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这日简素虞一进门就注意到,淡漠的语气里蕴含着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温情。原本苍白着脸昏迷在床上的人已经清醒了过来,面色也比原来红润多了,正睁着一对多情桃花眼好奇地研究着什么。
“师兄,我在你床上发现了一枚石子,你也不嫌硌得慌啊。”谢宴知道自己逞能执意要救柳孤灯这事情让简素虞生气了,而对于让简素虞生气的事情,他聪明地绝口不提。
“定音石,门派里的孩子们送的。”简素虞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只是伸手取走了他的手里的石子,收进乾坤袋里去了。
谢宴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转念一想,师兄也不像是那种会随意丢东西的人,也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天都云海全门上下对他极其关注,柳掌门几乎是一听说谢宴睁开了眼,便带了许多灵丹妙药和珍贵灵Cao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然而都被谢宴推拒了:“伯父,我和孤灯是好兄弟,你不必这么客气的。”
听得他这么一说,柳昊心里的大石是彻底地落了地。他屏退了众人,神秘地告知谢宴:“孩子,燎儿经过这一番劫难,算是与你的x_ing命彻底连在一起了。他的命火是借了你的命火点燃了,若是他*你遭遇不测,那燎儿——”
这件事,月黄昏倒是还没来得及与谢宴细说,他恍然大悟地保证:“放心吧伯父,在下虽然平时行事轻浮了些,但是总归到底还是惜命的,也断断不会让他人知晓这事。”
“如此我便放心了。”柳掌门长吁一口气,转而问起了另一个件事,摸摸脸颊,宝刀未老的面容上划过一丝赧然,“孩子,你与玄音派首徒之间——”
谢宴涨红了脸:“……”
哇塞柳伯父,你可是长辈啊,这么八卦这么为老不尊真的好吗?
太年轻的谢宴根本不知道,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天都云海的八卦是祖传的。
“是这样的——”柳掌门斟酌下词句,欲言又止,“燎儿在天都云海开了盘新赌局,是关于你们的,老夫正在犹豫……”
“压!必须压!记得跟孤灯反着来!”柳孤灯竟然真的开了盘赌他和简素虞结局如何,原先谢宴还一直以为这家伙开玩笑的啊,现下羞愤相加到想当场去世。
放着柳孤灯躺在祠堂里安安静静不闹腾多好,就不应该救他!谢宴悔得捶胸顿足。
午后,谢宴打算去找柳孤灯算总账的时候,不慎迷了路。
天都云海依山而建,各个庄子之间的悬空吊桥四通八达,栏杆外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好像从每个角度望去都没什么不一样,于是谢宴走着走着就找不着北了。
他正急得跺脚的时候,却听到下头传来一声熟悉的骂声。
“哪个不长眼的闲得发慌在上面抖灰?”
谢宴探出头,正巧与下层吊桥上探出头的柳如眉打了个照面。
你看,果然冤家路窄。
好男不跟女斗。谢宴从来对于姑娘家都是敬爱有加的,比如鸢折纸,比如岚月时,但是像柳如眉这般,除了人是女的,整个一实打实地猛汉作风好吗?本来对这样活得自由恣意的女孩子,谢宴是心服口服的。但是这位神算把“风流多情种、桃花遍地开”几个字牢牢地写在谢宴脸上,还使得自家师兄放在了心上,这就不一样了。
“你再抽搐,信不信我上来揍你?”
“我这不是为了引起你注意吗?”谢宴靠在栏杆上,几缕发丝被微风吹得在脖子上飘动着,他冲着下头喊道,“日行一卜。你帮我算算,我师兄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呗。”
天都云海有规矩,日行一卜,身为“卜算子”的柳如眉在对方每日首次要求卜算推演的时候,是不能拒绝的。于是她压下心里不悦,从乾坤袋里掏出的自己以灵Cao温养多年的算筹:“真是的,想知道自己去问不就好了……现在你人在上面怎么选——话说燎师兄新开的那个盘,我该压你吗?”
忽然天降奇火,她的宝贝算筹上“呼啦”一声着起火来,连带着整张艳丽的脸都被熏得灰扑扑的。
谢宴看得哈哈大笑,立刻布下一个简易阵法把自己传送走,调侃道:“跟你燎师兄反着来,准赢!”
身后传来柳如眉划破天际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啊谢宴!我要杀了你!!!!”
落地的时候,谢宴还止不住笑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指尖一动,慢慢收回自己幻火。他心里有数,这火只不过是吓吓柳如眉,并不会真的烧掉什么东西。
谢宴环顾四周,园林环翠,幽雅却陌生,不像是自己住的客房。不知道被传送到哪里来了,看来自己的阵法造诣还是有限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院子里依稀传来交谈声,谢宴好奇地迎了上去。
“大哥,我始终难以置信新酒他就这么——”是柳鸣鸿的声音。
柳孤灯截住了他的话,语重心长:“鸣鸿,你要记住,任何人都会离开。”
“大哥也会离开?!”柳鸣鸿惊慌起来,“大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父亲怎么办?我怎么办?天都云海怎么办?”
“父亲年纪大了,总有油尽灯枯的一天,我自然也一样。就连清静山入口那棵写着‘天都云海’四个大字镇派松树,它活了几千年了,也有枝折叶落的一天。”柳孤灯宠溺地摸了摸弟弟的头,“我们都不可能陪你一辈子,那时候你能倚靠的就只有你的刀。”
“我不行的。”柳鸣鸿怯怯地反驳,“大哥,我做不到的,我自小一点灵力都没有——”
“别妄自菲薄!来举起断水来,让大哥看看——对,没事的。”柳孤灯大着声音鼓励道,“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可以慢慢来,不能从一开始就放弃,明白吗?”
“大哥我——”
“鸣鸿,大哥希望,你以后无论何时,收刀入鞘时都要带着战士般的自豪与荣耀,也不枉你名号前报出的‘天都云海’四个字。”
“嗯。”柳鸣鸿吃力地握着断水刀,重重点了点头。
柳孤灯为了自己的二弟,真的是c.ao碎了心。他心境变了不少,而且很可能是他这次遇险所导致,谢宴低声叹了一口气,悄悄离开了。
至于先前叫嚣着找柳孤灯算账的事情,早被他抛到脑后了。
第40章 围观表白
谢宴对赌局的事耿耿于怀,好几天没理会柳孤灯。
最后是柳孤灯自己撑不住,跑来和谢宴赔不是,但是一听说自家老头子也想下注还跑来问情况,止不住当场爆笑。喘够气了,迎着谢宴红白交加的脸色,柳孤灯才腆着笑脸请他们一行人去天都云海的最高处观赏道门一大奇观——云海。
刀山位于天都云海的副峰的最高峰,是门下弟子筑基之后必须要去的地方——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要在那里选到一把跟随他们一辈子的刀。天都云海的祖先擅长铸刀,上等的刀经过山上天然火海的淬炼,有极大的可能会生出刀灵。这样的刀随手一把放置到江湖之上都是无价之宝,却几百年静置在刀山之中,默默地等待着自己命定的主人。经过时间的积累,刀山里积攒了不少神兵,旁人路过之时,都能感受到弥漫在空中的凛冽刀意。
“真高。”谢宴忍不住感慨一句。
天色微明,被镀上一层金光的云雾随着高风不断翻涌着,在群山之间穿梭着起舞,映得山间翠色若隐若现。一座座青山在云海里之露出一个山尖,仿佛是大海中的一座座轻舟,静静漂浮着。他们一行人置身于期间,有种飞升成仙的恍然。
望着眼见似在指尖缠绕,又似散无踪影,月黄昏沉吟道:“绵绵长飘三万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蓦然回首,只见简素虞一身月白长袍,立于云雾之中,背负宵练,眉目清浅,气质出尘,仿佛随时要羽化而登仙,谢宴忍不住伸手施了个火诀,赶跑了缠绕着他身边的雾气。
“我没骗你们吧?”柳孤灯席地而坐,一脸自豪地望着远方山间的树木花石,解释道,“这可是天都云海现在最高的地方了。听我家老头子说,这刀山以前更高,只不过后来被天雷劈过,就成现在这个高度了。”
“这高度还被天雷劈过?”月黄昏惊叹。他生活在诗画江南的幽篁里,自小见得便是温润如玉地小桥流水人家,还未曾见过如此巍峨壮阔的耸立高峰,却听柳孤灯说这还不是最高的时候?
“是啊,这在我们内门,是连三四岁的孩子都知道的事情。”柳孤灯说。
就像传承下的祖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般,天都云海的祖先们对高山似乎有股执念,他们热衷于将门派建立在巍峨高山之上,而且经年累月想方设法使山峰变得更高,包括最常见的填土造山,历年历代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