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少帅好雅兴,莫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还特意回房打扮了一番。”白凤唇角微扬,面露讥色。
安凉抿了抿嘴,不置可否,余光扫了眼左侧角落阴影,将右手缩回袖子里,后退半步,警惕着面前的白凤。
白凤却只是冷眼看她,倚着月门,再无动作。
安凉一皱眉,蓦地耳朵一动,就听“嗖”地一声,猛地侧了侧身子。
“铛”地一声,一支羽箭竟是擦着自己的脸颊划过,扎进了身后的门板。
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羽箭兀自抖动着。
看安凉安然躲过箭矢,白凤略显惊讶,扭头看向阴影处。
就见那阴影当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色身影,若非今日月色大好,怕是看不出面前站了个人吧。
乌鹊面色阴沉,直勾勾的盯着安凉,一双眸中满是寒光,一箭落空甚不甘心,再次张弓搭箭,箭尖直指安凉眉心!
第四十四章 乌鹞
安凉抬手摸了摸脸颊的伤痕,还好,轻微擦伤。
抬眼看去,乌鹊已然张弓搭箭,不到五十步的距离,若是被她射上一箭,那必然是要穿个透心凉了。
不待安凉稍微反应,乌鹊一松手,“嗖”地一声,羽箭直奔安凉眉心。
安凉抿了抿嘴,出箭的同时腰肢一扭,脸颊又是一凉,这一箭,依旧擦着脸颊划过,在刚刚那道伤痕之上,又印出了一道血痕。
乌鹊眯了眯眼睛,咬了咬牙,再次张弓。
“嗖!”又是一声。
安凉却是不躲不闪,眼看着羽箭直奔自己眉心,猛的抬手,在那羽箭离自己不到一拳的距离,生生接了下来!
掌心被箭尖划伤,鲜血霎时涌出。
安凉扔了箭矢,直视着乌鹊。
“为什么!”乌鹊恨恨的将弓摔在地上,恶狠狠的质问安凉。
别说是乌鹊了,连白凤也是一脸怒意,二人刚才看的清清楚楚,第一箭暂且不论,那两箭,安凉明明可以不受丝毫损伤安然躲过,却偏偏要故意被箭矢射伤。
“我知你来意,但安凉的性命,暂不能交付于你手,今日受你三箭,权当抵过。”
“呵!我姐姐的性命,是你这区区三箭抵得了的吗!”乌鹊愤然开口,眼中杀意尽显,抄起一支箭矢,一个箭步,直奔安凉颈间刺去。
安凉抿了抿嘴,后撤一步,一把抓住乌鹊的手腕。
“若放在平日,让你多射几箭又有何妨!”
乌鹊冷笑一声,想要抽回手腕,却被安凉钳地死死的,动弹不得。
“乌鹞的死,我很抱歉。”
“当年,我与乌鹞分属敌对阵营,我是翌国的少帅,她是虞国的将领,既然被我抓住……”
“自是难逃一死。”
乌鹊闻言,猛地一脚踢向安凉小腹。
安凉并未躲闪,硬挨了她一脚。
“既然如此,既然……无论怎样都是死……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死在沙场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像个战俘一样,屈辱的死去!!”
说着,乌鹊便红了眼,奋力两脚又踢上了安凉。
“嗯……哼……咳……”
安凉嘴角渗血,却还是一脸正色的看着乌鹊,“她……她并没有……并没有屈辱的死去……”
“没有?你亲手砍下她的头颅,让人挂在你的战旗上,挥舞着……炫耀着!!”乌鹊目眦欲裂,怒极之下竟是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抓着安凉的衣领,一箭就要刺下。
……
“白凤?你怎么在这?乌鹊呢?在里面?”院外传来文曲的声音,三人均是一惊。
白凤看了乌鹊一眼,转身笑着拦住文曲,“没有。”
文曲打眼一瞧便知她在说谎,想往院里走去,却被白凤拦下。
“胡闹,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文曲少见的厉声斥责。
“知道,在报仇。”白凤脸一板,抱着手臂挡在门口,不让文曲进去。
文曲面色微变,“当年我们各为其主,互相厮杀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若真论起来,翌国将士死伤人数远在我们之上。”
“可乌鹞是死在她手里的,至亲之仇,怎可不报!”
“你……”文曲一时语塞,向院内张望,就见乌鹊正举箭与安凉对视。
“那你们可想过将军和天侑?”
白凤一皱眉,“将军碍于国主,杀不了她。”
“天侑……”提到天侑,白凤也低了低头。
“天侑对安凉的感情,你们不是不知道吧?乌鹊,你若将安凉杀了,天侑若以为是将军的授意,你让她们母女今后如何相处?”
院内一阵沉默。
白凤一甩手,“文曲,安凉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当这说客!”
文曲气结,抬腿踹了她一脚。“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乌鹊,你这一箭捅下去倒也痛快,可乌鹞便能回来了吗?”
沉默片刻,想了想,“好,你若想不计后果杀了她,我也不拦着,你尽管动手便是。”
乌鹊手中的箭尖紧贴着安凉衣领,稍一使力便能取了安凉性命,可右手却不听话的兀自颤抖着。
乌鹊的模样,安凉看的真切,轻叹口气。
“安凉欠乌鹞一条命,但今日,恕安凉,暂不能归还。”
说着,安凉挣脱了乌鹊的手,理了理衣领。
可不想面前的乌鹊突然神色一厉,暴喝一声,眼前一道银光划过……
厅里。
“今日这年宴吃的可不尽兴,人越吃越少了,莫不是不想与我这老家伙同处一室?”国主擦擦嘴,扫了一眼屋内几人,目光不经意的瞟向牧倾雪。
后者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竟似没听见国主所言。
刚才乌鹊白凤和安凉相继离开,不一会文曲和鸿雁便也匆忙离去,能让几人如此惊动,必是乌鹊发难了。
可这事,自己无法干涉,只能听天由命。
眼看着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依旧毫无动静,连国主都坐不住了。
“倾雪,倾雪?”洛紫依戳了戳她。
“嗯?”
“文曲那几个家伙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咦?如此一说,也是半天没看见师傅了。”天侑也左右瞧了瞧。
牧倾雪抬头看了看天侑,又看了看国主。
国主见她这副模样,知她为难。
“天……”正欲开口。
“天侑。”
“怎么了娘?”
“去看看你师傅跑哪去了,把她找来陪你皇奶奶说会话。”
“哎,好,我这就去。”
国主与叶鸢对视一眼,一脸惊讶。
……
不多时,天侑便将安凉找回来了。
“师傅您慢点。”扶着安凉进屋,一脸的担心。
“这是怎么了?”国主打眼一瞧,安凉面色发白,脸颊挂着两道血痕,手掌大片血迹,最可怕的是胸前,衣衫上,一道横贯前胸的大裂口,不过并未见血迹,似乎没伤着。
乌鹊白凤等人随后进屋,一进来,便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倒在地,面带愧色看向牧倾雪。
“怎么回事?”
一见安凉这般狼狈,牧倾雪也是面色一变,忙开口询问。
“不关她们的事,怪我贪玩了。”安凉笑了笑。
“才刚出去,看到她们在切磋比划,一时技痒便想陪她们玩玩,不想过于托大,倒让这两个小家伙教训了一通。”
听安凉都这般说了,牧倾雪也不好再追究,警告两人要尊老爱幼,切磋比划也不能下死手云云。
“可还伤着哪了?”看安凉脸色不好,叶鸢便知肯定不止这几处外伤,关切询问。
安凉一皱眉,面带愧色,“伤势倒是不打紧,只是可惜了这衣裳。”低头看了看前胸那道裂口。
乌鹊那一箭刺下,安凉根本来不及反应,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闭上眼睛,暗呼吾命休矣。
文曲也是吓了个魂飞魄散,也多亏这是乌鹊,冲动之下还能带点脑子……
第四十五章 此时此刻
乌鹊坐在角落里闷头喝酒,白凤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不时帮她递上一壶酒。
她这样子,几人看在眼里,看她这般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文曲鸿雁对视一眼,担心归担心,却都不再言语。
毕竟血海深仇,仇人近在眼前,偏偏奈何她不得,甚至连重伤她,都没办法做到。
“文曲?”看文曲一直皱眉沉思,鸿雁侧头发问。
“嗯?”
“你在想什么?”
文曲低了低头,抬眼瞟了瞟安凉。
“我在想……安凉。”
鸿雁一怔,扭头看看正与国主侃侃而谈的安凉。
“想她做什么?”语气不善。
文曲沉默半晌,“想她……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瞥了安凉一眼。
“还能是怎样的人?心狠手辣之人,丧心病狂之人!”偏头看看乌鹊。
当年乌鹞的死,乌鹊并未亲眼见着,所闻皆是她人转述,但也却是实情,可这文曲鸿雁是亲眼瞧见的。
“砍了脑袋不算完,还让人挂在她的战旗上!这等恶毒的事,她也干得出来!若不是碍于国主,我也要去砍掉她的脑袋挂在城墙上,一雪前耻!”说话间,指节捏的啪啪作响。
“啧!”文曲一皱眉,瞪了她一眼。
“若放在以前,我也是跟你一般心思,可近日多少与她有些接触,发现她并非是狠毒之人。”
“若然如此,当年将军那般待她,她又怎么会不怀恨在心呢?别的不说,就说这十几年,她与天侑独处,有多少机会可以残害天侑?”
“嗯……”鸿雁闻言,也开始思考。
“可一说起这个,连我都后怕,国主也真是心大,怎么敢把将军的女儿交给她?她会不知道将军与安凉之间的深仇吗?”
文曲摇了摇头,看向国主,也不知是被谁引的,正开怀大笑,满脸慈爱。
“咱们这位国主,从不打无胜算之仗,更不做无把握之事。”
沉默了片刻,眯起眼睛。
“但如今有一点我能肯定了。”
“什么?”
“当年虽是安凉亲手砍下乌鹞的头,但将头颅挂在战旗上的命令,该不是她下的。”
“哼,翌人生性冷血,暴戾嗜杀,毫无人性,如豺狼似虎豹,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也只有她们干的出来!”
“尽帮着安凉说好话,你不会真的被她收买了吧?”
“啧!”没好气的瞥了鸿雁一眼,不再与她说话了。
脑中闪过那个悲恸的夜晚,耳中霎时一阵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