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的身体上好像隐隐有了一点异动。
或许世上真有奇迹?
“我们之前看到的她,是你附在她身体里么?”阿婼走到红莲身边,伸出手探了探红莲的魂魄,意外的发现了红莲微弱的一片灵魂。
“是我,我怕你们破坏掉我的咒法,所以附在她身上扮作活人。”
“世上或许真的有奇迹,她还残留着一片魂魄。或许是死时立即附在井中的你身上,又随着你附了她的身又回到了身体里。只不过魂魄太弱,现在是醒不过来了。如果去一个灵气丰裕的地方好好修炼,说不定还能醒过来。只是她可能不会有以前的记忆了。”阿婼说完,走到千金身边。
“你要把我投到那个地方么?”千金握紧了红莲的手,“我知道我有罪,你可以不可以等我安顿好了她,再送我走?我一定会遵守约定,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可以。”阿婼看着千金暗淡的目光,轻笑一声,“你的罪孽情有可原,起因不在你,不用流放。罪恶的源头在我冲破你的幻境时,已经被我送走了。你摸摸心口,他是不是不在了?”
千金惊讶的摸了摸心口,没错,那个道士的魂魄已经不见了。
阿婼见此微微一笑,走出了房门,突然顿住“三娘子是谁?你的幻境是从哪里学来的?竟然可以迷惑神明?”
“三娘子是我用法术幻化出来的人,而我的祖上曾经和九尾狐有过渊源,幻境是九尾狐留下的法术。”
☆、第60章 寤寐(一)
素和腰间的小木人微微发烫,渡厄从里面悄然冒出来,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睁开眯着的双眼,突然看到面前站着阿婼,很自觉的飘到了阿婼身后。
“你怎么突然出来了?”阿婼从素和腰间拿下那枚小木人,在渡厄眼前晃了晃。
“上次进去不久就被封了起来,然后一直在沉睡,直到感觉到了一股极浓的怨气,这才借着怨气的力量苏醒。”渡厄顺着阿婼的眼神看到了昏睡在床上的素和,“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咦,她身上的怨气真重。”
“是啊,怨气太重了。”阿婼走到素和身边,伸手替素和拢好头发,手指轻轻点在了素和的眉心,散发出一点白色的光芒。“素和,我们和她们不一样,别被幻境迷惑,我们都还好着呢。”
“大人,这样是没用的。她身上的怨气不散是不会醒过来的。”渡厄飘过去说道。
“你能把她身上的怨气净化么?”
“她的怨气太深,我离开了绮罗流川也和您一样,法力会被制约,没办法帮她净化。但是,您可以到她的幻境去叫醒她。”渡厄附在空中试着净化素和的怨气,可是她身上的怨气实在太深重,渡厄直接被怨气弹开,身影消失在小木人里。
“如何进入她的幻境呢?”阿婼坐在床边,突然听到窗子脱落在地上的声音,抬眼便见房子逐渐腐朽老化,知道千金已经带着红莲离开了,于是抱着素和也离开了不夜城,回到了马车上。
“大人可以试一试入梦术。”小木人里的渡厄虚弱的说了一句话,“南泽有花名为忧梦,似乎可以在梦中创造一个幻境,也许能够通过幻中幻来破除她的幻境。”说完声音渐渐减弱。
“南泽?”阿婼低喃了一句,便在马车中铺好了枕席,细致的为素和盖上被子,便走出车厢,驾车驶向南泽。
南泽位于山岭之中,地处南方,气候湿润而温暖,此时虽然已经入秋,可是越靠近南泽,空气中的热气带着水汽蒸腾的人也会冒出一层细汗,被山风一吹,细汗又起了一丝凉意。
马车渐入山林,只见四面近山环列,空中的水汽笼着山林,显得远处皆是一片朦胧的青黛,日头在空中显出一轮模模糊糊的金光,远山翠岭似乎也泛着点点光芒。
马车驶出小径,临近一大泽,泽边生了许多的青荇,颜色翠绿生生,又靠近水,周身都水淋淋的看着十分清新。阿婼不由得疑惑怎么这时节还有青荇,而且看起来还十分鲜嫩。
大泽上偶尔刮过几缕微风,水波绕着环抱的绿山打了个碧水幽幽的圈圈,然后依然明镜十里。远处烟光起灭,冒出炊烟袅袅,显然这里住着人家。
“这儿大概就是南泽了吧?可是去哪里找那可以造梦的忧梦花呢?”阿婼看了看远处冒出来的炊烟,挥着马鞭,慢悠悠的在南泽附近行进。
“咦?快看,那儿有人过来了。”
“在哪?在哪?我们这里好久都没有生人来了,你会不会看错了?”
“是呀,那里停着一辆很漂亮的马车呢。上面好像坐着一个人,太远啦,看不大清。”
“真的吗,我们好久没有客人啦。我去通知村长…你们去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阿婼听到悉悉索索的谈话声,寻声望去,看到一群穿着素净布衣的小女孩,年约七八岁左右,正推推搡搡的藏在茂密的青荇里偷偷的看着自己。
阿婼见此,便进了马车换了一身男装打扮,束起了长发,看着依旧在沉睡的素和,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才重新走出来。
山野间的小女孩们终究是活泼可爱,又好奇心重,没有城镇里的女子那般忸怩,不一会儿便大着胆子,走上前来询问。
为首的是一位年岁不过十岁左右的女孩,头发胡乱的用一根红绳绑在了脑后,脸上红扑扑的,捏着衣角,走几步回头看看堆在后面的同伴。
山间居民大多热情好客又十分淳朴,于是阿婼悠然的坐在马车,装作看风景实则等着那群小孩子过来。
小女孩走近看清了坐在车上的是个年轻清秀俊朗的大男孩,脸刷的就红了,转身便想跑,阿婼连忙叫住了她。
“小妹妹,请问这里是南泽么?”阿婼跳下车,理了理衣裳,信步走过去。
“是…是的。”小女孩黑溜溜的大眼睛极快的瞟了眼阿婼,很快又低下头。
那些后面的小女孩,因为年岁小,见到阿婼是个俊朗秀气的大哥哥,也不再害羞,纷纷跑上来询问。一边说比边领着阿婼往村子里走。
阿婼牵着马车,跟着小孩子还没有走到村子,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孩带着一位老者,后面还跟着几个壮实的男人走了过来。
“不知贵客从何处来?”老者眯着眼睛,拄着拐杖,客气的询问。
“在下与内人从上京来,因内人生了一种怪病,听闻找到忧梦花,才可痊愈,于是在下便带着内人,一路从上京寻到了南泽。”
“原是这样,我们这里曾经是流传过忧梦花的传说,可是其真容我们也从没见过。也不知从哪里去寻,不过只要你有需要,我们一定会派人带你去找。”老者在前带路,小孩子都收敛了之前的活泼,小心翼翼的跟在阿婼后面。
进了村,眼前鳞瓦万家,比若列雉,人烟竹树,真是一个空明悠然的好地方。每家每户前面都围了一个竹篱笆,里面种着各类的鲜花异草。家家门户大开,可见民风淳朴。不过走过一家,门前的竹篱笆没有一颗花草,却是一口口的大水缸,里面种着青翠欲滴的青荇。而且唯独他家的门是关着的,上面还画着古怪的符文。
“这是正一家,他最近不知怎了,神神秘秘的,古怪的紧。”正说着话,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脸上不施米分黛,一头长发也堪堪用一条绿带松松的绑在脑后,行走时腰肢柔软,就像水草一般。只觉得在这山野村间,偶然遇见这样一位女子,刹那间有种清水荡碧波的清新自然。
“哦,这是正一家的媳妇儿,生的秀美,人也和气。大家都挺喜欢她的,只不过她平日里深居简出,话也不多,倒是会泡的一手好茶。改日让正一媳妇给你沏上一壶,我们都是些粗人,不懂得品茶。”老者微微向着青衣女子点了点头,青衣女子回了一个极浅淡的微笑,视线看向了阿婼,目光一惊,很快又恢复了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
“正一媳妇儿呀,你家正一去山上打猎还没回来么?今晚村里来了贵客,让他带着野味到村长家里来,咱们全村一起吃饭。”老者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回头对着青衣女子说道。青衣女子点了点头。
村民很热情好客,知道了阿婼是带着生病妻子来的,村妇都纷纷表示要帮忙把素和抬下车送进房里。阿婼委婉的拒绝后,亲自抱了熟睡的素和回房。
众人也好奇阿婼这样俊朗的哥儿,会娶什么样的妻子,见阿婼抱了人下来,伸着头看。阿婼也不介意,大大方方的抱着素和走进屋子。
“原以为正一媳妇儿是世间上最好看的女子了,没想到这位夫人模样真真是标致的不似凡人。伏公子真是好福气啊。两人真是般配。”
阿婼自然也听到了众人的评价,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可是看到素和熟睡的脸,心里又微微一沉。轻轻的叹了口气。
屋子十分简朴,但是干净整齐。阿婼放下素和,有些发呆。刚才看到了那个女子显然不是人,应该是妖物。如果是想生活在人群中,应该不会是那样淡泊又沉默,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也不像是要吸人生气害人性命。
或许忧梦的下落她会知道,妖物总是比人类要了解这片山林的。
正想着有人敲了敲门,阿婼给素和身上画了几道符咒,虽然那妖物看起来很好相处,但也不能不防。阿婼走过去打开门,却是之前的那位青衣女子,手里提着一个木盒子,见阿婼没有邀请她进来,只是直直的站在门外。她依旧是一身青衣,只是面料变了,看起来不像凡间的布料,水光透亮的,似乎有碧水在里头流动。乌黑的头发高高的绾了一个飞仙髻,上面插了几支碧绿的玉簪。眉心印着一片青绿的叶子,嘴唇也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这是她妖化成形的模样。
“叨扰了。我在这里很久都没有见过同类了,所以才冒昧的前来拜访。”青衣女子悠然站在门外,远处有些来来往往的人,似乎看不见她。
“他们看不到现在的我。”青衣女子有些得意的一笑。阿婼退了几步,让她进来。房子不大,她很快就注意到了躺着的素和,眼光扫了一眼阿婼。
“她是鬼…嗯,我听他们说,你是带着妻子来的。她是你妻子?可你们都是女人,怎么会…啊,对不起,我唐突了。”
“你叫什么名字?”阿婼岔开了话题。
“你就叫我青衣吧。我们这种山野精怪,也没什么名字。”青衣从木盒子里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具,熟练的开始煮茶。
“你怎么会到人群中生活?尤其是这样人情味儿十足的山村,他们可不太好糊弄。”阿婼见她举手投足不像出身山野的妖精,但是她也没有明说自己的来历,也没有继续追问。
“我呀,正一人很好。他喜欢我,日思夜想,我便嫁了他。生活?我不想在这里生活,但是由于一些原因我不得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而且我生命很长,陪他一世也无妨。”
☆、第61章 寤寐(二)
两人都不想细谈,于是就着一杯茶,相对无言静坐了许久。
半响,青衣突然放下茶杯,看着阿婼欲言又止“你爱她么?”她看向了素和,“我是说男女之爱。”
“自然是的。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阿婼有些不解,青衣似乎对自己喜欢上一个女鬼,有些执着的疑惑。
“哦,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好奇,女人之间的爱情会是什么样的。”青衣又端起了茶杯,喝在嘴里的茶有些索然无味。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另一个人的样貌,当那人的相貌越来越清晰时,又自顾自得晃了晃头。
“你似乎不太喜欢正一。”阿婼说道。
青衣噗嗤一笑,捂着嘴,笑眯了眼睛。“我不是不太喜欢他,我是根本不喜欢他啊。人和我们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他从来都不了解我,也没有想过要了解我,他对我永远存在自己的幻想中。我甚至不敢保证他知道我的身份后,会不会想着法子要杀了我。
他心中的我,依然是那个突然出现在水边的神秘女子。即使娶回了家也依旧远不可及。一天到晚,除了出去打猎,就是捧着几本书读读,有时候看着我感叹几句。”青衣说着说着,突然叫了一声,“哎呀,他回来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