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赋闲在家多月,怎会还有兵权?!”左夫人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那个赋闲多月的莫烆竟会在这个时候杀进来。
上阵还需兄弟,生死之义,岂是那么容易就断的?
翁归靡临行之夜,悄悄约见过莫烆,将可以调派赤谷城三千守军的虎符交到了莫烆手中,他防的就是左夫人朝中势力的复燃,在他在前线杀敌时,在背后狠狠捅他一刀。
左大将此次没有随军出征,只为了配合左夫人完成这次行动,带来宫中的不过五百家亲兵,面对莫烆的三千守军,如何能招架?
左夫人气急败坏地瞪了解忧一眼,将手中的汤药狠狠一摔,“保护泥靡!我杀了你——!”双手疯狂地朝着解忧掐去。
要是之前,解忧定能躲开这一掐,偏生此刻的解忧大腹便便,她下意识地一躲,脚下一个绵软,竟硬生生地坐倒在了地上。
剧痛从腹中突地蔓延开来,解忧紧紧抱住肚子,发出一声急呼,“来人,救……本宫……救救本宫的孩儿!”
裙角忽地湿润了起来,解忧低头看向裙角,却瞧见一片猩红沿着裙角沁了开来。
“哈哈哈,刘解忧,你输了!你输了!”左夫人疯狂地发出一串大笑来,却忽地被让猛地一撞。
“你……”当看清楚了那人是谁,左夫人惊呆了脸,不禁呼道,“你活着,你竟然还活着!不可能!不可能!”
没有多理会左夫人,冯嫽一心一意只在乎此刻的解忧,那么多个月的心痛思念,全化作了这一刻生死之间的牵绊,她扑到了解忧身侧,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急唤道:“解忧,撑住,撑住!别怕,我在!”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
解忧看向冯嫽的刹那,泪水情不自已地涌了出来,数月的害怕,数月的思念,数月的委屈只能化作一个拥抱,将身子蜷缩在了冯嫽怀中,“我知道你会回来……嫽……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拿下左夫人!”莫烆的声音响起,当一切被控制了下来,莫烆听见了冯嫽的嘶声呼喊。
“莫将军,快些去请巴鲁鲁来!解忧不能死!不能死!”她慌乱地紧紧抱住解忧颤抖不已的身子,深深嗅着她颈间贪恋的清香,“解忧,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嫽……我疼……好疼……”解忧面色变得煞白,只觉得小腹以下整个都要裂开了,“我怕……我怕我以后……陪不了你了……”说着,她眷恋地紧紧盯着冯嫽的脸,生怕少看那么一刻,便错过了一世。
“胡说,你不会有事的!你跟孩子都会没事的!”冯嫽说着,抬起一双泪眼来,咬牙瞪向左夫人,“今日解忧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上一死,也要你偿命!”说完,冯嫽将头扭朝一边,急呼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热水,准备干净衣裳!”
“押他们下去!”莫烆哽咽地吼了一声,快步走出大殿之时,又吼了一句,“巴鲁鲁!快将巴鲁鲁给老子找来!”
“你们都出去,女人生孩子,是不能看的!”汉家侍女连忙将殿门关上,将里面的乌孙兵马都赶了出来。
当看见了被吓得惨白了脸的泥靡,他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与泥靡齐高,“身为乌孙未来的昆弥,是不可以这样胡来的。”
“我没有胡来!”泥靡回过了神来,猛烈地摇头,“是她……她欺负阿母……若不是她进了赤谷城……阿母怎会进冷宫?我恨她!恨她!”
“其实……她们并不想进赤谷城……”莫烆涩声说了一句,抬手揉了揉泥靡的头,“有些事,等你长大了,你便会知道,有些错并不该归到她们身上去。”
“不!就是她!就是她!”泥靡打开了莫烆的手,不服气地对着莫烆吐了一口口水,拔腿跑开了。
莫烆叹了一声,吩咐家将道:“你去跟着泥靡,小心照顾。”
“诺。”
莫烆站起身来,殿中响起了解忧撕心裂肺的惨呼声来,那其中夹杂的还有冯嫽一声又一声心痛的温柔鼓励。
“冯嫽……我如你所愿……你可知日后你们两个的路会更难走……”
依稀间,莫烆想到了那日与冯嫽的争执。
“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要去王庭,我要回解忧的身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左夫人的明枪暗箭!”
“你如今是昆弥的眼中钉,你回去只会让右夫人的日子更难过!”
“可是……可是我想她……”
“……”
“她最怕一个人……”
“你若信我,我找机会让你回去……并且昆弥还不能为难你……”
“什么时候?”
“还须等等,时机未到。”
“……”
如今,这就是他送她的时机,可是,好像迟了一些,毕竟右夫人已真正是翁归靡的右夫人,她不可能再离开这座赤谷城。
第五章.持节
“嫽……嫽……嫽……”
罗账之中,解忧紧紧抓住冯嫽的手,全身上下因为剧痛而颤抖着,她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冯嫽。
心痛无比,低头用额头紧紧抵住解忧的额,冯嫽不断劝慰着,“我在!解忧,别怕,我在!”
“我……我要不行了……嫽……嫽……你走……走吧……不要……不要留在……这里……”解忧突然惨呼一声,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裂开了一样,这一刻,她忽地想到了冯嫽的处境,若是今日她因难产而亡,那么冯嫽又如何活下来?
“解忧,什么都不说了,努力,把孩子生下来,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冯嫽猛烈地摇头,忍住了满眶眼泪,狠狠地在冯嫽额上烙下一吻,转过脸去,忍不住嘶吼道,“巴鲁鲁为何还不来?!”
“咯吱!”
殿门被匆匆打开,老头子巴鲁鲁快步跑了进来,慌乱无比地跪倒在了榻边,“巴鲁鲁来了!”
“快些救解忧!求你,快些救解忧!”冯嫽的声音只剩下沙哑,将解忧的手紧紧贴在心口,恨不得此刻受罪的是她。
巴鲁鲁不敢去看此刻痛苦不堪的解忧,低头匆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抖出了一粒药丸,恭敬地送到了冯嫽面前,“接生毕竟不是老夫的强项,老夫能做的便是给右夫人一颗保命的药丸,这女人生产,还是要靠自己。”
冯嫽急忙将药丸送入解忧口中,“解忧,你听见没有,别怕,我信你可以做到的!”说完,冯嫽便示意巴鲁鲁退出大殿,左右看了看那些被吓得不知所措的汉家侍女,“热水可准备好了?”
“奴婢……奴婢去看看!”侍女才跑到殿门口,捧着一盆热水的侍女便推门走进来,两人差点撞到了一起。
冯嫽心疼地看了一眼解忧染得通红的裙角,一手抚住她的脸颊,沉声道:“解忧,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嫽……我怕……怕你有事……别管我了……真的别管我了……”解忧吃力地摇头,冷汗满额。
冯嫽微微一笑,松开了解忧的手,走到解忧妆台边,拿出了剪刀,径直走向了床榻。
“嫽……你走……”
“刘解忧,你听好了,我哪里也不去,你在这,我便在这!”说完,冯嫽侧头对着侍女道,“把烛台拿过来!”
“诺……”
“你这是要做什么?”另一个侍女看见冯嫽剪开了解忧的裤腿,忍不住惊呼一声。
冯嫽沉声应道:“这里不是大汉,没有稳婆,没有接生的嬷嬷,若要公主活下来,只有帮她接生……”说完,冯嫽正色看着解忧,“解忧,忍忍,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嫽……”解忧咬牙低唤了一声,反手揪住了枕头两侧,“我信你……”
“烛台来了!”
冯嫽将染血的剪刀在烛台上烧了又烧,跪在了解忧腿间,颤声道:“解忧,忍住,若是痛了,就喊出来!”
“嗯!”解忧重重点头。
冯嫽掀起一片湿哒哒的血布,倒吸了一口气,将剪刀凑了过去。
“啊——!”
殿中响起了解忧的一声惨呼,惊得殿外的莫烆与巴鲁鲁相互看了一眼,只觉得一颗心被这声惨呼给震得再也平静不下来。
“吸一口气!解忧!我看见他的胎发了!”冯嫽又惊又喜,伸手紧紧握住解忧的手。
“啊!咳咳……啊!”解忧全身剧烈地颤抖着,虽然害怕熬不过今日,可是她只要看见视线之中还有冯嫽在,心底的安然便足以让她鼓起勇气,为她努力活下来。
“解忧!”
“啊——!”
大殿之中,在解忧的又一声惨呼后,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莫烆与巴鲁鲁对望一眼,紧张地走到殿门口,不知道该不该出声问一句?
“哇啊——哇啊——哇啊——”
清亮的婴孩哭声突地在殿中响起,紧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莫烆与巴鲁鲁同时舒了一口气。
“是个男孩,恭喜公主,是个男孩!”侍女惊喜地大呼。
解忧虚弱无比地躺在那儿,她对着侍女伸出手去,“让……让我……看看他……”对解忧而言,这个孩子便是她的希望,只要将这个孩子送上乌孙的王座,属于她与冯嫽的太平才算是真正来临。
冯嫽剪断了孩子的脐带,小心地用温水清洗干净他,用解忧早就准备好的小袄将他裹了起来,温柔无比地送到解忧面前,喜极而泣,“他很像你,解忧,将来他定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王子……”
解忧含泪笑看着那张小小的皱皱脸蛋,泪然道:“孩子啊……快些长大……娘跟嫽日后就靠你了……”
冯嫽心头一酸,低头轻轻地蹭了蹭解忧的脸,“解忧,就让他平安长大便好,后面的天,我来帮你顶。”
“嫽……”解忧心头一暖,脉脉看向她,“不要再……再……”
“我不走,放心。”冯嫽不让解忧把话说完,那些相思之言,不用解忧说出口,她都懂,她转头看向那些激动无比的侍女,“你们准备些伤药,先给公主洗洗伤处,给她换身干净衣裳。”说完,冯嫽小心地将小王子放在解忧身侧,“解忧,我去换身干净衣裳,去去便回,你先歇息一会儿。”
“嫽……”解忧害怕地牵住了她的手,生怕又一次与她生离。
冯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放心,这次我不会走远。”说完,轻柔无比地打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向了妆柜,从当中拿出了旌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