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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鸿早已等的急了,一见众人离去,便几步抢上前,掀开纱帐一看,只见龙彻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唇上一点血色也无,脸颊上瘦的没了一点肉,只高高突出两块颧骨。显是命不久矣。登时只觉一颗心似被生生剜了去一般,喉头一甜,他忙用绢子接了,果是一口鲜血。忙镇定心神,将一双颤著的手抚上龙彻的面庞,一边低低唤道:“彻儿,彻儿,你醒醒,看看姐夫,是姐夫来看你了啊。”
这声音虽低,却足以传入龙彻耳中。只见他於昏迷中展开一抹笑容,喃喃道:“姐夫,姐夫,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姐夫没有避开彻儿,想来也一定明白彻儿不是有意违背你的遗训。实在是撑不住这刻骨思念。姐夫,你出来让彻儿看看你吧。”说完只胡乱挥舞著双手在空中乱抓。
卫青鸿当初并未想到自己可以获救,一心怕龙彻因自己之死哀痛思念过度,荒废朝政不说,更把身子弄垮了。遂立下那样遗嘱,谁料竟险些致龙彻於死地。一时间又是悔恨愧疚又是感动难过,心中五味杂陈,又见龙彻不肯醒来,只嘴里急著喊叫,不由得又急又怕,忙用力摇了几下他的身子,哽咽道:“彻儿,姐夫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姐夫……我并没有死啊。”
龙彻神志昏迷之时,听到卫青鸿声音,只道是身之将死,即将与亲爱的姐夫在黄泉见面,因此上一心找寻,更急著自断生机,好早些让魂魄离体,与卫青鸿见面。如今又听那声音说“姐夫并没有死”。当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虽对这话疑虑,却自忖此事必须弄清楚了再说。说来可笑,他神志虽已昏昏沈沈,然只因和卫青鸿的相聚实乃心头第一等大事,因此上思虑清楚,知道若对方身在阳间,自己却一命归阴的话,就不可能再活转过来。若对方身在阴间,自己即使还阳,还可再死,这其中利害,在昏迷中竟分析的头头是道。因此上死命挣扎了几下,终将眼睛睁开一道细缝。只因闭目时间过久,一时间看不清楚,只知身前恍惚坐著个人影。
卫青鸿见他醒来,心下大喜,一把抓起他枯瘦的手,颤声道:“彻儿,你看清楚了吗?我是姐夫,我……我真的没有死啊。如果……如果你死了,到阴间是找不到我的,只能做个千百年来最冤的冤魂而已。”说完泪水簌簌而下。却见龙彻眼睛越睁越大,心知他已看清了自己,又觉喜悦,面上绽出一抹喜色,配上眼泪,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龙彻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分明看的清楚,眼前之人就是朝思暮想的卫青鸿无疑。他还疑心是别人带著面具假扮,勉力伸手去他面上探摸,并无接缝之类东西。卫青鸿见他竟知辨认自己真假,神志分明已经清醒过来,不由得大喜,忽听龙彻迟疑道:“姐夫,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否则你怎麽会这般真实的坐在这里?”
卫青鸿急忙摇头道:“不是的,彻儿,当初我为太康所救,唉,这其中曲折,一言难尽,容後再和你细说。你赶紧医病要紧。”话未说完,龙彻已豁然坐起,喃喃道:“冤死我也。”又大声叫道:“怜香,快给朕拿饭菜。”一边说一边不忘紧紧拽著卫青鸿,生恐他逃走。
彼时太後等都在外间候消息,见半日不出来,心中正焦虑间,忽然听到龙彻声音,虽不是中气十足,却清清楚楚。更喜他竟知道进食。当下只乐得先念了几声佛,便要进去看视,被怜香阻住道:“神医尚未出来,太後且再等片刻,容奴婢拿了饭去,看皇上怎麽样。”说完自去厨房端了几样细粥并精致小菜,嫋嫋进了房门。
入眼便见龙彻高瘦的身子还紧抱著卫青鸿,一双通红眼睛只盯在熟悉的清臒面容上,怎麽也看不够似的。当下便放了心。目中含泪,将托盘放於床前桌上,轻声唤道:“皇上请用膳,未及细细准备,且先垫著点,稍後自有更丰盛的来。”
龙彻哪里还顾得那许多。此时确定了眼前之人真是卫青鸿,立时便觉得饥肠辘辘,生怕一个不小心竟饿死了,那就真的和姐夫阴阳永隔,造成千古奇冤。只苦於身上无力。怜香忙喂了他几口粥,立刻大口吃了。方觉有了些精神,一把捧过粥碗,也不吃菜,先猛灌了两碗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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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鸿只怕他噎到,忙赶紧替他拍著背,怜香此时已全放下心来,暗道太康大人说的不错,这相思病确是天下最难医也最好医的病症,先前皇上病成什麽样子?连李太医都说没指望了,如今卫青鸿不过坐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竟比什麽灵丹妙药都好用。想到这里,心中忧虑尽除,不由得打趣道:“皇上这会子怎吃的这样香甜?先前不是说‘五内俱焚,进不得东西’吗?”
龙彻生怕卫青鸿以为自己一心求死而生责怪,忙狠狠瞪了怜香一眼,这边心虚看著他姐夫道:“姐夫……别听这丫头胡扯,先前不知怎麽,确是难受无比,不思饮食来著。哪里像现在这样胃口大开。”说完又紧扒了几口粥。觉得这回不至於饿死了,方长长舒了口气。
怜香又笑道:“这胃口开的也忒快了点儿,多大会儿功夫,就把粥都喝光了。倒不如说是大将军这贴妙药实在灵验。”
卫青鸿只微笑看著龙彻吃粥,闻听怜香之语,叹道:“唉,什麽妙药?彻儿弄到如今这步田地,都是因我之过。早知如此,便不写那样绝情之语了。”
龙彻一听,这话里分明有无限愧疚之意。他何等聪明,立时就想到可以好好利用姐夫对自己的愧疚来谋长远之计。卫青鸿没看到他眼睛骨碌直转,若知他心中打的主意,只怕要气昏过去。
怜香见卫青鸿面有忧色,笑道:“大将军不必忧虑,太康大人已找了李方二位大人前去,想必便是商议这事了。太康大人的意思,让大将军先委屈两天,探明了太後和两位大人的意图,再见机行事。所以他才让我替大将军编个神医身份进宫,唉,太康大人深谋远虑,确是聪明无比。”
龙彻忽然哼了一声道:“还商议什麽?三年前朕被他们所骗,三年後岂会再上一次当?”说完一把拽住卫青鸿道:“姐夫,朕不会让你逃的,绝不给你逃走的机会。”
怜香强忍著笑道:“皇上太心急了,太康大人可是为您考虑,别忘了,若太後和两位大人仍反对,大将军的感受又将如何?你不能只顾著自己快活啊。”
龙彻坚定道:“我不管他们怎样想,只要姐夫不讨厌和我在一起,这就足够了。”说完转向卫青鸿道:“姐夫,你因何逃过一劫,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怜香急道:“皇上,不急於这一时,太後已在外厅等候多时了,少不得你先忍耐一阵,瞒过了她们再与大将军叙旧。”
龙彻冷笑道:“就让她们再候上一阵又如何?母後不是说她这三年也煎熬的难过吗?如今姐夫回来,她正该欢喜才是。”话音刚落,便看见卫青鸿冷洌目光直望著自己,不由得心中叫糟。须知卫青鸿极重孝道,否则先皇太後也不会如此疼爱於他。自己不论什麽原因,竟如此言论母亲,在他看来都属最痛恨的不孝行为。何况他虽被太後赐死,却毫无怨言,对太後的感情也极深,心念电转间,龙彻已知卫青鸿动了怒,生怕他就此拂袖而去。忙死死拉住他胳膊,口中叫道:“肚子好难过,想是饿了几天,一时吃的多了,哎哟,好疼。”说完软软倒了下去。
卫青鸿信以为真,哪里还顾的上责怪他,忙俯身细看,一边对怜香道:“快请御医过来,看看可有大碍?”怜香却了解自家主子性情,笑道:“不妨事,一时半刻就好了。只是如今怎麽办呢?皇上执意不让您离去,不如奴婢便将太後请来,言明真相吧,反正迟早都要知道。”
卫青鸿面色一变,摇头道:“不可,我……我苟活人世,已是欺君,如今又来见彻儿,误他前程,怎麽有脸见母後。”
龙彻有心辨白几句,无奈刚才已装病,这时说话岂不露馅,只听怜香急道:“哎呀我的大将军,你怎麽到如今还是如此古板,难怪太康大人都生气。”一语未了,忽听外间一个慈祥中略带激动的声音道:“是青鸿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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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鸿一呆间,立刻便要起身躲避,忽听门帘响动,端仪太後已在李皇後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一双眼睛泪花闪闪,只在卫青鸿脸上打量,忽舒出一口气道:“上天庇佑,果然是青鸿,哀家……哀家……”说著呜咽成声,竟不能言语。
龙彻立时警觉的坐起身子,目光谨慎的看著他母後,卫青鸿却叹了一口气,上前几步,跪下道:“罪臣诈死苟活,实无颜见太後,本拟老死山林,奈何皇上重病,命在垂危,实出於无奈……”他话未说完,端仪太後已一把拉起他搂在怀中,痛哭道:“我的儿,难为你这些年……你……你当初怎麽不讲明缘由,一味替这逆子欺瞒。难道……难道母後是那种只为了儿子便不认别个的无理之人吗?也难怪你这麽想,古往今来,帝皇之家多是如此,哪里像平头百姓,虽无富贵,却也和乐融融。”说完又痛哭道:“你去了不打紧,你知母後这三年,每每思及你冤死我手,便如挖心剜肝一般。适才李大人派人送信於我,踌躇再三方来相见,母後……母後实是无颜见你啊,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只凭你一面之词便将你定罪,实在是……”
怜香一听太後唠叨起来没完,自家主子一双眼睛便如恶狼一般在旁盯著,显是三年前的事实在阴影难消,故太後再痛苦,他也实难尽信,忙笑道:“太後,今日皇上恶疾已愈,大将军又起死回生,正是双喜临门,怎地却哭起来。”
太後这才收了眼泪,拉著卫青鸿的手坐到床前,看著自己儿子面上带笑,口称让母後担忧,一双眼睛却满含警告意味。她此时哪还顾得这些,只要儿子活过来,即便要她死上千回万回,也是毫无怨言了。忽见李皇後走上前来,向卫青鸿盈盈一拜,口称青鸿哥哥。龙彻这一惊非同小可,万没想到李皇後竟与卫青鸿是旧识。眼看著卫青鸿站起来,对李皇後笑道:“一转眼,慧纤已这麽大了,出落的也越发标致,更已是一国之母,唉,三年时光,沧海都化作桑田了。”
龙彻静心听他那话,虽不无感慨,却是满含疼爱,额头上冷汗便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怜香在旁看见,奇道:“皇上怎麽了?”卫青鸿忙回过头来,也诧异道:“可是身子太虚?看这汗落的。怜香,快传李太医来。”
龙彻有苦难言,目前手中可利用的工具也只有这病了,因此上越发作态,只痴缠著卫青鸿不让离去。稍顷饭至,四个人都是多日未进饮食,如今忧虑尽消,不由得围坐一起,尽情用了酒饭。
撤过残席,门外便报道:“李大人方大人求见皇上与大将军。”太後忙命进来,见卫青鸿又不自在,忙安慰他道:“不用怕,有哀家呢。你在这里这样,想那两位大人更是愧疚,唉,这段苦难也该结束了。”
怜香一拉李皇後,两人回避出去,来到後院,怜香方笑道:“娘娘,你道皇上先前怎麽了?”李皇後忙问端的,她方笑回道:“刚刚皇上对我说,他多有对不起你之处,万望你替他遮掩隐瞒,不然被大将军知道了,慢说他这样疼爱你,就是素不相识,也饶不了皇上。故此皇上才那样紧张害怕。”
李皇後一笑道:“原来如此,他竟也有今天,早知他这样怕青鸿哥哥,我当先告一状才是。”
怜香道:“皇上还说,只要娘娘替他遮瞒,日後必有图报,让娘娘离了这火坑。这话奴婢却不明白,皇上对娘娘向来体贴……”她话未说完,李皇後已苦笑道:“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我与他夫妻近三年,其实是有名无实。每日夜里,看他辗转反侧,睡梦中只呼喊著一个名字,身为他的妻子,我的这份苦痛谁人知晓。”说完叹了口气道:“怜香,你难道不明白,那许多佳丽,皇上为何偏偏选中了我,他是为了报复爷爷对青鸿哥哥犯下的罪啊。这些我和爷爷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怜香至此方才恍然大悟,更替李皇後叹息可怜,却听她道:“爷爷当日只凭青鸿哥哥一面之词,愤怒之下也不问清楚,便和太後合谋赐死了他,导致日後之祸。这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也无怨言。如今终於有**终成眷属……”话未完,泪已滴落下来。
怜香忙安慰道:“娘娘不必伤怀,如今皇上虽然是不可能放大将军离去,却也必定为您铺好後路,否则大将军也断然不依。”说完又道:“三年来横在各人心里的结,想必有这半天功夫,也已尽消了,我们进去吧。”说完偕李皇後进来,正逢太康正向皇上细细讲述当日救卫青鸿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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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当日李风等合力将龙彻灌醉後,他便匆匆进宫见太後,得知卫青鸿对自己引诱皇上一事供认不讳。不由气得须发皆张,他想著此乃悠关性命名声之事,卫青鸿怎敢撒谎,却不知卫青鸿实也对龙彻有情,为保他名誉,竟不惜自己的性命名声。因此上怒气冲冲回来找到太康方源等商议。其实主意已定。太康眼见劝说他们不了,何况自思宫中尚有太後,即便今日不动手,他日也必除卫青鸿。因而到最後只假装不同意拂袖而去。暗里找了自己的心服书童圆圆,命他乔装进宫。将那太监手中的毒汤暗地里偷换了自己调制的一碗汤。却是一种假死之药。
龙彻听到这里奇道:“这假死之药朕也时有听说,但不知姐夫尸身敛入棺木後,你身在大牢,却又如何做的手脚,竟让他不致憋死。”
太康笑道:“这有何难,我虽在狱中,圆圆却在外面,我早告诉他怎麽办了。因此棺木抬进宫前,圆圆已混进了抬棺的人中,觑空在旁边打了几个极小的孔洞,不细心再看不出来。青鸿虽是假死,但因没有呼吸,只靠皮肤吸气,故消耗的空气也少,这几个孔也尽够他用了。待到棺木下葬後,我只怕皇上悲痛不肯离去,谁想到皇上只想著复仇,只盘桓了一会儿,说了些狠话後就回去布置了。圆圆天黑後独自到了坟地,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尸身挖了出来,不信现在派人去查看,那棺木其实不过一副空棺而已。”
龙彻赞叹道:“爱卿果然聪明,若非你思虑周详,朕与姐夫再难有今日,你想要什麽赏赐,尽管开口,哪怕这万里江山……”刚说完,便见卫青鸿又冷冷看向自己,忙一伸舌头,故作威严道:“这万里江山,朕也可分你一小部分。”说完又咳了两声。太康与怜香早忍不住笑了。
余下的事龙彻便知道了,他太了解姐夫的性情,获救後正可借此机会隐居,好让自己重新过所谓的正常人的生活。太康又百般辨白了一番,说自己实有心撮合,只因不知太後李风等是否转变观念,而卫青鸿又以武力相逼,因此才拖到今日等语,总之是将自己摘干净了。龙彻欢喜尚且不及,哪里还会怪他,仍旧官复原职,不提。
再说太後与李风等人,受了三年煎熬,又见龙彻没了卫青鸿,竟险险丧命,不由得把那些固执之心,尽皆灰了。再加上太康在旁开导,三人哪里还肯干三年前那桩傻事。索性随二人而去。他们不管,朝中大臣乐得玉成皇上好事,谁还肯多说一句话,只不过卫青鸿死而复生的解释,著实费了一番周折,对外只说命不该绝,逢奇人相救,太康深知民意,又添了许多神乎其神之说,百姓们愚昧,哪分什麽真假,街头巷尾倒津津乐道,越发将这件事传的玄而又玄。
龙彻这回心满意足,依著性子只想成日和卫青鸿厮混,何况太後等人都默许了。幸亏卫青鸿虽勉强同意遂他心愿,却不肯留在宫中,每日里照常上朝,下朝後仍回府第,不过傍晚时分寻个借口进宫与他耳鬓厮磨一番,慰他相思。一个月也不过十几回而已。龙彻虽心存不满,却不敢抱怨。那些大臣都知皇上独宠大将军,凡有了冤屈苦处,都去他面前哭诉。龙彻也每每为此挨训。恨的牙痒痒的,没想到姐夫回来,与自己相聚日少,却成了这帮臣子的护身符。只是想到两人历经苦难方在一起,又觉心满意足起来。
这一夜月色甚好,龙彻出得宫来,望著人间一片清辉,又忍不住唉声叹气。怜香在旁偷笑,卫青鸿昨夜已经来过,早说了今夜不会过来,所以龙彻方闷闷不乐。於是道:“如此良辰美景,皇上因何倒没精打采起来。”
龙彻恨恨瞪了她一眼,道:“为什麽为什麽?你明明知道朕为什麽。”一语未了,忽闻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到底是为什麽呢?花好月圆之夜,只在这里长吁短叹的。”
龙彻大喜,回身道:“姐夫。”果见卫青鸿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忙上前一把抱住,笑道:“你可想死我了。”
卫青鸿至今仍不习惯他这样亲密行为,尴尬咳了两声,怜香会意,将一众伺候人等都遣了下去,自己笑道:“皇上忘了,昨夜才亲热过的,怎麽今日就想死了。”
龙彻不理她,哼了一声,问卫青鸿道:“姐夫,你怎的又来了?莫非是想给我个惊喜不成?你竟有这样心肠,上天对我真是越来越好了。”
卫青鸿面上一红,叱道:“胡说什麽?我不过看今夜月色甚好,想起怜香那夜的惊惶神色,必有缘故,因此想来相询罢了。”
他这一说,龙彻和怜香便知道他也是触月动情,有些思念龙彻,因此才违约过来。龙彻之欣喜自不必说,怜香却笑道:“大将军没的却拿奴婢当幌子,这事已过去了三年多,因何今日才想起来。不过我那夜失态,也确有原因,如今说出来想也不妨了。”於是便将高僧的事说了一遍,龙彻和卫青鸿都感慨不已。
两人一边赏月说话一边漫步,不觉来到荷塘边,只见月色下一片无边无际的荷叶,衬著千百株或粉或白,或怒放或含苞的荷花,端的美丽无比。龙彻便道:“我往常只觉桃花洒落如雨乃世间最美之景,没想到这芙蓉盛放,竟也别有一番风情。”
卫青鸿道:“你不过是几次经历,都在花落之时,故对那凄美景色印象深刻罢了。其实花开又何尝不美?锦绣繁华才是世人最爱呢。”
龙彻道:“姐夫说的是,如今落花时节俱已过去,我看那两句诗也不妨改改,须知乐极固然生悲,但否极也会泰来,姐夫意下如何?”
卫青鸿知他所说的乃是“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两句,不由笑道:“你想怎样改?”
龙彻道:“若要改,便要整个儿诗都改了,方能押韵。”一语既出,早吟成一首,念道:“鸿度天涯几兴衰,龙慕英姿暗徘徊,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情痴照花开。”说完又笑嘻嘻道:“姐夫,你就是那来往天涯,几经曲折的鸿雁,我就是那仰慕英姿,徘徊在你身边的飞龙,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说准了,谁也不许反悔。”说完紧攀著卫青鸿在曲廊上坐下。
卫青鸿面色更红,哼了一声道:“这也叫做诗吗?粗俗无比。原先的意境一点儿也无。再者说了,自古以来没听说鸿雁和龙能在一起的。我虽不懂诗,你也别太蒙我。还什麽暗徘徊,分明是暗下手才对。”
龙彻被批了一顿,却并不以为意,仍无赖笑道:“姐夫说的对,这些年我为了对你下手,只捡那有用处的学,於这诗词歌赋却荒废了。其实何必认真,所谓的诗,不过给人助兴而已,眼前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说完出其不意,一把将卫青鸿搂在怀里,深深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