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地看见甘蓝点点头,白芷轻叹一声,往书架上瞥了一眼,又咬唇想着什麽。
「我举这个例子,只是要引用这句话,你不许对号入座。」
见白芷有些憋笑和难为情的样子,甘蓝倒很好奇她要举什麽例子。
「曹禺的《日出》里面,不是有个顾八奶奶麽?她这个人虽然粗俗,但却说了句很实在的话,我很喜欢。她说:爱情是你甘心情愿地拿出钱来叫他花,他怎麽胡花,你也不心疼。」
甘蓝还是第一次听她引用这样的人说出的话,在她身上边蹭边笑着,扭成了一根麻花,心想也难怪她要强调那句不许对号入座了。
止住笑声,甘蓝静下来去打量这个房间——其实就算白芷不说,这里也已经像是她的家了:书柜上有她的书,衣橱里挂着她的外套,桌上放着她的备用充电器。
「何止?」白芷继续列举起来,「还有厨房里那些各种尺寸大小的锅碗瓢盆儿、各色齐全的杯盘碟盏,要不是你,我哪辈子用得上?」
安静地听她逐项列举,甘蓝弯眼笑出了声,觉得心里踏踏实实的,心底有块地方源源不断散着热。
抓过刚刚那本期刊,甘蓝在白芷膝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了,翻看着那些无聊的科学报告,不知所云。
「你进来时关门的那一下声音,让我有种很安定的感觉。」白芷在甘蓝的头发上挽着圈儿,轻柔地说着,「对我来说,多少钱也买不来安心,所以,这关门声,就算是你超额付给我的房租了。」
作者有话要说: ugh.........
今日八字跟码字不合
不晓得在写啥.....
☆、第 29 章
初十是勇子的婚礼。甘蓝虽然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做婚礼的宴席了,但这一回她下足了心思准备,决心一定要给老同学撑好场子。
从进货这一步开始,就是甘蓝亲自把的关:为了保证新鲜,蔬菜都是由她提前一天在菜农手里直接购买,海产是在青石桥市场的老熟人店里取货,肉类则是袁老板拍着胸脯打保票、据说是「早上才杀的,专门给你割的坐兜儿(後臀)肉!」
至於饭店包场的事宜,自然是甘蓝直接「上报」给白芷的。白芷耐着性子,听甘蓝在电话里说了一大堆关於采买、库存和支付的情况,手上握着圆珠笔在本子上轻点。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嗯?」甘蓝不知她所指为何,忙问自己是否还遗漏了什麽。
「你说你的同学要结婚,就只是要跟我汇报这些数据的麽?」
「呃……」依旧不明白又踩上了哪颗雷,甘蓝身上的围裙被自个儿捏成了奇怪的形状,「是不是打扰你了?我以为你现在在午休,才敢打的电话。」
她刚开口,听筒那边就传出了低低的叹息声:
「你现在和我完全不在一个波长上,自己想去吧,我先忙了。」
袁随手里提着一个大渔网从厨房後面出来,渔网里跳动着一条顾客选好的草鱼。他一把将鱼抓起,猛地一下在地上摔晕了,只见鱼鳃的开合由弱变无。
察觉到甘蓝挂电话後的困扰神情,他取笑说:
「师姐,看你那委屈小媳妇的娇羞样,」说着,他便夸张地模仿起扯围裙的动作,「和谁打电话呢?」
甘蓝白他一眼,实话实说:「娇羞啥?我给老板报个数儿!」
袁随坐下来给鱼刮鳞,在甘蓝正要越过他回厨房时,无心地说了一句:
「师姐,我觉得老板她对你的态度,好像挺特别的。」
甘蓝听者有心,顿在原地,回答说:
「瞎说八道什麽呢,她对我们大家伙儿都一个样。」
「我就觉得吧,她跟我们都客客气气、维持着距离,但是她看你那眼神儿,软的呀,就好像…」袁随抬起头来,眯眼想词儿,「就好像一碗,点得最嫩最嫩的醉豆花儿……」
「猴三儿,」甘蓝打断他惨不忍闻的描述,规劝道:「先好好儿地学学什麽叫修辞比喻,再用『好像』这个词,成不?」
婚礼这天,饭店大厅里专门搭出了个台子,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一番,搞得花里胡哨的;门口还杵着面牌子,贴着的红纸上写「某先生和某小姐结婚」,让甘蓝看了心里不禁一阵暗笑,心想,这倒是和民国时期结婚都爱登报有异曲同工之处。
从十一点开始,就有私家车陆续到达了,不久後,勇子和新娘的婚车车队也洋洋洒洒开了来。今天来赴宴的人,除去新婚夫妇的家人和亲戚外,大部分都是甘蓝和勇子的高中同学,因而同学会也顺便热闹地举办起来了。
「班长!」
勇子一身白色的西装,头油鋥亮,莽莽撞撞地一头扎进了厨房。
「你进来干什麽,看脏了衣服!出去迎宾去!」甘蓝用手肘把勇子往外边顶边说着。
「不是班长!我得给你打个招呼,之前那个女朋友,我去年年初就吹了,今天跟我结婚的是我们球队教练的女儿,你等会儿别说错了话!」
甘蓝简直无言以对,摇头笑道:「知道啦!真服了你小子!」
甘蓝这里进入尾声的时候,大厅里已经闹腾了起来,台上的司仪拿着话筒耍尽贫嘴,音响震地嗡嗡直颤。
所有菜品装盘後,剩下的就是服务员的工作了,甘蓝解了围裙和制服,靠在台下看老同学们跟勇子逗趣儿。但立刻就有人发现了躲在角落的她,於是不由分说地过来拉了按入席上,问长问短。几圈下来,甘蓝就被男同学们灌了不少。
「班长,你看体育委员儿都结婚了,什麽时候等你的好事儿啊?」
「说实话班长,以前我们男生私底下评班花,你可连任了好几届呐!」
「班长今天没带人来,是不是说明我们还有机会啊?」
甘蓝不去理他们的嬉闹,只往台上看新郎新娘被人捉弄着吃苹果,她有一阵子不喝白酒了,突然这麽一来,眼睛看东西有些重影。
肩上忽然搭了一只手,给甘蓝现在燥热的身体带来一丝清醒。
她微微一扭头,那凉凉的手指便顺势在她发烫的耳廓边缘夹了一下。
「我的位子呢?」
寻着声源,一桌子人都目不转睛地往甘蓝身後看去,有几个人甚至忘记了合上正在咀嚼的嘴。
「白……?」
甘蓝使劲眨巴着眼睛去看面前的人,却直接被抓住手拉了起来。
「你喝多了,过来。」白芷把手搭在甘蓝腰上,回头对那桌人说:「失陪一下。」
甘蓝在水池边用凉水拍了几把脸,脑袋不像之前那麽晕了。白芷给她递完了包里的纸巾,便让甘蓝等着,说要去车里取些湿巾来。
「谢谢,」甘蓝勾住她的指头,有些抱歉地说着,「原来你昨天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该正式邀请你一起来的。」
白芷伸手揩掉甘蓝脸上几滴水珠,自嘲地说:
「我脸皮厚,人家不请就自来了。」
甘蓝很想凑过去亲她一下,奈何自己鼻息间酒味熏人,只好放人离开了。
脸上还是烫得很,甘蓝觉得此时她身上的血液肯定是咕嘟咕嘟的滚开状态,拿只鸡蛋在脸上滚一圈都能煮熟了。她又弯腰在脸上拍了几把冷水,睁眼时,看见右侧递过来一张纸。
她接过来,正想说「这麽快」的时候,耳边听到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一直在看你,你为什麽不坐过来?开始避我了?」
甘蓝眉头一紧,沉下眼,缓缓开口说:
「没有的事,你太多心了。」
「甘蓝!」顾梓涟情绪有些失控,「你已经把我彻底抛在脑後了吧!」
甘蓝只觉得着实好笑,反问道:
「怎麽?难道要我以泪洗面一辈子,最後竖个牌坊,你才满意?」
顾梓涟气结,仍旧只说:「你太狠心了。」
门外过道上,勇子因为喝多了也要去卫生间,路上恰巧听去了她们的对话。对於甘蓝和顾梓涟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心里一直以来为甘蓝鸣不平,现在借着酒劲,更是忍不住了,对着门内低吼道:
「顾梓涟,你给我出来!」
这动静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走出来一看,勇子正面红耳赤地扯着自己的衣领,神情恍惚却又愤愤然。
「你那样说话,长良心了麽?班长这麽多年是怎麽对你的,你看不到,我可看得到!」
「勇子,别翻那些旧账了,你给我回去结你的婚去!」
甘蓝推了他一把,可勇子的扭脾气一上来就按不住,他挡开甘蓝,几步冲到顾梓涟面前,额上青筋可现。
「高中的时候,晚自习九点才下,班长说你家住的地方不太平,每天都送你回去了才回反方向自己的家,她到家都快十点了,你倒是理所当然的……班长你别拦着我,」他挣脱掉甘蓝过来拉他的手,接着说,「後来你在城郊上大学,嫌地方远不好买东西,她就一趟趟开车给你送,四年下来,车都跑报废了一辆,这些你都忘了?现在你还有脸来跟她清算,你有什麽资格?」
「勇子,你喝醉了别来跟我发疯,我不用你来教训!」顾梓涟面上也红了一层,不知是羞是恼是气。
「你就觉得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你似的,可你为自己争过什麽,你早就放弃了你自个儿了,别人拿什麽给你?」勇子一席话打在她七寸上,让她无话可说。
甘蓝提高了音量,让他们不许再吵下去,毕竟今天是勇子的好日子,她不想因为这种事扫了兴。还好这里僻静,加之大堂吵闹,因而没有人听见。三个人僵了数分钟,还是顾梓涟最先离开了。
转角的时候,顾梓涟看见了倚靠在墙边的白芷。
她刚刚看见了白芷和甘蓝的一些小动作,心里也猜着了□□分。
本来想直接掠过,可她还是忍不住停下,侧面对着白芷,开门见山地问:
「你和甘蓝是不是……」
「是。」白芷站直身子,对转过脸来的顾梓涟报以浅笑,「刚刚没有偷听的意思,我在等甘蓝。」
听见她们的说话声,甘蓝也从走廊那头过来了,看向白芷的神色有些紧张。
白芷递了瓶矿泉水给她,语气如常地问:「还难受麽?」
另一旁则是有人移步离开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你终于完成使命了姐们儿......
☆、暗涌
周六早上,白芷接到了庄良打来的电话,约她见面一谈。
电话响的时候,甘蓝因为昨天被灌了酒,还在睡觉,白芷便掩好了卧室的门,一个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约见的地点是市中心一栋大厦楼顶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很空,他们在窗前一处位置坐下,各自与侍者点了单。
这里是大楼的第二十七层,站在窗前俯瞰时,如临深渊,大脑有片刻的晕眩。
难得一见的冬日暖阳,透过楼顶的钢化玻璃,长驱而入,仿佛要将谁掩藏的心思照射地一览无遗。
侍者端上了两人的咖啡,可双方都没有伸手去触碰那杯褐色,任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
白芷拿出一个绒面的戒指盒,缓缓推到了庄良面前。
「就一定要做那麽绝?」
庄良垂眼看着那盒子,目光中闪过有些避之不及的恼怒,仿佛面前摆放的是他的一项耻辱。
「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让你抱太高的希望,因为我不是一个值得你等待的对象。我们耽误了太多时间,用来见证彼此之间的不合适,这一点,我真的很抱歉。」
白芷捏起手边的小匙放进杯中轻搅,金属质地的打扰,揉碎了液体面上的云朵倒影,层层叠叠的细小涟漪,圈动出一小幅抽象画。
「我不想死缠烂打,我也知道,你从来没有真喜欢过我,是我绑架了你来做女朋友。所以,我也想通了,希望把一些事情摊开了说。」
庄良说话时,将两肘移到桌上,肩膀耸起,脖子前伸,有些卖力地支撑起头——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正用翅膀包裹住身体的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