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让我联系她,我联系她做什么?毕业四年,我已经不是刚刚上大学的傻子了,现在的头脑再去跟年轻人一起学还不得让惭愧死。
再者说,该放就放,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不过是扯淡的话。
我删掉短信,不打算搭理这个夏瑾。她倒自觉,每隔段时间就会给我来些长篇大论,讲讲他们现在做什么,研讨什么。有时候会把张教授最新的学术论文给我发一份。我当是免费历史文献杂志一般,短信来的时候就看,看得津津有味。
新学期开始,小颜果真要提副教。这消息我知道时候几乎已成定局,我高兴坏了,还买了个蛋糕为她庆祝。奈何小颜云淡风轻,压根不把这当回事。不过她确实闲下来许多,据说课题终于通过,软件测试十分顺利,作为技术股东,想来是要大赚一笔。再加上国内股市有些起色,小颜又开始倒腾股市。我嫌弃平板看那些大盘走势伤眼睛,特特给她买了个台式电脑,换上大屏幕。
于是每天早上我起来她也起来,我遛狗她看新闻。我花钱买早点她已经定好今天该不该投资、该投资哪一只股票。这就是差距吧,我每每想起来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而我自己也有应付起来愈加吃力的事情,那就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增加的工作量,还有领导若有似无的提醒。我一开始还不是多明白,有一天无意中发现最近怎么同事们无意中总爱找我闲聊,我才觉得不对劲了。
这不正常啊,我早说了,没门道、外地人、不想上进,单位里就跟大周关系好些。若是我早点发觉,或许还能灵活应对下,现在却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
我猜到这是怎么回事。
或者说,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体制内跨省调任,必须达到一定层级。我现在二十六岁,正是初步提升的时机。意识到这点时候,那种恐慌让我手脚冰凉,捧着热茶喝了好些口,都没缓过来。这只会是爹妈在使绊子,当年拿到毕业证我立刻离开老家,本就打算这辈子都不回去的。奈何我怎么没想到几年之后,他们手会伸这么长。
我想起骨折时候他们来医院看我,临走时候老妈说的话:“邹辰,有些道理我和你爸本来想着你自己能想明白,不过有时候做父母的难免想给子女提点。”
这就是所谓提点吧。可现在的我,似乎没了当时的冲劲,想明白后,更多在思考我怎么才能保住现在简简单单的生活。我喜爱的没能继续,现在做着一份自己并不喜欢但还能接受的工作,分内的活尽心尽力从无抱怨,为此每个月的几千块钱我拿得毫无负担。
因着这个事情,我内心十分畏惧。但回到家也不愿多说什么——我已经知道若是非要彻底摆平,那我得辞职。可如今毕竟将近三十的人,丢了工作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小颜不在乎这些,可我在乎。她那么优秀出彩的一个好人儿,我要真丢了工作,靠着她养活我,我怎么配得上。
因此我常常发呆,只好重新开始打游戏,切新出的副本,表面上对此乐此不疲,实际却是在躲避小颜好几次问询的眼睛。
我一定不能告诉她。我一定得撑过去。
两面夹击的后果就是到了夏天时候,脾气极差。而我却不是能发出火的人,只是不吭声,除了必要时候,在家里我就如同透明人一般,和小颜没有半分交流。而她也知道我犯倔时候就这样,所以也不多主动找我,忙着自己的事情。
于是唯一的发泄就是Lucky。那段时间每晚遛狗,末了都会抱着它的头,嘴里含糊不清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一开始对我这种行为Lucky是不解的,后来它似乎也发觉我情绪很不稳定,所以每晚上楼前都乖觉站定,等我絮叨够了才跑上楼。
单位里已经把要提拔的名单公示,这于我而言,简直晴天霹雳。大周也开始离我愈来愈远,我能理解,他大概觉得我是扮猪吃老虎的吧。可每次谈话我都那么明显表达自己不想提升的愿望,也被完全忽略。我甚至想回老家跟他们大闹一场,请你们别再借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来干涉我的人生了!
可终究没那个胆子——我应该是惧怕的吧。
于是在这种恐慌的情绪中,迎来了小颜的生日。她小时候跟着姥爷生活,据她所说是位十分传统的老爷子,所以她过的是农历生日,是寒露那天。哪怕这段时间时常冷战,哪怕我很久没有去她的学校接她,在这个日子,我又怎么舍得让她有些微不快?何况去年断了脚,她在家里的时候什么都不许我做,连长寿面都是叫的外卖。
这天我请了半天假,专门赶回家换了身还算顺眼的衣服,给Lucky特意围上条红色的围巾,它的颜值完全匹配,帅到一塌糊涂。我看看时间,蹲下来揉着Lukcy的腮帮子:“今天可是你颜姐姐地生日,你跟我去她学校接她怎么样?可得乖,不让你嗷呜你不准嗷呜!”
“嗷呜!”这家伙看来听懂了,我满脸喜色,换上鞋,把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揣进上衣内兜,给它套了背带牵引着下楼。连着拦了三辆出租,终于第四辆车愿意载Lucky,司机大哥估计家里有狗,还特友好伸过来摸摸Lucky:“这狗养得乖,我家狗根本别指望它能这么安生。”
我也高兴,随便跟司机聊着,他看我去的学校,以为我是学生:“怎么学校允许养狗了?”我答:“不是,我去看看妹妹,家里没人,怕它在家无聊就带着了。”
“你不是学生啊,看着这么年轻。”司机大哥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我有点得意,可不是么,咱就长的小,但还是谦逊说道:“哪有,我都二十七了。”
这般随意聊着,总算到了学校,我结过帐,跟司机大哥告别,再看看时间还早,就从小门进了学校。这时候我开始心跳过速,有种莫名的紧张感。诚然,前段时间我们相处得是这些年里最不愉快的,两人关系几乎降低到冰点,而我一直都有无从着手破冰的感觉。
昨晚上,等我回卧室的时候,小颜已经侧着睡着了。她为我留了盏小灯,让我进屋时候不至于因为抹黑磕着绊着。我走到她那边蹲下来,扪心自问,我爱不爱她,是不是只爱她?答案只有一个字,是。心里的这般自问自答让我有种轻松的感觉,好像不管将来路途多么艰难,我们总会克服的。她就这般呼吸浅浅,入睡沉沉。我微微笑,轻手轻脚上床熄灯。
我从内兜取出来那个小盒子,深蓝色的天鹅绒首饰盒,里面是一枚钻戒。原谅我还是不能免俗,可这戒指我已经藏了很久,本来在香港时候就想给她。钱是我投稿子一点一点挣得,足足攒了三年多,才攒够。我特别想告诉她:邹辰是没有那么强壮的臂弯,没多大的出息,但她心里一直都想跟你杨之颜在一起,一辈子。
看了看戒面的流光溢彩,我还特特蹲下来:“小兔崽子,你说你颜姐姐会不会一开心就投怀送抱?诶诶诶!你丫看看就行,别舔!”Lukcy还没够着我就立马站起来,手举老高躲开。这样一闹我到底心安不少,重新把盒子收好,就在小花园里散步。这时候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见到Lucky有些胆儿大的想过来跟它玩,可这小兔崽子胆小,坚决不能距离我两米,所以那些学生们注定要失望。
这般等啊等,我口袋的鸡肉干都给Lucky喂完了,看看表,差不多小颜该下课。我转了方向,往停车场走。这个过程,我满怀期待,甚至走路都有点顺拐。我还骂自己,真是出息!
我找到小颜的车,算了算距离,躲在大约十米远的一辆大越野后面,这样我能看到那边,小颜走过来却看不到我。Lucky认识小颜的车,还一个劲儿想过去,被我拍了一巴掌,总算老实了。它大约明白这又是我的恶作剧,正老老实实配合我。我还担心一会儿小颜过来这货窜出去——这样被出卖的先例也有不少,所以我以极其不雅的姿势,双腿把蠢货夹着,牢牢握着牵引,稍有不对我就扑下去捂住它的嘴!
计划很完美,我按耐住激动心情,默默等候。
小颜到底来了,她换了件深紫色的长风衣,长发垂着,高跟鞋的节奏都带有她个人的温婉风格。我下意识低腰,笑还没弯过唇角,心就彻底凉了。
她右后侧跟着个人,模样我偏偏还很眼熟,也是学校的教授。他追求小颜的苗头太过明显,不但校园里,连我都知道。他手里是一捧红玫瑰,两个人看上去那么登对。小颜满脸笑容,没有平日里刻意摆出的冷淡。
“我订的Steve's位子,咱们现在去时间刚刚好。”他说的那么轻松,好像早已多次前往。小颜没说什么,点点头,从自己车前走过。我下意识蹲得低低的,双手圈着Lucky的嘴,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一辆帕萨特开出去很久很久,我才慢慢缓过来。我整个人蹲着,把Lucky彻底压在地上,它大约还不明白恶作剧怎么不玩了,它的小颜姐姐怎么就离开了。我缓缓站起来,两只腿麻了,等了等才行动自如。苦笑一下,我到底成了孤家寡人。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下,是小颜的短信:“系里有点事,晚上回去晚。”
我的心彻底坠进冰窖。?
☆、第 9 章
? 等我拉着Lucky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Lucky被我从学校牵着走回来,饿得够呛,跑阳台扒饭去了。家里灯亮着,小颜从卧室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才洗完澡。我转过身,佯装脱衣服换鞋,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她问我:“跑哪里去了?吃了么?”
她问得太自然,我也答得自然:“吃了。”然后我站起来,把她轻轻拢怀里,又下意识使劲儿。她身上是沐浴液的清香,脖颈处还湿着。我压抑了自己全部得情绪,才能装作若无其事低声在她耳边说:“小颜,生日快乐。”
“那我的生日礼物呢?”她没发觉我的异常,也不挣扎,就躲进我怀里,软软糯糯撒娇。
我心里一酸,想起兜里的戒指,眼泪差点掉下来:“本来说给你煮面的,可你肚子饱了,还是不吃了。”
“那不行,要吃。你给我做好不好?”她还是那样,我咬了咬牙,道:“那你吹头发去,我给你煮面。”
面是提前和好的,我揉了揉,擀面搓面,洗好青菜,切好葱花。一切都按着我们老家的传统,一碗面就一根,给她煮了碗儿酸汤面条,上面卧了个荷包蛋,点了小麻油。等我端上茶几时候,她扎了马尾过来,带着欣喜,很是高兴的样子。Lucky填饱了肚子,也凑过来。
这本就是温馨的场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装完的。小颜到底没把面条吃完,却死活不愿意断了,我凑过去吸住面条,把剩下的希律律吃完。
将将睡着时候,小颜趴在我怀里。这本是很久未有的温存,可我脑海中一团浆糊。我装着若无其事说:“学校太坏了,居然让你这时候加班,不知道过生日嘛。”
她含含糊糊嘟哝:“没办法,不过到底解决了个大问题。”
大问题?看来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吧。小颜累到几点,说完就彻底睡熟了。而我这样僵到天明,为了掩饰先起床遛狗去了。
这一天我都浑浑噩噩,脑子里乱成一团,食不下咽。奈何领导不停地下任务,也让我喘不过气。大周踩着点下班走的时候,我还在弄没弄完的工作。等我结束,天都已经黑了。手机里两个未接,都是小颜打来的。我没回,往后一歪,靠着椅子默不作声。
我想了许多,从我们认识开始想,一直想到现在,只觉得难过。她有什么事闷在心里,我从来最多只问一遍。本着尊重的原则,对她的圈子向来敬而远之。其实何尝不是觉得自己出现在她的圈子里,有多奇怪。而小颜不吭不哈,就接受了那个男人的追求,这让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对,没错,从我看到那一幕起,我就相信,小颜已经接受了。不然她不会在学校里还换了衣服,也不会那般从容上了别人的车。
我想我还是爱的,只是是时候离开了。家?那不能回去。回去指不定还有什么难听的话,我受不了。可我还能去哪儿?现在看来,这工作要不要也无所谓,既然离开小颜,我根本不用再在乎。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我甚至罗列出许多异想天开的方案。可等我反应过来,却吓住了。真的要离开她么?我们认识六年,我们相爱五年。从二十二岁开始,她就是我的执念。可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