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涯不语,审视一样,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我一番,半响才重重叹道:“你都知道了啊,所以,就算装傻充愣,也不敢和他相认,是吧?想不到像你们这种有钱人,也有痴情种子。唉!清风为了你而死,也不算太憋屈了……只是,你心里应该明白,就算有我在一旁照应,小六儿在这世界,也不能停留太久……”
“我知道,那以后的事儿,你无需操心。”心中已经有所决定,我轻飘飘一语带过,又对毛涯道:“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和你说的,只是,清风的症状越来越重,已经等不得了。如今把真相告诉你,我相信,就算不要求,你也会竭尽全力。那样,我也能安心了。”
……
结束谈话,送毛涯到门口,刚拉开门,一个人影忽然毫无预兆跌了进来。我虽早有所料,看到那人狼狈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好笑。心想教训他一下也无妨,于是,抑制自己上前相扶的念头,身子向旁一闪,轻轻躲了开来。
“哎呦!”来人一声惊呼,重重摔在地上,半天才磨磨蹭蹭爬了起来,嘴里叫骂着:“符傻瓜,干嘛突然开门,想摔死人么?
眼见毛涯趁着清风不注意,悄然离开,我这才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戏谑道:“谁叫你哪里不好扒,偏扒在门上,还贴那么紧……哎,不对啊,你在这干嘛?难道是想偷听?”
“不是不是。”清风两手摆的飞快,急急否认:“你可别犯老毛病,又怀疑这怀疑那的,我清白的很呢。那个……那个,哦,我是叫你有事儿来着。就在刚才,有个女人来找你。”
一听说是女人,我心里早知道来者是谁。只是,听他语气中泛着一股酸味,我又控制不住自己,想逗他一逗:“会有女人找我?奇怪了,那人长得怎样?”
清风语气里酸意更浓:“二十八九岁吧,虽然长的挺可爱,不过,人太瘦,脸太白,像是吃不饱饭,晒不着太阳一样,一看就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哼,该不是你那个什么未婚妻吧?”
“哦,那比起你来又如何?”我装作很有兴趣的追问。
“比毛儿啊比,人和人是能比的么?”某人终于被我逗得发了怒,作势就要走。我抓住他的手,笑嘻嘻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挺想见见那位大小姐的,不过,恐怕那位小姐,并不是来找我的,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帮我把聂明叫下来。”
耐不住我反复请求,清风一脸不乐意的又上了楼,身影刚消失在转角,远远我就看见,他嘴里那位大小姐姗姗走来。看着眼前那张数十年如一日的美丽容颜,我嘴角含笑迎了上去:“阿姨,好久不见了。”
女人看着我满脸诧异,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问:“你……是符舒么?”
“当然,不是你外甥我,又是什么人?”
女人戚然低下头去:“别开老人家的玩笑了,说说,有什么烦心事儿,要不,你怎么笑成那样,活活一副中了邪的样子。唉!虽然也几年没见面了,可我也知道,不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你不会这么失常的。”
不愧是母子,连想法,都像个十足。想起聂明也曾经对我这种状态下过‘中邪’的定义,我一声苦笑,继续说道:“阿姨,外甥找到自己的幸福,当然会高兴了。以前那个符舒,就忘了他吧。”
女人看着我,神情激动,嘴角溢出发自内心的喜悦,她上前一步,紧握住我的手,欣慰的说:“太好了,小舒,之前我还一直担心你步了我的后尘……能抓住自己的幸福,真的很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要像我一样。”
心中隐隐一动,像是有什么事情以前一直不曾注意,现在,因阿姨这句话,蓦地露出些端倪。遵循这微弱的直觉,我连忙问道:“阿姨,你说‘怕步了你的后尘’,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我一问,符卿像是瞬间陷入回忆的牢笼,脸色变了数变,最后终转至黯然:“那些过去的伤心事儿,我本不愿再提,不过现在,为了让你有所提防,我觉得有必要跟你好好说一说了。”
深深呼吸几个来回,再抬起头时,符卿已跳出悲伤的漩涡,如换了个人般,眼神坚定看着我问:“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帮你么?”
我摇摇头:“其实,从八岁那年,阿姨你为我培养私人势力的时侯,我就在奇怪了。说不上什么感觉,我总觉得,你虽然在族里长袖善舞,异常活跃,可事实上,你在恨着家族吧?”
符卿赞许的点了点头:“没错,你看的很准,不愧是我寄予厚望的孩子。但是,我为什么恨着家族,你想必并不清楚吧?”
“这个……侄儿不敢妄加揣测。”
“家族里无论男女,所有人都姓符,而你的表弟却性聂,你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这事儿我倒是曾听说过,听族里的人谣传,聂铭似乎是阿姨你早年在外面生的孩子,所以并没有获得家族的认可。也因为如此,聂明总是对自己的身份很敏感,动不动就自暴自弃”
“不是谣传,聂明确实是我年轻时和他父亲私奔,在中国生的孩子。”符卿像在说着别人的事儿一样坦荡接言,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梦幻般的光辉,陷入深沉的回忆中。
“符舒,从第一次见你,阿姨就知道,其实你和我,是一类人。”
“孤独、寂寞、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像个工具一样,遵循家族的意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然后糊里糊涂过完一生。这种心情,相信你比我有更深的体会。”
“姐姐对这样的生活甘之如殆,我则恨不得死了才好。哼,活在这种让人窒息的氛围中,真还不如死了呢。”
“可上天对我还算不薄,就在那时,我碰到了聂明的父亲。一个长相平常,傻乎乎的小学老师。”
“或许在别人眼中,他家世贫穷,老实平凡,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可在我心中,那些上流社会的绅士富豪,比不上他的万一。”
“也是在那时,家族安排我和一个跨国公司的少东家商业联姻,连一刻都没有犹豫,我就和他私奔去了中国。”
“我跟着他回到他的家乡,一个南方的小山村,那里很落后,落后到几户人共用一个土坑,他们管那土坑叫茅房。没有抽水马桶,没有电视电脑……但是有山有水,有淳朴的乡民,而且,还有他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