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成景廷咬他耳廓。
头一次在酒店大厅做如此耳鬓厮磨的亲密动作,刃唯脸皮再厚也有些不习惯,小声问:“没有小鬼吗?他们看不到?”
成景廷说:“让他们看。”
“今天我来,蛋黄酥还说,只有他和姚总监在……嗳……”刃唯轻声嘀咕几句,眼眸弯弯,做贼似的,又给自己加油打气,“那蛋黄酥肯定看到你亲我了。”
成景廷笑起来。
他眉目舒展开,眸中似藏有星光,嘴角上扬,完完全全就还是第一世第二世意气风发的模样——刃唯看呆了。
紧接着,刃唯像被触碰到脑子里哪根弦,突然泪流满面。
他都不知道眼泪从哪儿来的,止都止不住。
成景廷看他边流泪边咳嗽,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刃唯身上,哄他:“别哭感冒了。”
“你还是这么不会安慰人……”刃唯手忙脚乱地抹泪,泪腺却像一下子发达了,“但我一听你讲话,我就觉得好安心。”
心里空落落的,刃唯慌忙地看他:“你不会也跟着回’老家’吧?”
成景廷摇摇头,“我没跟着走。”
“那就好,那就好……”现在刃唯只想找个地方躲角落。
他心里明白,自己惧怕的“东西”太多了。
分别都是次要的,他害怕诀别。没有什么比再无相会之期来得恐怖。
“成景廷。”
坐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刃唯抬头看吊顶的灯,小声喊他,“我好想死。”
抠一抠手,刃唯呼吸都紧了,他像在安慰自己,“但是我不能死……这一世我还有父母,他们养我这么大,对我很好。而且我不死的话你也还在,对吗?”
“我明白的,”成景廷没有直接回答他,“父母的养育之恩,一生都难以还清。”
刃唯的父母虽然严厉,但把刃唯照顾得无微不至,教他做人,教他立世,教他照顾自己。刃唯一直觉得自己被养歪了,但其实只是他自己这么觉得。放在年轻人里,刃唯已经比九成的同龄人还要优秀。
“你想过自杀,我知道。但这样你并不能获得永生,所以没有必要。”成景廷的手摸上刃唯的脖颈,“如果这一世,有一方要做出牺牲,我希望是我。”
“为什么?”刃唯瞬间红了眼,“我也是男人,有什么事不能一起承担?”
“前两世我知道你的死讯后,我都在想,”他说,“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让你痛。”
成景廷说话速度慢下来,咬字不太清晰。
他牵住刃唯温热的手,将对方指尖摁上自己的胸腔,“一箭穿心、一枪夺命。”
深吸一口冷气,成景廷缓缓道:“这一世,我没有心脏。但我看你因为我而身体逐渐变得虚弱,我忽然感觉我有了一颗心。”
刃唯的手被他攥得很紧。
成景廷嘴唇发紫,淡淡道:“在身体里,又在你眼里。”
刃唯捧他的脸。
这日,偌大的X大堂内迎来一个漫长的吻。
他们嘴唇相接的那一刹那,头顶的灵镜破了,玻璃碎成片片蝴蝶,再化作齑粉,从高空翩跹而下,钻入满室白雾之内。
一吻结束,刃唯喘着气像不愿意放开。他靠在成景廷胸前,听头顶传来幽幽男声:“我一直在想,如果有重逢的那一天……我会问你,临死前,你在想什么?”
所有回忆似晚来的风。
刃唯像颤抖着站在风中,艰难开口:“第一世我在想,我死后,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后院埋了好多壶梅子酒?”
“记得,”成景廷眼神深邃,手在发抖,“我每一年中元节,都拿出来喝一杯……可直到我死,你都没有回来过。”
“第二世我在想,”刃唯说,“衬衫的袖口缝好了。不知道你今晚回来试衣服,会不会喜欢?”
“喜欢。”
成景廷说着,把西装袖子往上捋了一点,露出一截r-u白的衬衫袖口。
从衣料来看,的确已经有些年头。
刃唯摸他的手。
指尖已经在变透明了。
看他埋头玩自己衣服袖口的样子,成景廷说:“你今天好乖。”
“我一直很乖,”刃唯攥住他的袖口,“你不要走。”
成景廷在动作间,无意拉开了衣服领口。刃唯的眼神太过锐利,直接看到了被衣物遮盖住的一半伤痕——成景廷身上那些陈年旧伤,他早就看了个七七八八。这些伤口皮肉翻红,明显是新添的。
忽然想到自己后颈的符咒,刃唯一愣,下意识往后退,成景廷却一反常态,执意拉住他的手腕。
然后,刃唯亲眼看着成景廷露出来的手背上迅速多了一些发红肿胀的痕迹。
“你先别……”
他还没说完,成景廷用力将他一带,抱入怀中。
刃唯双手顶在他胸前,“你别,成景廷,我才想起来……”
成景廷察觉到他的紧张,亲亲刃唯的鼻尖,低声说:“这些伤不碍事,我感觉不到痛。”
刃唯不信他了。
他明显感觉成景廷在痛得发抖,抑制不住地发抖。
“我还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刃唯靠在他肩头,呼吸困难极了:“什么?”
“你听说过回音鬼么?”
“没有,”刃唯眨眨眼,“是什么?”
“传说有一种回音鬼,他会在暗处呼喊某个人的名字……如果那个人回了头,就会没命,”成景廷说话已经变得逐渐吃力,“所以……如果,如果有回音鬼叫你,你千万不要回头。”
刃唯现在特别听话:“好。”
“这是,我最后想让你……”
成景廷喘着气,猩红的双目已逐渐化作漆黑一片。
“……答应我的事。”
刃唯呜咽了一声。
最后。
这两个字太烫手,烫得他在喉间也拿不住。
说不出这两个字,刃唯想掐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刃唯眼前已模糊一片。
成景廷不放开他,嗓音哑得厉害,“你在贺卡上,说,说你不后悔再认识我……当真?”
怀中人已是哭腔。
“当真。”
“那,如果还有下辈子……”
成景廷吃力地讲完一句,原本抱紧了刃唯的手逐渐下落,刃唯手忙脚乱地扯着他手往自己身上抱,“有有有,你别松开我……”
还来不及刃唯反应,大堂内忽然蹿出火光。
“小唯,”成景廷说,“你要活着。”
这句话一出来,刃唯彻底慌了。
几乎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成景廷亲了亲他的唇角。
下一刻,刃唯出现在整座酒店大厦之外的巷道内。
耳边,柴火燃烧之声轰鸣一片,整座酒店已陷入深深火海之中。刃唯侧脸被热浪烧出红光,他愣在原地,脚步都难以再挪动。
他看着不少酒店内的摆设都化作半透明的飘带,飞上空中,再被吸入远处天边。
眼前,他曾朝夕往返的一处“家”,已经在烈焰燎原中逐渐变得透明——火势如海啸,妄想连带着他一起吞没。
他在身边找成景廷的手,没有抓到,声线发抖:“成景廷?”
回头再往巷道外看,街上的行人神色自若,丝毫没有看见这一边的熊熊大火。
“刃唯。”
有人叫他。
刃唯脚步一顿。
“刃唯。”声音又起。
不能回头。
身后酒店烧得火光冲天,他的爱人也在里面。
想都不用想,这只回音鬼是成景廷故意放出来的。
“刃唯……”
刃唯闭上眼,脚步定住了。他不往前走,并不回头看。
也再没回头看。
这是他答应成景廷的,最后一件事。
第四十七章
X酒店来无影去无踪, 就这样被一场大火烧尽在了蓉城。
它那些短暂又辉煌的历史、神乎其神的传说,都被一笔勾销,消失在了除了刃唯之外所有人的记忆中。
成景廷走的第三天, 蓉城下了暴雨。
街道上,共有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别, 别跑了, ”齐流叉着腰跟在刃唯屁股后边儿跑,连声叫唤,“唯唯,我跟不上你的步子……”
他擦一把额间的汗水,把毛巾甩在肩膀上, 想出手去抓刃唯的手,后者猛地一回头, 整张小脸y-in沉沉的,齐流瞬间噤声,屁都不敢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