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二天已是迎娶之日,萧烈还只管在屋里磨蹭,倒是玉箫虽心如刀割,仍笑著催促他道:“你好歹也体谅一下这些下人,眼巴巴的等著你。况且这事儿岂是拖就能拖过去的?倒不如痛痛快快的,皇上心里也高兴。”萧烈这才恋恋不舍的去了。
这里玉箫也不到外面,收拾整齐了便在房内静坐,承欢过来陪著他,待要劝说几句,又实在没有什麽可说的。及至想起自身,就更加难过。两人都相对无言,正是应了那句话:“流泪眼望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
至卯时,珠袖方抽出空儿进来,见他二人如此光景,先就长长叹了口气,玉箫便强笑著问她:“这会子你不在前面帮著张罗,倒跑来这里做什麽?”
珠袖淡淡道:“前面已没什麽事了,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你,我们王爷的那性儿,若不是你劝著,还不知闹到什麽田地呢。”说完只看著玉箫,目中大有感激之意。
玉箫疑惑道:“你尽望著我做什麽?难道我脸上还长出花来了不成?”
那珠袖方才坐下,语重心长的道:“我自十岁被卖到了这府里,从一个烧火丫头做起,到现在成了王爷的总管丫头,前後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因各处走动,各府里的家事也听过见过不少。如今想来,这名分终究是个虚衔,只有有了实权地位,才能随心所欲,这实权地位却又比不过‘真心’二字了。如今王爷虽位极人臣,到底也没逃过‘无奈’二字。但他对你的一片真心,我却是知道的。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公子也不要嫌我言语鄙陋,我不过是想你别怪罪王爷。”
玉箫叹了一口气,承欢却笑道:“看你说的是哪里话,你若是个粗人,那我们就不是个人了。你自做了管事丫头,哪件事不办得明明白白的?那萧总管嘴上不说什麽,依我看他心里也是很服的。如今倒在我们面前谦虚起来,何必呢,一个府里的,谁还不知道谁呢?”
珠袖啐了一口,笑道:“偏你这张嘴会说话。”正说著,外面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姑娘,新娘的轿子已要到了,前面一迭声的找你呢。”珠袖方忙忙的去了。这里两人也不出去,仍是坐著。
至晚间,承欢和珠袖,绛唇便过来陪著那大月国跟来的丫头们饮宴。承欢本欲陪著玉箫,无奈他坚决不允,又说:“你也闹了我一天了,如今倒让我静静儿吧。”只得出来了,自思行动有丫头照应,必不致出什麽事情,谁知玉箫也令丫头们到前面吃酒玩乐,那些丫头们一听,巴不得一声儿,轰的一声全散了。
这里玉箫闻著前面喧哗,心痛不已,取出笔墨纸砚,转眼间写成一张素笺,压在镇纸底下。手中只提了那箫,漫步出来,只见皓月当空,群星拱耀。王府中一片笙歌舞,好不热闹。不由黯然神伤,出了一会子神,方往千波湖走来,彼时那些丫头婆子们谁不去瞧热闹,因此上也不曾有人看见。
此时正值夏末,千波湖畔也格外清冷,玉箫仍向自己惯做的山石上坐了,目望著新房的方向,泪盈於睫,喃喃道:“今夜君之大喜,玉箫无以为献,仅以一曲,聊做卿之贺仪。”说完将箫凑向唇间,纤手微动,一缕低沈悠扬的箫音缓缓流泻而出,细听下去,曲调大异他平时所奏,竟是一曲轻快的“清平乐”。
原来玉箫有心要在萧烈大喜之夜吹奏一首轻快的曲子,谁知箫音低沈呜咽,与这曲中的轻快之意格格不入,一曲未了,自己便收了,叹道:“原来呜咽之声强以喜乐相加,果然不伦不类。”话未完,思及自己的处境身份,岂不也是不伦不类。不由低声对自己道:“再留恋下去,真是没意思了。”手里捧著那箫,轻轻放於碧波中,暗道:“你我从这湖水相识,又经这玉箫结缘,倒不如将它们放在一处,就如我日日伴著你一般。
再站起来,望了一眼新房的方向,伸手擦去泪水,目光竟已是坚定无比,再无留恋之意,一转身,从湖边回廊穿过一道小门,只孑然一身,径自出府离去了。
那道门原是有人看守,只是今夜热闹,看守的人只虚掩了门,自思王府重地,谁敢擅入,或耍钱,或吃酒,都各自去了,到方便了玉箫出走,也无半个人看见,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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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萧烈这里,不甘不愿的迎娶了新娘子,应酬众人,或许自己太挂念玉箫了,他总觉得大月国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很尴尬,又充满了同情,心下纳闷,莫非这些人已知道了自己和玉箫之间的事?旋又感到气愤,既知晓,为何不索性成全了我们?
至夜里,萧枫亲派人送萧烈回到新房,知道这个弟弟是任性惯了的,若不看著,九成会到玉箫那里。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新婚之夜就被丈夫抛弃,怎麽也说不过去,自己在大月国王的面前也不好交代。
萧烈厌恶的注视著那蒙著盖头的新娘子,心道:若这盖头下是玉箫的脸该有多好,恍惚间,似乎玉箫正坐在床上冲他笑著,不由痴了,手一伸,便要揭开那盖头。还未揭下时,又清醒过来,不由僵在了那里。
谁料那新娘竟一把掀了盖头,银铃般的声音道:“要揭不揭的,哪里象个男人,我可是闷死了。”话未说完,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已横在了萧烈脖子上。
萧烈大为惊异,素闻沈香公主懦弱可欺,温婉贤淑,怎麽眼前的女子却如此豪爽?细细看了一回,并没有错,就是自己在席上所见的那个娇弱公主,心下已知这中间必有文章,当下也不动怒,也不惊惶,只任那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沈声道:“公主何出此举?萧烈并没有什麽得罪之处吧?”
那公主美貌确实如众人所说,沈鱼落雁,国色天香,此时双目炯炯有神,比之宴席上木头般坐著时更增风韵。只听她愤愤道:“今儿我实告诉了你吧,我父王一心要和大燕结盟,我本不丛,奈何他搬出家国百姓,本公主虽一向任意妄为,这天下二字也是知道的。不得已只得相丛。父王大喜之余,便吩咐手下跟来的人把我往贤妻良母的方向说去,实则我是连贤淑的边儿也沾不上的。谁知你竟也信了,也不细细打听打听,就这样被骗了,我素闻大燕广平王爷颇有手段,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说完咯咯的笑个不停。
萧烈也不著恼,反坐了下来,那沈香的刀子仍不离开半步,听萧烈问她:“即便如此,公主也不必刀剑相向吧,我再不中用,和你也毕竟是夫妻了。”
沈香哼了两声:“呸,谁和你是夫妻,我老爹没本事,用我换大月安宁,我走了排场,就算尽了我身为大月公主的责任,难道这时候还不让我为自己著想吗?我实告诉了你吧,我已有了心上人,就是你们大燕那个苏鸿手下的一名将军。我已给他下了最後通牒,让他今日晚间前来接我,否则就阉了他,让他一辈子也别想找其他女人。如今只得委屈你这个王爷吃个哑巴亏。你快快给我写一封休书,这样跟我和我们大月就没有干系了。你们皇帝和我老爹也说不出什麽来。”
萧烈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满面堆欢道:“公主既如此说,也就是和我一样的人了,我们本是一路的。”说完轻轻带著椅子一退,便让那刀离了自己,见沈香大惊,他忙道:“公主不必惊慌,我不过是告诉你我不受胁迫罢了,你请坐下,我和你慢慢说,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们是友非敌了。”
沈香半信半疑的坐下,听萧烈道:“实不瞒公主,萧烈也早已有了共度一生之人,只是为了苍生,不得已应了皇兄。今日虽是大喜之日,然我心如刀割,及至听公主如此说,实乃意外之喜,公主的提议,我也很赞同,只是这休书一事,还要从长计议。”
正说著,忽然有轻轻的敲门声,沈香喜道:“定是他来接我了,你且等著,我开了门,大家一起商议。”说完忙去开门,却是自己的小丫头,见她拿了一封信,低著头,便知事情不对,急急拆开来看,一开始面上还有怒气,待到最後,又赞叹不已。
萧烈便问怎麽样,沈香道:“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他在信里告诉我说,我嫁的是王爷,他乃大燕臣民,这犯上之事断不肯做,只是这一生将不再娶,以示对我锺情,若我不放心,他可一死明志。”完了向萧烈道:“你可说他是一条真汉子不是?”
萧烈点头道:“若果真如此,倒配得上公主了。”他面对沈香,只觉不象是对著闺阁弱质,到象是对著一个知交好友般,言语间不必有半点顾忌。心里也很欣赏这个至情至性的异国公主。又道:“看看皇兄乱点鸳鸯谱,倒险些害了我们两个一辈子。”
沈香也气道:“就是说呢,老爹也太糊涂。只是如今这麽一来,大燕和大月仍能结为友邦吧?”
萧烈道:“那是自然,左右公主要嫁的,也是我大燕臣子,纵不是我,也算是两国联姻了。这点包在我身上,请公主放心。”心中却暗暗笑道:真正是狗咬麻子两家怕了,大燕也担心不能结盟呢。
沈香方心满意足,道:“既如此,就请王爷写下休书,明日面呈皇上和老爹,这件事就可圆满解决了。”
萧烈却摇头道:“不是那麽简单的,慢说别的,就是这休书的理由,写什麽呢?从古至今,除了女子非完璧之身,还没有新婚之夜休妻的。”
沈香笑道:“这有何难,就写这个理由,左右陈浩是知道信我的。”萧烈道:“不是如此说,这实在有污公主清誉,真呈上去,不但大月国主怕气出好歹来,纵是大燕,也没有了面子可言,我皇兄岂有不生气之理?”
沈香细想了想,也觉有理,半晌忽拍手道:“有了,不如就说我刁蛮任性,残忍狠毒,虐待下人也行吧?”
萧烈忍不住笑,道:“公主此言差矣,你想想,哪有新婚之夜就能露出这些本性来的?虐待下人,新婚夜有什麽下人可虐的?再者这样说,大月国主脸上也下不来啊。”
沈香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你说该如何办理?”一边说一边不耐烦,手中刀子一扔,正中桌面,响声不绝,可见手底下也有几分工夫。萧烈心里暗笑:陈浩也是命中注定要受这河东狮吼之气了。转念一想,自己对玉箫,何尝不是言听计丛,可见感情之事,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要是相敬如宾,细思也无甚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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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烈这里细想了一会儿,已有了打算,对沈香道:“公主,我们不如编个故事,就说各自已有了心上人,原都是为了国家牺牲了个人。公主欲新婚之夜寻死,不遂被救,两下里一说,方知如此。就请皇上成全了我们。当然,还要以这为中心,再编出一套好的说词方妥。想那民间百姓,最爱听这些风月传奇,他们不但不会说我们什麽,反而会为这真情感动。就是皇上和大月国主心中不自在,当不得我二人口径一致,这样一来,两国的名声也保住了,盟仍是照结不误,我们又都得偿所愿,岂不是好?”
沈香听了赞道:“到底是王爷,方能想出这麽两全其美的说词,我就不行了。”
萧烈咳了两声,道:“哪里,我终究也不过如此罢了。”沈香便知他是拿自己的前话取笑,不由也红了一张脸,旋又满不在乎道:“这有什麽,从今後我知道王爷天纵睿智,乃万世奇才不就行了?”萧烈连说不敢不敢。
两人说的酣畅,萧烈本欲去寻玉箫,又想皇兄必有人在外面,倒不好这时候就把事情捅开,左右不过一夜,待天明给玉箫陪个不是,再告诉他这意外之喜,岂不是好?又想:让他受了这许多天的委屈,定要好好补偿一下,只是玉箫不爱钱财珠宝,这礼物倒要费一番踌躇。”那里沈香也在寻思自己日後生活,香腮带赤,薄面含晕。两人就静坐了一夜,不提。
至第二日,两人便一起去禀明萧枫和大燕国主。两人虽压根儿不信什麽寻死之说,奈何萧烈说的天花乱坠,连众大臣亦被感动。况且他二人又众口一词,两人要是强逼下去,倒与恶霸无异了。
萧枫对萧烈本就有愧,当初如何强逼萧烈成婚,他可是记忆犹新,如今看来这沈香言谈自如,全无一点扭捏之态,心下便知这沈香非一般人,更觉对不起萧烈,索性顺水推舟,问大月国主:“朕看这样也好,虽历了一番波折,终究还是有**终成眷属了。不知国主意下如何?”
那大月国主还有何话说,本来就是他谎言瞒骗萧枫等人,如今女儿当众露出本性,老脸本已羞红,又看见宝贝女儿暗暗给他使眼色,大有威胁之意,当下还有何话可说,老脸通红道:“事到如今,寡人还能说什麽呢,一切但凭皇上做主就是了。”
这一番折磨下来,虽耗了不少神思,好歹事情总算是圆满解决了。那沈香忙忙命人传信给陈浩,让他速回来商议成亲之事,不提。
且说萧烈这里,一路飞奔回府,也不用人伺候,径直往玉箫的屋子奔去,待到屋前,见承欢和珠袖惊慌出迎,面上皆有惭愧之色,不由把那喜悦浇熄了大半,心里犹不肯往坏处想,只问:“怎麽了?他赌气不肯理我吗?待我进去说与他听。”说完直接闯进屋里。
珠袖和承欢忙尾随进来,萧烈见四下里无人,一应用物,分毫不差,不由急道:“你们到是说话啊,他到底哪里去了?纵是怨我,也要听我说清楚啊,这事如今已解决了,他因何到不肯原谅我了呢?”
珠袖和承欢都无语,珠袖便递过一张素笺给萧烈,道:“这是公子给王爷留下的。”还未说完,眼圈儿早已红了。
萧烈心中一沈,接过那张素笺细看,只见上面是几行飘逸的小字写著一阙词:
一夕相遇
抵死**
我欲相舍
君欲求全
花前月下
烽火狼烟
有情无情之处
或生或死之间
却原来
早把心儿暗悬
枯槁苍颜
蒙君爱怜
君如宫商
我如琴弦
曾忆共苦
犹记同甘
四季花开花落
几度风暖风寒
只叹声
谁知有份无缘
底下尚有寥寥数语道:“君之无奈,玉箫心中知晓,奈何冥顽不灵,只有黯然离去。并无半点怨君恨君之意。公主乃跋山涉水来此,望君善待。玉箫无论身处何方,亦朝暮祝福。自此一别,後会无期,君自珍重,千万珍重。玉箫泣留。”
萧烈只觉肝胆欲裂,一回身,看到珠袖等人莫不掩面而泣,便疯了一般的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麽?还不快去找?”说完就要冲出去。忽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勉强稳住了。珠袖等多已慌了。知道这急火攻心是最伤身体的,连忙上前扶住,却被萧烈一把推开,怒道:“还不快去。”珠袖和承欢早派人城里城外找了个遍,连个影子也不见,情知没用的,这时候也只有答应了,又吩咐人去找。
萧烈这一急虽厉害,但寻人心切,兼之练武之人身体强壮,强自挣扎著,和各队人直寻了一天,到入夜,仍是一点消息也无。不觉心痛入髓,回府来也不吃饭,只胡乱想著玉箫可能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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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门帘一挑,珠袖慌慌张张的进来,见到萧烈紧锁眉头,本张口欲言,却又生生吞了回去。
萧烈强打起精神,问道:“有什麽事,说吧。吞吞吐吐的,倒不象是你了。”说完禁不住揉了揉眉心。
珠袖犹豫再三,看到萧烈不耐的眼神,方一咬牙,从身後擎出一管碧箫,哽咽道:“这是刚刚有人从千波湖中捞上来的。”说完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宛如五雷轰顶一般,萧烈呆呆的看著那管碧箫,竟忘了接过来,半晌,方恍惚道:“这,这仿佛是玉箫惯常用的那箫,是也不是?还是我眼花看错了?”
珠袖再也忍不住,泪象珠子般成串落下。这箫平日与玉箫形影不离,萧烈焉有不熟悉之理,此刻如此问,自是不愿相信,想到王爷平日何等睿智的一个人,此时竟也要欺骗自己,心中更是悲从中来。
绛唇随後进来,看到萧烈如此光景,想到平日里人常说当头棒喝,只一味瞒著王爷,恐怕就这样糊涂了。一狠心,道:“王爷,当日晚上看守各门的人我都已问过了,都说没看见公子出去,如今箫又在湖里出现,怕是……。”话还未完,早被萧烈喝止:“你胡说什麽?如今不过是一管箫,你们就这样乱猜,成心咒他吗?”一边说一边也是潸然泪下,心中其实已信了七八分,知道这箫是玉箫最最锺爱之物,成日里形影不离的。断断没有理由弃在湖中。想到这里,只觉一颗心如被人生生剜下来一般,大叫一声,便昏到在椅子里。
珠袖和绛唇唬得魂飞魄散,忙找人请大夫,忽又有人来报:“承欢公子也昏死过去,此时已是气息微弱。”两人素知他和玉箫感情深厚,身子又弱,如何禁得这个噩耗,这边萧烈尚未醒转,饶是两人经历了无数大场面,也是手忙脚乱,绛唇便急得骂道:“是哪个糊涂东西的嘴这麽快,这事巴巴的告诉承欢干什麽?”一边又引著大夫去瞧两人。一时间闹了个天翻地覆。
彼时萧枫也知道了,忙派了好几起人来探视,後见萧烈醒了过来,才微微放下些心来,又亲自前来,十分劝慰了一番方罢。萧烈哪里听得进去,一心只埋怨萧枫,待见他面有愧色,也知他心里不好过,少不得忍下这口气,只呕著自己难受罢了。
到第三天,城里城外已是翻了个遍,并无人有见过玉箫,王府里的人多灰了心,加上那管孤箫,便都暗暗道:“没见过有人能走这麽快的,一两天的工夫,就走的连影子也不见,八成是投湖了,虽没见到尸体,或许被鱼虾吃了也未可知,那湖里的鱼,多的是凶猛大鱼。况守门的人也说了,一晚上并没见人出去过。”这话越传越盛,只是不敢传到萧烈耳边而已。珠袖和绛唇也曾严加质问过守门家仆,那干人见出了这等大事,谁不怕担责任,一口咬定了并不曾擅离职守。到後来,就连珠袖和绛唇也多信了。
萧烈心中哀恸,无事时也曾揣摩玉箫的性格,深知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私底下也已信了众人的猜测,一时间百念俱灰,待要寻死,黄泉路上去寻玉箫,转念一想,皇兄对自己一向爱护有加,若做了,岂不是让他伤心一辈子,况且堂堂一个王爷,竟走了自尽一途,也落人耻笑。因此上也不调养身体,也不服药,夜里不肯盖被,白日少进饮食。希望这样把身子拖垮了,也就能遂了心愿。
珠袖和皇上急得了不得,那边承欢只因自责,又听说王爷这样,病益发重了,弄的一个个御医亦束手无策,王府里一片愁云惨雾。萧烈身体纵强壮,禁不得他一天天糟蹋,也越发弱了。
却说那沈香公主,自萧烈为她出谋划策,让她得偿所愿後,心中大为感激。在城外逛了几天,一回京城,便听说了王府里的事,不由大为惊讶,忙忙赶来探望。只见珠袖和绛唇已瘦了一圈,眼睛红肿,便知事情定是严重。待见到萧烈,心中也倒吸了一口气,只不过三五天工夫,当日那个神采飞扬的王爷竟象老了十年似的。容颜枯槁,哪里还有半点风采。
当下既惋惜,又悲痛,更是生气,一把把萧烈从牙床上拽起,训斥道:“亏你还是万人传诵的大燕王爷,竟连这点小风波也禁不起。你这副样子,如何寻找**?他误会你一辈子,你也就由著他误会不成?就这样糟蹋了这一生,让他在天涯海角心碎神伤,郁郁而终。你在这里长吁短叹,慢慢等死,这是什麽大丈夫所为?连我们大月国的女儿也不如。”
萧烈凄惨笑道:“公主不必好言劝慰,我是知道的,他把箫留在了湖中,就是与我诀别之意,要寻他,怕只有黄泉路上尚有人影。”一边说著,只觉心痛,不由捂住了心口。
沈香便坐了下来。柔声道:“原来是为的这个,更加可笑了。千波湖留箫之事,我也听说了。但只凭这点就下断言,也未免太卤莽了。想当日你在大殿上说我们的事时,是如何的沈著稳重。我那时好生佩服,如今看来,当真是关心则乱了。你也不想想,从来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下这尸体还未找到,你们便都放弃了。那千波湖虽大,没有几日捞不到尸体的理。就算鱼虾吃了,难不成连衣服也吃下去不成?因何竟连一片衣角都未捞到呢?可见这活著的可能比死要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