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瞧我不是急的嘛……”沈离央抓了抓头,认真的说:“萧大哥是个好人,你和他一起我也放心了。”
“我还有事,不和你说了。”锦绣双颊飞红,猛的站起来,飞也似的跑了。
沈离央笑着摇摇头,继续翻看着眼前的东西,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制作精致典雅的楸木棋盘上。
端着用绸布包好的棋盘,沈离央来到了顾流觞住的营房外。她叩了一下门,发现没人应答,轻轻一推,门竟然就开了。
沈离央正因着刚才的事情心里有些乱,也没多想就推门进去,谁知刚走进去就听到一声惊呼。
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眼前的景象顿时令她面红耳赤。
顾流觞披散着头发站在浴桶里,脸上还带着水汽笼罩的潮红。虽然她及时拿起衣服遮掩了胸前,但暴露在外的莹白肌肤还是足以让人晃了眼。
顾流觞见是她,也稍放了心,只羞愤道:“你还不出去?”
沈离央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听见这声质问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顾流觞穿好衣服,把屋里收拾了一番,才施施然走了出来。
“将军闯我闺房,意欲何为?”顾流觞戏谑的问。
她不是不羞恼,只是世家大族骨子里气定神闲的气度摆在那里,断然不可能扭扭捏捏故作矫情。
“咳咳……”沈离央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解释道:“刚才门没上锁,我也没多想就进来了,没想到……”
“虽说将军与我都是女子,但正所谓非礼勿视,这无端端的……”
“我什么也没看到!”
“哦?”顾流觞挑眉。
沈离央干笑着,“就,就看到了一点……”
顾流觞本来是想逗她,结果说得自己也有点脸红了。假装不在意的岔开话题,指着她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你瞧我,倒把正事给忘了。”沈离央见她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也是松了一口气,把东西放在桌上,将绸布解开。“义兄着人送了些赏赐来,我看那些金的银的,你一定不喜,还不如这个,平常无事的时候还可以当作消遣。”
只见这棋盘的造型很是精致古朴,白子是由白玉制成,黑子则是墨玉做的,颗颗光润圆滑,也是极为难得的稀罕物件。
顾流觞伸手在棋盘上抚了抚,微微一笑:“将军有心了。”
她的确是善弈,只不过自从到军营里来,才渐渐的疏了。现在看到一副这样好的棋具,又不免一时技痒起来。
“你喜欢就好。”沈离央有些局促的坐着,刚才的事对她的震动太大,以至于现在都还有些心神不宁。她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么急?”顾流觞何等聪明,一下子就看出她的心思来,却偏偏不顺她的意。“将军送了一副这么好的棋具,莫不是来让流觞左右手互搏的吧?”
她优雅的坐着,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香气,湿润的乌发没有像平时那样簪着,而是松松的绾在了脑后,看起来竟有些特别的风情。
“可是我不擅棋艺,恐怕让军师见笑了。”
“擅不擅长,不试过怎么知道?”顾流觞自顾自的拈起一颗白子,让道:“请吧。”
沈离央也不再推辞,两人便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黑子稳扎稳打,攻势凌厉,看上去是占上风。而白子虽一味防守,细看之下却是在故布疑阵,诱敌深入,暗藏杀机。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最终顾流觞还是以一子的优势胜出。
“军师深谋远虑,我所不及。”沈离央长舒一口气,她从来没有发现下棋是件这么费脑的事情。
顾流觞却还在研究着桌上的残局,“将军的棋路倒是和平时的作风大相径庭。”
“哦?我平时的作风是什么样的?”沈离央托腮,饶有兴趣的问。
顾流觞白她一眼,意思是“你自己都知道,还用得着问我?”
“不是真刀真枪,又不计死伤得失,当然就随意了一点。”沈离央知道她又要说自己有疑心病,不由的摸了摸鼻子。
“多虑也未必都是坏事,只不过物极必反……尤其是,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流觞看到沈离央的脸上有苦笑一闪而过,不禁怔了怔。
一转眼,那人的脸上已挂上了一贯客气得体的笑容,“眼下天色渐晚,想必军师也乏了,我就不叨扰了。”
“我送送将军。”
“不必麻烦。”
沈离央走到门旁,忽然心念一动。顾流觞的行事周全更甚自己,怎么可能会在沐浴时忘了锁门?她走过去搬弄了一下上面的门栓,“这个好像坏了。”
“是有时不太灵光……这几天我刚让冷彻不要那么勤过来,没想到它就坏了,所以就这么放着了。”
“怎么也不让人来修修?”沈离央的眉头一皱,“他们敢怠慢你吗?”
“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觉得一点小事而已,不用总是麻烦人……再说,我又不是什么娇气的小姐。”
她既没有委屈,也没有诉苦,可是不知怎的让沈离央的心里一阵涩然。
回去以后沈离央还在想着刚才的事,越想心里越难受。
虽然她还不知道顾流觞的身份究竟为何,但从学识气度教养,无一不表明着她绝无可能真的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流民。简陋的军营肯定会住不惯,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
再者,虽然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冷彻,但毕竟男女有别,许多事情上不方便。就好比刚才闯进去的幸好是自己,要是什么心怀不轨的歹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沈离央越想越怕,找来锦绣,吩咐道:“让人把我隔壁的那间屋子收拾一下,再去请军师搬过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现在就去,越快越好。”
锦绣一愣,“隔壁那间屋子不是空了好久吗?”
“所以才要收拾啊。”
锦绣看她一脸火急火燎的样子,也没再说话,只默默腹诽:每次分营房,旁边的屋子不是从来都不让动的吗?不知道还以为是留着给谁的,怎么今个倒惦记上了?
☆、除夕
对韶国人来说,过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除夕就意味旧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将要开始。
这一天,无论贫富贵贱,家家户户都洋溢着节庆的气氛,军中自然也不例外。
将士们身在营中,不能归家团聚,所以沈离央也早吩咐过,除夕那夜要全军设酒同乐,除了站岗巡逻的士兵,其余人都可以休假一天。伙房也准备了各种食材,一大早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顾流觞出来时,看到营房外已经布置得喜气洋洋,不外乎是倒贴的福字,或者寓意喜庆的春联。
她走到沈离央房外,看到沈离央正在案前写着什么,一抬头见到她,跟见了救星似的。“军师,快来帮我写几个字。”
“什么字?”顾流觞含笑走近,看到她案上放着几张红色的长条纸,大概是在写春联了。
“锦绣总是念叨我这太素净了,没点过节的气氛,让我写幅春联贴上去。”沈离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你看我这字,写起来总不是个样子。”
顾流觞拿了那张她写了一半的细看了一下,点头说:“将军的字虽然不太规整,但胜在有风骨。只是春联最好祥和一些,这笔画间杀气略重,确实不太合适。”
“军师就别顾着笑我了,快写吧。”沈离央把纸铺在了案上,催促着。顾流觞的字她是见过的,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既有行书的潇洒飘逸,又有楷书的方正整洁。
顾流觞拿起笔,问:“写什么?”
“春联不都是那些吉祥话,你随口拈两句就好。”
顾流觞想了想,春联写的那些句子,她的确是信口拈来,只不过现下天下大乱,总不能给她写个四海升平,风调雨顺什么的。她凝神想了半晌,挥毫写下。
“汗马绝尘安外振中标青史,锦羊开泰济民清政展宏图。 ”沈离央念了念,喜道:“明年是羊年,这句既意思既好,又应景。军师真是满腹文墨。”
“不过篡改前人词句罢了,也值得这么夸我?”顾流觞把墨风干,“既合心意,那就贴上去吧。”
贴完春联,沈离央到窗边望了望,看到外边乱糟糟的样子,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训斥,而是默默的走了回来。
“将军不喜欢过年吗?”
“那不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事情?”
“这也不一定啊。”顾流觞看出她兴致不高,于是娓娓说道起来:“过年时都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就算小孩子再顽皮,也不会被大人责骂。晚间也不会那么早就寝,而是会在一起守岁。等到新年的更声响起,互相说些祝愿的话。第二天的时候,会穿上新衣服,从头到脚都是新的,然后到相识的人家那里去拜年。”
“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也能生出这么多讲究。”沈离央皱着眉,“我可是嫌麻烦的。”
“辛辛苦苦忙了一年,总要有点盼头啊。”
“老百姓就是容易满足。”沈离央感叹,“韶国现在就像是一棵大树,已经从根源开始腐化了,不管再怎么样,也只是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所以在民众的心里,我们安乐军就像是一个大英雄一样,打跑了一头名作年的怪兽,为他们带来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年。”
原本怏怏不乐的沈离央听得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顾流觞本就是在哄她开心,闻言谑道:“将军这么说,是想管我要糖吃么?”
说完就真的从身上拿出一包香糖果子来。
“你怎么还带着这个?”
“以前家里亲戚的小孩子多,习惯了,就随手置备了。”
“说起来我那侄儿今年也有五岁了,年后我应该会去一趟骧城,正好可以看看他长高了没有。”
“侄儿?你是说……幼王?”
“我大哥的长子,崔若麒。”
顾流觞的神情一滞,拿起一颗糖把玩着,装作不经意的问:“这名字,是你取的?”
“是啊。我希望他一生都福禄双全,不必再经历父辈们经历过的苦难。”沈离央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今日晚些时候集宴,这次军师大人可就不能缺席了。”
“这是自然。”顾流觞笑笑,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等到晚间准备开席时,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丰盛的食物。虽然沈离央治军一贯要求简朴,但过年这种日子,自然也不能含糊。
主位上坐着沈离央,顾流觞就坐在她的身旁。
等到时辰到了,沈离央端了一杯酒起身,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将士们!今日安乐王远在骧城,不能亲至,特命我代他备下酒食,犒赏大家。这第一杯酒,我们就敬安乐王,愿他圣体永安!”
“敬安乐王!”众人纷纷端酒起立,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要敬我们战死的弟兄们!他们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可是还有我们。我们必定会完成他们未了的愿望,将安乐军的旗帜插遍韶国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