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亮捻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张脸上仿佛写满了“孺子可教”的字样,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宣斌此人智慧过人,性格反复不定,为人刚愎自用,用得好了是一把利器,用不好了则是一把双刃剑,你须得小心对待,驾驭此人不可过于掉以轻心。”他缓缓地说着,似乎在回想着与宣斌之间的交谈。
“师傅,宣斌他就是我的朋友而已。”张秀有些哭笑不得地说着,对于朋友,张秀倒是没有这么多心眼。
“有些时候,只是你认为是朋友而已。”褚亮也没有特地说透,“秀儿,你还是太年轻了,人生得一知己已是幸事,没有人会有几个以上的知己的,人生在世,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只是这利未必是你看得到的罢了,也许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的,对他人来说确实天大的好处……”说罢,褚亮似乎陷入了沉思,一方面他想让张秀成熟起来,另一方面,成熟的代价太多了,所以他也必须斟酌一下。
张秀倒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师傅果然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人们不是常说有故事的人最有魅力了么,师傅虽然接近五十了,可看上去就跟三十来岁的汉子一样,一双睿智的眼眸,只要被那双眼眸看着,就像是灵魂被吸走了一样,与这么一个男人日日相处,张秀感觉自己不止学识程度步步高升,连审美也被提高了无数倍。
“总之,与人交往,凡事谨言慎行。”褚亮最后总结了一句话,这是他人生的教条,错非如此,他也不能活着回到这里,重新开起尼山书院。
张秀应诺,从褚亮这里出来,天也有些黑了,她这才回到院子,老夫人请的武师傅就住在张秀隔壁的房间,本来这是不允许,但谁让这学期多了特殊的学生呢,一旦有一个学生开了头,那么这校规也就守不下去了,所以学生们纷纷从家里请了私人教师过来教学,只是不敢做得太过分,而张秀,也因为老夫人的面子,而能让武师傅也住在书院里,只是相对的,武师傅也必须在书院里教学,这样书院方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额外请了老师了。
“秀哥,今天有点晚了哦。”姚奇见张秀回来,打了声招呼,便急急忙忙要去喊武师傅,也就这个时候姚奇最积极了。
“今天院长交代了很多作业吗?”宣斌好奇问道,他并不是每天都会去找院长,只是在双数的日子才会去院长那边旁听兵法,本来这夜间练武,宣斌是不怎么乐意练的,只是第一天被姚奇拉了过去,与武师傅对打了一番,被武师傅狠狠收拾了一顿后,宣斌不服,每天晚上都去跟武师傅挑衅,结果都被狠狠修理了一番,在那之后,宣斌才开始认真地练起武来。
没有多久,殷英和凤云儿便联袂过来了,这个学期,对于男女生的院子,书院慢慢管得没有那么严了,所以给了凤云儿等人极大的方便。
凤云儿一来,张秀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在了她的脸上,一下子就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往常凤云儿见人总带三分笑,一见到张秀那张笑脸就跟开出了花一样,此刻的凤云儿虽然还是在笑着,可是样子看上去很是勉强,而且不过一日未见,凤云儿的脸上看上去也没有昨日的光滑,像是有什么忧心的事情。
“下了课,我们谈谈。”张秀轻轻捏了捏凤云儿的手,悄声道。不是张秀不愿现在就解决凤云儿的烦恼,而是凡事有先后,若凤云儿实在无法解决的大事,那么她在第一眼看到张秀的时候,便会求援,可凤云儿没有,那就说明这件事还是有转弯的余地,而练武在武师傅的眼中,是很神圣的一件事,是半点也怠慢不得的,一日不练,肢体不勤,虽然武师傅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当了她的习武师傅,可有本事的人总是傲气的,张秀不愿留给别人不好的印象。
两个时辰过后,众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和腿散去,殷英打算招呼凤云儿一道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张秀紧紧抓着凤云儿的手,明显这一对是要去说什么小话,殷英偷笑了下,对凤云儿挥了挥手,便自行离去了。
若是往常,凤云儿此刻肯定娇嗔了起来,可是现在,她没有这个心情,她被张秀拉到了张秀房中,然后张秀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凤云儿。
凤云儿手中握着这杯温水,喝了一口后,感觉心里舒服多了,“秀哥哥,酒楼摊上大事了。”她眉峰紧蹙,本想自己解决这件事的,可是她虽然重活一回,上辈子压根不处理事情,这辈子对于酒楼管理也还算熟手,但遇到大事,她也觉得有点手足无措,忍不住她就想找张秀这根主心骨倾诉。
“乖,有我在,没事的,你告诉我吧,发生了什么事?”张秀算是个吃干股不参与酒楼管理的,所以那些来往文件以及酒楼掌柜有事也不会找她,现在酒楼第一顺位的管理人萧元离开了中原,一切事务便由凤云儿接手了。
“秀哥哥,你还记得去年下半年元县令说要修桥的事情吗?”凤云儿仿佛陷入了回忆,那个时候,是书院山脚那家悦来酒楼掌柜的联系凤云儿说这事的,凤云儿想着造福百姓,也就让掌柜答应了元县令的摊派,本来还有几家本地商户豪贵也答应了一起修桥,只是临到了日子,那几家退了,元县令便把大头都压在了酒楼身上,无奈之下,掌柜便取出了比之前计划更多的银钱修完了那座大桥,而现在……桥塌了……“秀哥哥还记得两个月前那场大水吗?就是那个时候,桥塌了……”凤云儿感觉自己压力很大,她倚在张秀的胸口,眼泪就那么往下掉,“好多人死了啊……”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呜咽着,“我……我觉得都是我的错,要是我那个时候有督促的话,有过问的话……也许桥就不会塌了……”
张秀轻轻摸了摸凤云儿的发顶,“掌柜人呢?”对于不了解的情况,张秀不会说太多的话,她轻柔的安抚着凤云儿的情绪。
“被县令抓了进去,店小二说他压根就没再见过掌柜了,现在也不知道掌柜死活。”凤云儿皱着眉,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安慰,忍不住伸手掐了张秀的大腿一把。
张秀哭笑不得,紧紧抓住了凤云儿那调皮的手,才说道,“这事有猫腻,你别管了,让我出面吧。”凤云儿再怎么样,在外人看来,也是个女流之辈,虽然可以办好这件事,但难免会被人议论,自己的女人自己宠,张秀不愿意凤云儿这样去奔波,宁可自己用些心力,摆平这件事,“你呢,就负责美貌如花好了,这一日不见,你瞧你的皮肤都没有这么好了。”
“怎么可能?你摸摸,还是很滑的!”凤云儿嘟着嘴,不满道,她也知道张秀的心,知道张秀在故意逗自己开心,她也配合着,暂时把烦心事放在了一边。
张秀笑着,伸出手摸了摸爱人的脸庞,继而虔诚地亲吻着凤云儿的双唇,只是轻轻地唇瓣相接,良久,张秀才松开了云儿,轻轻呢喃道,“有我在,不用担心。”
“嗯。”凤云儿低眸,眼中氤氲着泪花,心底不止一次地感激上天,让她能够和张秀在一起,能够成为张秀捧在手心的那个人。
☆、第51章 桥塌事故(二)
张秀对这件事大包大揽不过是为了凤云儿不再难过罢了,对于这调查目标她有了个大方向,然而手里没人却是个问题,每个大家族都有自己的耳目,张家也有,只是老夫人并未交权,所以张秀也无法动用,而书院这边虽说限制下人,但是这学期开始,很多校规都被特殊学生给打破了,张秀也考虑让家里给派些人给她。
“要喝吗?”不远处,宣斌说着,扔出了一个酒葫芦。
张秀下意识接过酒葫芦,皱着眉头看着坐在屋顶的宣斌,她看了宣斌一眼,足尖一点,在廊柱上借力,跃上了屋顶,坐在了宣斌身侧不远,然后摘下了葫芦塞,灌了一口,“你什么时候爱喝果酒的?”酒一入口,那味道酸唧唧的,张秀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喝酒伤身,这不是你们说的吗?可我戒不掉,所以就改喝果酒了。”宣斌好笑地看着张秀的表情,“别皱着眉嘛,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让兄弟帮你解决。”他拍着胸脯说道。
若是姚奇,张秀无二话绝对就说了,但换作是宣斌,张秀还是有一二分保留的,她想起了师傅说的话,“宣斌此人,若是用不好就会是一把双刃剑”,她脑子里快速转了几个圈,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唉,我也正愁呢,云儿说之前元县令找上了酒楼掌柜说要捐钱修桥,没想到两个月前那桥就塌了,现在掌柜被抓了,酒楼也被封了,还有河两岸的百姓死伤损失严重……”张秀叹了一口气,皱眉不展,“我也在愁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宣斌,你一向聪明,你觉得我们第一步该做些什么?”
宣斌眼睛不眨地看了张秀许久,才默默低下了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轻轻抬手摇晃了下酒葫芦,“第一步不是该救治灾民吗?”他轻缓地说道,“然后就应该想办法见到掌柜,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再则就是找县令解决此事,不是么?”他抬眸,一双熠熠星眸透着明了的光亮。
张秀了然于心,把这个答案与心里的答案对比了一下,而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元县令是怎么样的人,我并不清楚,现在这个时候,我很想知道元县令他是站在哪边的?”两位殿下就在书院,难保这件事不会被利用,万一二皇子借着这件事,让柳妃接手了酒楼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酒楼的情|报工作还是做不到位,也罢,毕竟真正高层的人,他们都是自己举行宴会的,又怎么会长期去酒楼呢,这么一想,张秀倒是知道接下去该去哪了。
“元县令谁的人都不是。”宣斌并没有看向张秀,他喝了一口酒,果酒的香味在他的唇舌间四散,他回味着那股酸甜的感觉,才开口道,“不过他正准备做出一番业绩成为别人的人。”
张秀侧目,本以为宣斌会给个承诺或者约定之类的话,却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么多,本来张秀想着宣斌家情况虽然不算清苦,但也不会有多好,直到宣斌说出潍城宣家这四个字,在老夫人那边,张秀恶补了一番氏族知识,也知道了潍城宣家是世代从文的家族,族中守着一座“书楼”,是世间文人的圣地,现在这么一看,连一个小县令的动向他们都能够知道,张秀不觉暗暗心惊,对宣斌要重新估量一番了。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习惯把四周环境摸清楚而已。”宣斌略略皱眉,显然是不想二人关系生变。
“我只是觉得与有荣焉,对了,你的书楼是不是很多书,我可以去看吗?”张秀说着,不觉便岔开了话题。
宣斌一脸无奈,“我就不爱说自己出身哪里,不然谁都跑来问这个问题。”他故意夸张地叹息了一声,“以你我的关系,你觉得我会说不吗?”
张秀哈哈大笑,因着这个话题,忙里偷闲八卦了下,“对了,表妹不是说要去你家看书嘛,你答应了?”
“……”宣斌抬起头,一脸怨念地看着张秀,“你还好意思问,我分明是帮你挡了桃花劫了。”想起那个黏人的女孩,宣斌便觉得脑子一阵生疼,“不跟你聊了,我回去睡觉。”说着,宣斌便跃下了屋顶。
正巧这个时候,姚奇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你们三更半夜不睡觉在我屋顶吵什么呀?”没揉两下,他就看见了宣斌手中的酒葫芦,“咦?有好酒?”说着,姚奇便疾走几步,抢过宣斌手里的酒葫芦,仰头一口灌下,合上嘴巴的那个瞬间,姚奇的脸色变得极怪,下一秒“噗”地一声,他把酒全部喷了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他一脸控诉加上一脸的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宣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秀抚膝长笑不已,未己,她便从屋顶跃下,对宣斌道,“斌子,果酒可不能用酒葫芦装,会越放越酸的。”说完,她便往自己屋里走去。
宣斌看着手里的酒葫芦,“不会啊,我觉得酸的刚刚好。”他说完,鄙夷地看了姚奇一眼,“好好的酒,都让你浪费了。”
闻言,姚奇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是男人就该喝烈酒,这种娘们唧唧的酒也就你爱喝。”他拍了拍胸口的水渍,叹了口气也回去睡觉了。
翌日,姚奇还睡得香甜的时候,就被张秀给踹醒了,“大哥,你干嘛啊,今天不用上课啊!”他抱着被子,就跟个被劫了的小妹妹一样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