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宜圈住我,他的头枕在我的肩上,我听他说,为何我不爱他为何我只要贺兰为何……
太多为何,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与贺兰、我与萧宜,是缘是孽,我亦不知。
“阿宜,话说你从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吧?”这四年多来,对着萧宜的,都是这张人皮面具,他从未见过我的真实模样。
我小心的撕开面具,想给他看我本来的模样,可为何呢?为何突然有这种冲动?
萧宜看我,我见他俯下身,亲吻我脸上的疤,从左额沿着疤痕亲吻我的眼我的脸,他推开我,突然离得我很远。我见他笑,从没见过他这么苦的笑。
从何时开始,萧宜如此,我也会心疼了?不过我与他相识四年,他难过我会心疼也是应当。
萧宜摇摇头,抚着自己的额头笑。我听他说:“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还没这道疤呢。小小的人,长得又好看,偏偏傲气任性,但功夫比谁都好。”
我愕然,愣愣的看着他,我与萧宜早就认识?这不可能!
他看我,又道:“你当然不会记得,你怎么会记得呢?贺兰仲阙说得对,你那时满心满眼都是他,连他都记得我,而你却不记得。兮,你说,我敢有多少自信你会爱我?连嘴巴上的逞能,也不行。”
“我何时见过你?”我傻傻问他。
他笑,“你十六岁那年,正好这年父皇驾崩。我赶回京兆途中被人拦截,是你救了我。你自然是不记得的,可我记得,我才想打听你是谁好报恩时,你却笑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那样的笑。直到贺兰仲阙走到你面前我才知道你的笑——是对他。”
“我……我不记得。”我确实不记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沉默。
“后来我知道你是谁,也曾偷偷找过你看过你,你都同贺兰仲阙一起,我死心,知道这辈子你我没有可能。可后来却辗转得知你出了事,兮,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的眼这么好看,看过的都不会忘记。四年前我瞧见你时,就猜你是熵照兮了。而且,你连名字都不换。在你身边呆了四年,可在你心中呢?”萧宜一句一句的说,我的心被揪得一阵疼。
除了疼,也愈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般的萧宜。
后来我才知道,之前贺兰对萧宜说的话便是有关于此。他跟萧宜说,我既然对萧宜毫无印象,那就代表我不会爱上他。我既不爱他,便终有一日会离开。
萧宜自个儿仿佛也断定我会离开一般,这几日天天都来,天天都守着我不放。可他不知,他逼得越紧,我心里头就越烦。不是烦他,只是烦……如何面对。
反观贺兰,虽说没有从前那么悠然自得,却也不见急躁。
可他二人,真让我想逃了。
这几日阿冰的心情转好,即便还是冰着一张脸,但总算开口说话了。无论如何都好过之前不言不语一日独处的场面,我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温望零会成亲,这该是想得到的。
只是我自己烦,也忘了去找他。
倒是阿冰,心情好了便来找我。
他说,他该走了。
“你嫌我不够烦是不是?”我问他,口气有些冲。
阿冰拍拍我的头,问:“烦什么?”
我努努嘴,不信他真的大门一关不理天下事。
阿冰看了我半晌,道:“兮,你在烦他二人不知如何选?老实说,你是两个都不想要?还是两个都想要?”
我瞪他一眼,道:“怎么可能?”
“兮,你怎就不明白自己也喜欢上萧宜了呢?若不喜欢他,以你的性子早就一口回绝哪会这么烦?”阿冰一阵见血的道。
我一愣,苦笑,我的心事怎么老被阿冰看透呢?我细细想了想,又道:“我承认我无法选,我爱贺兰,可我不信他;我喜欢萧宜,可……可……”
喜欢他,却不愿留下?
我眯起眼,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什么。
阿冰道:“你猜我是谁?”
我看他,笑了笑说:“隐约知道些,只是不肯定罢了。”阿冰跟我认识那么久,他的事我虽无闻不问不追查,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
试问,一个第一回看到彦页就知道他是谁的人都普通到哪儿去?再说,会跳崖的也普通不到哪儿去。
林翰的西边是古国悦染,传说是个神秘的国家。而我跳崖的那座山,便是林翰与悦染的交界。关于悦染的故事我多少听过一些,醉花楼是个人多嘴杂的地方,听了些再想了些,阿冰的身份,我还能猜出几分,只是不确定而已。
“是么?我该回去做我的事了。兮,我本该是悦染的皇储,却被自己的亲兄弟害得差点丢了命失了身份。有些东西,是我一定要拿回来的。”阿冰道。
我抬头,看层冰的脸,他背负的东西或许别任何人都多。我想我也懂他,阿冰很聪明,若非自己从不在意又怎会被人害了?害他的人与他极亲近,只是……“所以你喜欢温望零却也什么都不说?”
阿冰蹙眉,“是,我哥迟早会找到我,若望零真的在我身边,以我现下身份,如何护得了他?”
我又问他:“阿冰,你想做皇帝?”
“或许。”他说,“兮,你要不要跟我走?”
“把这儿散了?”我问,心下有些不舍,却也觉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阿冰笑了,我头一回见他笑,他居然会笑!他道:“兮,你可知道,在你心中已有东西远比爱重要。”
权?我从不在乎;财?我也只是小小贪心。
我看阿冰,看他眼中的自己。我想我知道了,这人居然比我更懂我!
“要不要拉上绋绿?”我问他,心里已有了决定。
阿冰点头。
要散了醉花楼不难,但若要散的不让人知道就难了。
我思量了几日,决定将这事交给别人办。找了个信得过的人,将东西都交与他。
趁着天还未亮时,我们一行三人离开瑶城。
要收拾的东西其实不多,如我说,一个装满银票碎银的包袱依然足矣。其他身外物,无须多带。
离去前,我犹豫了一下,取来自己的那柄凌渊插在了醉花楼的招牌上。前者是贺兰送我的礼物,后者是萧宜亲手提的字。仔细想想,颇有新意。
这才拉着碎碎念的绋绿还有眼中写满了然的阿冰一起上了马车。
与我,放炽山庄已远去,醉花楼也已远去……面前的,似乎是悦染国新鲜刺激的一切。
贺兰,萧宜,你们都懂我,都赌我的感情。可你们忘了,于我而言,自由已远胜于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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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曲二[谁怜辛苦东阳瘦]、曲六[身向榆关那畔行]、曲八[层冰积雪摧残]三个章节中所引用的词选自《纳兰性德词选》
其余引用词为自创(所以语句不通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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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好爽……完坑咯~~~~~~哈爽,简直太爽了!握拳!
这个结局不会更改,早在设定之初,就一直很坚定这个结局!而且,俺要再三强调一番,此为喜剧结尾,不是SE!而且是很慎重思考的结果!
对熵照兮来说,这五年他自由惯了,而今日的贺兰也好、萧宜也好,都在要他的感情,他不想作出选择,也做不出选择。何况,自由远比一切重要~~~让他自由自在的在悦染国跟阿冰一起打拼,也是一桩快事。
我的地址:
虽然坚信自己没有错,还是要顶锅盖爬走的zuo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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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完番外——[层冰]
对我、对层冰而言,确实有太多,都比爱更重要。
两年前,层冰曾说我贪心。说我两个都不想放两个都想要。如今想来,或许真是如此。可那又如何?阿冰自己也不比我好到哪儿去。
温望零于他而言,是重要的。故而,在两年后的今日,当阿冰得到了他所要的一切,他选择回到瑶城,找他的温望零。
过往他无法出口的话,都可以说出来。
我觉得好笑,那一个眼神就能喝止满朝文武的层冰居然也有紧张的一刻。再一次回到瑶城城门口,我笑弯了腰。回想这两年在悦染所经历的一切,顿觉很开怀。争斗是家常便饭,可都很好玩,连绋绿也觉得好玩。
我问阿冰,若温望零与他的娇妻和睦美满,若温望零眼中已只有夫人而无层冰时,他怎么办?
这并非不可能,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切。或许在今日的温望零眼里,早已不爱层冰,甚至为当年花如此多银子在层冰身上而不解,亦或许,他压根不知层冰是谁。
层冰愣了,他挑眉笑道:“我无意勉强他,他爱我我便带他走,他若不爱……我便罢休。兮,我这回来,并没抱希望。”
这两年,我眼看层冰离他所想愈加接近,眼看他得到一切,眼看他不再如从前一般冰冷没有感情,我看他笑,却觉得他的笑与面无表情无异。绋绿说,层冰的笑无非是用来麻痹敌人的,自己人才不信冰山能有消融的一日。
可层冰确实,笑着成了习惯。
我‘哦’了一声,并不以为他真能如此洒脱。若真洒脱,也不至于精心准备这趟林翰之行了。
果然,过了片刻,层冰又道:“不,兮,我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了他了。当初来招惹我的是他,我不放开他。即便他已成亲,即便他已有如花美眷,即便他可能居家和睦甚至有了儿女,我都不会放手。温望零这人,我是即便用抢也要抢来的。何况,他爱我那么深,如何忘得了我!”
我笑,阿冰本就是个极霸道的人,不过是在醉花楼时,他的霸气被他的冰冷掩盖了而已,或者说,他根本不屑对那些个凡夫俗子显露什么霸气。
他如此充满希望是好,只是谁都该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谁又能说温望零是打了保票贴了你层冰的签儿了?作为至交,我自是得如绋绿般打击他一番。
我于是道:“阿冰,他未必会再爱你,未必会爱你如昔,人心难测不是么?”
层冰瞟了我一眼,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道:“无妨,他若不爱,我可以让他重新爱上,这并不困难。”
“可他也许会因此而忌恨你,你别忘了,你如今在做的,可能是拆散人家夫妻美满的小日子。”我再度打击。
这回的重拳让层冰愣了许久,虽说看他怔住不知所措的模样有些心疼,可该说的总要说清楚。如今设想了千万种可能,总比真对上毫无准备的好。就算从温望零的生命中退场,阿冰也该退的有举止有风度吧。
我瞧他的唇角好不容易扯出个弧度,他道:“他会恨我?即便如此,也想留住他吧。当年没留下他,是我不敢。可我不会后悔,换了如今的我依旧会这么做。兮,你以为恪伦真找不到我了?若不解决他,迟早有一日他会找到我,而温望零会受牵连。如果他因此而恨我,我也甘愿。”
我懂,领教过恪伦的偏执狠毒,我又如何不懂?恪伦是阿冰的兄长,也是当年害他跳崖的人,不过此人,已被阿冰亲手送上了黄泉不归路。
“我真没料到我会对温望零动心呵,真没料到,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他了,我也都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喜欢谁了。可偏偏,栽在他手上。兮,我与你不同,既然我爱他,无论何种手段我都可以使;无论他爱我与否恨我与否,我都可以不在乎。”层冰又笑,他摇头笑道,“其实我与恪伦还真不愧是兄弟呢,单就偏执这一点,还是极像的。”
我有些许愕然,倒没料到阿冰会有如此决断。这一路,我与他走的并不快。一则我本人并不急切,尚且想着看看这瑶城风景;而阿冰,他虽急切,却也害怕。近君情怯,也是有道理的。
西街巷尾离城门并不算太远,虽说这地方我与阿冰都呆了五年多,可除了东街以外的地方,我还真没怎么踏足过。
“巷尾的高群胡同最里头……”
我转头,听阿冰默默的念叨。
我笑,他也有紧张的时候。瞧他的步子越迈越小,瞧他走路的步速亦愈加缓慢,我实在忍不住,便推了他一把。
推的他停下脚步,整个人都僵直了。
我从阿冰身后闪出,只见那两年没见的人依旧是一幅老实人的模样,灰布粗衫,腼腆的笑着,逗着自个儿怀中的小孩。
那娃娃好小,被温望零搂在怀里头就像一个包裹似的。我见这老实人的笑容是那么真那么幸福好似拥有了一切的模样,这般笑容,我也曾见过,见到温望零对阿冰露过。
可此刻,物是人非么?
我向后退了两步,将这地方留给呆滞的层冰、尚未发现外人闯入的温望零……以及那小娃娃。
那些话,我也只是说给阿冰听听的,连我都没想到,会成了真。
我在角落里,见阿冰好久都不说话,甚至收敛了气息不去打搅这一对可爱的父子。他站了太久,阿冰看看我,眼中真有不知所措。
我想,他可能就这么暗自离开吧。
他也确实踏出了步子,而此时,温望零仿佛想起什么抬起了头。他看见了层冰,原本一具名为层冰的石像旁又多了一具叫做温望零的石像。
须臾,温望零回过神来,冲着阿冰笑笑,虽然这笑容有些尴尬,他道:“要不要进屋坐坐?”
层冰点头答应,他跟着温望零进屋,压根儿忘了还有一个熵照兮体贴的不去打扰他们俩。
可热闹总要凑的,我挪了步子,又找到一处可以躲藏的地方。
温望零的家与他的人一样,朴素而干净,却似乎有些怪。
我想了想,终于明白,少了温望零的妻,少了温望零的母。
“你……何时回瑶城的?”踌躇片刻,温望零还是问了一句,多少总打破了彼此的尴尬局面。
层冰盯着他,停了片刻后直接道:“我来带你走。”
我叹息,是在对他无语。反观温望零,睁着眼看层冰,似是完全不懂方才层冰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层冰又道:“我要带你离开瑶城,回我的故乡去。”
“……为何?”温望零苦笑摇头,“层冰,你曾说你不会留我,怎得今日又要带我走了呢?”
层冰不说话,只是冷淡的看着温望零怀里的小娃娃,我估计他是越看越觉得这小孩碍眼又碍事。
“我成亲之后,就没找过你,后来你也走了。怎得我都快忘了你了,你却来找我了呢?层冰,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温望零又说,他瞅瞅自己的娃娃,笑了起来。
他的心情我不懂,为父者自当把自己的孩儿当作最大的宝贝么?
层冰蹙眉,眼神略显偏执,他道:“温望零,我不管你还爱我与否,我都要带你走。我喜欢你,所以我要留你在身边,不管你的妻子如何你的儿子如何,不管你愿不愿意,我……”
“好。”
极轻的点头,而层冰只顾着表态完全忽视了,他继续道:“反正就算是掳,我也把你掳走,你这辈子看的想的就只能是我……”
“层冰,”温望零提高了嗓门,道,“我说好。”
阿冰愣了,或许真没想到如此轻易。他看着温望零的笑容,道:“你说好?”
“嗯。我娘去年走了,夫人也过世了,瑶城里就我跟这孩子做伴,我可以跟你走,但我必须得带着他。”
“我不想看到你跟别的女人生的小孩。”层冰很倔强。
温望零笑,我才觉得这老实人的笑容还真好看,但比起当年,他的笑多了信心了吧。他道:“这孩子,是夫人与别人的,她嫁与我时,就已有身孕,不过我待他还是如亲身骨肉的。”
原来,温望零娶的那位姑娘早已与人私订终身,无奈别人离开瑶城后就不再回来,姑娘眼见自己有了身孕,只好托人说了亲。温望零他娘早就盼望儿子可以讨一房媳妇,享享天伦。
只是去年,孩子的娘染了重病也去了。
而温望零,还是做着小本的脂粉生意,养活自己和这小娃。
他从没料到,层冰会来找他。温望零也太老实,只当层冰是上苍给他的大礼,他哪里还记得要拒绝一番,只觉得自己还爱层冰,层冰如今也爱他,他自然是愿意跟着走的。
果然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啊。
这些,便是阿冰与温望零的后话。
而我,依旧觉得这自由自在的日子很是惬意。
除了偶尔,会想想那个温柔有些自负的萧宜,还有自小就对我很好的贺兰。
[番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