中,英沅瘦削的身子躺在那竹榻上,胸脯微微的起伏著。
"没死,他没死,他的沅儿......他的英沅......没死。"凤准一辈子也没流过这麽多的泪,强忍住哭声,他一头冲了进去,扑到英沅身前,抹去了满脸泪水,仔仔细细的端详著面前因为昏睡而显得无比沈静的面孔。
是他的沅儿,没错,是他的英沅。凤准颤抖著的手指攀上那熟悉的面容,一寸一寸的抚摸著,他的身子好热,脸颊深深陷了进去,他又瘦了,是在牢房里被折磨的吧,不行,他要好好的给他补补,他不会再让他伤心的吃不下去东西,韩朝算什麽?和他失而复得的沅儿比起来,那算得了什麽?沅儿想要回去,那就给他吧,他会在三军将士前检讨,他不在乎赔上自己的无上尊严,只要他的沅儿还完好,他什麽都不在乎了。凤准在确定英沅确实活著後,忍不住一把将他抱进自己怀里,热泪再度滚滚而下。
直到半天後,小福子小禄子跟著陈健咸智垒走了进来,凤准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英沅,只握著他的手问离影道:"英沅他怎麽会昏迷?他的身子怎的这般热,还有,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小禄子为何告诉朕说沅儿......沅儿他已经行刑。"说到这里,想起英沅的确差一点就死在自己的旨意下,不由更是後怕,忙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不肯放开。
"皇上有什麽问题就问老臣吧。"右相国施施然走了进来,行过君臣之礼後沈著道:"启禀皇上,英沅他身子本来虚弱,又在刑台上捆了这许久,日头这样大,他中暑也是正常,皇上请放心,老臣已吩咐就近的医生给他处理过了,相信不久後便会醒来。"
凤准这才觉稍微放了心,冷静下来後,理智便回笼了,他怀疑的瞄瞄右相国:"咳咳,小禄子回宫告诉朕老爱卿已经行刑了,这是怎麽回事?"
右相国鞠了一躬,面不改色道:"回皇上,因为臣在此之前,忽然发觉此子并非像臣想象中那般大奸大恶,不过虽如此,臣也并未想过徇私,实在是他在刑场上的一席话,打动臣心,尤其最後一番关於......咳咳......关於皇上和他的那段,闻之令人泪下。世间竟有此真男儿,不掩己错,不伪己真,不饰己情,殊为难得。老臣不由起了爱才之心,又看见小禄子飞奔回宫,於是老臣大胆,妄自揣摩圣意或会有所改变,是以私自做主,延迟行刑,等待皇上再次下旨。等了有一刻锺,他便昏过去了,老臣又斗胆将他挪於此处避暑,老臣抗旨有罪,请皇上责罚。"
凤准本来是很感激右相的,可是为何他总觉得这老家夥的眼角似乎微微带著笑意,一眼瞥见了还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龙袍,猛然想起一事,凤准的脸色都黑了:"既然......英沅没死,那这滩血是谁的?"老天,看在他怎麽也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的份儿上,千万别让答案太过不堪了。
陈健和咸智垒以及离影等都赶紧背过身子,凤准心里立刻有了绝望的预感,要不还是人家右相国经历的事情多,见过的世面大呢,竟然仍能用古井不波的平静语调叙述道:"回皇上,因天气炎热,老臣又苦等皇上旨意,延误了行刑时间,正值午时,刽子手久候之下,也不免昏昏欲睡,想来那柄大刀亦不轻便,如此两下里赶巧儿,那大刀从刽子手手中掉落,正砸在他的脚面上,险些将其足一分为二,饶如此,也是鲜血狂涌,老臣忙著命人替他和英沅医治,因此一时忘记找人收拾血迹,事後也忘了,实在对不起皇上,老臣老了,记性也大不如前,请皇上治老臣失职之罪。"老大人气定神闲的说完,凤准已经要吐血了,翩翩老大人还加了一句:"对了皇上,您的手指头怎麽了?还有您刚刚宝贝似的抱著的那个好像是龙袍做的包裹里面装著的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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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以让这老家夥知道自己把刽子手那臭脚丫子的血当作英沅的血,十指并用将其挖出,还用龙袍包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这种糗事,还怕这老家夥不在那些老东西中给他好好宣扬。哼哼,到时候他可真没脸在朝堂上压他们一头了。凤准看出了右相国的"险恶"用心,才不打算上当呢。
"恩,没什麽,这手嘛,刮了一下而已。"想一想被刮了怎麽可能连骨头都差点刮出来,於是又补充了一句:"被一块很粗糙的大石头刮的。"说完小福子早已带御医上来给他把伤口包扎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