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怀念起川美门口的涂鸦街,那种重庆光阴散发出来的独特味道。
沿着邯郸路走走停停,一条有些熟悉的巷子出现在眼前。“蝶恋花”三个字在瞬间让我有了卸重的轻松。
这一次,我没有要水。侍应生把酒送来的时候,韩舒看到了我。她已经脱下了那袭汉服,穿着一件休闲的高领毛衣。
怎么了?韩舒盯着我。我摇头。
想听什么曲子?她不再追问,换了话题。
随便。我笑。
小白!韩舒转头,朝吧台喊。
一个穿深蓝色棉衣的高个儿女子,清秀的脸,短短的头发,朝我点头一笑,算是招呼,不客气地坐下来。茉茉,小白,认识一下,韩舒简单地介绍完,走向她的琴。
小白很健谈,有山东人的豪直。
失恋了?小白倒酒,举杯,一口饮下,也不在意我的沉默。难道,我脸上写着“失恋”这俩字?
这个世上,没有救世主,呵呵。想快活?那就自己找去……爱情这玩意儿,不过是人在经历天真时患的一种病。时间一长,你的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你有很多——喜欢的人吗?我问。
“你是说女友?”小白乐了,“多啊,圈内圈外都有。喜欢我的女人,不少。”
小白的神情,有些自得。
“你呢,没有特别爱的?”我忍不住问。这个小白,花心大萝卜一样。
“万花丛中过,片片不留情。”她笑,“处处留情,只能时时伤心。记住了,真心,离伤心最近。”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把李白的《月下独酌》断章取义,就是小白的的现实写照了吧?
在韩舒的跌宕婉转的《梁祝》筝声里,聊这样的内容,似乎是一种玷污。《梁祝》的旋律,太过熟悉。和小诗在一起的时候,多次听过她用小提琴独奏的《梁祝》。20多分钟如诉如泣的琴声,缠绵而哀怨,令人意迷神痴。
《梁祝》未完,我的酒瓶已见了底。
江秋月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和小白两个人酒兴正酣。
“茉茉,跟我回去。”江秋月拽着我的手。
月姐,一起喝一杯?小白看见江秋月,高兴地说。
“以后再喝吧,我要带茉茉回去了。”江秋月的语气有些生硬,我算是听出来一点了。
“谁说我要走了?”我有些恼火,嚷嚷,只用眼乜着她。
“茉茉,听话。”江秋月低下身子,在我耳边轻轻说。
“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我拿眼瞪着江秋月,开始耍横。
你……江秋月有些气恼,说不出话来,看向韩舒。
“茉茉,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改天我请你喝酒,好吗?”韩舒扶着我肩膀,说,“明天还上班呢。”
呀,大掌柜下逐客令了,你该走了。小白端着酒杯,也不看人,兀自喝她的酒。
小白!韩舒笑骂,真真你这张嘴,最适合喝酒。
江秋月在韩舒的帮助下,把我弄进车。
月月——发动车子的时候,韩舒喊她。
“我知道,没事,回吧。”江秋月挥挥手,回头看我一眼,车子往巷子外驶去。
(十三)山有木兮木有枝
回到家,摇摇晃晃地进了我的房间。我只想早些入睡,趁着酒精还麻醉着脑子。江秋月用力将我从床上拉起来,半扶半拖弄进浴室:看看你一身脏的,洗洗再睡。
那应该是我这小半生最滑稽的一次洗澡。热水漫过我的身体的时候,倦意越来越浓,我的意识被一点一点地淹没掉。江秋月在外面不断地拍门,我也没有应她一声。
江秋月打开门的时候,我已经在热水里睡着了。
茉茉,醒醒,醒醒!江秋月对着我耳朵喊。我睁开眼,看看她,又闭上:小白,不喝了,会醉的……
你呀,你——江秋月一边替我擦拭水珠,一边叹:不能喝就别喝。
身体挨着床的时候,我看清了身边的人,拉着她的手:你的钻戒呢,怎么没戴?叫什么名字,“三世情缘”?
江秋月抽掉被我拉着的手,把我按下去,低声说:茉茉,睡觉吧,乖乖的……
我的意识又沉重起来,倒下身子,我把整个世界都丢在了脑后,不要想,不去在意。
大约在夜半时分,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小诗侧身抱着我,吻我的嘴唇,耳垂,柔软湿滑的吻,让人浑身燥热。我的手,伸进她睡衣,在她滑腻的背部游动,抚摸片刻,又游向了她的胸部,触碰到一对温柔……
茉茉,要我,要我……小诗在我耳边呻吟,像极了江秋月的声音。那一刻,我有些疑惑,努力想看清身边的人,眼前却是漆黑一片。
小诗的唇又紧紧地贴着我,两只手在我背上一上一下地来回抚摸。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疯狂地亲吻她的身体,揉捏她的胸部。她的呻吟,荡人心魄的声音,越发刺激了我的渴望。隐隐约约的,我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早上醒来的时候,头还疼着。坐起身,发现房间有些异样。马上反应过来,我昨晚睡的,是江秋月的床,这是江秋月的房间。
床头上,那本《历代词精选》下,压着一张字条:“茉茉,起床后喝杯蜂蜜水。粥在锅里,凉了就热一下。我替你请假了,好好休息。”
大方而秀气的字迹,字如其人。
手机提示音响了,她的信息:醒了?记得喝粥。
捧着粥,想昨晚那个梦——如果和我缠绵的人是江秋月,该是什么样子?想到此,摇摇头,又有些羞赧:沈茉茉啊,你离开杨小诗才多久,怎么想到和其他女人……
江秋月是谁?步月的老总,地产公子的心上人。于我,是老板,兼房东。
数月前那个夜晚,江秋月对我讲的那些故事,就只能当成是传说的故事,听听尚可,无法考究。 中午,江秋月破例从公司回来了。靠在沙发上,老远就听到她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的声音。
好点了吗?江秋月挨近我,摸摸我的额头,问。我点点头。
“饿吗?”她又问,“我带了外卖。”和她相处大半年,在家的时候,只要时间宽裕,我会进厨房做饭。慢慢地,她也习惯了川菜的口味儿。
江秋月带的,是鱼香肉丝和尖椒回锅肉。
去厨房加了个素菜,一个三鲜汤。我和江秋月坐在了餐桌边。
“如果可以,一辈子都这样,多好。”捏着筷子,江秋月说,眼睛看看菜,又看着我。发现我看着她,她又立即低下头去。低头的样子,让人有说不出的好来,有那么点羞涩。这个想法让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我认识的江秋月,在我面前,几时这么害羞过?
下意识地看了看她修长的手指,无名指上,没有戒指。昨晚的事,眼前的她,让我有些迷幻:那晚喝酒后给我讲故事到深夜的江秋月,昨晚在酒会上接受陈子建求婚的江秋月,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
怎么了?江秋月在我面前晃晃手。
“没事,”我笑笑,“吃饭吧。”
“又呆了,”江秋月嗔怪,“你啊……”
你的手,倒适合去弹钢琴,我说,然后低着头扒饭。
“是吗?”江秋月开心地笑了,“真的耶,以前,好几个朋友都这么说,我这双钢琴家的手,生不逢时——”
“现在,也挺好,比钢琴家,”我的语气里有揶揄的意味儿,“至少,不会乱弹琴(谈情)。”
那你说,我这手怎么好?她没有听明白我的四川方言,只是隐隐感觉出我的不愉快。
“资本家的手啊——”我拖长音调。
你!她语塞。继而笑了:好啊,资本家的手,罪恶着呢,你小心点!说完,张开五指,伸向我头顶,故作狰狞状。
江秋月的嘴角微微上扬,瞪着那双并不带煞气的弯月眼,俏皮而可爱。
那时,我很想伸出手去,紧紧地握着她修长的手指,在她光洁的脸上印上一吻。
然而,我没有这样做。
(十四)日暮乡关何处是
2005年春节,公司放了七天假。
放假那天下午,公司里一派喜庆。余小曼说:茉茉,从四川回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们带点特产喔。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失落,这个春节,我看不到成都的烟花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与成都相逢。
晚上回家后,江秋月开始忙着收拾她的行李。小颜已经给她订好了直飞沈阳的机票。前两天,她曾经问我要不要回成都过年。
不到九点,我便上床躺下了。枕着头,盯着天花板,不眨眼,直到双眼撑不住疲累,涩涩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