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 by 昭域【完结】(11)

2019-04-01  作者|标签:


问蕴大笑,毫无遮拦:“兮老板,你果真是个妙人儿。若问蕴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讨教。只是家中还有事,只得先行离去。请见谅啊。”


呵,这尊瘟神我惹不起当然早早送出门的好。“那是,熵某还有生意要看顾,就不远送了。”我眯眼盯着他,总觉得那笑容几分熟悉。


仿佛很久以前,曾经见过。


“问蕴告辞了。”他微点头,带着他的人离开。


我沉了脸,转身奔上楼去。


绋绿一人在屋里,他靠在床头,眯眼浅眠。许是听到我仓促的脚步,绋绿微微张开眼,冲我淡淡的笑。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昔日虽然嚣张但真实的绋绿的笑靥再也回不来了。


“他是那人的弟弟。”绋绿淡淡的说,就好似我是他平日谈心的客人一般,他起身拂衣煮茶,一切都如往常,却再也不是往常。“你提起恕铤楼那日,我就明白了。”


我茫然的凝视他,心中却终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觉得方才那问蕴的笑容如此熟悉,他居然是恕铤楼大当家的胞弟。有那种妖怪似的兄长,这问小公子这么会演戏倒也不易外了。原只当他是恕铤楼中人,却未料到,他竟是那人的弟弟。


也只有那人,才能爱,爱得痴狂;恨,恨得阴狠了。


绋绿抿唇,苦笑道:“他说,他阿兄在年前过世了,而理由竟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模样让他松懈戒备这才丧了命。兮,这与我何干?席余沥爱我,因我而死,那又如何?动刀子杀人的又不是我!我原只当他是姓席的找来整我的,没料到,他居然会恨我。”


“绋绿……”


“兮,今年冬至,我想去为他上柱香,就当表了心意。”绋绿笑着看我,这眼这眉随看似云淡风轻,我却觉得有着掩不住的伤。“当年席余沥多方相逼,甚至不惜自残,我无法爱他,只能远远逃开。而今日,我毫不容易爱上一个,却是来寻仇的,难怪别人说我一生无关情爱了。”


绋绿啊绋绿,我抱抱他,想将这话题扯开:“起风了,你添件衣裳,免得受寒。”


“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担心的又不是这个!”我怒道。


绋绿拍拍我,收敛了笑容:“抱歉。我真没想到居然会如此,兮,为何会这样?可……这样也好?”


好?有什么好的?


事情始末不过如此,问蕴压根就是上门来寻仇的,以情债还情债,这远比取人性命有意思的多吧。只是,那小鬼眼中的感情真是那么假么?


“兮,我与他们总算是还清了。有何不妥?他取我的心,我得他的身,也算是了结了。”我看着绋绿拉开嘴角,却又看着他笑不出来。


“他会后悔。”我道,我真不信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可以有如此深沉的心思,可以将一切伪装的那么好。这世上最逼真的伪装便就是真实!


只是人在圈里不知真情罢了。我为绋绿祈祷,愿终有一日,那少年会悔恨一生!


“不会,兮,这世上哪来如此多的后悔?席余沥死了,我被问蕴骗了,今日今时,我仍可说我不后悔离开恕铤楼,绝对不后悔。且,便是他悔了那又如何?我与他已无瓜葛。”绋绿笑了,“原来这一切,不过如此简单。”


他的笑容,我没忘记,一直都没忘记。


如我所料,问蕴确实再次追来,在多年以后。但仅仅是追来而已,他二人,如绋绿所言,已没有重回的可能。


绋绿最薄情,绋绿却也执著!


所以他们,回不去!

[爱字何解?不过是你伤我,我伤他,痕已消,痛尚存,唯此而已!]

第八曲、层冰积雪摧残

飞絮飞花何处是


层冰积雪摧残


疏疏一树五更寒


爱他明月好


憔悴也相关

公子,您问我是谁?


您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您既踏进这地方,却不知道我是谁?您这么说实在太伤我的心了……


来来来,我今日定要给您介绍个好的,我们这醉花楼里可是美男如云啊,保准有个您满意的。


您来瞧瞧,你喜欢什么模样的?惊艳彦页、刺蔷东阳、执泪轻笑、翩翩榆关最解语;萦揉眉怜、指柔擎日、层冰赛雪、妖娆绋绿最销魂。


哟,您喜欢擎日啊,好好好,我来为您引见。您瞧瞧我们家层冰啊……


什么?您还不知道我是谁?


哎哟,公子您真是玩笑话了,我当然是这醉花楼的**了。有什么好奇怪的,男子就不能是**了吗?您唤我兮老板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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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温望零,住在西街巷尾胡同深处,住处很是简陋,但此人在瑶城尚算小有名气。他是那些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最爱的——胭脂水份的制造商。


按理来说,这档子生意该是很挣钱的,可温望零挣得银子不多。我会笑他,因为他傻。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坚持一分价钱一分活,即便他做的胭脂比其他人卖的好得多,他也只收那一点银子。


所以,在他这儿买胭脂的,还有些穷人家的姑娘;亦因此,温望零在本地还挺出名。


他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长相也普通。这般的温望零居然会逛**,别人都想不透,以他的好手艺,爱美的想嫁他的女子多了去了。可偏偏,他不爱女子。他逛的是我们醉花楼,点的是二楼的倌,我们家层冰。


温望零说他第一眼见层冰,便知自己会着了魔般的爱他。


我不解,在我眼里,层冰虽美缺欠人气。而楼里比层冰更美的也不是没有,层冰的美是冰冷的,如他的名,带着遥远的疏离感。


可温望零见他,便爱了他。


温望零说,他知自己配不上层冰,他挣得银子不如别人多,他长得不如别人好,他的性子温吞有余懦弱不缺少了魄力,喜欢层冰的比他好的有很多。他知他与层冰,是天地之别,可他以就喜欢层冰,就是喜欢,每回来了楼里点了层冰也只是傻傻的看他一整夜,跟层冰说说话,听他开口一二句,已觉是最幸福的事。


温望零曾问我可否为层冰赎身,他说赎了身后层冰可以离开此地,他可以自由。我问他,你赎身不是为他留你身边?温望零摇头,只说他留不住。喜欢他,所以一心一意对他好。


这般傻气的人,这般单纯的人,好少见,为此,我虽无法理解他挣银子的做法,却挺喜欢这人。那些我早已追不回的情绪,在他身上,竟是如此完整的被保留,甚至还有些嫉妒呢。


温望零确实不出色,长得挺普通,这模样与我带的这张面具有几分像,过目即忘的普通。可他的发乌黑乌黑的,一支普通的木簪插起,忒好看。


我笑着迎上去调侃:“温老板,您可总算来了,层冰等您等了好久。”


温望零脸一红,道:“你这话我可担待不起,今日层冰没客人?”


每月初二、廿四,他都来楼里找层冰,这些年来也风雨无阻,一晃眼竟也四年了。而平日,见不到他。他所挣的钱,只够他一月来这儿两回的花销。他来,只代表他这半月来攒了足够的银子了。


我笑,“怎么着您都是老客人,您来的日子我哪会让阿冰在接别的客人?”说罢,便差人送他上楼。


我曾听人说,温望零的积蓄几乎都花在这儿和他娘亲那儿了。他家中有一老母,他为人也很是孝顺,一个月就挣这些钱,平摊为二,一边一般。只是不知,他那位老母是如何看待此处,看待层冰的了。


记得那年在山崖下,我问层冰,如同死去一般的活着与真正的死去哪一个更幸福?当年我以为是真正的死去,而层冰却说活着。理由我不知,但近来却渐渐懂了。


死了便是死了,再无转寰的余地;而如死去般的活说不定有一日还能变成真正的活。如我,今日便活得挺滋润,至少,比当年这么跳下去了啥都没有要好得多。虽说,偶尔会有烦恼;例如贺兰,例如萧宜。


五年前从山崖下出来在瑶城落了脚,本是想做做小本生意糊口的。可我天生懒,层冰虽不懒,可他也不愿。我回顾少时闯荡江湖常常去的**,突然来了主意。我对层冰说,本只是玩笑话,岂料层冰竟说,这主意不错。若我做**,他愿意过来做小倌。


可想,当时的我,整个都石化了。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却因层冰的附和,成了定局。


花银子买了小小的楼,花银子买了几个小倌,开头生意挺困难,毕竟万事开头难。等稍有起色时,我遇上萧宜。他说他喜欢我的眼,我不解;他说他愿出钱帮我,我问他他要什么,他只说要我笑给他看。


笑?我于是笑,于是他给我银子,于是醉花楼慢慢造大、慢慢出名,于是我与他日益熟络。而阿冰,便在二楼做他的小倌。他也卖身,我偷偷问过几个客人,发现阿冰上下皆宜攻守兼备,可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有人愿意出钱给个冷冰冰没感情的人上呢?


不过,在彦页还没来楼里时,阿冰是名副其实的头牌。


可他身边的客人,却总是去了旧人来了新人。我问阿冰,阿冰只说是谁都无妨,他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与我交情极深的阿冰,我始终未曾真正懂过他。他的心里藏了太多事,他不说我不问。虽不问,却也可猜到一些,猜到不说,只因他不爱别人多探问她的过往。


阿冰身边的客人,总是钟情于他的容貌他冰寒的性子,总以为自己一腔柔情满腹深爱可以将他折服,日子久了知道这座冰山千年不化,便也都走了。然后新的人又来。


惟那温望零,是例外。


可他与层冰,我却看不懂。


我与层冰心照不宣,每月的这两日都会空出来给温望零。层冰对他,似也有些特别,但不是感情,至多只是相处多年的怜惜。


他们相处,真正是相敬如冰,一个小声说着话盯着人,一个默不作声喝喝酒,躺床上歇息,完全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实在不懂温望零怎会为这般服务这般相处这般人每月花上不下与百两的银子。


说实在的,我真不懂!

不知是否错觉,最近身边好些人都怪。


萧宜很怪,他的怪有一半得归功于贺兰;贺兰也怪,但我不知缘由,或者我心知,却不敢信。人就是如此,不愿信的事儿如何说了都是不信的。


阿冰说,萧宜的隐忍可能到了头,我笑笑,不多说。


我喜欢的萧宜是那个不会多管我,为人很温和的萧宜。我承认我自私,既要他一心一意对我好,却又不愿爱他,自私的偶尔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对阿冰来说,温望零也很怪。最近不知为何,来得频繁了。虽说银子给的一回比一回少,可他开口,阿冰无意见,我也都是答应的。


只是不知,他究竟发了哪门子疯。昨日我问阿冰是否要去打探一下,阿冰摇头,说是与他无干。我瞧他若有所思的眸,哪像是漠不关心的模样。他分明,多少还是将温望零放在心上的,只是放入心头几分,无人知晓。


我摇摇头,突觉这些年来自己竟越来越婆妈。


用了早膳,小厮来报,说是萧宜与贺兰又来坐堂,我挥挥手让他下去招呼着,实在懒得多理会。也不知贺兰究竟与萧宜说过什么,能让那素来云淡风轻的人完全变了模样,对他二人,我只有叹息。


可小厮竟不下去,又道:“那温望零也在。”


温望零?不是前夜里才来过?我问他:“是来找层冰的?”


小厮点头,也是,这人来不找层冰,敢情还找我来着?


我道:“你先去问了层冰,若他肯见,便领人上楼;若他不愿,就打发了走。至于王爷和那位贺兰公子,寻人伺候着便是。”这两人都得罪不起,萧宜怎说都是这里真正的老大;而另一位,我怕贺兰真会拆了这儿。


原以为再听他说他爱我时,我会有万般情绪,或是惊讶或是激动或是厌弃或是不屑,岂料,不过是听过而已。从他口中出来的话,我竟听后毫无波澜。只觉得他爱也好恨亦罢,都是过去了的事。


虽说我对过往还有记忆,虽然我还会因那些过往对贺兰产生恐惧,但对他的示好对他所谓的爱,竟没半点反应?


合着真如阿冰所说,我已练就一身铜墙铁壁?


一笑而过。


去瞅瞅温望零寻阿冰何事才是真的呢,他虽冷漠,却是我的至交,他心里头不舒服我也跟着难过。虽也知道阿冰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的决定他的问题别人都帮不上忙,可偏偏,还是想知所想,即便无法解他心忧,平日里小心顾忌着避开也好。


可阿冰是多小心的人啊,我离他门外头三步远他就能察觉,我又不如从前有一身好轻功飞檐走壁都行。但我有妙招,轻轻挪开墙上画卷,自有一方小小天地任我偷窥。


温望零居然在亲阿冰?!


我眨眨眼,看得更仔细。他确实在亲阿冰,且牢牢抱住阿冰不放。而阿冰也就任他这么抱着亲着,丝毫没有反应。


我仔细的瞧,仔细的听,大致都能听个清楚。


温望零说:“你对我,是否真的一点点感情都没有?”他看阿冰,似是很难受一般。我猜,他身边必定发生了什么。


否则,这老实人怎会做出如此放肆的举动?


可阿冰还是不答,不点头不摇头。换来温望零一个笑。


“你老是这样!”温望零叹息,拉着阿冰坐下,“四年前认识你,你就这样。总是冷冷的谁都不在乎,我为何就会喜欢你爱你呢?我真不知道,如同着了魔一般的疯狂。”


他沉默,阿冰喝水,两人一如往常,一个诉说,一个倾听。然,好像什么都不同了。


“层冰,我有时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总觉得你对我不同。可这多半也是自以为是吧。我知你看不上我,我不过有个小小脂粉作坊,人也傻,你看不上我……是对的。可你知道么?我总以为你对我特别,所以没回来都是死了心来,没回走都带着希望走,期盼下一回再来。好似看着你,看你听我说话,就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了呢。”温望零突然顿住了,他看层冰,很认真地看。


我等了好久,他才又说:“真的很幸福,怎会如此呢?层冰,你说我会喜欢你一辈子么?会么?”


我以为,他会,我真觉得,温望零会。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八百年不回头那种。


层冰却只是冷淡的道:“随你。”


我暗想,若有一日温望零真不爱你了,你便要哭了。


温望零笑,很苦的笑,他道:“会吧,我会喜欢你一辈子。可这不公平,对谁都不公平。”


“世上本就无公平可言。”层冰开口,却依旧冰冷如昔。我以为温望零于他而言是不同的,可怎么看着看着又不过是他的一个路人呢?


“是么?你可以让我死心么?就告诉我,你层冰一辈子都不会爱我,不会看上我?让我死了这条心,也遂了我娘的愿。”温望零道,他拉过层冰,笑,“前天我央你跟我做,你应了。可我察觉不到你爱我或不爱我,我死不了心。或者当时你狠狠拒绝,我今日就不会在这儿呢。我只求你这个,可以么?”


这人,竟是来寻死心的?


他为层冰痴傻这四年,也要画句号了?


我瞧见层冰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凝结,但很短。层冰抽出自己的手,并不照他的话说,他只道:“你要死心,我说什么都无意义;你若放不下,亦然。”


“那你会留我么?若我求你,你会留我么?”话说至这份上已露出几分祈求味道,温望零该知,以阿冰的冷心淡情,他不会理。


层冰不语。


“我求求你,留我下来可好?层冰,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不去成亲了,我……”


他要成亲,温望零要成亲。我也终于恍然,这些天此人如此频繁出入的缘由。我想我可以懂温望零,他与那些个寻欢作乐的人不同,这人太痴却也太有责任感。他若成亲,即便自己再想层冰,也断然不会踏足此地。他与层冰,算是就此了断了。


我想,我已见到他二人的了断。


我太懂阿冰,他不会说,不会留。


好半晌,连我都想为温望零捏把汗时,层冰终于开口:“我不会留你。”一如我所料,却使我很难过。


虽知不可能,仍希望层冰开口将他留下。


他的回答,显然也在温望零意料之中,那老实人只是笑,笑着亲亲层冰,然后推门离开。


我忍不住打开门,看着温望零从我身边而过。我想留他,可我如何留他呢?


温望零盯着我看,慢慢从我自己怀里掏出个什么来递给我。我疑惑的看他,他于是答道:“我……我方才忘了交给层冰了,烦劳兮老板了。”


一个极普通的小布包,隐约透着淡淡的香,这香气,有些像层冰的冷。我问他:“这是何物?”


“我第一次调香,”老实人答,脸上浮起些许红晕,“只给层冰一人的。”


温望零说罢,便走了。


我走至层冰那儿,他的门开着,我却进不去。阿冰一人立在窗前,好似一方进不去的天地。


我不知层冰是否爱他,但那一日,我却瞧见了层冰远目送走他,层冰素来不染尘埃的眼中多了几分惆怅。那时,我想层冰即便不爱那人,但多少是有几分喜欢的吧。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何如此惆怅。


对层冰来说,这世上有太多事,比爱情更重要。

终曲.

早说过,习惯是最要不得的东西,时间是最上瘾的毒。


兴许真是看得多了,如今见到贺兰坐在楼下悠闲品茶,我也实在难以再涌上太多情绪。虽说起初提心吊胆过了一阵,可日子久了,还真麻木了。


我下楼,看看大堂内依旧满座,调笑的调笑,欣赏的欣赏,心里头还觉不错。温望零离开后,没过几日就听说那人娶亲了,对方是位长得顶标致的温婉女子,听说这喜事还劳动了朝廷里的官,派头不小。


温望零成亲那一天,层冰一日没有踏出房门。我几乎可以断定,他是爱温望零的。


可那又如何?


我笑,突然又想起擎日临走前跟我说的话。我曾问过他,若然当年的事项羿一未参与二不知情他当如何;当时擎日答我,说他不知,若恨了那么久突然没了记挂,还真的不会好受,但该如何,他不知。


他随项羿离去那日,擎日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答案。他信,信项羿所说的一切。虽然我知,这位剑门门主的神情不似撒谎,那眼神也明摆着的都是感情,可是真是假,又有谁可以仅靠眼睛看清呢?谁又真正看得清过!


事实如我所说,擎日之事,项羿确实不知情。他只道擎日厌了他贪得无厌只求权力所以离去,这才信了妻子的话。孰料后来听说一切,再回头寻找,已是惘然。


擎日离去前,说:“即便这是假的又如何?熵照兮,我早就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境了。你又真知道,你对面的我没有疯么?或许,我早疯了。”


或许,擎日真的疯了,我所见的最清醒的疯子。


我啜着手中的冰丝银针,叹着执泪家那位大茶商,果真信守诺言,送来的都是上等的好茶。我笑,其实人活着,不就图个乐字么?我活了二十多载,如今算是想明白了。什么情啊爱啊,还不如喝口好茶,**活一辈子来的自在。


我又笑,每每思及此,都觉得这一遭没白活。


“照兮。”


我抬头,看着突然坐在我面前的贺兰,依旧是习惯性的笑。


“好久没见你对我笑了,即便是假的,也不错啊。”他道,那眉那眼那唇角一勾,无处不是当年在山崖边上温柔看我往下摔的贺兰的模样,“我就想,我要用多久才能让你不怕我呢?终归还是让我等到了。”


我挑眉,自嘲一笑。还是得承认,世上最懂我的人,可能真是贺兰。他看我长大,教我武功陪我读书,他怎可能不懂我。可懂我,又怎会不知我的性子,绝对只求鱼死网破?


“贺兰,你想要什么就说吧,我也不想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若有我可以帮上忙的,我都会帮。”我叹息,仍觉早早送走这尊瘟神,就算多花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贺兰还是笑,从前我就会想,他的笑究竟有多少种模样?竟是弧度一样的抿唇一笑,都能解读出不同含义。他道:“当真?”


我笑点头,自然当真。


“照兮向来说话算话,你说的一切我都信。”贺兰那样子好似在追溯往昔,可那往昔,却已非我想回忆的了。他停顿片刻,又道,“照兮,我想要的——是你。”


我稍愣,却也没太惊讶。“好吧,你要我背后的什么呢?若你要醉花楼里灵通的消息,无妨,我可以提供。”


我想他应当不是求官场中事,否则也不至于跟萧宜闹得那么僵。以贺兰为人,就算他再不喜欢阿宜,要对他笑着装温文还是可以不露破绽的。


“傻子,你本来就傻,怎得这些年更傻了呢?”贺兰念了我一句,口吻一如从前,他摸摸我的发,道,“我很认真的告诉你,我,贺兰仲阙,只要你。我要你回来,照兮。”


我笑,呵呵的笑出声来:“贺兰,你真奇怪,得了武林盟主之位、得了名声,又想到我了么?你别忘了,我是魔教余孽,怎能在你身边?或者说,你要我带着这面具一辈子?”不知为何,越往后说,声音越冷,我的人——也越冷。


“照兮,我早说过你这张人皮面具不好看了。你啊,你的心思就是太耿直,你真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不能黑白颠倒了都说么?”贺兰笑道。


我也终于明白,我之前对着他的毛骨悚然并不是没有来由的。与他说话,好似鸡同鸭讲,却又不得不说,贺兰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忍不住道:“你真想让我再跳一次涯?贺兰……我……”


我想说,贺兰,我想不出自己还有哪点利用价值可以让你如此费心思。


可这话,却停在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就那么一瞬间,贺兰的笑容掉了,他的脸白了,他的神情让我以为那一回我割网跳崖于他而言,也是一场梦魇。差点,就真的这么以为了。


“照兮,跟我回去吧。”等我回神时,贺兰已收起他方才的模样,转而又是一脸笑容。


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那幅隐忍痛楚的感觉让人信以为真,可惜,我已不信。即使再逼真,都是假的。


“多谢贺兰公子从前对兮的照料,他哪儿都不会去,瑶城就是他的家。”


我抬头,见萧宜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他俯下身亲吻我的唇和喉结。


萧宜走到我身边,半带挑衅的道:“贺兰公子,以您的身份难道不知,往事如斯不可追忆?兮跟了我那么多年,他不会去你那儿的。”


我蹙眉,正要说话,却听贺兰说道:“王爷,你果然不够了解我们家照兮,”他摇摇头,笑得满是自信,“照兮或许会留在你身边,但绝对不是跟了你。我们家的照兮,脾气不好,即便从前喜欢在我身后转悠,但也从没人敢说他是跟了我的。”


我叹息,拉开萧宜的手,又看了看贺兰:“你就那么笃定我会跟你走?”


话音刚落,手臂便觉一痛,方才扯下的萧宜的手又拉住了我,而且拽的更紧。


贺兰摇头,道:“照兮,我太懂你,所以我无法确定。但……你会跟我走的吧,应该会的。”


我默然,转身离去。


萧宜跟在身后,而贺兰却依旧坐在那儿似笑非笑。


我问萧宜:“这些年,我是跟了你么?”无可否认,如贺兰所说,萧宜的话我听了别扭。素来我都以为,我与萧宜的地位是平等的。我与他,是朋友,或许比朋友更多一些。他给我钱造这栋醉花楼,我也每年都有分红给他。


论金钱,我不欠他;论感情,这档子事你情我愿谁都勉强不了。


我不知,我与他的关系,在他眼中,竟是我跟了他?


扪心自问,我熵照兮这辈子都不会跟了谁,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我只是我自己而已。


萧宜在我身后环住我,反复的说抱歉。“兮,我是真的慌了。你不会跟他走对么?你会留在这儿对么?我不在乎你不爱我,我不在乎你喜欢贺兰仲阙,可是可是,你不会离开我吧,不会吧?”


“你真不在乎?”


“我……”


“阿宜,”我还是叹息,对他,不知是气或是心疼,“你真一点都不在乎我不爱你?你的心也是肉做的,何必勉强自己说违心的话。”


萧宜盯着我瞧了好久,好久之后,他笑出来,道:“你变了,兮。你从前不会这么问我,你宁愿避开这些都不会问我。可那个人一出现,你就变了。是,我当然在乎,我当然也嫉妒你爱他不爱我。我怎会不在乎?可我能说么?我一说你难道不会躲得远远?我若要问你要感情,只怕你早就闪的不见影了。”


我立在一边不吱声,萧宜哼了一下小声喃喃:“就合该他跟你一块十数年了解你,我就不懂你了。”


是,他说的都是对的。


我敛眉拉他坐下,道:“阿宜,我跟贺兰确实发生过很多,但真若要跟他走,实在不可能,你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我以为萧宜会因此觉得心安,可他没有,他只道:“你还爱他,你便会走。如若贺兰仲阙等你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你真能不动心?兮,这么久了,我终于明白,我最怕的不是你离开,而是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终有一日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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