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危险,童子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得好。”把人往里面带了几步,唐昕萏松开手,又把鞋子递了过去。
廉婺气不过,伸手要把鞋子打掉,被唐昕萏躲开:“童子不喜欢的话,我便自己留下了。”
难不成真让她光脚走路?廉婺当然不会答应。见唐昕萏准备收鞋入囊,她赶忙将鞋子夺来穿上。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鞋子的仇,你给我记住了。
☆、第 10 章
地界实在旷阔,又走了两天,唐昕萏也没找到出路,两人反而来到一片有大泥沼的树林里。树林与先前经过的丛林有些不同,这里腐朽的气味弥漫四周,参天的树木遮蔽日阳,有风声有叶落,却没有蛙鸣鸟叫,是没有活物气息,让四周笼罩一种沉郁压抑令人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唐昕萏走了半天,发现路有蹊跷,来来回回的,她们从始至终没有绕开眼前这片沼泽!说得更贴切点,她们一直就在原处打转,根本不曾有半步挪开。
莫非是传说中的鬼打墙?然而白天就遇着鬼打墙,着实太奇怪了。
听说不为干扰不受杂念的随心而行可以破解此阵,唐昕萏试着闭眼贴脚走直路,然而传言此刻并不起作用,再次睁眼四周还是如旧景象。唐昕萏开始环顾四周试图找出端倪,廉婺这会却干脆找一块干净地方坐下:“我累了,你继续。”廉婺动不动喊累休息,有意无意拖延时间唐昕萏是知道的,不过如今见廉婺并不着急等看好戏的样子,她心知这其中隐藏玄妙廉婺能解。
“童子可知这里是哪里?”唐昕萏问。
“不知。”廉婺回得快,敷衍的意味很明显。
“那我来猜一下,童子先前笃定我们会过坟九村,这里该离它不远了。”唐昕萏自话道。
廉婺眉梢一展,不露声色不是她的性格,颇为无趣地说:“既然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唐昕萏说:“童子对这里并不陌生,我想请教进村的方法。”
廉婺反问:“我说我不知道呢?”
“既然童子引我过来,自然是想要我过这村庄,童子肯定对村口的位置了如指掌。”唐昕萏说。
“你少自作多情!”廉婺不喜欢唐昕萏这种无中生有的揣测,“我说过,从蛊戮山起便不能走回头路。坟九村依山而起形如长棍,位处口道地界奇异,葬尸之岗极为阴寒,回途的人一定会被它引去。村口只会于午夜至晨曦间悬灯,人则必须在天亮前通过,一旦村口关闭活物将息。但村里的东西不好对付,回程的人几乎都死那儿了。”
廉婺顿了顿:“呐,该说的我说了,去不去你自己掂量着看。”
“童子随我进去,不怕再出不来?”
“哼,这里是我的地界,神鬼也要敬我三分,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廉婺不屑说道。
“如此,那我依童子所言,等晚上再走。”廉婺的话她信,既然坟九村是唯一出山的途径,唐昕萏养精蓄锐迎接今晚的恶战。
廉婺本来还有话说,见唐昕萏已经坐到她不远处的地方闭眼休息,扭头不再搭理。唐昕萏体质比她想得要好,至少到现在人没有毒发身亡。廉婺就纳闷了,按理说内力深厚气通四脉肯定更容易毒渗百骸,但唐昕萏除了偶尔体冒虚汗面色浮白,也不见有诸如抽搐乏力、四肢僵硬、昏沉畏寒的其他症状。
看这人能挨多久。
廉婺睡沉了,唐昕萏睁眼朝她那边看了一会儿,搓着小臂又合上眼。
唐昕萏是听见撞击的闷响醒过来的,想王蛊此刻也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不然也不会一改平日的样子,发出嘶嘶警惕响声。
廉婺也被吵醒,连连哈气地揉着眼睛,瓮声瓮气:“好困。”她真敢睡,不说这里荒郊野外,心怀意图的人就在身旁,廉婺这样放心睡去,也不怕别人趁机把她卖了。
唐昕萏觉得廉婺若少了愤世嫉俗与冷言相对,其实还是蛮小孩子脾性。看了一下天色,唐昕萏说:“还有半时辰,童子准备一下。”
廉婺又迷糊了一阵,等人完全清醒,她从包里翻出野果吃起来,对眼前火红如同烧起来的天色全不以为意。天幕渐变深绿,又成幽蓝,颜色不断变换最终沉淀为墨黑,就一盏茶的功夫。
突然狂风大作,伴随短暂耳鸣,等风停下,眼睛睁开,挂着两红灯笼的牌坊出现面前。牌坊由石头砌成,飞檐角饰有蝙蝠,石牌的字用黑墨写成,虽然断残损磨,但依旧可以辨出坟九村三字。下方灯笼忽明忽暗,红得异常诡异。两旁挂有木牌对联,除安魂几字其余都脱漆不在。
夜,寂静无声,极冷,不知何时出现一轮凉月,把天又染亮了。
唐昕萏不敢大意地往前走,然而还是惊动了悬挂村口处老树上的乌鸦。尖锐鸣叫与漫天黑影不期而至,唐昕萏运出真气将眼前黑云击散成灰。
廉婺冷眼旁观,反正乌鸦不敢近身,也就不必要出手。反而趁唐昕萏无暇顾她的时候,人一下落后头去了。唐昕萏有所察觉,伸手拉住廉婺:“童子要去哪儿?”
“我……怕黑,”廉婺甩不开她的手,大声说,“你爱信不信!”
唐昕萏不应不话,把廉婺拉至身侧。
“喂,你弄疼我了。”廉婺皱眉说道。唐昕萏平时看着挺温柔体贴的,想不到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你听我说的话了。”见人无动于衷,廉婺一恼起来就要打唐昕萏。唐昕萏挡下,抬手,运气将廉婺托起离地,顺她手势变换,廉婺凌空旋起襟花。唐昕萏随后将廉婺一掌推开,廉婺腾空倒翻一圈,之后稳稳落地。
廉婺随即摆开架势,要和唐昕萏一较高下。唐昕萏这会指了指地面,廉婺顺势看去,地上竟然倒下几副人骨。唐昕萏很是客气:“多谢童子方才相助。”
“谁要帮你了!”廉婺恼道,唐昕萏竟然敢拿当她盾使,简直混账透了。
无视廉婺的挣扎,唐昕萏重新攥上手腕,语气是低婉稳沉的:“请安分些。”
“你!”廉婺气结,明明都是唐昕萏自己不对,这会还怪她,讲不讲理了!
“声音太大了。”唐昕萏说的时候,目光已经停在前面不动了——
☆、第 11 章
蛊人?不,是尸人。尸人白骨铮突,散发潮霉臭气,穿戴前朝盔甲,手持斑绣兵刃,密密麻麻接踵而来,来人不止上千,场面全不能用惊撼二字概括。
尸人动作迟缓空有蛮力,如何也比不上更具攻击的蛊人,虽然如此,尸人同样拥有让人不寒而栗的体质,除非骨化不然不死——本身没有致命之处却是最致命的地方。
极南之地为禁地,人们只知地界能葬人性命,唐昕萏如今明白其中玄机。她难掩讶异神色,传言中的不死尸将竟然真有存在,这些尸将要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肯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而她刚才竟以为只是普通蛊人。打在地上的尸人站在最前方,此刻将断开的手臂重新接上,无声朝冷月大嚎一阵,转头举着锈迹斑驳的长矛朝唐昕萏刺来。
唐昕萏随长矛一步踏上尸人头顶,顺势把廉婺带起,两人飞快踩过头盔一路前奔。尾随在后的廉婺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狼狈逃命,奈何唐昕萏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廉婺才发现唐昕萏手温并不正常,冷热交替极快,该是毒发征兆。廉婺本来就不愿意跟唐昕萏出山,虽说现在不是人对手,但她熟悉这里一切,随处的陷阱误闯误入都能致人死地。
如今嘛,正是天时地利人和。
廉婺不动声色祭出爪刃,找准时机往唐昕萏抓去。
唐昕萏用银剑挡下,动作利落似乎早有预料。廉婺见状,不再掩饰自己的敌意:“我平生最厌恶别人强迫,你执意触龙逆鳞,别怪我无情。”
“童子若有恻隐之心,我也不会劝说不得出此下策,”唐昕萏说,“而且我已许诺,童子为何还不肯解开心结?”
“是你自以为是!我从不多求,只想安身于此,你们给过么?我如今身上负伤,打不过你。你于是趁人之危,以废我武功、杀我金蛇、圆我心愿为筹码要挟,我难道就要对你的趁火打劫感恩戴德?妄想!告诉你,你的许诺敢闯南之荒的人都给得起,若我有那么一丝心动,我早就享尽富贵荣华,何需等你过来?”对话的间隙,两人已经过了数招,廉婺又说,“我看不中你能许诺的东西。你能给的,便现在还我一个清净!”
廉婺招招致命,唐昕萏不得不一心二用,一面对付尸人一面挡下廉婺招数。唐昕萏也不怪廉婺落井下石,毕竟是她自私在前,只是廉婺未免铁石心肠,视人命如草芥。廉婺并不以杀戮为快,也不是冷血无情,唐昕萏想过种种原因,但还是猜不透廉婺。
唐昕萏躲开脚下刺来的长刀,银剑甩成长鞭,将廉婺双手捆起。手腕被束起,她根本使不了爪刃,更别提甩出回旋镖。廉婺两步借力,朝唐昕萏踢去。唐昕萏转身躲开,脚往地上一跺,尸人砍来的长刀被真气托起,直朝廉婺身侧飞去。廉婺一脚踢开,长刀不偏不倚刺穿两尸人身体,连并把尸人手上长矛打折。
廉婺皱眉,随脚踢起一根长矛,以膝盖之力将长矛弹出,唐昕萏翻身躲过,长矛落地的地方正正打折逼近唐昕萏的铁戈。唐昕萏这时握鞭的手回拉,廉婺被扯了过去,廉婺即时一跳,作势踹向唐昕萏。唐昕萏鞭子一旋,缠紧廉婺的腿,一扯又松。廉婺身体失衡,险些要载倒,她连踩几人头顶,稳住下盘。
唐昕萏无非想借她之力逼退尸人,廉婺知道,所以更想挣开银鞭。然而越这种时候,唐昕萏越借势突围。廉婺劈腿不得,转而凌空扫腿向唐昕萏攻去。唐昕萏稍微挪开,迅速移步廉婺跟前,一脚踹翻欲意拽腿下地的尸人。
廉婺见唐昕萏连连逼近,自然摆开攻势朝她打去。唐昕萏左躲右闪,廉婺没能伤她丝毫,倒是把唐昕萏身旁有威胁的攻击化解了。廉婺不甘心,趁唐昕萏全心对付尸人的时候,跃起踢出□□踢。唐昕萏正脚踢断尸人肩胛,侧扫打掉挥来大刀,察觉廉婺有动静,她弯腰躲过廉婺的踢脚。旋即又避开挥来的长刀,这个时候,一根长矛不期然穿入身体。
唐昕萏眼前突然一黑,险些跌落地上。唐昕萏压住涌上心头的气血,赶忙将余出的长柄用真气拍断,仅留下没入体内的矛头。现在处境不对,唐昕萏不敢贸然把矛头取出,铁矛拔出必定会过多失血,她怕来不及处理伤口就丧命尸人手下。矛头卡在腹腔,便是动作轻微也能扯到伤处,唐昕萏要不是内力深厚,非得痛得昏死过去。亏得这是夜里,不然唐昕萏面上的惨白暴露无疑。
唐昕萏动作较之前迟缓不少,刚才应付尸人还能游刃有余,现在她已经被尸人拽到地上,被大军围圈起来。尸人不是不好对付,只怪太过难缠。唐昕萏一掌之力将眼前数十尸人拍灰化尘,但这只冰山一角,后面的尸人接着涌上前来。
倒霉的是廉婺,人被唐昕萏绑着根本没松过手,结果也被拽了下地,此刻就站在唐昕萏身边。廉婺当然不放过任何机会,但唐昕萏即便身上有伤,也不是轻易能被伤着的。两人十几回合下来,不见伤着她哪里,反而因为打斗一路,两人竟然杀出重围。
廉婺不知道唐昕萏如此耐打,她已经接不上气,对方还能吐气自如。耗这么多内力真无大碍?廉婺不屑说:“你倒是全力以赴,孤注一掷。你就不曾从它们着装及行为上发现异样?这些尸人分明只是用来守墓的普通将士,后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尸人,你现在就十成内力,前方的公子眠山大可不必去了。”
“原来如此,童子好意我在此谢过了。”唐昕萏稳住了气息,但还是明显听得出声音里的虚弱。
“我才没有好意提醒呢!”越是窘迫越忍不住回驳,廉婺又说,“你不是很聪明么?既然能猜到这里是坟九村,怎么猜不到这些尸人的身份?”
“仅为揣测,无凭无据,不值一提,”因为忍着痛,唐昕萏话音很轻,“如今得到童子证实,我才心里有数。”
廉婺连连冷哼,感情唐昕萏一声不吭就在等她这话来着,自己真是愚蠢透了:“你别指望我下次还能中你的圈套。”话音落下,她起跳旋腿直逼唐昕萏。唐昕萏不退反进,只是错开了廉婺攻势一路往前,廉婺手还被捆着,让唐昕萏一扯她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摔在地,压倒尸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