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艾希雅落在萨米都的手里,实在是一件危险到令自己寝食难安的事情。
即便萨米都不知道艾希雅身上的秘密,那枚能够支配下埃及四十万军队的荷鲁斯之眼,随着艾希雅一起离开了埃及,那是关系到埃及存亡的东西,更是他能否继续统治埃及的关键所在。
拉上斗篷的帽子,眯起眼望遥远蓝天与黄沙模糊的交接处,黄褐色的云彩,朦胧了视线,如同将未知的明天藏起一般,充满了诡异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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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萨米都派来询问艾希雅伤情的官员,已经是接近正午的时刻,库仑塔送来几份金狮军团的文书需要她阅批,一看时间到了艾希雅吃药的时候,她拿着文书踏入走廊,边走边看。
指出了其中几处不恰当的地方,辛莫蓝伽将卷宗交到他的手里,脚步有些匆匆。
“还在发烧吗?”
“嗯。药喂不下去,没办法退烧。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照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她蓦然停下,眼底一闪而逝一道暗光
不语,拿着卷宗跟在辛莫蓝伽的身旁,看着她紧蹙的眉头,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灰色的眸子被血色缭绕在凄迷的深渊里,原本削瘦的脸颊深深的陷下,这一切改变仅仅是在三天的时间里而已。
当庭院尽头那飘着雪白帘纱的窗口出现在眼前时,辛莫蓝伽眉梢颤了颤,目光在匆匆的脚步下渐渐黯淡下来。
推开半掩的门,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香,有些奇异的味道。
“将军。”床畔照顾艾希雅的侍女看见辛莫蓝伽进来,躬身行礼。
扫了一眼侍女手里的药碗,满满的黑褐色液体在雪白的碗内晃荡,一缕轻轻的白烟弥漫在碗边。
“药能吃下了吗?”
摇头,侍女看了一眼床上的艾希雅,为难无奈的看向辛莫蓝伽,说道:“喂到嘴里就会流出来,大神官咽不下去。”
“把药给我,你们出去吧。”
“是。”将碗交给辛莫蓝伽,侍女欠身退出了房间。
看着手里的药碗,她低声对身后的库仑塔说道:“你也出去吧。”
望了一眼她低垂的肩,库仑塔微微颔首,“是。”
走到门边,轻轻将门关上,抬眼看见辛莫蓝伽走到床边坐下,僵直的背影透着无以言语的疲惫。
听着门在身后合上,她卸去了伪装出来的平静沉稳,直直盯着紧闭双眼,好像正在熟睡一般的艾希雅……秀气的眉因为伤痛而蹙起,本应苍白的脸色在高烧的折磨下,泛出不健康的红晕,平日里饱满的双唇,已经干裂出细小的血口,那张总是挂着淡淡微笑的脸被浓得挥散不去的死亡笼罩在阴影里。
生命的迹象在艾希雅微弱的呼吸里,一点一滴的流失着。
随着时间在水晶沙漏里无声无息的溜走,艾希雅正在燃烧她生命中最后的火焰,那簇曾经美到让人忘记呼吸的美丽光芒,渐渐黯然……
“你总是这样一直睡着,大家都很担心你,你知道吗?”银制的勺子在碗里轻轻搅拌,与碗边碰擦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在空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唇边扬着一抹云卷云舒,若有似无的凄凉笑容,低敛的眼在那张沉睡的精致苍白的五官上悠然划过,继而停在她的肩膀。
白色的亚麻布在单薄的肩上密密的缠裹着,层叠的布条下是惨不忍睹的累累伤痕。
“你还想睡多久呢,艾希雅?你是不是累了,不想睁开眼了,想这样一直睡下去。”停下手里的动作,将碗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她起身缓缓绕过床,走到另一边,站在床边犹豫的看着艾希雅,片刻后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
双手枕在头后,侧目,看着艾希雅迟在咫尺的侧脸,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即使是在她昏迷不醒时,仍然如此清晰。
笑了笑,眼底迷蒙的哀伤无法将脸上的笑容融进灰色的眸中,冷冷的,孤单的色泽。
“你相信吗?这是我第一次有负罪感,觉得对不起一个人,这感觉真奇怪,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从头下面抽出一只手臂,手掌灵巧的一翻,握在指尖的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亮……金色的晕,缠绕着冰绿色的眸,庄严的注视着辛莫蓝伽的脸,沉默的神之眼。
“这东西对你这么重要,你干嘛要交给我?你就那么信任我吗?”指尖刮过荷鲁斯之眼冰凉的表面,辛莫蓝伽忽然感觉那温度和自己心中的温度竟然出奇的相似……不同的生命,相同的冰冷。
“你……这个傻瓜……”蓦然收指,荷鲁斯之眼冰绿色的目光倏地消失在掌心,连同他静静的注视一同消失在辛莫蓝伽修长的指间。
“你给我听好了,”她忽然开口,坚定的声音不若刚才的脆弱,满是张狂的自信。“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带着亚述的勇士打到埃及去。”
“我要看看众神如何守护你的国度,我要看着繁华的孟菲斯消失在战火硝烟中,我要看着尼罗河水变成红色,你听见没有,艾希雅。如果你是守护埃及的大神官,你就给我醒过来……”
起身,扫了一眼紧握着荷鲁斯之眼的手,她偏过脸,眼角的视线停在艾希雅纤细的手背上,一些细小的伤痕瞬间刺痛了她的眼,视线一紧,迈步离开时,声音在荡漾的微风中传来,兀自固执的狠冽。
“你的神,如果放弃了你,我就让他们失去那座信仰之国,埃及会从沙漠里消失……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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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发拉底河的波涛声传进高高的宫殿里,哗哗奔腾的水声,打破了屋内僵硬的气氛,奔流千里的磅礴气势也压抑不了肃杀冷凝的空气里那股迷魅撩人的香气。
索伊兹安静地将刚才得到的密报一字不漏的禀报给了乌莲达,在她越来越阴沉的脸上,他读出了危险的气息。
“她伤的怎么样?”她问,关切的语气不由自住的流露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很重,听说现在还在昏迷,高烧加重伤,恐怕……”索伊兹抬眼看了看乌莲达,随即低下头。
重重一掌拍上纯金扶手,乌莲达腾的站起来,厉声问道:“萨米都一个大男人,他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吗?干嘛带着艾希雅去狩猎场,他除了打仗,就没有一点脑子吗?”
索伊兹从未见过乌莲达如此生气过,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怒睁的眼里两簇火光正在烈烈燃烧,暗红色的眸中,那火光好似可以刺穿那层红膜激射而出点燃一切。
“她现在还在辛莫蓝伽那里吗?”
“是,目前艾希雅的情况不适合移动,只能暂时留在辛莫蓝伽的府里。”
“索伊兹,准备人马,我要去尼尼微。”
一怔,随即颔首,“您不能去尼尼微。”
目光一凛,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怎么,你想拦着我吗?”
摇头,索伊兹恭敬地欠身,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关切和焦急。
“您贵为巴比伦的公主,现在我国与亚述的形势十分紧张,您冒然前去尼尼微,一旦被亚述人发现,那情况将是前所未有的危险,您要为巴比伦着想,不能轻举妄动啊!”
“你……”眉头一皱,乌莲达负气的转身,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暗红色的美眸缓缓凝起一层寒霜,片刻后,深深一声叹息……
“严密监视辛莫蓝伽府里的一举一动,一有艾希雅的情况就来向我禀报,不得牵延。”
“是,属下明白。”
微微仰了仰头,乌莲达迈步绕过椅子,朝着殿内一道帷幕里的甬道走去,身后的索伊兹轻轻抬眼,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的金色帷幕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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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将军……”侍女慌慌张张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惊动了正在会议室里与几位将军开会的辛莫蓝伽。
“怎么了,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那坎站在门边拦住了侍女,皱眉问道。
拍着胸口,喘息未定的大口呼吸着,侍女焦急的说道:“快去禀报将军……大神官醒了。”
一怔,随即马上推门而入,穿过一道红色的帷幕,那坎快步走到辛莫蓝伽的身边。
“外面在吵什么?”辛莫草伽看着桌上的地图,用指挥棒圈出一处高地,点了点,身边的几位将军小声议论着。
俯在辛莫蓝伽耳边,那坎扫了一眼几位将军,小声说道:“大神官醒了。”
“啪!”指挥棒断了,在辛莫蓝伽双手突然握紧的瞬间。
众人将视线投向辛莫蓝伽,有些疑惑地看着蓦然间呆怔的她,还有她手里已经变成半截的指挥棒。
只是瞬息,她笑了起来,无声却明媚,在一室同样明媚的阳光中,笑的欣慰,带着感激。
“各位将军,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说这句话时,身影已经消失在红色的帷幕后,一阵风似的将幕布撩起,腥红色的幕在门外吹进来的风中,飞扬翻腾……
留下一室的几人,面面相觑。
第二十九章
有些光亮,模糊不清的勾勒出一些影像。影影绰绰的在眼前晃动,可是却很难辨别出真实的模样,只有一些朦胧飘浮的游离感,忽远忽近的靠近,又离开。
遥远的如同天边的声音,时断时续的在耳边响起,似乎正焦急的在说着些什么,同样的模糊不清。
脑袋昏沉沉的,仿佛站在沙漠里迷失方向的人一般,茫然不知所措的沉重感……身体,很奇怪,有种钝痛在某处火铙般蔓延开来,然而,自己却又可以感觉到一种虚无,仿佛半飘半荡的云彩,无牵无挂的怅然。
想看清,想听清,却无力的发现视力的模糊远比耳中的轰鸣声更加厉害,一种令人心慌恐惧的孤单……
“艾希雅,艾希雅……”
“艾希雅,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艾希雅……”
总有人在叫她,一直叫她的名字,仿佛想把她从这片空旷遥远的地方喊回去,焦急的呼喊着她,一声一声催促不停。
眼皮很沉重,重的好像永远也睁不开,努力的尝试了几次,终于在耳边的催喊下,缓缓的睁开。
蓦然的光亮,使艾希雅非常不适地又闭上了眼,睫毛抖动了几下,视线由白茫茫的一片,逐渐清晰……
辛莫蓝伽的脸近在眼前,欣喜的笑容在疲惫的脸上绽放,那双明亮的浅灰色眸子,缭绕着一种令人心慌的色泽,不若记忆中的张扬自信,而是变得小心翼翼的惨淡,甚至渗进了迷茫……
为何,心在那双灰色眼睛流动的光芒中,有种下沉的痛,闷闷的,就像此刻的空气,沉闷的让她喘不上气。
屋子里似乎还有许多人,感受到来自不同地方的目光,艾希雅缓缓转动着头,朝周围看了看。
“总算醒了,赶快把药热一热拿来。”一位医官对侍女说道,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年迈的医官有种在世为人的感觉。
身体很热,一堆人围在她的床边,阻拦了空气的流通,使艾希雅更觉得呼吸困难,她皱了皱眉,牵痛了太阳穴。
“肩膀痛吗?”辛莫蓝伽蹙眉,因着艾希雅难受的将眉皱起。
想说话,想告诉她,她快闷死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有些懊恼烦躁的继续皱着眉头,她忽然发现,这是她唯一能表达情绪的地方。
伸手摸了摸艾希雅的额头,还是很烫。辛莫蓝伽转身对身后的医官交待道:“伤口还在发炎估计就是吃药,烧退的也会很慢,必须先让伤口的炎症消下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