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3年到2004年,一年多时间了,紫色丝带已经有些褪色。离开成都两个月来,一直没有和她有过联系。那张成都的电话卡,静静地躺在日记本的封套里。日记本,从离开成都的三月八日开始,一直空白。
不思量,自难忘。她一直在我心底最深处,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一旦空闲下来,思念越发清晰。
“好啦好啦,别为难了,谁要你生日礼物了?逗逗你而已,屁孩儿。”见我一直看着手链,江秋月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茉茉,小诗是你的……男朋友?”江秋月的话有点结巴,像是有点紧张。
“你怎么知道小诗?”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难道她看了我的日记?事实很快证明我的这个反应只是因为想法有些阴暗,而这些阴暗,全源于内心对安全的一种极度依赖。我是一个缺失安全感的人。
“那天,在翠湖边,你喊了这个名字。”江秋月慢慢地说,“你泪流满面的样子,令人有些……心疼。后来,去香格里拉,在小旅馆里,听老板说有个独身的四川女孩儿,高原反应严重……第一感觉,老板说的是你。果然,呵呵。”江秋月又笑了。
原来,江秋月在昆明就注意到了我。这点,令我有点意外了。
我祖籍是河北的,后来举家迁到辽宁,一个闻名全国的钢铁城市……江秋月看着天花板,说。
“鞍山吗?”我问。
“是的,鞍山。去过吗?”
四川距辽宁,在中国的版图上,一个地处西南,一个远在东北。我摇摇头。
“在石家庄上中学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同班同学。后来,我转学到鞍山。和她,常有书信来往。那个时候,在等待她书信的日子里,期待,又焦虑……”说到这里,江秋月停了下来。
“再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再后来,她到辽宁了。”她笑,“到沈阳上大学。”
“为你,考到沈阳来的?”我的问和答案,都是顺理成章的。
“可是,我没有上大学,而是进了国企上班。”江秋月叹气,“那时候还太小,不清楚自己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明明是珍贵的东西,等你失去了,才知道它对你的重要性。也许,正是因为失去,才变得更加珍贵吧。”
是的,有人说,人世有三苦:一苦是你得不到,所以你痛苦;二苦是你付出了许多代价,得到了,却不过如此,所以你觉得痛苦;三苦是你轻易放弃了,后来却发现,原来它在你生命中是那么重要,所以你痛苦。
于痛苦中回味,那些失去的东西,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后来,我结婚,生子。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沿着这样的生活轨迹天经地义地走下去。可是,结婚后,我后悔了。我发现婚姻并没有带给我想要的踏实和安宁。当然,更别奢谈幸福。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的选择有多么愚蠢。不过,已经晚了……”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没来找你?”我有些疑惑,为什么不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结婚后,她就出国了。一直没有回来。我要求离婚,对方不同意。于是,我辞去了国企的工作,熬到孩子两岁的时候,韩舒建议我到上海发展。”
“韩舒是你老乡?”我有些好奇,“鞍山人,还是石家庄人?”在蝶恋花见到韩舒后,我有一个强烈的直觉,如同江秋月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不是,她是吉林人。和她是大学同学。韩舒中学时喜欢上一个人,偷偷地给对方写情书,写了一封又一封。后来,对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老师。韩舒受到了严厉的惩罚,被开除了学籍。
“后来,她才更名为韩舒,换了学校,发誓要让对方爱上她,然后再抛弃对方。年轻呵,总是不安分的。”江秋月苦笑。
“最后呢,真的报复了?”我的好奇心又来了。
“对方结婚后,又爱上了她。离婚后,要和她在一起。她连对方的身体都没碰一下,即使同床而眠,同一条被子。”
“有一次,对方酒醉后,要她。她纹丝不动,横着心告诉了对方和她在一起的真相。那个人哭了,大喊,说:‘韩舒,你以为,你不跟我上床,就没有报复我了吗?!’”
我呆了,这是怎样的爱,怎样的人?
“后来,韩舒飘流到上海,开了这间店。而那个人,开始出现在形形色色的男人身边,声名狼藉……”
慢着,韩舒喜欢那人,怎么和男人……我糊涂了。
“因为……”江秋月看了看我,半天才幽幽地回答说,“韩舒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女人。”
“那,你喜欢的那人……”我看着江秋月,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却又想让她自己确证。
不等我说完,她很快回答说:也是女人。
房间里静寂得让人有些不安。
茉茉……江秋月唤我。我嗯一声,没有搭话。困了?她问。
没有。我背对着她,想一些七七八八的事。
“怕我了?”江秋月又问。“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食人族……”我嘀咕。
“小样儿,”江秋月笑,“当心,我真把你吃掉。只是,你那个男朋友,会不依不饶。”
“我哪有什么男朋友?”这江秋月,大小孩儿一样,瞎掰,好气又好笑。
“小诗呀,你哭着喊的那个。”江秋月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我过生日呢,在听过我给你讲的这些凄美绝伦的故事之后,不说说你的故事,也礼尚往来一下?”
小诗……我咬咬嘴唇,说,她也是女人。
难怪,我说呀,大男人,取个女孩儿名字,多矫情。原来是……江秋月又呵呵笑了,似乎比较满意这个答案。
已到凌晨两点,江秋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姐,生日快乐!”看着江秋月的眼睛,我对她说这句迟到的祝福。
“这样吧,今晚你抱着我睡,算是对我生日的补偿。”江秋月说完,也不容我回应,把手环在我的腰上。
江秋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很好闻。揽过她的头,呼吸着她的香味儿,我闭上眼睛。
江秋月趁我不备,在我脸上快速地啄了一下:晚安,茉茉。还没反应过来,江秋月把头埋在我臂弯里,双手环着我,不再动弹,温顺得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
五月的上海,阴沉而潮闷。在江秋月均匀的呼吸声里,我的睡意,慢慢地占据了大脑。
第一次拥着江秋月入睡的那晚,也是我和别人同床共眠睡得最安稳的第一次。
(十一)多情总被无情恼
九月的时候,步月拿到了恒远地产在闵行区新开发的楼盘的单子。在众多实力雄厚的广告公司中,步月能拿到这个单子,和陈子建有很大的关系。
作为恒远地产的总经理,整个集团的实际掌门人,陈子建的只言片语,哪怕是皱皱眉,也能影响着步月在这次竞标中是否能博得胜算。
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陈子建对江秋月的那么点情愫,眉眼之间,直露无疑。
陈子建约见江秋月的次数越来越多。
余小曼在和我讨论策划案的时候,话题也不由自主地转到陈子建和江秋月身上:哎,你说,江总和陈总两个,会不会有结果?
这样的话题,向来不是我擅长的。不理睬她吧,又显得她没趣。于是,我朝她笑笑,摊摊手: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他俩还蛮般配的,陈总帅气,多金,对江总一往情深;江总呢,漂亮,能干——我要是江总,就应了。这么好的男人,都快成绝品了……余小曼仰着头,用笔支着下巴。
哎,茉茉,你有男朋友吗?余小曼见我不搭讪,将焦点对准我。
没有,怎么了?我敷衍着她,慢悠悠地回答。
谁信呀,名校毕业的,这么有才华……余小曼一脸怀疑。
“真没有,”我调侃,“像我这么丑的女孩子,在四川都嫁不出去的。谁让四川盛产呢?”
“那是男人有眼无珠,”余小曼伏在我工作台的隔断上说,“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白马王子型的。”
“王子早被别人抢光了,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没准儿是鸟人。”想到一本杂志上的这句话,我继续调侃。
“得啦,还唐僧呢。”余小曼也乐了,“你说白马没了,黑马也将就一下啊,不然,剩下的都是骡子了……”
你两个,尽快把策划做出来。江秋月站在余小曼背后,冷冷地说。
余小曼吐吐舌头,赶紧回了自己座位。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江秋月等余小曼坐回去,说,语气有些瘆人。
众目睽睽之下,我有些窘迫,推开江秋月办公室的门。
“工作时间,少聊两句。”江秋月也不看我,闷闷地说,“出去吧。”
茉茉……走到门口,江秋月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