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离开。
如果蒙西斯特的埃及大军和巴比伦的联盟军一起攻破尼尼微,她要与她一同面对国破家亡的局面,不论生死,她们都要在一起。
如果,生不能同寝,死又不能同穴,那就让她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以望着彼此的眼睛,微笑的迈进烈焰,让她们的骨烧成灰,纠缠紧缚着到达另一个世界,永世再也不能分离。
眼神淡然,如她轻步在大神官府幽深的长廊下,从容而淡定的神色,薄薄的笑容隐约在眉梢,此刻的艾希雅,美的高贵夺目。
★★★ ★★★ ★★★
阿述新帕一大早就带着网兜和鱼叉出门了,毕竟还是一个孩子,面对着河里游弋的肥美大鱼,他早就忘记了正在临近的埃及大军,每天天不亮就跑到河边抓鱼,玩的不意乐乎。
“艾希雅,快来看,我又抓到一条!”阿述新帕兴奋的声音传来,阳光下布满汗水的脸孔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沉郁在黑色明亮眸中的悲伤在望向高举着鱼叉摇动的阿述新帕时,瞬间展开一抹生动温柔的滟潋,随风荡漾在底格里斯河波光涟漪的光芒中。
“快上来吧,天天泡在水里,你也不腻吗?”站在岸边,笑着向他招手,纯白的裙子迎风飞舞,缭绕的长发划出一道暗蓝的光泽,映衬着她眼底一泓深渊般明亮的眸子,更加幽美邃远。
“在等会儿,我要多抓几条,今晚让她们做给我们吃。”说着, 阿述新帕又举着鱼叉,在水中缓缓走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水面。
皱了皱眉,看样今天晚上又要吃鱼了,十天来阿述新帕天天抓鱼回去让侍女做成晚餐,刚开始还觉得很鲜美。可是几天吃下来,不要说吃就连闻,艾希雅都觉得腻了,可是又不忍心打击这位小渔夫的热情,只能委屈自己的胃了。
走到一块石边坐下,看着阿述新帕继续在浅滩里聚精会神的寻找猎物,她百般无聊的四处望去。
这是一片水域宽阔的浅滩,透明清澈的底格里斯河水在流经迦帕时形成了一个分支。虽然说是浅滩,但是最深的地方仍然可以行船。附近村子的居民都靠这片水域生活,除了捕鱼洗漱,这里还是孩子们的乐园。
不远处正有几个小孩子光溜溜的在河里游泳,嘻笑打闹拍溅起白色的水花,阳光下孩童欢笑的小脸上,洒着晶莹的水光,这样无知而自在的童年,快活的让人心生嫉妒。
“啪!”一条欢踹乱跳的大黑鱼被扔在脚边,它摆着尾使劲跳动着,激起地上一层尘土飞扬。
“女人,又在发呆。你一天到晚的发呆,不怕哪天变成个傻子啊。”丢下鱼叉,抓着鱼尾将它扔进网兜,阿述新帕一边系上网口,一边抬头笑道。
白了他一眼,抬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手指下是汗湿滑腻的感觉。“我要是变傻了,你高兴啊?整天陪着个傻子,你也会变成傻瓜的。”
拍开她捣乱的手,阿述新帕刚想开口反击,却被远处一片喧闹吸引了目光,站起身望过去,声音的来源好像是他们的小院,难道是库仑塔来了?
奔流的河水声模糊了远处的喧闹,耳边隐约一丝叫声,还有一些熟悉的碰撞声……清脆,响亮,亦刺耳。
“什么声音?”艾希雅也听见了奇怪的声音,站起身循着阿述新帕的视线望去,成片一人高的芦苇挡在眼前,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依稀只能从水流声中,辨得一些混乱而吵杂的响动。
“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阿述新帕顺手从地上拿起鱼叉,迈步朝着小院走去。
“别去,好像不对劲。”艾希雅一个箭步拉住他的手,将他拽到自己身后,侧耳细听。
喊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似乎是女人的叫声,凄历的混在雷鸣般的水声里,非常微弱,根本听不清在喊些什么。另外还有一些男人的声音,夹杂着一些马蹄的轰鸣。
惊,拉着阿述新帕朝着一片芦苇丛跑去,拨开芦苇躲了进去,小腿以下浸在水里,丝丝缕缕微凉。
“干嘛躲这里?外面怎么了?”阿述新帕压低声音问,疑惑的目光在艾希雅略显苍白的脸上瞥过,又移到河滩上。
心里跳的很厉害,因为在害怕,不知为何,她的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画面,如同昨日重现一样的清晰……沙漠里,那些一路追杀他们的蒙面人,以及辛莫蓝伽曾经拷问过的那个眼神凶恶的男人,突然都一幕幕闪过眼前。
河滩上突然出现十几个骑着马的男人,似乎正在寻找什么,正向这边靠近,一边用刀拨开芦苇,一边搜寻着。
紧握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在艾希雅的脸上他看见了恐惧,阿述新帕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臂,两人向芦苇深处又走了几步,透过密密麻麻芦杆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他们是来找我的。”
“什么?”
“他们可能就是沙漠里追杀过我和辛莫蓝伽的人。”
一个男人提着刀朝这边走过来,离这片芦苇不到十步的距离,艾希雅忽然看了一眼阿述新帕,眼神轻闪……
“我出去引开他们,你趁机赶快跑,去尼尼微找辛莫蓝伽。”她斩钉截铁的说,褪去血色的脸上是一种让阿述新帕陌生的认真。
怔,片刻,他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你自己逃,我答应过辛莫蓝伽要保护你。”
“别孩子气,他们这么多人,你根本对付不了。”声音里透着焦急,她蹙眉,解下颈上的荷鲁斯之眼,轻轻塞进阿述新帕的手里,连同从手腕上褪下一枚雕刻着精美埃及文字的镯子一起交给他。“把这两个交给辛莫蓝伽,告诉她蒙西斯特看见这个手镯,就会相信她说的话,还有……”
蓦然之间,她停住话音,眉间紧了紧,牵起一个淡然的微笑,幽深的眸底有什么一闪而过,似光若泪,璨亮迅捷的划过明净的瞳膜,消失在夜色般的深沉中。
“……让她保重。”
望着手里的东西,阿述新帕一阵失神,就在这个瞬间,艾希雅冲出了芦苇,在他震惊慌乱的目光中,她已经跑向河滩……
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那些男人发现了艾希雅,将她围起并带上马,阿述新帕手里紧紧攥着冰冷的荷鲁斯之眼,生生的痛。
凝着寒光的灰色眸中,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些人骑着马离开河滩时,艾希雅回眸的一瞥,轻轻,亦匆匆。
他看见,她在笑,淡淡如风,明艳清丽……
第三十八章
浮香,淡淡缭绕,轻烟薄雾似的缥缈,轻柔的唤醒艾希雅的神智,缓缓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一切,陌生却华丽。
眨了眨眼,视线集聚在头顶金红相织的床幔上,浓郁的色,瑰丽如血雨般散开垂下。起身,感觉脑袋仍然昏沉沉的,记忆里最后的瞬间,就是骑着马奔跑在平原上,很快意识就混沌不清了。
他们用□将她带到了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像宫殿。
“醒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在窗边的阴影里响起,突兀的吓了艾希雅一跳。
“谁?”她警觉的问,紧紧抓着毯子的手里溢出了汗。
风,从窗边吹来,一抹金色的裙边随风飘出,在轻轻飞舞的纱帘映衬下,格外耀眼,宛若晨曦绽放的阳光。
沉默,片刻,脚步声起,从窗边流泻过来的风中,夹杂着一缕奇异的香味,妖娆的气味。一个身影慢慢踱出阴影,朝着艾希雅方向走来。
“还记得我吗?”微笑,脸上的轮廓托起光线,长长的波浪般棕发将阳光折断,层层涟漪的金棕色在她的发间闪烁。
怔,因着眼前女子的冷艳瑰丽,还有她闪动着如血霞光般的瞳孔,美的盖过了阳光的温度。
“记不得了吗?我的艾希雅公主,或者,我该叫你艾希雅大人?”笑意更甚,在那性感的唇一张一合时,她已经站在了床边,用那双极致艳丽的眸子看着因诧异而蓦然收紧瞳孔的艾希雅。
“乌莲达公主?”有些犹豫,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认错了人,但是拥有这样一张面容和眸子的人,实在是让人记忆深刻,即便是经过若干年后。
颔首,满意的扬了扬眉,乌莲达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艾希雅的脸上,透过她迷惑不解的黑眸直直射进毫无防备的心底。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美丽一如尼罗河上空的风。”
“沙漠里那些人是你派去的?”无视于乌莲达的话,她面色沉下。
点头,毫不避讳的承认。
“为什么?”
“为什么……”喃喃地重复着,乌莲达深深地望着艾希雅充满疑惑的脸,用那双暗红如血的眸子如火一般舔食着她的脸庞。“因为我要得到你,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骤惊,不语。
窗边的风在屋内静静的流淌,擦着脸颊而过时,艾希雅隐隐觉得有种痛,视线越过乌莲达投向她身后的墙壁,描绘着精美壁画的墙面,此时看上去竟然有些华丽的恐慌,仿佛一座绝美的牢笼。
“放我走。”半晌,艾希雅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低低的开口,眼睛仍然盯着墙面没有看向乌莲达。
俯身,在艾希雅微微一闪而过的惊恐中,那双带笑的唇已经近在脸边,就在艾希雅以为她的嘴唇会擦上自己的脸颊时,乌莲达略一偏头,温热的呼吸顺着艾希雅苍白的脸划过,喷洒在她的发上,轻轻如风般拂在发丝间,丝缕飞扬。
“也许,我们需要些时间了解彼此,何必急着离开呢。难道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还是有谁在等着你回去?”
轻轻抽吸,耳边温柔到近乎甜美的呼吸却让艾希雅冷透了背脊,侧目,那张妖冶的面容就在眼前,稍稍动了动身体拉开两之间的距离,手指不自觉的紧抓着腿上的毯子。
“怎么了,你的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看着艾希雅的局促不安,乌莲达微笑着问,眼神悄然划过她的肩膀,衣领下隐约一些伤痕,那些交错的伤痕足以致命,很难想像艾希雅可以从这样的重伤中活下来。
“乌莲达公主,请让我离开。”冷冷的声音,强压着愠怒的焦虑。
“你瞧,巴比伦还有许多美丽的地方,我不介意带着你去参观一下,”直起身,绕着床走了一圈,停在窗台边,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她笑着说。“我们晚饭时见。”
“你到底想干什么?”
似乎对于艾希雅的质问不以为意,她只是挑了挑眉,在明媚的阳光下展开一个迷人的笑容,随即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就在那片金色裙边消失在门口的阳光中时,乌莲达略带傲慢的甜美声音传来。
“好好休息吧,我的艾希雅。”
神情抑郁,望着空荡荡的门边,阳光穿透长廊轻舔着白色的门框,陌生的精致,静谧的风悄悄吹来,扬起几缕发丝扑上颈项,艾希雅才觉得僵硬的身体有了片缕知觉。
动了动麻木的腿,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眼底一泓深不见底的漆黑,折射着阳光闪动的光泽,让人错觉是浓荫下的光影,迷离困惑。
★★★ ★★★ ★★★
妩媚的舞曲,妖娆魅惑,几乎带有一缕催情的魔力。
端起酒杯,幽暗明灭的目光透过舞伎妖娆的舞姿静静地注视着一侧美丽的少女,只见她一手拨开脸边发丝,一手心不在焉地在盘子里搅动着食物,摇曳的火光,她半敛的眼显得有些疲倦。
“这些东西还合你的胃口吗?”
抬眸,牵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出现在一向温柔恬静的脸上,陌生的让人神情一滞的漠然。
“很好。”
“怎么了,不舒服吗?”漠视艾希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乌莲达好心情的笑了笑。
“没有。”
挥了挥手,音乐停下,舞伎欠身行礼悉数退下,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和几个侍女,突然的安静,空气里有丝尴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