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黑(GL) 作者:醩丘【完结】(31)

2019-04-01  作者|标签:醩丘 布衣生活

  浑似惯于逢迎的清倌人一般。

  寻常人见着她这般模样,心中先生出几分轻视,便也未必会细瞧了。

  离清思随在她身后,先前便淡淡铺着的脂粉又加厚许些,以便于点上唇脂。唇脂将透着苍白的双唇染出艳色,又给修过形状,将轻垂的嘴角稍许提扬,便在原本的冷肃上,添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妖冶来。一袭红衣盖不住她的凛冽,反倒透出几许如血的煞气。这哪里还是刚直如宝剑的离少掌教,分明是哪处邪教的妖女。

  乌墨玄款款行至穆禾跟前,扭捏地行礼道:“小可李武见过穆姑娘。”

  李武二字,自是离乌的谐音。只是她一袭男装,却这般刻意而为娇怯的模样,如同有心攀附富贵的清倌儿,着实使旁人心中发毛。穆禾不自然地扯着笑道:“这未必也夸张太过罢。”

  乌墨玄眼眸儿一转,端直身子,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道:“小可早已赎身,且有如此貌美的娘子,穆姑娘可休要对小可有什么指望。”

  穆禾给她恶心得够呛,抱着手臂颤了几下,笑骂道:“本将军瞎了眼,瞧上这样的娘娘腔?”

  乌墨玄起先给她调笑几番,眼下自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捏着嗓子道:“穆将军平日里见的都是高大威武的军士,也不曾见过小可这般柔情似水的男子,保不齐瞧着新鲜……”

  穆禾面目一红,啐道:“离女侠怎的也不管教一番你家‘相公’胡闹?”

  离清思极目远眺,恍若未闻。

  看来也指望不上了。

  眼下虽距午时还有些早,可几人皆打算尽早行路,穆禾便嘱随从牵出了马车,说道:“日常用度物事,里面尽皆备了。”又一指左右十六名护卫道:“这十六人护送二位前去,一路吃穿用度,皆有他们打点,若有所需,只管向他们吩咐。纵寻不得赵明旭,只希望乌姑娘安然回返。”

  乌墨玄笑道:“倘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穆姑娘当真喜欢柔情似水的小男子呢。”

  穆禾看来着实给那‘李武’吓得不轻,面色一白,继而不甘示弱地笑道:“我喜欢怎样的男子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倒是李公子……可应付得下你家‘娘子’?”她说话之时,声音落在乌墨玄耳畔,着实有些太过近了。

  穆禾含笑而去,乌墨玄转头去瞧,只见得离清思傲立在车板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离清思原本就高,这般站着,着实让她这‘小相公’有些高山仰止的心情。

  穆禾的手下眼色极好,立时递了登车的小凳在乌墨玄脚下。乌墨玄踩着小凳,心中总有些空落,伸了手去攀离清思的手臂。

  纵然遭乌墨玄拉扯,离清思的身子稳稳当当,半分不动。

  乌墨玄甫一站稳,她便兀自进了车厢。

  待得乌墨玄也走进去,马车便摇摇晃晃地开始行路。眼下她们所处的乃是江城城郊,两军交战之地。若是一不小心,极可能被某一方的边军抓住,后果也不堪设想。可穆禾并未要她们从暗道先行回返,而是让二人直接上路,也不知她究竟恃着什么样的手段。

  车厢内铺着厚实的软垫,人踩上去,脚掌好似陷进去。坐在上头,只感受到马车摇晃,却并不颠簸。

  乌墨玄在长靴中仍穿着绣鞋,靴子前端皆以软布填塞,方才显着与常人无异。现下既是在车内,她将两双鞋子一并褪去,赤脚踩上软垫。

  刚走得一步,便觉异样。抬眼看时,只见得离清思已经在车中一角盘膝而坐,目光却落在她脚下,若有所思。

  乌墨玄的脸红透了。自来女子的脚皆是极为隐私的部位,给旁人瞧见,便如赤身一般。寻常女子之间虽无这般忌惮,可离清思究竟是她心上之人,如此被瞧着,真真羞煞。

  这样的情形下,乌墨玄如同犯了错的孩童,低着头,背着手,脚跟提起,脚尖微微向后,仿佛随时要落荒而逃。

  离清思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轻声道:“你过来。”

  乌墨玄赤着脸,脚似陷进软垫,一步步迈得极为艰难。可再怎样徐缓的脚步,在这样小的一方车厢中,也显得太过快了。

  这身裤子于她而言原有些肥大,因而裤脚处以绳索缚在脚踝,将她的一双小脚显露无遗。

  离清思的眉尖蹙起,手掌动了动,似想要去触,终究仍旧收在膝上,沉声问道:“什么时候……”

  乌墨玄给她瞧得心悸,扶了地缓缓跪坐下来,遮挡住脚的模样:“在莫家的时候。”眼瞧着这柄岳离宫的宝剑锋芒毕现,乌墨玄拉着她的手道:“官家的小姐尽都是一样的,整日消闲自在,除却取悦男子便再无他事。男子们认为美的,小姐们便得自闺中起学会迎合。不单是我,天下间多的是这样的女子,倘若在国家平顺的时候,天足的女子还要少些。自来攀附着旁人而活的,总要瞧着主子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过活。”

  乌墨玄望着离清思,神情中又是羞赧,又是甜意:“因着有你,我比她们都幸运得多。”

  她说得动容,离清思的神情中也和缓几分,轻轻“嗯”了一声,又回握着她的手掌,问道:“可还疼。”

  离清思所问的,不单是乌墨玄的脚,还有乌墨玄侧转来的手心。

  乌墨玄的手心中纵横交错的,却非纹线,而是深深浅浅的伤痕。有尖锐笔直的刀口,有成片的烫伤,也有针扎般的细碎小点,许多伤口也许已经痊愈,可单是留下的痕迹,便如同将她通身的丑陋尽皆驱赶到这一小片肌肤,直令人见之心惊。

  “都是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可疼的。”乌墨玄翻转手心,指尖划过离清思指缝,十指贴扣着,将那痕迹也一并掩了:“我去得莫家之后,总归也算得是莫家的小姐,平素里也不曾吃得什么苦,锦衣玉食,仆从环伺,逍遥自在得紧。我娘后来改了嫁,我随着她一同去乌家……”她的神情暗了暗,终究轻叹一声道:“乌家世代皆是御医,乌伯阳……乌太医并无后嗣,他担忧乌家的医术断绝,因而将通身的本事尽皆教给我。偏巧我的脚……修习武艺也是妄想,便不如苦心修习医术了。”

  她这般说时,好似乌伯阳仍存着好心,可唯有乌墨玄自身知晓,乌伯阳教她医术,不过是担心倘若年老得子,自身无力教导罢了。可乌伯阳活不得年老,乌家的血脉也终究自此断绝了。

  离清思的神情便轻松些,她素来话少,一时也寻不出旁的话来问。

  尽管二人之间的气氛融融暖暖,可毕竟冬寒未尽,乌墨玄贪轻松赤着脚,着实有些冷了。她跪直身子,往橱柜中翻了翻,寻出一张薄毯来。她的右手与离清思左手握着,舍不得收起,唯有伸长手臂,扯着一角往外拖拽。

  不提防使的气力大了些,将底下的几张毯子尽皆扯得松动。那一叠毯子便纷纷洒洒的落下来,盖着一地。

  乌墨玄眼睁睁地一地狼藉,颇为无奈。

  正待说话,忽然间听得外头动静,似有人喝止了马车。驱车的那位护卫朗声道:“我们奉家主之命,护送小姐和姑爷探亲。”继而又向里道:“小姐、姑爷,关口的大人要验查……”

  车厢门倏地被打开,驱车人的声音便也戛然而止。

  一个守关的将领站在车板上,目瞪口呆的瞧着里头的情形。

  乱七八糟的毯子落了一地,两条身形在这些薄毯之下交叠。受到惊吓,在上头的身影侧过头来,眼眸中水莹莹地似泛着泪。

  他生着胡须,分明是个男子,却又比女人更加瘦小秀气。他吓得不清,裹着毯子慌不迭地缩到角落里,底下便坐了个红衣女子起来,反倒显得刚毅清冷,将凌乱的衣裳稍稍整理,起身淡然问道:“什么事?”

  这算个什么夫妻?

  第 42 章 故事

  这情形实在太过稀奇荒谬,四下之人尽皆瞧得呆怔,待得离清思近前来,却又在惊诧之下添着惋惜。

  这样绝色的女子,怎偏嫁着个急色懦弱的娘娘腔。

  离清思站在门前,那守将的目光便再挪不开去,听得发问,他的话语不由轻柔许些:“夫人,咱们这是例行检查,以免有敌人的细作与在逃的凶犯混进关内。”

  离清思凤眸微狭,唇角抿出似笑非笑的弧度:“凶犯?”

  她说话时,半侧过身子,眸光分明往车厢一角瞥过。

  乌墨玄用薄毯将自身裹成一团,只露个脸出来,仿佛遭辱的小女子,怯懦地望着外头。听得守将这般说,提声唤道:“官、官爷,咱们可都是奉纪遵法的好人,可不是什么细作、凶犯,娘、娘子,快叫下人将通关文书给这位官爷瞧上、瞧上一眼。”她的话磕磕绊绊,便愈发让人觉得小瞧。

  驱车的护卫立时呈了一卷文书,展开来道:“大人请瞧,这是兵部作保的通关文书,还加着太宰大人的印玺。”

  也不必待这护卫解释,那守将心中便已信过三分。瞧着这家男主的窝囊模样,哪里像是个凶徒。

  至于离清思,更是未加怀疑。寻常男子总归对这般气度非凡的美丽女子分外宽和些,便愿将她们往善处想三分。

  那守将未必不存歹念,但既听得说起这一行人的通关文书上竟加有太宰印玺,神情登时凝重起来。收过那文书仔细验查,守将目中的轻视尽消,双手将文书捧递而回,恭谨道:“下官职责所属,无意冒犯诸位。”

  驱车的护卫小心翼翼地将文书收拢,淡淡地拱手道:“大人守关辛劳,原也是为百姓安危。倘若验过无事,我们便也能通行了罢。”

  守将跳下车,笑脸盈盈地道:“请,请。”

  一众人得以继续通行,马车过时,守将仍有些不甘心地往离清思面上多瞧了几眼。

  偏生离清思正眼也不瞧,合上了车门。

  那边厢乌墨玄揽着薄毯,正笑得花枝乱颤。

  离清思挨着她坐下,神情冷肃,亦不搭理。乌墨玄却活泼得有些过头,凑着脸来笑道:“娘子,那官爷好生可怖,为夫给他吓得狠了,可怎生是好。”

  离清思索性合上眼帘,休养心神。冷不防一张薄毯兜头罩过。眼前登时一片晦暗,光从薄毯的下缘透入,却仍旧瞧不清乌墨玄的脸。

  实在离得太近了,目光一时难以凝聚,唯独能听得对方的呼吸,湿润、燥热。

  委实太过气闷了些。

  离清思出手果决,将那薄毯扯落,霎时凉意扑面而来,舒爽惬意。乌墨玄趁着离清思心中微松的空当,整个身子覆上来。她的身形纤瘦娇小,并不沉重,纵然离清思浑无内力,自身的力道也足以将她接住。

  然而乌墨玄的眸光千丝百缕,柔怯得不可方物,那力道也软绵绵地浑似撒娇一般。离少掌教给这样绵软的劲力裹缠,竟失了底气,身子轻轻地抵上柔软的车板。

  身长的差距再不存在,乌墨玄便能平视上她的眼眸,两双好看的眸子,一个柔情似水,一个清透宁静,静静地互相凝望。

  乌墨玄定定地望着她:“我现下,似有些悔了。”

  因着妆粉,离清思的神色比往常要妖娆软媚些,胸膛中震动的声音便染着丝丝缕缕的慵懒:“嗯?”

  乌墨玄险给她勾去魂魄,目光发直地注视许久,放在她唇瓣轻轻落下一吻,略有些懊恼地道:“我原应当将你勾画得再难看些……你这般貌美,实在令人难以自持。偏你身子这般不争气,我瞧着眼热,却又……偏又……心中不免有些憋闷。”

  离清思眼刀锐利,明晃晃地透着凶气。可她这身鲜红耀目的装扮如火一般炽烈,便又将她的寒意裹挟,反倒添上几许风情。

  可乌墨玄仍不晓得收敛,她披着伪装,便似新添着层脸皮,往昔间羞于启齿的话连串地自嘴里吐露出来:“我恨不能你立时便好了,方才所做的事情……”她的话戛然而止,回神时身子已然翻转,唇上也多出一只皓白修长的手掌。

  离清思压着她,手掌捂着她的嘴,神情中显出几分羞恼:“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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