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规矩历来是抱孙不抱子,祁连日一心二用,耳中听着,恍惚中却想起这一条“家规”,低垂的视线落在胶合的指间,这个父皇,什么时候居然开始打破祖制了?
视线梭巡着向上,比自己略略浅色一些的唇色昭示着面前人刚刚大病初愈的虚弱,但那喋喋不休的劲头,唠唠叨叨的架势,全没有记忆中慎言矜持的跋扈,一张与自己五成相似的成熟脸颊,满溢着高昂的兴致,热烈,激动。祁连日猜不透也看不懂,脑子愈加开动的迅速起来,这,又是为了哪桩?
身不由己的被若修然拖拽着走动,无可奈何,只能试着挣了挣。这人,一贯自恃贵胄,一朝平易近人的这么彻底下来,还真是叫他心里毛毛的。
当然,想甩开那只手不是难事,但是力道大了反倒着了行迹,显得生疏又无情,这宫墙之内,最擅长的就是做戏了!是以祁连日的动作范围极小,意思传达出来就好。不过若修然显然不是那么识时务的人,顺着祁连日的动作加重力道,愈发将掌心下里的小手牢牢禁锢,
祁连日瞠目。那个没眼色的家伙已经扭回头来笑出两颗闪亮亮的门牙,宫里养的兔子都比他有派头!
若修然心跳咚咚的快要飙到停板线,只能借着嘴里的滔滔不绝来分散浓得化不开的惊喜,不过说他说了半天,这个儿子一点也没有搭腔的意思,不由得有点泄气,转而又想,一定是自己说得快了儿子没听清吧?若修然知道自己有点职业病,上来劲了说话像倒豆,不由得粗粗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哪一大堆,却发现说过既忘,记得意思却不记得措辞,干脆放弃回想另起一行。
“来找我有事吗?……当然你们没事也可以来,不过下次别站在门口等,直接进来就好了!”
“这……”
“不用这个那个的,你是我儿子嘛,我的你爹……你来找我不是应该的吗?”
祁连日傻眼,我是儿子你是爹这是不错,可是这直白的叫法……细细看上去,记忆里深沉隐晦的眸底,找不到一丝一毫勉强的做作,反倒多了清澈见底的明朗,那份喜悦实实在在的直接,怎么看,也和记忆深处的那双阴冷眸子对不上号。
“你看什么?”那么专注的视线长时间的停留在自己脸上,即使以若修然的厚脸皮也有点招架不住了,何况他YY儿子虽然在心里理直气壮,被被害人这么直白的看着,多少还是有点心虚起来。
“父皇病愈以后精神好了很多啊,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收回视线,祁连日顺着他的话风跟了上去,几近无理的试探,对着眸光清澄的父皇,祁连日突然决定直接出击!
“咦,有什么不一样?”拉着儿子的小手弯过路尽处的拐角,一瞬间有父慈子孝闲话家常的错觉,“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后半句终于心虚起来,声音不由自主的拖长,“可能病的有点久了,迟钝了吧……我……我总觉得我好像……好像忘了不少东西……”
若修然半吞半吐的说着。
“哦……”祁连日学他拉长声,满脸凝重忽然放下,炫出一个让修然眼花的笑来,“可是,御厨房的地窖,在这边!”
闲闲一指,正是身后完全背离的方向。
“父皇把这个也忘了了吗?”
“呃……”若修然满脸潮红,抖着手指转了半个腕花,“小报,你你你……你怎么领的路?”
什么叫无妄之灾?什么叫从天而降?皇帝陛下拉的垫背就是了,再精确点,那就是小报目前的最好写照啊!
“臣是觉得,陛下和二殿下兴致正好,也许更想在园子走走?”报国委曲求全的给自己找台阶。
嗯?这主意不错,若修然双眼晶亮,看向祁连日,“也是啊,今天天不错!”
“父皇说好,那自然是好的!”祁连日应承,眼神不自觉的望天,铅云罩顶,好天?
厨房地窖探索之旅因为美人儿子的临时加入,变得更加美妙,若修然美人儿子在怀,圆润肩头拢在掌下那叫一个单薄啊,更加忿忿不平的像个愤青,将不久前从报国口中得到的关于帝王饮食的禁忌与规矩大肆的批评了一顿。然后信誓旦旦,“这么没常识少见识不合时的陈规陋习一定要坚决彻底的予以取缔!”然后在祁连日傻眼怔忪异常惊讶的时候,无限慈爱感古慨今并且不无咬牙切齿地道,“我的儿子怎么会是那个何不食肉糜的二?”
祁连日大惊,何不食肉糜他听不懂直接忽略,但“怎么会是二”这几个字听得可是分明,不由得他不小心应对,毕竟他这会可是顶着祁连月的名头来的,名符其实的二殿下啊,“父皇,我就是二啊,我是祁连月啊,父皇,您……”是不是弄混了?后半句祁连日刹车极快的咽了回去,陪着小心唯恐“大不敬”的帽子压下来。
若修然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早被祁连日顺口那句“我就是二啊”说的哭笑不得了!
于是父子之间进行了如下一段(若若自觉很二的)对话!
“你不是二!”若修然一脸严肃的纠正!
“我明明是啊!”祁连日坚持己见,冒充月这么失败了?居然一个打眼的功夫就漏了底?欺君之罪无论如何也要死撑到底,无论如何不能被当面拆穿。
“你不是!”
“我是祁连月啊,父皇。您……忘记得事情里难道……”
“我知道你现在是祁连月。”若修然重复,然后马上强调,“我忘记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过你是我儿子我还记得。我的儿子怎么会是二?”
“可月是行二啊!”
“行二,不等于就是二!”
“行二不就是二吗?不是二,难道是两?”
“行二是行二,两是两,二是二!行二可以叫老二,你听过有人叫老两的吗?你都多大了,语文怎么学的啊,语言组织能力也太差了!你的老师是哪个,就这样的还敢出来误人子弟?你告诉我是哪个,我要给你转校!”若修然职业病爆发,当下不依不饶起来。
可怜了祁连日,小人精一个,偏偏被绕了进来,不得不答,“儿臣……没有学过语文,不过古文最近太傅已经开始教了!太傅当年不是教过父皇吗?他的学问……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