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兰卿倒抽一口气,伸手掩住了唇,面色惊诧:“怎么会呢,”她失神的自语:“那男人明明很爱她的啊。”
月无忧哭泣着摇头:“不,我只见过那个男人几面,娘亲总是盼着他来,可是,他从没来过,
还,还…”月无忧咬着牙,神色阴狠起来。
那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事。
可怕的像不能摆脱的噩梦,只要回想,就会久久心悸。
“怎么,慢慢说,”兰卿摸着她的头安抚她,然而月无忧却无论如何不肯再提了。
执拗的和自己较劲。
见她不说,兰卿心里有几分为故人的孩子心疼,便搂住她,似哄孩子似的哄她:“哭出来便好
了,乖。”
其实按年岁,月无忧本就是未长大的个孩子罢了,只是她总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人忘记了她也不过是个需要疼爱的孩子罢了。
紧紧搂着兰卿,下巴靠着她的肩,仿若终于有了依靠,月无忧失声痛哭,展露了压抑已久的无助的另一面,她一直以来伪装的坚强像个厚厚的龟壳般保护着自己,此时却有了裂痕,于是那些委屈汹涌而出,化成泪水流下。
“我好想我娘亲…”月无忧哽咽着抽气,满面泪痕:“可是她都不托梦给我,我都没有梦见过她,我好想她…”
听着月无忧的哀诉,兰卿心疼她,也不自知的红了眼眶。
待情绪平复,月无忧擦着脸上的泪痕有些发窘,而兰卿却不觉得什么,因为在她看来,月无忧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小孩子哭一哭发泄发泄有什么奇怪?
“卿姨,你知道我娘亲以前的事么?”月无忧涩哑着声音问,她不常哭的,或者说已经许多年没有哭了,这一番痛哭过后,觉得一直来心中的郁结消散不少。
“以前的事?”
“就是她来这里之前,”月无忧道:“我娘她是为什么来这的,是被人陷害,还是家道中落?”
“我不大清楚,”兰卿如此道,月无忧听了,感到失望,“她没有告诉过你么?”兰卿奇怪,而月无忧黯然摇头:“娘亲没有说过,我问过她,她也总是将话题引到别处去了。”
兰卿听了,细细回想了一番:“我记得月柔来的很突然,之前从未见过她,可她却在那一天从某间房里出来了,然后就做了个弹筝的雅妓。”
“只有这些么?”月无忧追问,兰卿摇头,为不能帮上月无忧感到歉疚:“她从来没说过她的过去,我们只当她不愿说,毕竟这里的女子都是有个可以称得糟糕的过去的,否则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这样么,”月无忧垂下头,幽叹一声,就在兰卿想劝慰她的时候,月无忧又抬起头,脸上表情已是释然,她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快,兰卿不禁一怔。
“卿姨,”月无忧站起身,来到窗前,看向街上的人来人往:“我娘亲说过,她在醉花楼多承蒙你照顾,我也做不了别的,就替你赎身可好?”望向窗外可以看到楼前的姑娘们姿态扭捏,倚门卖笑,招呼着过往的路人,有人嫌恶的躲着她们,有人搂着她们进来,顺便占些便宜,那些姑娘却仍要逢场作戏,强颜欢笑。
然而兰卿听了,却连犹豫都没有便拒绝了:“不必了,”她垂头道。
月无忧一愣,不解的回头望她:“为什么?”在这楼里的女子,哪个不想离开这里,做个清白的姑娘呢?还得自由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好么,她却为何拒绝?月无忧没有想到。
兰卿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拒绝的太快,牵强的笑笑:“我已经过惯了这种奢靡的生活,离了这里,又能做什么呢?”她垂下头,笑的作苦:“我不会针线,也没有才德,只会唱曲弹琴罢了,可这能养活我么?”她摇头:“所以我还不如留在这里。”
她在说谎,月无忧看出来,兰卿不是那种随俗浮沉的人,月无忧与她一番谈话便已知道,更何况如果兰卿真是那种人,娘亲又怎么会和她做朋友?
兰卿缓缓摇头,笑的自嘲:“你娘亲的事我说不出更多了,你若想知道,我可以领你去问问鸨母,但赎身这事,却不要提了,”言语中立场坚决。
月无忧不明白兰卿为什么不愿离开这里,走进两步正欲再坚持,门却突然被推来了,见了来人,兰卿猛地站起身,神色欣喜,可也只有一瞬间,便冷淡了下来,不止脸上的表情,言语都不带任何温度:“元镖头,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你,”来人是个身形健硕的男人,穿着紧身的劲装,显然是个练家子,他见到兰卿,便满足一笑,再看到屋中的月无忧,脸色难看起来,气愤的握住碗口大的拳:“你这小子想干什么?”
苍天可见,月无忧可什么都没想干,她与兰卿还相隔几步的距离,又能做什么呢?这男人未免也戒心太重了。
“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兰卿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背对那元镖头,冷言道:“我房中会有什么人,还要先知会你么?”那元镖头只见得她绝情的背影,可月无忧却见到兰卿脸上表情痛苦,显然言行不一,她是个温和的女人,要如此冷面对人,实在不易,月无忧看看她,再看看那此时却有些无措的元镖头,眨眨眼,似乎明白了。
这已经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她识趣的告了退,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她不是故意想偷听的,可未走出两步,就听到厢房中传来了争吵声,或者说,是兰卿一个人的骂声。
“兰卿,这是我从京中回来时买的发钗,我一看到就觉得很称你,”元镖头讨好的道:“你不是最喜欢紫色的么,你看,多好看..”
“元镖头,你不要来了,我们不可能的!”月无忧听到兰卿尖叫着大喊,她定然落泪了,月无忧虽见不到,可她却知道,月无忧放缓了脚步,没有再走。
她想她知道为何兰卿不肯离开了。
她刚刚说的什么不事针线的话都只是借口,即是借口,就不是真的。
真正的原因,应就是因着这元镖头了。
“兰卿,我可以将你赎出去的,你为什么不和我走呢?”听起来,这元镖头已经不止一次的问过这问题了,然而兰卿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冷淡着道:“元镖头,我一风尘女子,如何配得上你?你对兰卿这般好,兰卿感激你,可是我真的,配不上你,”月无忧听到兰卿凄惨的笑:“我配不上你的..”兰卿喃喃,声音突然又尖利起来:“你滚,滚,不要再来了!”随着这句话,那位元镖头被猛地推了出来。
“兰卿,兰卿!”元镖头拍着门喊她,门却已经被栓上。
元镖头垂头丧气的看着手里的发钗,将发钗揣到怀里,抬头便见到站在前面的月无忧,立时喝了一声,一拳砸过去:“你这小白脸。竟还敢让我看到你!”
唉,月无忧心中叹气。
说实话,她这时候突然觉得即使是黑面獠牙也比元镖头口中的小白脸好听一些。
因为摊上小白脸这一词的,大多是扮演着破坏良好因缘的丑角。
这元镖头,显然误会了什么。
☆、哑女无名三
月无忧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出手阔绰,为人不羁,行事大胆,某些情况下,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当然,我们就只说优点。
如果这些都算优点的话。
而她还有个独特的品性:不肯吃亏。
不吃亏和占便宜的含义是迥异的,月无忧不会占别人便宜,但如果别人打了她一拳,就像元镖头预计的这样,月无忧就会秉持她娘亲---月柔教给她的道理,别人打她一拳,就将人家胳膊卸下来,等等诸如此类的行为。
可见月柔果然是个奇女子啊。
咳,闲话不多说,就来说说元镖头这一拳吧,如果这一拳打在月无忧身上,月无忧会怎么做呢?
卸下他的胳膊,这是必然的,也是最轻的惩罚。
可月无忧看元镖头一拳虎虎生凤的砸向她的面门,背在身后的手却未出招,只是鞋尖一点,人就径直向后退去,若仔细些,会发现她的脚根本没着地,显然使着轻功的,元镖头见她退了,连忙追上,然而他的拳头不近不远,始终只能擦到月无忧的发梢,月无忧竟然悠闲的很,唇边还有狡黠的笑意,似乎看元镖头气恼觉得有趣。
元镖头追到了走廊的尽头,仍然没碰到月无忧的衣角,而月无忧呢,见无后路可退,双脚一踏背后的墙面,借力灵动的跃起,元镖头只觉眼前一花,一恍神面前的人就不见了,随即听到头顶有轻轻的闷笑。
元镖头猛地抬头,在房梁上的不正是月无忧?
元镖头明白了,自己打不着人家,而且人家还比自己厉害很多,只是不想和自己动手罢了,他也识趣,向上一拱手虽是赔罪,但脸上表情却不好看,还是因为月无忧进了兰卿房的事心里别扭。
见他不打了,月无忧便放心了,身形轻灵的跃下来,衣诀随她跃下而飘起,真是平添风流。
“其实,你也不必吃醋,”月无忧凑近元镖头,笑着劝慰他:“卿姨是我娘的故人罢了,我只是和她说说话,没有别的关系。”
“真的?”元镖头不似十分相信。
“自然是真的,不过就像卿姨说的,这关你什么事呢?”月无忧挑起一边的眉毛一副戏谑的神情,伸出手指点着自己翘起的唇角,上下打量着元镖头,元镖头自知打不过眼前这人,可被月无忧这么盯着也实在不好受,正欲发怒,月无忧开口了。
“你一定很喜爱卿姨,”月无忧一拍手掌,如此道。
被一个女人又推又骂,是个男人便难以忍受的,可元镖头却舍不得动手,或者对兰卿说一句重话,爱慕之心彰显。
被月无忧大胆的指出,元镖头竟然不好意思起来,笑的十分尴尬。
是个老实人,月无忧想,这样一个喜欢兰卿的老实人,自然会对兰卿很好的。
“你想不想卿姨好好对你?”月无忧一眨眼,笑的意味不明。
“好好对我?”元镖头一愣,随即道:“她本来就很好的。”
月无忧叹气,一敲他的胸膛:“我是说,她不骂你,不赶你,还温柔的待你,如何?”
元镖头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想象就已经很激动了:“你有办法,啊,我该怎么做?”他热切的望着月无忧。
“恩…”月无忧状似犹豫的抬眼瞄他:“可能会有些危险…”
“危险,会死么?”元镖头一皱眉头,见月无忧否定便又释然了:“那便无妨。”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月无忧仍在踟躇。
“自然,说吧,要怎么做?”元镖头认真的问,回应他的是月无忧狡黠的笑,这笑可不妙,元镖头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月无忧就已经一掌拍在了元镖头的肩上,随即在他肩上一点。
元镖头被打的向后跌出去,收不住步子,一下跌在地上,闷哼一声,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引得这醉花楼里看到的人俱是惊呼。
“你这混蛋!”元镖头一句话没骂出来,又是一口血咳出来。
兰卿猛地拉开房门踏步跑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元镖头,尖叫一声,连忙去扶起他:“你怎么样?”兰卿急得都哭起来,将她搂在怀里,伸手胡乱的擦着元镖头咳出的血:“谁打的你?”
元镖头去看向前方,却哪还有月无忧的人影?
原来竟是这样的法子,怎么不早说,自己都没有准备!元镖头愤愤的想,再看兰卿焦急的样子,又觉得这法子的确不错,至少可以看到兰卿对他的在乎。
元镖头还来不及高兴,眼一闭就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