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依是魔族,并且是魔族的王,这是肯定的。
但是为什麽……
她摇头,试着先不去思考这些疑点。
「说起来,龙族之王的那件事你和小不点说了吗?」
先前的会议提过的,由龙族之王姬伶音继承魔族前线领土的议题。
如今魔王军内部几乎没有可以战斗的魔族了,如果再遭受一次的入侵恐怕会彻底沦陷。
「我还没向魔王提出。」洛伯垂首,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现在先让她静养,不要去思考这些事情。」
「现在的状况你应该很清楚,不能一拖再拖,否则魔族随时有危险。」
「我知道……」
听到这答覆,她感到不解。洛伯肯定理解现况的危急,却只是「我知道」这样的答案而已吗?
恋.欧里亚斯低头叹气,此时,她注意到了那双握紧的手。
「洛伯。」她抬起头,面对洛伯的脸:「可以问个问题吗?」
「可以,但不保证会回答你。」
「你对魔王……」
话才刚说出一半,另一半却欲言又止。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问题是十分愚蠢的,甚至极有可能踩到地雷。
「不,没什麽。」
♀ ♀ ♀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伸出手,却连天花板也无法触及。
啊啊,原来优依是这麽的渺小吗?
伸出去的那只缠着绷带的左手,说明了优依有多麽无能为力。
又一次。
优依又再一次倒下了。
明明身为魔王,明明想要保护魔族们,最终却还是败北了。
--不甘心。
这样的优依要怎麽去面对逝去的父母?如果是他们肯定不会这麽轻易倒下,然而优依却……优依真是个失败的魔王呢……
优依到底……在做什麽啊?
如果优依没有能力守护魔族,不就称不上是魔王了吗?
如果优依没有能力守护魔族,父母的逝去不就都白费了吗?保护我而死的那些魔族的牺牲不也毫无意义了吗?
如果优依没有能力守护魔族,当初和伊奈里分离不就只是笑话吗?
--好想哭。
优依是这麽没用的魔王,为什麽大家还要保护我?
要是优依不是魔王就好了,这样当初就不用和伊奈里分离,也不会有这麽多魔族为了优依牺牲,甚至不会被人讨伐。
不要……优依不想再看到谁死去了……
与其这麽痛苦的活着,不如从这世界消失算了!……但是优依却没有权利与勇气这麽做。
说实话,当初那个半妖精说优依不是魔王时,真的……打从心底的高兴了一下。
--好惭愧。
优依竟然是这种希望能逃避责任的魔王,如果父母还活着大概会责骂优依吧?所以我不能逃避,否则父母在天之灵也会为优依感到羞耻。
再说,「努力尽魔王的职责」是父母留给优依的唯一遗物,如果连这个都舍弃优依将会一无所有。
优依明明很清楚,但是……
但是……
优依还是很希望能够做为一个普通的女孩生活着。
「那就是你的愿望吗?优依.伊珞祈。」
陌生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回响着。
是谁?没有听过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爸爸(洛伯)的声音。
优依的房间设有结界,照理说除了身为近侍管家的爸爸外,应该没有任何魔族能够进入。就算有谁企图闯入,现在的优依也应该能察觉。
察觉到危机感迅速跳下床左张右盼,房间中却没看见半个人影,甚至没感觉到任何不寻常的气息。
刚才的声音难道是错觉吗?
才刚这样想,转过身的瞬间,优依被吓呆了半倘--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
「初次见面,优依.伊珞祈。」
从优依的视线首先看到的是类似军服的礼装,在那之外还加穿一件白色长大衣。抬头一看,那是一名大约二十几的青年,年龄最多也不过三十,他有着疏着油头的褐发,金色的双眼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你是谁?」优依咽了口水,试图不让自己慌乱。
能够在优依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魔王房,不,在那之前……能突破魔王城外围的结界,并在众魔族都没发现的状况下闯过层层关卡,最後在不触动魔王房结界的前提下出现在优依後方--这绝非泛泛之辈所能达成的。
「没事先报上名字真是万分抱歉。」
如同棒读般毫无语调的致歉,他弯腰敬礼後,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卡弥戴奥斯,第三理法的天赐神器『天杯法典.弥撒神礼』的持有者。」
「卡弥戴奥斯……」优依默默复诵了一次名字。
身为魔王的优依知道很多知识,其中包括言灵与名前的定律。
所谓的「名前」,代表着「名在万物之前」,也因此有人认为名字能决定命运,甚至有以名字来操纵别人的巫术存在。同时,名字往往也代表一个存在的本质,例如亚萨因代表了暗杀者、荒神代表了惩戒。
如果眼前的男人名字真的是卡弥戴奥斯,对优依而言就是最危险的存在,威胁度甚至更胜於持有「勇者」名字的人。
「你说你的名字是『卡弥戴奥斯』吗?」
「没错。」
「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来找优依,有什麽意图?」
「哦?」对方显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你知道这名字啊?」
「这种有特殊含义的名字,被告知要记住是正常的。尤其是对身为魔王的优依,更加要注意才行。」
见到优依认真的模样,对方反而轻松的笑了。
「别这麽紧张嘛!我只是要来实现你的夙愿。」
「我的夙愿?」
「优依.伊珞祈,这只是个假设,如果我能够让你成为『普通的女孩』……」
「我拒绝。」
愿望终究只是愿望,在那之前还有身为魔王的义务与责任,因此,优依没有资格成为普通的女孩。
曾经多麽希望?
只要优依不是魔王,或许这一切会变得更好。
优依想要成为普通的女孩,优依渴望着平凡,但是……优依没有选择的自由与权利。
「优依是魔王,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身上纯白的长睡袍发出淡淡的光芒,下一秒,三排扣的白色上衣与黑色裙子取代了睡袍的位置。
优依向门口走了几步,鲜红色的披风也从後颈开始显现:「这就是魔王的宿命,也是优依的命运。」
「宿命吗?命运吗?堂堂的魔王竟然会顺从那样的东西,不觉得过度可笑吗?」
「……」
「优依.伊珞祈,你的身份确实是魔王,但是你的内心却恰好相反,完全不具备魔王该有的本质。如果不是将身体变成普通的女孩,或是将内心变成不折不扣的魔王,你的迷惘与矛盾将会持续下去。」
他说着,迳自张开双手。
从他张开的手之间,他的胸前浮现出一本包覆着光芒的书。不对,之所以称为「书」只是因为「天杯法典」的名字,让人判断是一本法典,即使有着类似的形体,但那真的能称做是书吗?
「这就是『天杯法典.弥撒神礼』。」彷佛看出了优依的疑问,他如是说:「广义来说,确实是一本书。」
突然,四周一片漆黑。
停电了吗?
不,不对,如果是停电不可能连「天杯法典」的光芒都消失了,窗外也不可能连一点微光都没透进来。
彷佛丧失了五感,又彷佛沉浸在深海中,不断不断向下沉沦。
这到底是……什麽……?
♀ ♀ ♀
香味。
如同稻穗般的清淡香气。
优依认识这个味道,这是优依喜欢的气味,因为她的身上有着相同的气味。
为了查看这香气的来源,优依企图睁开双眼,却被光芒给阻扰而只能半眯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这肯定是在做梦吧?
七百年来,优依不曾忘记那头金发、那对狐耳、那张脸庞,就算不是如此,优依也一直记着你的气味、你的容姿。
优依躺在她的大腿上,感受着熟悉的温度,七百年来的冰冷世界中不曾感受到的温暖。
「你醒了吗,优依?」她询问着。虽然是略低的语调,却保有稚气。
「优依才没有醒呢!」
是啊,优依想要永远依偎在你身旁,再也不要分离了。
即使知道这只是一场幻梦,伊奈里,优依仍想要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