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且说散了朝後,李风本想带卫青鸿回去开解,可又想起皇上一番话,分明说他们结党揽权,再者卫青鸿也推辞了,他也就没十分强留,只和方源太康回到相府,落座後,方源再也忍不住,劈头就问太康道:“你昨日说什麽来的?怎麽今日就都应了你的话?莫非这麽多年,我们竟不知你还会占卜算命不成?”
太康也不恼,只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道:“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我昨日怎麽说来著,都告诉你们这事儿不急不急了,你们偏不听,还让青鸿去提,到底今日惹皇上大怒了才信我吧?”
李风冷哼一声道:“你别和我们混搅,你既如此能耐,懂得揣测圣意,如今倒把皇上发火的道理说给我们听听。皇上15岁了,又已亲政,立後之事早就可行,从哪方面能值得他这样的雷霆震怒,还颠倒黑白的把青鸿冤枉了一场,你……你说给我们听听这个道理。”
太康嘿嘿干笑了几声,心内却琢磨道:老丞相性烈如火,哪能容得这种乱伦之事,暂且还是不露的妙。因强词道:“其实也简单,古来臣子,最怕功高震主。青鸿功勋显著,却恰恰犯了古今帝王的大忌。你们没看皇上已将他好几个朋友都调离了京城麽?表面上虽是寻了不是调离本职,其实还不是只想剪去他的羽翼。不过皇上做的巧,没令人发觉罢了。如今别人都不提立後纳妃之事,偏又是青鸿提了出来,且人选都想好了,你想皇上能怎麽想,不过皇上对他姐夫,仍是感情深厚,这才忍不住在朝堂上当众训斥罢了……。”他话未完,方源已冷笑道:“照你说,这是因感情深厚才训斥成这样,若感情不深呢?是否就要拉出去直接斩了?”
太康道:“所以我说你们,就不会往深里想问题。皇上亲政多长时间了?你们又能知道他几分心思?就从这一点,便该知道咱们这位少年天子的厉害才是。我敢说,满朝文武,加起来也不是皇上的对手。他若对他姐夫没感情,朝堂上定会笑嘻嘻的想个法儿混过去,暗地里使劲摆布。如今青鸿虽明里受了训斥,利益职位却暂时不会受损便是。不过我只说暂时,他功劳太大,难保将来还这样官高位显,不过於生死嘛,倒不应有何大碍,你们就宽心吧。”
李风和方源被他这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倒弄得半信半疑,忽听他道:“好了,你们且寻思著,我话只能到这儿,多劝青鸿看开些吧。不过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他也不是那样重名利之人,只怕一时虽难以回转过来,终究仍是尽心辅佐皇上。唉,各人的命而已。”说完起身告辞,扬长而去。
再说卫青鸿,心内虽有说不出的委屈难受,面上却丝毫不露,佯做沈静的回到府第,早有李重光飞马赶了过来,关切问询,他此时哪有心应付,只强笑著说自己没事,到底推了出去,吩咐仆人道:“凡有外客,就说我身上不适,一概不见。”仆人见他面色如常,也不疑有它,只照做不误,不提。
这里自己进了卧房,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便坐倒在藤椅上,抬眼对面便是公主的灵位,一时心中更是百感俱发,不由满眼垂泪道:“公主,我实是一心替彻儿著想,从未有过半点私欲,公主九泉之下也当知我。我只想著和他做一对古今称赞的君臣楷模,奈何身为臣子,功高震主的弊端实无人能解。彻儿以前何等待我,如今却也开始猜忌警戒,想来我虽心底无他,碍於这些功勋终究无法抹杀,也是逃不过斩首抄家的最终命运。虽如此,我又怎能逃避,如今也只能尽心尽力,帮得他一时是一时了。只求公主九泉之下且先慢行,等等为夫,黄泉路上也好相伴。”说完想起龙彻早朝时的绝情,更是心如刀绞。只因男儿有泪不轻弹,方强行止住哀泣。顺手拈过一支香来上在灵位之前,才又坐下默默冥思。
那李重光虽被卫青鸿几句话推出了门外,却更是放心不下。出了门便直接转到後门一带。因怜香在宫中,皇上向来赏赐颇丰,故此他们家境也十分富裕,他从小又爱习武,也曾请过几个名师,自己也有悟性,因此武功并不下於卫青鸿。这时望望左右无人,忙翻了进去,他来过大将军府几次,地形熟悉,悄悄来至卫青鸿的卧房後窗,正听到他自诉心意,不觉也陪著伤感了一回,又恨皇上太过无情。不过好在看上去不像有什麽失常举动,因此又呆了半个时辰,便又悄悄翻了出去,这里便来禀报龙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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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彻这里也是焦急烦乱,忽见他回来,连参拜都省了,拉著他就问卫青鸿回府後情形。李重光便赌气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却见龙彻面上阵阵发白,待听到最後一句“只求公主九泉之下且先慢行,等等为夫,黄泉路上也好相伴。”时,面色倏变,颓然坐倒在椅上,目中泪光闪闪,良久方叹道:“看来姐夫是真伤了心,更对我失望不已,认为我迟早会对他下手。唉,我从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怎就一句都不记得呢?”
怜香在旁看著,忽然道:“纵记得又如何?历史上那些遇害臣子,哪一个不是前头还和皇上谈笑风生,说什麽永享荣华,下一刻便满门抄斩,祸及九族的?你今日这样对大将军,他以前就算信八分,此时也万万不敢相信了。只可怜他仍是为你著想,还说要尽力辅佐你。唉,认为你迟早会对他下手又有什麽不对?反正你总会对他下手的不是吗?不过目的不同罢了。”
龙彻看了看李重光,道:“你下去吧,没事儿多去姐夫那儿坐坐。”待他离去後,方点头苦笑道:“没错,朕就是太清楚姐夫的为人,才会利用这一点慢慢将他逼至绝境,来达成朕的愿望。”
怜香叹道:“难道你听到他那个样子就不难受?就不能放弃你的这个愿望,只和他做一对肝胆相照的君臣吗?”
龙彻看向了她,自嘲一笑道:“谁说朕不难受,朕听他那样自哀,心仿佛就要碎掉了般的疼,那一刻,朕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朕知道没用,等到第二天见了他,朕仍会想要他,不惜一切代价。看他想他这麽多年,朕早已放不下了。”
怜香也知他会这样回答,忽又奇怪道:“不过奴婢仍不明白,你今日虽训了大将军,却又为何不趁机降他的职位,这样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吗?”
龙彻道:“谁说一点用没有?你没看宋兼已经敢站出来了吗?慢慢的,站出来的人会越来越多,朕的借口也会越来越多。还有和姐夫亲近的那些人,也会一点点的减少。逐渐逐渐的,他就会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到那时,朕的苦难也就到头了。”言毕又叹了口气道:“只是现在怎麽办?朕是必要冷落他几天的,可……可……唉。”
果然如太康所说,卫青鸿虽然受了训斥,龙彻却并未降他的职,李风和方源也就松了一口气。此时正值春末,京城郊外的桃花坳落花如雨,一时尉为奇观,引了许多人前去观看。龙彻少年心性,又想著已几日没和他姐夫说过一句话,著实思念难耐,因此便命人传旨下去,四月二十八要前往桃花坳赏花。又点了几个文臣武将作陪,意欲趁这个时候和卫青鸿修好。
众人哪知他心思,还道他是真的为那美景所迷,纷纷准备起来,卫青鸿其实并不赞成这种做法,盖因皇帝出巡非同小可,一是无端扰民,另外一则危险也大。但一想到龙彻年纪幼小便登上皇位,从未到宫外尽情游玩过,未免可怜。因也没说什麽,只是反复检查跟随的御林军,力求确保万无一失。
至四月二十八日,桃花坳那边早准备好了,一行人望眼欲穿的等著接驾,忽见远处山石边飘出了几面旌旗,便知来了,一个个忙整衣下跪,心中一边欢喜一边担忧,暗道可千万别出什麽事情才好。
龙彻坐在轿子里,心中著实气闷,他本要骑马,但卫青鸿却说骑马甚是危险,一定要让他坐轿子前来,他则骑在马上随侍在侧。自己本来要反对,也不知怎麽的,明明姐夫脸上面色如常,他就是添了一份心虚,到底也没坚持。及至坐在了轿子里,掀了帘子虽也能望见街道房舍,却望不见身边那人的脸庞,心里就更不受用。
好容易到了桃花坳,下了轿,果见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桃林,虽还未进林子,脚下却已颇多落红,饶是如此,桃林中仍繁花似锦,重重叠叠,好不美豔。
龙彻便和几个臣子慢慢走了进去,先闻得一阵清香,便笑道:“世外桃源想必也不过如此,光闻这香气已让人醉了。”有心借著美景多和卫青鸿亲近亲近,环顾左右都有人在,沈吟了一下便道:“这林子也大,一大群人在一起倒不能好好看景。不若大家分了开来,各自欣赏如何?”说完也不待卫青鸿反对,便径自分派开来。将那些护驾的御林军皆调去保护李风等文臣,他则只留卫青鸿,怜香,李重光在身边。自己辩解道:“有大将军与上将军随侍在侧,想来也无什麽人敢前来生事了。”说完拉著卫青鸿便走,只一会儿功夫,他四个已将众人远远抛在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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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知龙彻的心意,忙把自己那没眼色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後的弟弟叫了过来。李重光还不明所以,直问道:“有什麽事快说吧,我还要保护皇上和大将军呢。”
怜香悄声啐道:“皇上有大将军在身边,用得著你保护吗?好歹跟了我也有一段日子,怎麽还是老样子,一点火候都不会看。”说完只拽著他不著边际的闲扯,让龙彻与卫青鸿单独行在前面。
龙彻憋了这几日,早已忍耐不住,看著他姐夫脸色没什麽不妥,便大著胆子扯住他胳膊贴近自己,一边嘻嘻笑道:“姐夫,向来只说桃花开的美,没想到这落花也是别有一番风情,你说是不是?”
卫青鸿淡淡点了点头。他眼里,只有大漠千里,黄沙落日才是最好的景致,至於这花海无边,倒并不觉得什麽。因此也没甚话好说。这本是他的本性,奈何龙彻心虚,见他淡然如水,便认定了他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由又凑近了些,只腻著,却期期艾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卫青鸿见他越靠越近,不由望了一眼,笑道:“都这麽大了,怎麽还像小时一样,爱粘人?”说完便要将手夺过来,却见龙彻拽的更紧,悄声道:“不许,我就要这样,否则就算你违旨。”
卫青鸿一怔,细想这孩子气的话,竟然倍感亲切,再想起之前的事,心生感慨,不由得垂下眼来道:“这也算违旨?你就尽把帽子往臣身上扣吧。总有一日,臣要被压死的。”
龙彻见这一招奏效,一颗悬著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笑道:“朕不许你死,朕乃天子,朕若不让你死,就连老天爷也夺不去你。”说到後来,语气中更流露出一股傲视天下的霸气。
卫青鸿心中一凛,向龙彻看去,见他的目光也正向自己射来,其强烈坚定,自己竟从未见过。面色一黯,只得强笑著混了过去,心里却越发难受,暗道:“只怕将来第一个要我死的,便是彻儿了。他如今年岁尚小,便有此等气势,若渐渐成长,哪里还能容得下我。”
正暗暗叹息著,忽觉手臂被人紧了一紧,回头再看,只见龙彻面沈如水,正色道:“姐夫,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麽?难道竟忘了我以前说过的话吗?我曾说过我对你永远是一片赤子之心,不会因任何东西而改变。我的话你从来没记在心里过。”
卫青鸿只得一笑道:“好了好了,谁说我没记来著。也不知你今儿个怎麽这麽多话,不是要来看桃花的吗?终究也没见你看上几眼。”心里却道:彻儿啊,你终究还是不了解我,纵知道日後难逃腰斩的结局又如何?我难道还会负你吗?何必拿这些话来宽我的心,你不知道,记著这些,只会让我在最後的日子里伤心难过而已。
龙彻小声咕哝了一句道:“桃花哪有你好看。”因声音甚小,又含混不清,卫青鸿也没听真。问他时,就混过去了,心中却得意的很。此时微风一吹,桃花纷纷飞落,卫青鸿的脸上衣上尽是泛著清香的花瓣。龙彻忙伸手替他拂去,更趁机在他颈下一闻。又见那张脸孔近在咫尺,不由暗恨姐夫现在清醒,没办法偷个吻,实为憾事。
他的动作亲昵,实已远超出君臣之礼,卫青鸿也不免有些尴尬,稍稍推开了他些,却听他忽然道:“姐夫,你可知那日在朝堂上我为何大发雷霆吗?”
卫青鸿最介怀便是这件事,听他一说,心神不由全被吸引了过去,看向龙彻的目光中亦带了少有的期待。却见他坏心一笑,拿起架势来,当下更是焦急。
就在此时,他忽觉身後的空气似乎些微的有了一些改变,这种感觉很奇妙,稍纵即逝。但卫青鸿多年来征战沙场,早已积累了无数的经验,更是从不肯忽视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觉。此时身体的反应早比头脑要快半拍,左移一步,便挡在了龙彻的身後。刹那间,一股剧痛便从後背传入四肢百骸。
龙彻正要对他详述因由,以消他疑心,见他忽然如此,开始还觉得奇怪,及至见到一支羽箭钉入他的身後,方才醒悟过来,大叫一声:“姐夫。”便一把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迅速点了他几处穴道止血,一边沈声喝道:“何方鼠辈,出来。”
卫青鸿心里焦急,暗道此时怎还不喊救兵,这射箭之人委实是个高手,但从这箭竟没有破空之声便可知晓。如此一来,龙彻的境地岂非危险之极。他见龙彻只顾著看自己的伤势,心里越发担心,张嘴欲言,一口血便溢了出来,好在李重光听到龙彻的喝声,已和怜香赶至,这才放心。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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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卫青鸿受了暗算的消息立时不胫而走。一行人乘兴悠闲而来,却匆匆忙忙而去。龙彻虽无碍,然刺客也高明的很,竟未捉到,李重光又担有护驾重任,不敢流连此处,只得派人驻守在这里,对来往行人严加盘查。
回去路上,已有御医给卫青鸿将箭拔了出来,敷上止血药物,所幸不是伤在什麽厉害所在,伤愈後应不会对身体健康有什麽影响,龙彻听闻此语,方才放心。及至一见到卫青鸿昏迷不醒,又恨不得立时就将那刺客拿了,千刀万刮方能泄心头之恨。
当下也不命回大将军府,就让人直接将卫青鸿送进宫里养伤。当然,这都是趁卫青鸿昏迷时吩咐的,否则他如何肯。李风等虽觉不妥,但见皇上意思甚为坚定,况且也显露出他对卫青鸿确是一片爱护之心,并没什麽不好,因也没说什麽,眼睁睁见皇上等一行人回宫去了。
一时瑞王等人又惊疑不定起来,聚齐道:“皇上今日神情,分明是格外紧张卫青鸿,若说有了戒心,何至於关心至此。他若死了岂不遂愿?再者也可借机问罪,因何竟无半句责怪?”因说起这些,不由都有些慌乱。独宋兼道:“各位王爷勿要杞人忧天,皇上之所以如此,不过因为他的命乃卫青鸿所救,一时感动而已。待到日後,这股感动冷了下来,自然又和从前一样了。但不知这刺客是何时冒了出来,险些坏了我们的大事,真若皇上殡天,谁还能牵制的住大将军呢?那时他纵不自立为帝,也必不肯将皇位拱手让给王爷们,真是好险。”
他们这里商量,也茫然不知这刺客是从哪里来的,只好放下。再说李风等人,也纷纷欣慰,看皇上这样子,也不是对卫青鸿十分猜疑忌惮,否则怎肯将他接进宫中治疗。只有太康听著他们兴高采烈议论,自己默然不语,暗暗在心内盘算道:“青鸿遇刺并无大碍,对皇上来说却是因祸得福。他现在虽是关心则乱,待改日静下心来,必能想通这其中对他有利之处,到时只怕……唉……他若不好好利用这机会,他也就不是当今圣上了。”
再说卫青鸿,也不知昏睡了几个时辰,梦中诸多场景都一闪而过,及至忽然看见龙彻被一只羽箭穿胸而过,不由心胆俱碎,大声呼喝,忽一挣,已是醒了过来,方知不过是南柯一梦,又见龙彻好端端坐在床前,见他醒来,目中射出狂喜之色,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却仍然哑著嗓子问道:“皇上,你没事吧?”
龙彻忙握了他手,喜之不尽道:“有姐夫护著,我怎会有事。倒是你自己负伤不轻,不过如今醒了,就好了。”怜香早已端过水来,龙彻亲自接过,便就著床上喂了卫青鸿几口。
卫青鸿身上仍无半点力气,只得喝了,抬眼望见自己怎又处於龙彻寝宫之中,不由惊慌失措,便要勉力爬起,一边道:“为何我又是在这里?此乃後宫重地,我乃外臣,怎可擅入,为何不送我回府,这又不是什麽大伤势。”
龙彻忙按了他笑道:“你就宽心在这里吧,什麽外臣不外臣的,朕要一天天看你好起来,方才放心。将军府虽离皇宫不远,朕究竟不能整天泡在那里。”
卫青鸿只说不妥,一意要回去,龙彻早知他会这样,运指如风点了他昏睡的穴道,得意笑道:“这会子可由不得你了,也趁这机会习惯习惯这里,反正你的後半生都是要在这里度过的。”一边走出外间,见李重光早已候在那里,遂问道:“刺客的事有消息了麽?”
李重光躬身道:“回禀皇上,暂时虽未捉拿归案,但请再给臣几天时间,必将他绳之以法。”
龙彻“哦”了一声道:“你因何有如此把握,那刺客你连见都没见上一面。”
李重光笑道:“皇上,有这样身手的人可不多,这点但从他的箭能徐徐而至,不发出破空之声便可知道。何况他箭上并不淬毒,一则是过於自信,二则也说明其是个磊落之人,况且就如皇上所说,王爷们眼下还需要皇上,断不可能行刺。所以此人大概与皇上是家族世仇,只凭这几点慢慢察访,不怕刺客不手到擒来。”
龙彻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刺客倒也是个人才。若非他伤的人是姐夫,朕倒真想网开一面,收归己用。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虽令姐夫受了伤,却也是帮了朕一个大忙。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重光,你须要好好注意边关的动静,若蒙古又有不轨之心,立即禀告於我。”说完面上不由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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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光发觉自己是越来越摸不透这少年皇帝的用意了,问询於阿姐,反被训斥道:“皇上的心思也是你能知晓的,只按照他的吩咐办就是,只要忠心报国,他才不会对付你哩,大将军那里也不会有什麽闪失,你瞎操的什麽心。”因此只得疑惑去了。哪里知道他无比景仰崇拜的大将军就是这样被他糊里糊涂的送进了狼窝。
卫青鸿一心只盼伤快些好,及早离开後宫,他性格甚为保守,只觉自己如此放肆,外间一定已是议论纷纷。只是心里有苦自己知,哪是他愿意耗在这里,分明是龙彻趁他行动不便之机强把他留下。因自己无事时也感叹琢磨道:彻儿越发厉害,何时竟连点穴功夫都学会了,这都是武林高手的技艺,连自己尚不会,可见他平日里也甚是用功。自己有时说他贪玩,未免冤枉了他些。他却从未想过龙彻背著他练这些功夫都是什麽目的,还只当他年少心高,一心向学,心内十分欣慰。
只是这伤势虽一天天好起来,浑身却始终软绵绵的没甚麽力气。一日太医来看视,他便疑惑问道:“李大人,你知道我是个武夫,一向征战惯了,平日里连伤风也是难得的。这回虽说是被射了一箭,但你们也说了,并无大碍,如今吃了几副药,休养了这些日子,这伤势倒好得快,因何身子却始终没多大力气?我虽不懂医理,但塞外作战,随时都有突发情况,因此也跟著学了一点微末医技,似乎并没有这种情况吧?”说完见李太医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还以为是被自己说的难为情,忙笑道:“究竟我也不懂,不过私自猜测度量而已,说错了您千万别恼。咳,我这也是著急,你知道的,一个外臣,老呆在皇上的寝宫里也於理不合啊。”
李太医拭了拭汗,吞了几次口水,方强笑道:“虽说大将军身体强壮,但唯有这不害病之人,一害起病来却最是难缠。大将军平日劳累,又几番征战苦寒之地,内脏早受了些损害,不过平日里因自恃强壮,不去在意,因此也未觉察,如今借这外伤,从前的虚弱损伤尽显了出来,所以外伤虽愈,内里却著实发虚,还应静下心来,好好调养才是。”
卫青鸿见连太医也这样说,自然是真的,当下谢了,笑道:“既如此,还望大人多多费心,让我早日爬的起来,出了这後宫才是。”
李太医唯唯诺诺答应而去,及至到了远处,又重重拭抹了几把冷汗,左右望望无人,先大大松了口气,方自言自语道:“大将军啊,你休要怪我,我不过一介小小御医,哪敢触怒天威。又怎能告诉你其实早可以恢复如常,不过因为皇上严命,只让令你伤势快些痊愈,却不许令你尽早康复,还让在你的药汤里下那让人浑身酸软却又无害於身子的药,这才拖延至今。大将军,你该了解身为人臣的苦衷啊,皇上让下,我纵知不妥,也不敢抗命不是?依我看,你就安心在宫里住著吧,一时半会皇上是不会令你出去的。”又想起临走时卫青鸿的话,若这样一直拖著似乎迟早也得败露。一边是皇上,一边是皇上的姐夫,权势熏天的大将军。真出了事,人家两个是亲人,独把倒霉的自己夹在当中,到时可怎麽脱身?想到这里,不由愁肠百结,暗怨自己命苦,早知就不该显露高超医术,若不被选进宫来当御医,虽没了荣华,小命却不会有什麽危险。越想越是後悔,自怨自艾的去了。
这里龙彻略施小计便将他姐夫强留在宫里,心情自是大好,朝臣们只觉皇上似乎平易近人了许多,却不清楚个中玄机,只有太康暗暗笑在心里,知道自己可怜的好友身处深宫,不知怎样的焦急呢。他本以为皇上会趁此机会大做文章,降卫青鸿的官职,毕竟虽以身护主,但皇上总是受了惊吓,若要强词也说得过去,况还有几个王爷和宋兼那等小人。谁料几日过去,竟全无动静。倒奇怪起来,暗想皇上难道只顾著眼前高兴了吗?观其颜色似又不像,不由对这居心叵测的少年皇帝下一步究竟会怎样走好奇起来。
他哪知龙彻是因为深谙姐夫的性情,若在这时候再强词夺理一次,只怕他旧伤未愈,便添新伤。到时候自己的目的虽达到了,但弄得最爱之人身心俱都伤痕累累,又於心何忍。因此虽然机会不错,宋兼等又总进谗言,他也不肯有所动作,况且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单等一击成功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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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光此时主理军方事务,忽然发觉皇上似乎对边关的军情格外关心了起来。每每无事,他也总要询问,且每次听到蒙古毫无动静时,脸上竟显露出失望之色,不由得更加奇怪,心道:皇上难道还盼著再起战争不成?这一日忽接到一封平常军报,里面只用淡淡语气说蒙古的一小股流寇扰了一个村子,牲畜丢了几头,幸无人伤亡。他本不在意,谁想到龙彻看了,竟大喜过望,慎重研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