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明了了,也不必藏头缩脑的了,还道那人尚未察觉,如今看来,八成是恼了许久了。
敲开祝福禄的门,来财一见是他,“嘭”的一声又将门关上了,扭头对祝福禄解释:“小二,小二敲错了。”
梁栋才脑门子上跟着“叭”了一声,坦荡荡喊道:“子寿,是我,檩之。”
祝福禄抬头看了看来财。来财将嘴皮子抖了一抖,扯了个笑,又将门拉开。
人还是那么个人,再见面却略显突然。梁栋才张嘴寒暄如同老友,祝福禄多少也能应付下来了。没甚话讲,只能拿了套路来问:“不知檩之前来何事?”
“前些时候,正赶上你要考明经,不好打扰。如今只须坐等放榜,我便前来预祝你能一举得中。”他一向会打马虎眼,祝福禄本想见到他要问的,全没处可问,或许,这么装着糊涂于他是好的。
既是装糊涂,祝福禄就更没话说了,表示了谢意以后,便低了头,手在袖子的遮掩下玩着那个小乌龟,倒也有了个事干。
梁栋才又如他以前那般,天南海北的胡扯一通,留神看见祝福禄乖顺的坐在那里似听非听,突然地,就有种满足,能像这么伴着就很好了。
默默想着祝福禄现在的底线,摸索着迂回攻克的可能,忍下莽撞失策的冲动,微笑着告辞。
祝福禄不妨他当真是来说句话就走,紧了紧手中的乌龟,张嘴想问,至少也问个去处。话一出口却是:“慢走。”
此后,梁栋才也没像以前那般,只要他有一点松动,就紧巴巴的贴上来。祝福禄直等到放了榜也没再见到他,中是中了,祝福禄却在寻思着,是中了他会来道贺,还是不中他会来看一眼?
终于是,中了他也没来道贺,祝福禄摸着手中的乌龟想,人果然是贪得无厌的。
中了明经,来财便比以前硬气了些,也不见没事有事的往家带东西了,整日里是欢欢喜喜的期待着皇帝亲监的殿试。殿试的头天他竟还一夜没睡,净琢磨着该让祝福禄穿什么去了。
殿试不是选美,却不能不美。来财就把祝福禄打扮得看起来很有身份。祝福禄自己也是难得的激动,谁能对状元没有一点儿心动?
跟着人进了皇城,再进皇宫,祝福禄攥紧了乌龟努力的平静。进了大殿,祝福禄根本不敢抬头,随着人跪拜,随着人站到一旁,任上方的人审视。
皇帝的声音带着虚幻,祝福禄听出来前面作答的几人都是抖着音的,暗自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液,他很怕问到自己时自己发不出音。
到他答时,就全依仗了脑袋对问题的反应,开始声音也是抖着的,后来顺着脑中所想,扬扬洒洒说出来,倒没那么紧张了。
可坏就坏在,皇帝追问了一句,不经意的抬头看过去,祝福禄的脑袋立马炸了!这皇帝,这皇帝他见过!
就在他瞪大眼盯着皇帝惊讶的时候,太监的训斥,皇帝的免罪已经过了一遍了。
皇帝见他还是魂不附体,笑道:“这个,祝什么?”太监忙提示,“叫祝福禄。”
“祝福禄,朕的脸有什么不妥?”说着,自己摸着脸,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二十章:御审
祝福禄反应过来的时候,更加的魂不附体,慌忙跪下磕头求罪。却还是皇帝大人大量,叫他起来,还安慰了一番,便放下他继续考人了。
经过那么惊心动魄的一刺激,祝福禄几乎抓不住手中的乌龟。皇帝的脸他见过,他不光见过,还给那张脸的主人诊过脉,现在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强迫自己忽略眼睛看到过的。
殿试终于结束了,祝福禄不知道皇帝认出自己没有,听声音好像皇帝早就把那个愣神的小明经给忘记了。直到出了皇宫,见到来财,他才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来财显然还没习惯祝福禄每次考试出来都惨淡得吓人这件事,也每次都战战兢兢不敢问话。
可他不敢问话,却是有人敢问。在京城,僻静的巷子里少过多少个少爷与仆从,却是从来都没人清楚的。
祝福禄意识有一点点恢复的时候就感觉不对,没有立即张开眼却还是被迫醒了。大冬天的被当头泼水,祝福禄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醒了就该开审了,上位者吩咐:“抬起头来。”祝福禄便被扯起了头发。看清面前人的脸的时候,祝福禄就知道,不可能活下去了。
便装的皇帝问:“你见过朕?”祝福禄眼中的诧异给了这个问题一个肯定的答复。皇帝开心了,再问,“在哪里见过朕?什么时候?”
祝福禄更加纳闷,难道面前的人不记得了?那他是不是可以隐瞒一些东西,以期逃过一难?
没有立即回答问题的祝福禄立马得到了打赏,冻木了的脸被打得回了点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得答道:“去年,初夏,在灵荡山。”
皇帝皱了皱眉,思考了下,道:“朕不曾见过你。”祝福禄被抓着头发,只能仰着脸任人审视。似乎他脸上的表情得到了认可,皇帝继续说,“不过,有个人与朕长得很像。你将你见到那人的事全部讲来,朕自会放了你。”
祝福禄被冻得发抖,却也只能忍着牙齿打颤,尽可能清晰的叙述:“早民去年在灵荡书院进学。那日是进山去踏青,在山中遇到了,迷路的,迷路的那人,便将他带了出来。然后,他便走了。”
皇帝对他这番话很不满意,厉声问:“就这样就走了?”祝福禄的心被他厉声一问,直接沉到谷底,皇帝没有得到他要的答案。
可反水显然不明智,祝福禄心中念着对不起父母,闭上眼答:“是。”
皇帝怪笑一声,又问:“那你看见他朝哪个方向走的没有?”
那人当时怎么没影的,祝福禄根本不清楚,更不可能知道他朝哪里去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所以祝福禄立即给了皇帝答案:“书院在山中,早民没有将他送到山下,但给他指了下山的路,也能确定他是下山去了。”
“那他有没有提过他打算到哪里?”这一句问得很急迫,祝福禄知道自己要是胡诌个地方,兴许就有可能得以生还,但他却答,“不知道,萍水相逢,早民不便相问。”
皇帝明显很失望,却不死心,倾着身子向前打量了祝福禄半天,然后道:“毕竟过了这么久了,你记不清也是应该的。”说罢,站了起来,对着随从道,“给他喝点热茶压压惊,叫他再慢慢想想,无论想到什么都马上来报给朕。”
等皇帝走后,果然有人给祝福禄送了杯茶。祝福禄哆嗦着嘴喝完,却是没有缓解多少寒冷。他估摸着皇帝这样做的目的,不外乎两个,一个是还对他口中的消息有期待,一个是终身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