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阳正传 by 昭域\zuowei【完结】(15)

2019-04-01  作者|标签:

  “那花好看的紧,值得。”我又说了一句。

  一个月前那回外出后,我吹了风就没好过。眼见这天气是暖了,可骨子里还是透着凉。

  “卿阳,让大夫来一趟,就让我安心下。”

  我浅浅的笑道:“好,随你了。”

  雍宛韬的身上如他整个人一般,很暖,似乎靠近了就不会那么冷。我忍不住偎上去,鼻尖充斥一股淡淡的香。

  那是我极熟悉的香!

  “云绿?”我一愣,转身盯着他怀里突起的地方,伸手掏了出来,“当真是云绿?雍,你从哪儿弄来的?”

  云绿是瑛州慕家的独产,茶方子从不与外人说,即便是朝中的贡品,都及不上这茶香。

  他又笑,拉我坐下,照着我平时煮茶的动作一步步做:“你吃了可别失望,到底比不上那儿的,这茶是仿制品,我从你那儿取了丁点专门找茶商去瞧的,这才培植了这么种味道相似的,可究竟像上几分,我就不知道了。这茶你可从来不让我喝呢。”

  “我自己吃都不够了,哪里来可以分你的。雍,这茶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吧?”我拧眉问。

  他却只是一拂手,“还好还好,你喜欢就成。我还找到了燏石,听说隔在身上暖和的,你用着。”

  “雍……你不用对我那么好的,我也就是小村落里长大的野孩子罢了,命好养着呢。”我笑笑,不知该如何说,这病是真的,可即便没有病,我也是要装一回的。他的关心,在我眼里总有几分嘲讽。

  越是好,越受不起。

  他拍拍我,道:“好养就不会病了,你甭逞强,就给我乖乖的养着。其他事儿都别操心,卿阳,是你自己答应要与我共老的,所以啊,把你捧在手心里我都乐意呢。”

  “去,越说越难听了。”我拉着他的手,也来不及喝他煮着的茶,眼睛算得紧,“雍,我们会一起老的对么?”

  他摸摸我的额头道:“当然会,我们约定过了。”

  “无论如何都会么?”即使我以后让你什么都失去,你还会如此么?雍,我想信你的承诺,可我知道,这承诺多可笑。

  可笑的不是作承诺的你,可笑的是明知结果却仍贪一时温柔的我。

  “无论如何都会,卿阳,我说了,你是我的宝,无论如何都会的!如果你倦了就先歇着,过会儿晚膳送来再叫你。”

  “嗯。”点头合眼。

  隐约的,还挺雍念叨什么大夫来了我便好了的话。

  若我想让一切停留在这一刻,会不会……真的……太贪心了?

  

  多年之后,当御史大夫描述这一年的史事时,曾有这样一笔——雍州封王雍宛韬屯兵造器为民所揭,故罢之。

  旁人问起我时,我仅仅抿唇笑过。自这一年起,我明白,所谓国史无非是掌权者手中的玩物,何况当时那位能够做到御笔直断的薛凯已不在职。以宇真脾性,又怎会容得自己玩权之术被书于史上流传下去?!

  我的风寒,最终被那位刘大夫断为先天不足,确如雍宛韬所料,是儿时落下的病根。可即便高明如他,对我这天生畏寒的体质也无可奈何,只能嘱咐雍宛韬在我平日饮食中忌讳寒物,多食些暖身的东西。

  雍宛韬为此寻了许多稀罕的东西给我调理,这病才算收住些许,至少在春暖之际,已无大碍。虽然病根子未除,但表面上是看不出啥了。

  三月,我寻来徐牧之的亲信布置最后的计划,其实这一切已无难处。雍这些月里为了替我寻那些药材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在雍州中已有民怨。

  徐牧之对此也笑,只说成也于民,败也于民。

  这世事,本就如此。

  只是徐牧之瞧我的那种眼神,我终于多少明白了。雍州此行,知情者并不是没有,无论我是否完成任务回去,别人的眼光都会不同了。

  无论成事或者败事,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耍弄卑劣手段的小人罢了。

  呵,那又如何呢?我还在乎什么么?

  本就在那日与雍宛韬定下‘不求生同寝但求死同穴’后便做了决定,所以无论他人如何想,于我已无多大关系。

  我唯一没料到的,是宇真居然如此等不及。

  我的局还没布完,他便已下旨出兵,而这一切,我竟不知!

  在城门外瞧见这位高高坐于马上的君主时,我回头看身后徐牧之的表情,他在笑,一种恭敬而欣喜的笑容,他知道宇真回来,只有我不知道。

  亲眼瞧见那个会对我嘘寒问暖的雍很是坦然的走向宇真的军队,他安静的好似什么都知道了。或许该说,他确实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从我身边经过时,他仍在笑,如同以往一般很淡很浅却很真的笑,雍只问我:“在你心中,我有何位置?”

  这是第一次,我开始意识,在我面前,雍宛韬是一个全然真实的人,他的笑是真的,他的关心也都是真的。我不知该如何对他,忏悔?那太虚伪!只好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傻子,你与我都是傻子。”

  是,明知宇真待我如何却执意要走到这一步的我,是傻子;

  已然猜到我是谁却依旧信我爱我的雍,也是傻子。

  我与他都很傻!

  身上并无官衔,我自也无需同徐牧之一般朝宇真行大礼,只需躲得远远的,瞧见他小心翼翼的将萧衍从雍王府中带出来,小心翼翼的为他披上衣裳抱上马车。

  这些,他都曾对我做过,只是在他眼里,永远只有一个萧衍。

  而今时今日,看到这些,我已不再痛了。就好像瞧多了麻木了想透了。

  随着宇真的军队原路返回,而徐牧之则留在雍州占理接管事宜,我想,不久后此人还会回到京兆,而雍州,应当会由朝中另一位出自雍州的官员料理。先定民心,再逐步收复,宇真的算盘,打的真好。

  回京三日后,我奉旨上殿受赏,旨云‘左仆射慕卿阳收复雍州有功,特拔为尚书令,礼同从一品’。

  我这才知晓,原来裴尚书令去年已辞官返乡,尚书令与左仆射都已悬空许久。若我以升为尚书令,那左仆射一职多半由徐牧之担任。莫怪他那日非得大人大人的唤,原来已明白一切。

  然除此之外,我与宇真,并未再见。我也由于方返京不久,得了五日的休假。

  第四日时,许久不见的萦珲与我说,宇真已立了雍的罪名,隔两日后便会移交政事堂朝议。

  “宇真要你告诉我的?”我笑道。

  萦珲却摇头,道:“非也。”

  “萦珲,那你何苦告知我呢?你说,我也无法阻止些啥,或者你以为,这样便加重我心中负担?”我大声笑了起来,“你既是宇真的随从,便回到他身边去吧。我不以为,慕卿阳还有何处值得他悉心照料好生利用。”

  “大人,你变了。我不知陛下心中如何想,只是我眼中的大人,该活的更恣意些,而不是如此。”

  我拧起眉,冷道:“萦珲,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也无意明白,恕我不送了。”

  我该活的如何,我已经不清楚,也不想再清楚了。

  萦珲离去后,我嘱咐仆人取来昨日才到的官服,匆匆换上去了刑部。即使雍算是朝廷重犯,但也没人多拦我。想来,半是我的身分,半是他人的意思吧。

  雍就算在牢狱之中,还是那么嫣然自得。

  他瞧了我半日,才问:“你的鷩冕呢?”

  我一愣,本也以为他定有许多话要问许多话要说,却不料他开口竟是那么一句!

  雍,你是在安慰我么?

  我斥退了一干狱卒,蹲下与他平视:“雍宛韬你这傻子!”

  为何如此傻呢?

  都要死了,都不愿求个明白么?

  他却点头,又说:“卿阳你也是傻子,我也是傻子,我们两个傻子做伴,岂不天上一对地上一双?”

  天上一对地上一双?雍,我会如你所愿。

  徐徐叹息,本欲出口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又开口,语气中颇多自嘲:“怎么了?就算我先赴黄泉,待得数十年之后卿阳你也可下来寻我,我发誓我定不喝下孟婆汤,也不过那奈何桥。”

  我敛眉,问:“逆谋篡位未果,雍,你觉得这罪名如何?”

  透过木头栅栏,他拭去我额上的散发,道:“卿阳,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记得照顾自己,冬天的雪景甚美,也要记得加了皮裘袄子再去看。平日里吃菜不要太挑剔,记得别吃寒食,要把自己养的结结实实,知道么?”

  我眨眼,笑,笑不出;骂,骂不出!

  心里钝钝的抽着,为了眼前这人的傻!

  于是,只能故作冷漠,妄加猜测:“雍,你以为你这般我就会心软放了你么?你的存在……”

  雍宛韬的存在,对宇真而言,是威胁,不能不除的威胁。

  而我,却因他一番话,想要试试了。

  探一探我在宇真心中还有多少分量!

  探一探他的承诺还有多少可以兑现!

  宇真,那三个条件还没完,不是么?

  

  第十八话

  原以为宇真赏赐的门牌再无用武之地,却不想今日还是用到了。

  从景阳门一路入内,竟未受到半点阻拦。只是到了昭政殿外,才有人拦下了我。

  那宫人应当是新人,见我时先愣了三愣,才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浅笑,只是意外那萦珲不在此地,于是道:“劳烦通报了,请说尚书令慕卿阳求见。”

  “尚书令大人?大人稍时片刻,容奴才先去禀报。”他果然不认得我,只是意外我与别人长得一样吧。

  “有劳。”

  在门外候着的间隙,我回望昭政殿外景色,与两年前并无太大变化,仅仅物是人非么?不好说我对此地毫无怀念,就好像对宇真一样,感情还是在的,只是放下了,不再那么记挂与心。

  “大人,请。”那宫人小步从里头跑出来,朝我小声的说。

  我点点头,整理衣冠,往里头走。

  见到萧衍时,并无多大惊讶。方才从那宫人的眼神里,我便已猜到几分。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给滠亲王请安。”

  萧衍在三日前,被宇真封为滠亲王,本当迁出皇宫另造王府一事,也应宇真为多关照而暂行搁浅。

  我不上朝,不闻不问,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宇真见了我,却笑:“卿阳何须如此拘礼,衍衍,你与卿阳也算旧识。”

  衍衍……么?终于他面前的是本尊了,莫怪他笑得那么欢。

  只是萧衍……“陛下过奖,微臣愧不敢当。在雍州时曾对王爷多有得罪,还望王爷莫见怪才是。”

  “哦?有此事?朕怎没听你提过?”他转头,很是温柔的问萧衍。

  宇真,是容不下任何人亏待他的衍衍的!

  我笑,也分不清是苦或是嘲。

  萧衍抿紧唇,许久才说:“没有的事,他们都待我很好,哥哥你别追究了。就算有,慕大人也是为了国事。”

  他说的一半实话一半假话。雍王府上下确实待他极好从不曾亏欠过他啥,只有我,从不曾为国事得罪他,多半是挟着怨气罢了。

  “那便好,衍衍先去休息,朕过会儿就来瞧你,记得让尚膳局给你送点心。”他又叮嘱,语意波澜不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可我知道,宇真并不是不追究。

  萧衍出去后,宇真便道:“卿阳,过去两年的事朕不追究,只是你该清楚,衍衍是滠亲王,你以后可别再得罪了。”

  我颔首道:“谢陛下。”

  “坐吧,朕也恰巧要召你入宫。”宇真撇撇手,道,“你这两年在雍州可有何感想?”

  感想?我所想恐怕徐牧之早就如数回报了,或许身边还有其他宇真的探子,我有何感想?“不知陛下想知道什么?”

  “呵呵,无他,朕不过听闻雍州人杰地灵,想来有些奇闻逸事罢了。卿阳,你这次立了大功,只是碍于你的资历,无法给你更多赏赐。”他叹了下,又说,“你能将衍衍毫发无伤的送回朕身边,朕是十分感激的,你说,还想要什么?”

  “微臣不敢居功,此番成功收回雍州,徐大人功劳不小,陛下该赏的人是他。”我抬眼,慢慢说。

  宇真挑挑眉,笑道:“卿阳,你怪朕派徐牧之来扰你计划?朕只是怕你一人在雍州不安全,这才派了人来。若是卿阳觉得不妥,朕道歉便是。”

  “微臣不敢,陛下的忧虑是对的。”我只是想知道,宇真,你究竟还信得过谁。

  总之,我已不再宇真信任范围之内,就如同,我不再信他。

  “朕的忧虑?卿阳,你再揣测朕的心思么?”

  “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朝中无人比你胆子更大了,卿阳,在朕面前你何须如此作态?你心里想些什么朕怎会不知。你气朕不信你,朕只是怕雍宛韬查清了你的身份对你不利,为何你不懂呢?”宇真微微笑着,就好似从前。

  好似从前他苦口婆心让我学这学那,明了官场规则,明了谋测算计。

  今日总是要摊开说的,的确,我无须惺惺作态。“陛下,即如此,您又何须如此?恕微臣不敬,陛下信不过臣也是自然的,臣怎会又怎敢气陛下?陛下莫要折煞微臣了。何况微臣也说陛下的忧虑是对的,没错的。”

  宇真眯起眼,收起笑容道:“卿阳,你这是何意?莫非你真想帮雍宛韬了?他有何好,竟能让你如此,朕真该领教一番。”

  我一愣,笑说:“陛下怎扯到雍身上去,微臣只说陛下万事考虑周全自然是不错的。”

  “雍?”宇真笑了,他的眼神是冰的,“你果然向着他了。卿阳,朕知道你今日的来意,朕也干脆说,本来朕也想放过他换一个好气量,只是看你如此重视他,这人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了。”

  即便我不说不来,宇真也决绝不会留着雍,毕竟他曾如此长时间占着萧衍,宇真怎会放过!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

  “陛下可还记得那三个条件?”我问。

  宇真缓缓起身,道:“你在与朕说条件?”

  “臣不敢。是陛下教臣君子当守信。”我淡淡的道,今日之事,我毫无把握,成败由天定,只是最后的结局,我自己写了便是。

  “慕卿阳,别再说你不敢了!你明知朕不会放过他,何必用条件来压朕!”宇真的面色不再平静,他盯着我,徐徐道。11B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


  见他如此,我居然可以如此平静?连我自己都不可思议,“陛下,那三个条件是您应下的,您若不答应,微臣也无可奈何。”

  “呵,好!很好!卿阳,你的胆子真的变大了!朕没料到,这雍宛韬竟有如此厉害能让你满心只想着他,即如此当初又何必允诺朕?”

  “陛下只说要收回雍州带回滠亲王,微臣都做到了。”他没说要雍宛韬死,虽然这是很明白的潜台词。

  宇真退了一步,我见他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而我的动作竟与他出奇的一致。一手心的冷汗,我不确定我能说服宇真。

  片刻,宇真才道:“卿阳,你可担保你日后不犯错,不至招惹大罪?朕劝你,这条件还是留着日后才用的好。”

  “微臣以为陛下是守信之人。”即使你的许诺我一个都不信了!

  “好,好,好!卿阳,你要满心满眼都是雍宛韬,朕也拿你没法!只是你别要后悔。朕以为,你是最知朕心思之人。”

  我笑,“承蒙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在朝中陛下有徐大人罗大人诸多衷心耿耿的臣子,宫内又有滠亲王,这些人都是微臣及不上的。”

  “卿阳,你真让朕失望。”宇真的拳头松开了。

  而我,等他的答案。

  “朕应了你这第三个条件,放了雍宛韬!就算朕不放,你也会变了法子把他弄出来,不是么?”他拧起眉头,朝我讽刺的笑。

  “臣不会,陛下或许不信,臣曾许诺会忠于陛下,微臣便定然做到。”我缓缓道,说我笨也好傻亦罢,这个诺言是我当着阿爹的面对宇真说的,我会遵守,至死方休。

  只是,我确实没料到,宇真居然会答应!

  我真以为宇真不会答应的,毕竟雍宛韬于他,确实是肉中刺眼中钉;毕竟我对他,真的已没多少期待。他应下,便是与我两清,谁都不再欠谁;他若不应,不过就是我欠了雍宛韬一条命,最多不过我一命抵一命还给他便罢了。

  我原也打算,雍宛韬问罪那一日,便是我命尽一日。

  如此,也不算违了我对宇真的诺言,也应了我对雍宛韬的承诺。

  只是这垂死之争,竟赢了!

  宇真,我果然不懂你。

  

  很久之后,我仍旧没有想通宇真为何会做下这一决定。

  他将两杯酒送入刑部大牢之中,说是看雍宛韬的运道,生或死由天定。

  我能猜到两杯都是毒酒,宇真也该知晓我能将它都换成白水。

  他究竟想要一个如何的结果?我猜不到,也无力去猜。

  既然我与他之间已无任何信任可言,那多一桩少一桩并无分别。

  我亦不在乎生死,最在乎的人已不在这世上,只要能让我达成最后的心愿我也算满足,其他的,于我并不那么重要。

  雍宛韬最后被送出牢狱,连判罚都不轻不重,只说收回雍州贬为庶民,过往那些所谓的罪状,都被一句失心疯轻而易举的带过。当然,这都是在雍宛韬喝酒之前。

  他离开京兆那一日,我亲自去送了他。

  那时,我已正式任尚书令五日有余,群相联席会议之后,我换下官服在京兆远郊送他走。

  而那一日的群相联席会议的议题,正是对雍州的处理。

  朝中对雍宛韬判罚有异议者不少,以徐牧之为首,今日又被政事堂已五对四驳回,只是日后恐还有非议吧。

  雍宛韬越是远离京兆,对他就越是安全。

  我没啥东西好给他,只能为他打点上路的钱财与随行的侍从。

  临行前,雍并无太多不舍,他还是一如往常,只是在转身时,才又折返回来抱住我,在我耳边呢喃:“卿阳,我会在雍州立一府邸等你回来,我等你来我身边。”

  这一刻,我有些许发愣。

  确实是愣了,我以为,雍宛韬在我面前是最真的,可他这一番话,很明显的告诉我,之前在狱中他的言语就算都是真的,也是在使心计。

  一开始,他就想活,就不想死。

  蝼蚁尚且偷生,这我明白,只是对于他的心计,觉得有些寒。

  或许是被宇真算计多了,所以如今无论是谁的谋算,都让我怕。

  我推开他,很是认真的看着他,道:“雍,我至此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使心计啊。”

  雍宛韬笑笑,坦然承认:“卿阳,今日你问我,我才告诉你,也不怕你再笑我,也不怕你气我。我是在使心计,无论你如何算计我,我都温柔以对。卿阳,我要的我求的也不过如此,我用我的温柔吞噬你心中对萧旻的感情,我要你与我共老,要你属于我。说我不指望你爱我那是假的,可若要用你的爱来换走与你厮守的权力,那我还是不要你来爱了。我给你的爱,已足够你我过一生。你没有,我分你一半便是。”

  是啊,他曾说过他的心计只为了我。“傻子!”雍宛韬,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他又笑,道:“我说了,我是傻子,只有傻子才会使心计活下来,明知唯一的办法是你去求萧旻我也要这么做。卿阳,活着永远都比死了好,你懂么?我觉得你不愿活,为何你给我这般错觉你不愿再活下去了呢?若是如此,就把你剩下的命都给我,你要记得,你答应与我死同寝!你要记得,我俩都是傻子,所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呵呵。

  “是啊,我和你都是傻子,所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说罢,我转身离去。他必须尽早离开,多留在京兆一刻就多一分变数,而这变数的结果并非我与他所能承担。

  雍宛韬,真是一个很妙的人,在我如此对他之后,他竟还能说出等我会他身边的话来,他竟还愿等我还愿爱我。死同寝,雍宛韬,我记住了。

  这句话,我会牢牢的刻在心上,一直都记下的!

  雍宛韬没有再回头,而我却在走到一半时回了头,只看到他的背影。

  远远的,只剩下一抹蓝。

  他今日所说的每一句,我都会记住!

  

  回府不久,宇真便遣人来召。

  我来不及换下晨时的官服,便匆匆而去。

  再入昭政殿,殿内只有随侍的宫人,而萧衍,并不在内。

  为此,我有些许庆幸。至今,我依然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人。

  “微臣参见陛下。”我微微屈膝,道。

  宇真挥下一干宫人,笑道:“慕卿家原来还知晓谁是你的主子啊,朕几乎以为慕卿家全然不把朕放在眼中呢。”

  我低头拧眉,宇真的心思不好猜,冷笑的想着一个丝毫不切合实际的答案,我道:“微臣惶恐,不知陛下大怒所谓何事。”

  “你当真不知?”

  “臣不知,若微臣有错,还望陛下直言,微臣定当领罚。”算了,多半还是雍的事。

  宇真大笑,他直直的盯着我,许久,终于拍了桌子站起身道:“慕卿阳,此处只有你与朕二人,你何须惺惺作态!你做了什么,朕还会不知道?”

  “臣惶恐,恕臣愚钝,不知陛下为何如此震怒。”

  宇真又勾了勾嘴角,我见他抿了抿,再度展开那抹如以往般的温柔笑靥,“卿阳,你倒是说说,你与朕之间怎会变得如此?你从前从不拘礼,直来直往部绕圈子,怎得如今言辞之中尽是敬语,平白添了生分呢?你变了好多。”

  我敛眉,淡淡笑。瞅着这样的宇真,忽的想起从前,从前我与他不分彼此,当然,那是假的,我记得。

  宇真,我从前不与你拘礼,你从前又何尝在我面前以‘朕’一字自居?

  变得不是我一个,是你我都变了。

  如此,不好么?

  “陛下言重了,臣始终都是陛下的臣子。”

  “好,那朕也敞开天窗说亮话,你为何私自调了雍宛韬的毒酒?饶他一条生路?”他一摊手,踱到我面前,笑容满面地问。

  我后退一步,同样也笑道:“陛下何出此言?是陛下说雍宛韬的生死由天定,他既然吃了那被无毒的酒,那便是他运气。微臣又怎敢私下调换忤逆了陛下的圣意。”

  “慕卿阳,你明知这两杯都是毒酒!”

  我一愣,因宇真的话,他这算无遗策之人怎会说出这种话?所幸昭政殿内也只有我与他二人,我摇摇头,道:“微臣不知。微臣对陛下允诺微臣的请求深信不疑。”

  “你还信朕?”

  “信。”我嘴上说,不信,心里道。

  口是心非,我从宇真身上,已然学了彻底。

  “所以此事真不是你做的?”宇真徐徐落座,执起一杯清酒,啜了少许,又道,“卿阳,只要你说此事与你无关,朕便信你,如从前一般信你。”

  他的口吻,与多年前在此地罚我抄写法典十遍毫无差异。

  宇真,你也该知道,我早不是多年前的小毛孩子了。你又想借此,证明什么呢?我的忠诚么?何苦!

  我又往后退三步,恭恭敬敬的道:“微臣立誓,微臣对此事毫不知情,微臣只是为雍宛韬送行已谢他近两年的照顾而已。微臣对陛下的忠心,还望陛下信任微臣。”

  “你都不信朕,居然要朕信你?”

  隐约之中,我听宇真如此说。

  “好了,你下去吧。”他反复摇头,这才半抬头看了看我,道。

  我恭敬道:“谢陛下,微臣先行告退。”

  我与宇真之间种种,无论情,无论义,甚至君臣的忠诚、甚至君臣的信任,已彻底崩裂。

  如此,我也已算违背了当初所立下会对他尽忠的誓言。

  莫非立誓……就当真是为了毁诺么?

  退出昭政殿的最后一步,我听宇真如此呢喃:“很好!慕卿阳,你做的真好!”

  此中深意,我已不愿再多想。

  好不容易下了的决心,好不容易死了的心,都不能因任何事任何人再改变。

  宇真,你我终于,不再欠彼此什么,昔日点滴,于今日,都算清了也还清了!

  

  第十九话

  宇真究竟想些什么,我已经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如今我与他,不过君臣。

  除此之外的任何关系,都没有,我也不希望有。

  随着雍州渐渐纳入宇真管辖之下,其余八州也有些许异动,从前朝廷用计收回幽、豫二州兵权一事,如今连着雍宛韬的遭遇,任谁想来都知道不那么单纯。

  而宇真,以他脾性,是不会单纯满足于取回九州兵权那么简单的事,他要的,是九州的统治权,是要九州子民真正知晓,林翰的主人究竟是谁。

  为此,一步步都在他计划之中。

  这几日夜里无事,我也会想想,其实这些年来,外人都道我做了宇真的左臂右膀,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实力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可仔细想,有哪件宇真不赞同的事有真正做到了的?

  没有!

  我所想,我所思,我所说的,无一不是宇真心中早就盘算着的。

  无错,并不是宇真一句我做一件。

  然,从前宇真对我灌输的那些点滴,早就潜移默化。我顺着他的想法走,于是走不出那个圈,我所想的与他所想的并无太多差异。

  他真真将我的心思和脾气,抓得一清二楚。

  想来……真寒!寒透了!

  呵,偏偏我还曾不自觉那么多年,还沾沾自喜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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