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央铁青着脸,剑尖下滑抵住他的胸口。
“她那么爱你,你就是这么看她的?”
“她爱我?”余清一听急了,连忙摆手道:“她连手都不肯让我碰一下,哪里有什么爱不爱的。”
“嗯?”沈离央端详着他的神色,人在生死关头,的确很难编出什么谎话来。
“当初那封信上写的什么?”
“什么信?”
“就是后来通知你来接人的那封。”
“是你自己写的,怎么倒来问我?”余清狐疑道。
“快说!”沈离央不耐烦的一挥手,将他的胸口割开了一道口子,瞬间几滴血珠沁出。
余清吓得魂飞魄散,忙道:“信上说,倘若不拿铁弓营去作交换,就要……就要把人送去慰军。”
慰军?好个顾军师,好个顾小姐!为了瞒天过海,竟把自己的闺誉糟践到如此地步!
沈离央额角的青筋乱跳,牙也咬得咯咯作响。她把剑在手里晃了一下,架到余清的脖子上。
“既然如此,你就没有活下来的必要了。”
“等一下!”余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暴怒,忙说:“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要这个秘密被公之于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余逍身败名裂!”
“哦?说来听听。”
余清低声说了一句话,看着沈离央惊愕的表情,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就算龙骧军已经接旨回朝,现在也是远水就不了近火。更何况,余家都要覆灭,可是那个野种还安然无恙,这让他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你说余逍是女子之身?这也太离奇了。”沈离央沉默片刻,有些为难的说:“空口无凭的,我怎么信你?”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若是有旁人作证,那还另当别论。”
“有有有,家父和家母都可以作证!”
“这都是你们余家的人,谁知道有没有事先串通过?难道就没有别人可以作证了?”
“此事事关重大,整个余家也就只有我们三人知情,连我爷爷都瞒着,更别说外人了。”
沈离央满意的点头,“很好。”
手起刀落,再无半点犹豫。
☆、摊牌
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一直好逸恶劳鱼肉百姓的皇族们终于也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除了首恶顾长青趁乱逃走外,其余皇亲贵族朝臣等悉数归罪。
韶帝被迫退位,幼王崔若麒即位,改国号为安,年号永昌,寓安乐永昌之意。
幼王年幼不能亲政,是以拜叶王沈离央为摄政王,总领朝纲。煦王柳开阳为镇国大将军,统帅三军。
至此,乱世初定。
午后殿内,沈离央正在翻看手下人拟订的一份论功行赏的册子。
塔莎施施然走进来,驻足在旁,指尖在她肩侧的祥云纹绣上轻轻划过。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就满足了么?”
她的唇红艳欲滴,吐出的话语也宛如魔女的诱惑。
沈离央依然专注的看着手上的东西,闻言只是轻扯了嘴角。
“我是女子,又非崔姓,倘若真坐了皇位,岂不是既要堵悠悠众口,又要为难史家之笔?”
“你们中原人,就是总有这些麻烦的规矩。”塔莎撇了撇嘴,在旁边坐下。“方才收了封边关来的密信,说是大军攻入的时候,连续遭遇了奇袭。你猜带兵的是谁?”
“我怎会知道。”
“是余逍。”塔莎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我们都中了她的计了。”
“之前的消息不是说亲眼看到她出城,绝无差错吗?”
“余逍那样的人,我安插的内应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多半是找了个长相相似的人代替……别忘了,余逍戍边多年,沿途关卡的兵根本就不熟悉她的样貌。可是,他们对那位刚护送过的将军夫人的样貌,却是非常了解。所以只要顾小姐配合着演几场戏,假的也就变成真了。”
“原来如此。”沈离央却不像她那么懊恼,不咸不淡的说:“就算余逍是假,那过半回撤的兵力总假不了吧?”
塔莎点点头,又摇摇头。
只要余逍在那里,无论是三十万,二十万,十万,就算只剩下一百个人,也仍然是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龙骧军。
“这边的形势稳定了,你也该派兵北上,与我军里应外合,共谋大事了吧?”
“派兵?”沈离央放下册子,双手交叠在胸前,语气有些戏谑。“我以为,陛下你在我这里索取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塔莎不怒反笑,“你知道了?”
沈离央神色淡淡,“如果你是指我的毒没解完全的事,那我的确是知道了。”
“可你这完全不像一个将死之人的样子。”
“那我应该怎样,愤怒,惶恐,还是迫不及待的去夺位,当几天皇帝再死?”
“我现在倒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千方百计帮我上位,却完全不担心我会反悔,这实在令人怀疑。”沈离央挑眉,“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可以完全信任。一种是弱者,另一种则是……死人。”
“我就说,果然是小瞧了你。”即便谎言被说穿,塔莎面上仍是一派怡然。“我本是真心帮你解毒的,无奈你那大哥下手太狠,费尽力气也只能暂时抑制住毒性。若有蓝冰莲倒是可解,只不过蓝冰莲数百年才结一株,上一株已经被你那小情人用了,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我想,天王的死,不是朝廷,也不是睿王残部,而应该和你脱不开关系吧?”沈离央轻叹,“对朝廷来说,这是画蛇添足,没半点好处。而睿王残部就更不可能,如果他们有这个本事,应该早就动手了,又哪会忍到那时候?”
“说的没错,不过我觉得你该谢谢我才是。他若不死,我如何能推你上位?”塔莎一手托腮,装作很苦恼的样子,“那你现在是想怎样,是杀了我报仇,还是先绑了我然后再谈条件?”
沈离央摇摇头,“我之所以配合你到现在,是因为你帮我续命,让我有时间把未了结的事情做完。现在我也不会对你怎样,则是因为当初承了你赠药的人情。”
“你是说你那小情人的事?”塔莎的笑容有些古怪,但到底没说什么。
她提着裙摆,在金碧辉煌的殿内优雅的走了一圈,就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宫殿一样。
“就算我真的帮你解了毒,你也不会真心和我合作的,对吧?”
“不错。我沈某生于斯,长于斯,就算造朝廷的反,也只是家事,断然做不了那窃国之人。”
“果然是个死心眼的。”塔莎轻笑。
作为最强盛的北炎国主,就算不欢而散,她也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离开这里。
果然是吧,只有利益关系才是天底下最纯洁的关系,各取所需,随时中断也不必蒙受任何损失。
“这样其实也好,你得到了想要的,我也达到了目的,我们谁也不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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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中,浩浩荡荡的龙骧军正冒雨艰难的行进着。
雨天路滑,本就难以行走,有时马蹄还会陷进泥泞的土里。将士们表面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早已叫苦不迭。
走到一个岔路口,顾流觞便让“余逍”下令,东营走平坦开阔的大道,其余人走狭窄泥泞的小道,然后再到一处河边会合。
东营那些没吃过苦的贵族子弟一听有这等好事,欢欣鼓舞,立马就答应了。
未免他们半路起疑,顾流觞也命车夫将自己的马车驶上了大路。走了一会儿,只见前面人影晃动,似乎是换了一个人驾车。
顾流觞谨慎的开口问道:“是谁?”
“是我,萧景。”
萧景是余逍收的义子,一个少年老成的半大孩子。他的武艺骑射都是余逍一手□□出来的,是以年纪不大,在军中却很有威信,长得和余逍也很相像。要不是余逍也才二十来岁,几乎要让人怀疑这孩子是她的私生子。
“跑过来作什么,还不快回你营里去。”
萧景头也不回,淡淡道:“义父让我要保护你。”
顾流觞心中微叹,竟有些久违的感动。她知道这个孩子是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大道平坦,两侧是低山,树木葱茏,从地形上看,必有伏兵。眼下距离京都越来越近,正好借安乐军的手,将东营铲除。而小道虽然泥泞难行,反而安全。
走到中段,四周的气氛果然越来越不对,萧景也放慢了行车的速度。
忽然一阵喊杀声起,前方闪出一支队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四面的矮山上也现出许多弓箭手,霎时间万箭齐发。
萧景率先反应过来,往后倾身去拉顾流觞。等顾流觞到了马上,他一刀砍断绳子把马车弃了,挥刀在身旁侍卫的掩护下奋力杀出重围。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凶险。这些东营的士兵平时安逸懒散惯了,一碰到身经百战的义军,顿时被打成了一盘散沙。因为雨天视野不好,有些人甚至紧张之下还错伤了自己人。
两个人逃起来自然比一个人吃力,顾流觞本不想拖累萧景,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从山上射下来的箭矢似乎都有意的避开了自己。
是想抓活口,还是那人仍顾念着往日情谊?她此时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去想,只能尽量抱紧前面的萧景,努力让自己不要成为他的负累。
☆、重逢
人间四月芳菲尽,城门之外一片肃杀。
远远的,一队零零星星的人马缓缓走来,穿着的是龙骧军的服饰,可是最前面的旗手扛的却不是金边的“余”字大旗,而是一杆白旗。
白旗,就象征着暂时停战,要求谈判的意思。
城楼上的人高声喝问:“喂!你们是哪路的!”
队列中的一个少年走了出来,腰板挺得笔直。
“龙骧军萧景,特来与贵军谈判!”
那些守城的士兵见他年纪小,带的人少,样子也狼狈不堪,不由哈哈大笑:“哪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还不快回你娘那去,大爷们可没空和你玩。”
萧景愣了一下,他平时在军里,众人都是以少帅相称,几时被这种无名小卒奚落过。
可是看了一眼马背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也只好忍气吞声。“这里有伤员急需救治,还请行个方便,通传一下。”
“我说小鬼,你再不走,我们可要放箭了。”上面的人不耐烦的说。
萧景没想到这帮人如此蛮横不讲理,正郁闷间,只见城楼上出现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人。
那些见了他,便都消停了,毕恭毕敬的站好行礼喊道:“周大人!”
来人便是新上任的御林军右统领,周正。
“何事喧哗?”
“回禀周大人,这毛孩带了几个人就说自己是龙骧军的代表,要和我们谈判,卑职正赶他走呢。”
“哦?”
周正往城下看去,一眼就望见了那个半躺在马背上,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女子,还有她衣服上沾染的大片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