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月无忧笑的越发灿烂:“我不要钱,只要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什么东西?莫不是命吧!想不到含笑没要她的命,讨债的倒来了,想到这里,鸨母身子一软就瘫坐下去,瑟缩的爬着往后退,然而她退一步,月无忧便要踏近一步,退到最后,已靠住了床边,无路可退了。
月无忧突然一掌向鸨母挥了过来,带着风声,鸨母惊得紧紧闭上眼,然而半响却再没有动静,鸨母小心试探的眯起眼,月无忧已经不再面前了,或者说,她已经不在这屋中了,窗户开着,显然人已离去了。
“以后做事,多凭些良心吧!”只隐约听到一清越的声音传入耳中。
鸨母发着抖,努力想撑着床棱起身,才发现自己早已是冷汗淋漓,还不等她松口气,便觉脸上疼痛难言,还有什么在低落,发颤的手指摸在脸上,指间是一片血红色。
她的脸在滴血。
鸨母猛地扑到梳妆台前,镜中的女人脸上正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已经流了一脸的血,实在可怖的很,好似索命的厉鬼一般,那伤疤甚深,好似一只蜿蜒的蜈蚣,丑陋难看。
对于女人,尤其是一个年岁已长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容貌更让她在乎的了,甚至比命还要重要,月无忧因此毁了她的容,这比要她的命来说,手段更加毒辣。
鸨母使力撑着桌子才使自己不会瘫倒下去,她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镜中的丑女人,突然凄厉的尖叫一声。
月无忧总是言笑晏晏,与谁都是笑言相对,然而有些时候,她也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哑女无名十
找到元镖头的镖局并不困难,循着热闹的锣鼓声去就是了,过了两条街,远远就望见前面一片喜庆的红色,便是镖局无疑了,走近了,发现虽然这门亲事突然,前来恭贺的人却还不少,可见元镖头的人脉广好。
元镖头一身新郎官的装扮,胸前还戴着个大红花,满面红光,站在镖局前向来恭贺的人抱拳道谢,一时竟未看到从街另一边走来的月无忧,直到月无忧走近了唤他一声,元镖头才见着她,爽朗大笑着走向她,一掌就拍在了月无忧的背上,月无忧本来还想恭喜他,没防备被拍的一个踉跄,显些被他这力劲十足的一掌震出内伤。
见月无忧呲牙咧嘴的揉着肩,元镖头才晓得自己用大了力气,笑的尴尬的一拍脑袋:“唉,小兄弟,没事吧?”
月无忧刚要摇头,爽快的元镖头又是无心的一掌拍过来:“我就说嘛,小兄弟你功夫厉害,怎么会有事?”这一掌月无忧看的分明,连忙一纵步跑远了,独留元镖头一个人在原地不好意思的笑。
能日行千里的马儿就一定水性好么?月无忧在心里嘀咕,她虽然功夫稍稍好了一点,可也不愿意受伤呀!
踏步进了镖局,还不等镖局的管事来招呼她,月无忧就见一小小的身影径直向她跑过来,然后一下抱住她的腿。
摸摸哑女的头,月无忧笑眯眯的问她:“你有没有吃喜酒呀?”
哑女仰头望她,听了她的问话点点头,然后又吐着舌头做出嫌恶的样子连连摇头,月无忧不禁失笑,附和的点头:“我也不喜欢喝酒,都说江湖人应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是豪爽作风,可显然我还没到那个境界,或者说我永远做不了一个江湖人。”
哑女听她说和自己一样不喜欢喝酒,便瞪大了晶亮的眼睛,然而再听下去,却十分茫然,不懂月无忧在说些什么,索性也不去想了,拽着月无忧往镖局后面走,月无忧不知她要做什么,也有些好奇,便半跟半就的与她去了,没想到哑女拽着她绕过前厅,便见兰卿坐在不远一小亭里等着,见月无忧来了,连忙站起身。
“卿姨,”月无忧知她是等自己,便走过去见她,规矩的唤道,哑女很乖巧,在小亭的另一边隔着些距离独自玩耍,不打扰她们谈话。
兰卿也换了身亮眼的红衣,只是因为仓促所以也只穿了大红衣裳,脸上没有化妆,也没有编什么发式,简单的束了起来,发上别着根朴素却精致的紫钗,除此外便没更多装饰,实在寡淡了些,可兰卿独有种淑雅气质,浓妆厚重的也并不适合她。
兰卿看她来了,连忙起身迎她,就在月无忧走进亭中时,兰卿突然跪了下去。
“卿姨!”月无忧一惊,连忙要去扶她:“我这可受不起呀。”
“受的起的,我要多谢你,”兰卿抬起头,感激的望她,泪已盈眶,月无忧愣了愣,顿了扶她的动作,“我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一天,可以明媒正娶,我一个青楼女子,哪敢奢望这些呢?”兰卿的眼泪落下来,她身躯柔弱,可性子坚韧,硬要跪着,月无忧也拿她没法子,月无忧看她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可还是抿唇站到了一旁。
兰卿虽然是青楼女子,可她有自己的尊严,平白受人恩惠,她定要还才心安。
若如此能让她心安,那自己也只有受着这一跪了,月无忧心底轻轻一叹。
“我知道元镖头待我很好,可我自己是什么身份,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想拖累他的名声,所以我不敢接受他的好,”兰卿的声音带着哭音,这一切将她压抑的太久,她独自一人承受的太辛苦了:“我以为,孤独一生,但能时时见到他,这就是我的宿命了,可我真的不甘心,一直都不甘心,可我不敢去争,”兰卿痛哭失声:“我以为,嫁给他,只能是场梦,月无忧,我真的谢谢你,你是我的恩人,请受我一拜!”她郑重道,就真的拜了下去,虔诚而感激的将额头磕在地上。
因着她的动作,月无忧只觉心突的一跳。
兰卿与月柔年纪相仿,她们同样都爱着一个人,不同的是,兰卿现下修成了正果,而娘亲,一直在苦苦等待,可最后陪伴她的只有孤独。
娘亲心中的痛楚,绝不会比兰卿少的,可她从不表现出来,不让月无忧跟着心伤,她私下里,一定总是悄悄落泪的,月无忧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做的太不够格,她一直被月柔保护的很好,却忘了,月柔也只是一个女人。
月柔功夫很好,可仍旧是个会受伤的女人,而却没人能给她保护的羽翼。
“可以起来了吧?”月无忧失神了一瞬,但很快便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扶起兰卿去坐石凳。
事情即已过去,那再想也没有用了,月无忧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脸上也露出了和顺的笑,可兰卿一句话就让她的伪装有了裂痕。
“你劝老夫人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和你母亲真是一样能言善辩,”兰卿低头擦擦泪水,看向面前的月无忧带着笑意道,声音犹带着鼻音。
听她提起月柔,月无忧无法再自欺欺人,脸上的笑也无法维持,整个人都消极下来,“是么,”月无忧思绪飘渺,淡淡应道。
在月无忧的印象里,月柔做事风格特立独行,总是温柔的笑,从没说过的什么过份的话,哪怕她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做势严厉而已,月无忧与她相处十余年,深觉她的娘亲就是如此的,可来到重州,见过娘亲的故人,月无忧觉得困惑了。
鸨母说,娘亲是一身是血,一身是血,那定然十分可怖的,那样的娘亲,月无忧甚至无法想象出来,而卿姨说,娘亲是个能言善辩的人,那样的娘亲,月无忧也没有见过,娘亲做事的确非常人能思量,但她总是教导自己许多道理,除非如此,便很少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的笑,是雪山的日子磨锉了她的灵气么?
月无忧心中隐隐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慌。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娘亲?她发现,自己看不透了,或者说,在忍不住怀疑了。
月无忧轻轻叹气,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还真是不坚定呢。
兰卿见她,只是诉说感激之情,而月无忧,却是真的有事相求。
“照顾哑女?”兰卿看向在玩耍的哑女,月无忧点头:“我要离开这了,”她道:“江湖是很危险的,她跟着我很不安全,”绿蝶的信昨日便到了,虽然没有神医的消息,但月圆之日将近,自己再待下去也不会知道更多关于月柔的事,不如尽快离去,与她们会合。
“若你真的下了决定,我当然会照做,”兰卿对她道:“只是,你真的想好了么?”
月无忧微偏头,困惑的看她。
“她恐怕不愿意留在这的,”兰卿看向哑女,缓缓道:“她刚刚一直在向外跑,看你来没来,跑了好多次。”
月无忧若有所思,她刚刚的确一进镖局,就看到哑女在那等着。
“她恐怕,是怕你丢下她,”兰卿重了音道:“你不能替她下决定,总要问问她的意思吧。”
月无忧想了想,点点头。
兰卿说的不错,自己虽是为哑女好,却不能替她做决定,哑女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应当尊重她的。
月无忧便起身,向哑女走去,哑女正拿根木枝在地上专注的写着什么,直到月无忧走近她才发觉,连忙用脚划乱她写的字。
月无忧却仍看到了,哑女是在练习写她的名字,‘月无忧’,一笔一划,写了许多个,字体娟秀。
“我要走了,”月无忧对哑女说,听她要走,哑女便自然的抓住了她的衣角,要与她一起离开,月无忧便笑了,弯身与她平视:“你还记得么,我说过我的家在西域,是个很冷的地方。”
哑女点点头,她记得的。
“我的家乡很冷的,而我会去很多危险的地方,危险到,可能会丢了命,”月无忧耐心的对她讲:“你和我一起的话,便要面临这些,你也可以留在这里,卿姨会对你很好的。”
哑女踟躇的望她,拽着她衣角的手不自觉的松了些力气,月无忧便摸摸她的头,转身离开,衣角从哑女的手中滑走。
终究是个孩子,还是会害怕的,月无忧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的想,她没有停留,走到前厅时,遇见了老夫人,老夫人拿着个首饰盒,念叨着往镖局后面去:“这个女人,这么大的事,都不好好打扮一下,这可是我祖传的,真是便宜这女人了…”虽然还是没好气,可也透着些关爱。
月无忧还未走出镖局,就听到身后传来老夫人的唤声,不过不是在喊月无忧,而是在喊哑女。
月无忧不自觉的停了步子,回身看去,哑女正急切的跑向她,一下扑在她身上,紧紧抱住她的腿。
“你想好了么?”月无忧也舍不得她的,见此心中欣喜,可还是点点她的头:“真的很危险的。”
哑女低着头,只是坚定的拽住她的衣襟。
哑女刚刚的确犹豫的,因为她怕死。
可她看月无忧丢下她走远,便觉得很难过。
月无忧是个顶好的人,对自己也很好,哑女想,自己知道她是好人,所以才敢抓她咬她,她都没有生气,仍是对自己很好。
这样好的人,恐怕再也不会遇到了,这样想着,哑女便觉得窝心。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舍不得月无忧了。
月无忧开心的笑了,像只偷了腥的猫:“那我们便走吧,”她十分欢喜的道,揽着哑女走出镖局,元镖头见到了,急急追上来:“不吃杯水酒么?”
月无忧故作无奈:“我没有贺礼,不好意思喝你的酒啊。”
元镖头觉得她见外,很不高兴:“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喜事能成,当然谢你,你不要走,和我们喝个痛快!”说着便过来拽月无忧,月无忧闪了开去,十分苦恼,只有开口讨饶:“我可是喝不得酒的,一喝便倒,就饶了我吧。”
“那你这就走啦?”元镖头挠挠头。
“这就走,”月无忧点头,她话音落下,元镖头便往里面跑,丢下一句话:“那你喝杯酒再走!”
月无忧哪还敢待?和哑女面对面做了个鬼脸,两人连忙溜走了,走出去一条街,月无忧弯起手指凑在嘴边,吹了个长长的唿哨,很快就听到马蹄的哒哒声,那匹白马正从街另一边跑来,惊的路人四散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