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之狱 作者:颜昭晗【完结】(27)

2019-04-02  作者|标签:颜昭晗 江湖恩怨

  薄子夏掰着手指算来算去,才恍然大悟:“那这么说,我应该管婆雅稚叫太师叔?”

  合德笑起来:“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这样叫。他不愿让别人知晓他和厉鬼道的渊源。”她敛了笑容,又继续说道:“那时厉鬼道的道主就是婆雅稚的师兄,婆雅稚与白瑜两情相悦,厉鬼道道主亦钟情白瑜,便从中作梗,将婆雅稚的右手打残,逐出了厉鬼道。白瑜因病身亡,婆雅稚便改名换姓,苦读经文典籍,自称阿修罗王,号召来许多信众。”

  薄子夏叹口气道:“就是因为私人恩怨,却将厉鬼道屠了个干净。他的行径,也实在让人不齿。”

  “身陷修罗,还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吗?见过的死人多了,也就不在乎那么多的人命了。”合德亦叹了口气。她侧转过身,抱住薄子夏,冰冷的脸颊贴住她的脖颈。她的力气很大,手臂箍紧了薄子夏的腰,仿佛在这漫天飞雪之间,她只剩下这唯一的温暖了。

  ☆、番外

  卯时。

  白袖萝以往这时候都会醒过来,把乾达婆横在自己身上的爪子拨开,然后在乾达婆迷迷糊糊地缠过来之前,从床上跳下去。

  但是今天醒过来时,乾达婆并不在床上。她探了探床铺,被中尚有余温,乾达婆应该是刚离开不久。

  她坐起身开始穿衣服,心中有些奇怪,不过随即又高兴地想,没有乾达婆缠着自己,今天可以自由走动了。尽管乾达婆一再强调近来修罗道中死了个身份很不一般的人,不能莽撞行事,但她的时间所剩无几,要尽快才是。

  白袖萝穿好衣服,戴上头巾和面纱,沿着暗道楼梯往上走,将厚重的木门推开。这扇门之后是乾达婆所谓的禁地,只因为白袖萝就藏于此处。

  天刚蒙蒙亮,映着院中白雪,显得格外冷清。乾达婆的侍女阿久正在院中扫雪,见白袖萝出来,皱了皱眉,颇为勉强地打了个招呼道:“姑娘是要出去?”

  白袖萝点头,阿久便扔下扫帚,在衣襟上蹭了蹭手:“请随我过来,用过早膳再出去吧。”

  “乾达婆呢?”白袖萝随口问道。

  “今日阿修罗王在修罗道中设宴,她去赴宴了。”阿久并不愿多说。

  白袖萝回头望了眼自己藏身的地窖的入口,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自己阳寿将近,乾达婆定然将她囚于此处,而非如此纵容她。

  辰时。

  白袖萝潜入了修罗道,独自走在黑暗的走廊中。她手中拿着灯笼,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捕捉着空气中的动静,像一个游魂一般。

  在修罗道中极易迷路,白袖萝甚至能嗅得到深陷其中的人绝望的味道。

  她轻车熟路地绕到了舍脂的宫室。宫室前有人看守,想来潜进去也没那么容易。虽然明知自己见不到薄子夏,但白袖萝就想在这里驻足,看一眼,只看她一眼就满足了,哪怕看到薄子夏是在舍脂的怀中。

  白袖萝将手中灯笼吹熄,静静立于黑暗之中。她感觉时间在黑暗中一丝一缕流逝着,就像自己所余不多的生命。

  白袖萝的母亲名白瑜,在二十五岁时便去世的,那时白袖萝尚未满月,她被修罗道主抱去抚养。待稍微长大一些,白袖萝才明白,自己的母亲早逝,而生身父亲并非他人,正是修罗道阿修罗王婆雅稚。想开母亲为自己取名“袖萝”,也是别有深意的。

  白氏是个十分神秘的家族,所有女子无论父亲是何人,都随母亲而姓白。白氏女子嗅觉皆灵,然各有各天命所限。白袖萝的母亲在一本手札里写得清楚,她二十五岁时便早亡,如诅咒般传袭于女儿白袖萝。

  唯一解救的方法,是一辈子清心寡欲,不曾动情,不懂喜悲。白瑜没有做到,白袖萝同样也没有做到。

  因为知晓自己活不过二十五岁,每过一天,都仿佛是从神明那里乞讨来的生机。白袖萝本不打算爱上谁,却终究有一天,却因为一个人的笑容而失神。

  那人便是厉鬼道的门人,薄子夏。如果不是灭门之事,也许这样的感情永远只会埋藏于白袖萝的心底,随她沉睡入坟墓。

  算算时间,白袖萝只剩半年的时间了。

  巳时。

  白袖萝在舍脂附近的寝宫徘徊,出神了好一阵。修罗道中今日有筵席,舍脂应当不在其居处。白袖萝心中暗自奇怪,也不知这是什么日子,婆雅稚发什么疯去摆筵席。

  她想象着修罗道中宴请贵客的样子,应当是把檀香成斤焚烧,天龙女尽情歌舞乌烟瘴气的样子吧?乾达婆还会弹奏起沙兰吉琴,像蛇一般倚着婆雅稚。

  一想起乾达婆,白袖萝就忍不住皱眉。这个从天而降自称是自己同族姐姐的女人,实在是……太不招人喜欢了。然而她却把白袖萝按在床上,盯着白袖萝的眼睛,一字一顿极为认真地说,她爱白袖萝。

  既然生命只余区区几个月,白袖萝想,她不妨可以也试着去爱乾达婆,依附于她,远比同薄子夏两人一起坠落深渊要强。

  白袖萝在黑暗中叹了口气,将灯笼重新点亮,从袖中取出纸笔,在未绘完的修罗道地图之上又完善数笔。她如游魂一般在修罗道中游荡,将其内地形摸了个大概,然而是否有暗门之类的,白袖萝也不甚有把握。

  她正咬着笔头思索,忽然听到有些动静,好像从不远处的走廊中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逃亡一般。修罗道中太过安静,一旦有点风吹草动,总能传出很远。白袖萝慌忙将灯笼吹灭,在黑暗中绷紧了神经。

  脚步声并非冲着她这边来的,而是逐渐远去。白袖萝松了口气,闪身跟了过去。这么多人在修罗道中轰隆隆乱跑,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难不成是婆雅稚在酒桌上喝醉了,表演歌舞把人全吓跑了?白袖萝一边猜测,一边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午时。

  噪杂声从不远处传来,火光四蹿,顺着走廊追逐而去。白袖萝忽然意识到,那不是逃亡,而是追杀。走廊狭窄,打斗不开,被追杀的人又跑得飞快,闹哄哄的动静不小。

  白袖萝兀自奇怪,修罗道中何时杀个人还弄这么大的排场?正想着,忽觉前方有劲风袭来,吹得所有火把尽灭,漫天沙尘卷起,她慌忙用袖子挡住脸。不远处,黑暗的走廊中,乍然亮起一豆绿色的光,像火苗般幽幽摇曳,颇为诡异。白袖萝惊讶地几乎要叫出声来,被追杀的人竟然是舍脂。

  舍脂在修罗道中可谓是炙手可热,怎么莫名其妙就被追杀了?

  白袖萝连忙加快脚步,想要跟过去,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心里刚叫了声不好,便被人从身后整个抱住,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嘴被人捂住了。

  “到这边来。”乾达婆拖着白袖萝,慢慢往后退着。白袖萝挣动了一下,乾达婆往她手背狠狠一拍:“听话!”

  追杀的声音逐渐远去了,乾达婆方放开了白袖萝,埋怨道:“你怎么今天又溜进来了?”

  白袖萝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舍脂窜逃的方向问:“为什么要追杀她?”

  乾达婆语气少见的生硬起来:“修罗道的事情,你少管。婆雅稚杀舍脂,自然有其理由。你现在马上回去,不要在此处多逗留半刻。”

  “我……”白袖萝还未说什么,忽然被乾达婆捧住脸颊,以深吻堵住所有的疑问和不满。

  周遭太黑了,像是一个个永远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未时。

  白袖萝被乾达婆从修罗道轰出去之后,就想着回一趟厉鬼道,一方面拜祭死去的同门,另一方面将修罗道的地图交给凌修。

  乾达婆知道白袖萝的所作所为,但她都容忍了。也不知道乾达婆究竟图什么。

  舍脂被追杀,希望薄子夏一切安好。白袖萝本想求乾达婆照顾薄子夏,然而她却始终没法开这个口。

  雪花落在身上,拂也拂不去,白袖萝感觉到了冷,从心里渗出来的冷。

  申时。

  凌修对着白袖萝大诉衷肠,白袖萝有点心烦,倒不是出于对凌修的厌恶,只是前尘过往纠缠,难以理清。

  她并不喜欢凌修,此生也未曾对男子动心。

  凌修收下修罗道的地图后,两人便一同走到后山,看着白雪之下重重叠叠的坟冢时,才觉得恍如隔世。在这些坟冢下,埋藏了一个秘密,薄子夏不知道,乾达婆也不知道。

  白袖萝闭上眼睛苦笑,她听到凌修在身后说:“待来年雪化了,就让人在此地种上柳树,相接成荫。”

  凌修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起来:“我知道,你等不到那时候了……”

  酉时。

  白袖萝返回乾达婆的住处时,见乾达婆正立在院中,雪在她头顶肩上积了一层。天色已晚,乾达婆一动不动地立在雪中,像是神袛一般。

  “你去哪了?”乾达婆问道。

  “厉鬼道。”白袖萝并未隐瞒,因为她知道瞒也瞒不住。

  然而让她吃惊的是,乾达婆却走上前,紧紧拥住了她。

  “别让我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失去你……”乾达婆凑在她耳边喃喃自语,“就算死,也死在我的怀中。”

  白袖萝有些疑惑乾达婆的反常,乾达婆说:“今天婆雅稚下令诛杀舍脂,舍脂带伤逃回她的住处,带薄子夏一同逃出修罗道。”

  “她逃出去了?而且还带薄子夏逃出去的?”白袖萝有些惊讶。

  乾达婆手指划过白袖萝的脸颊:“就算亡命在即,也不会扔下薄子夏,舍脂真的很爱她。”她笑起来,抱住了白袖萝:“袖萝,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这样爱你。”

  戌时。

  两人吃罢晚饭后,便坐在卧房中,隔着窗子,看夜空飘落的雪花。

  “今晚睡在此处吧?”乾达婆问,语气倒没有商量的意思。

  白袖萝有些意外地说:“若是婆雅稚深夜造访,发现我……”

  “不管他。”乾达婆笑起来,有些使坏的模样。她握住白袖萝的手,刻意压低声音道:“这般夜色,可不要浪费了。”

  亥时。

  以下省略两千字。

  子时。

  白袖萝从浅睡中醒过来。她看到室内烛火摇曳,乾达婆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茫茫夜色。一行泪珠,正挂在乾达婆的脸上。

  ☆、杀宴

  薄子夏觉得站在漫天大雪中,谈情说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尤其是白瑜的坟墓就在眼前。尽管她并不认识白瑜,却也觉得仿佛有一个陌生的女子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她跟合德一般。

  “别……”薄子夏正要拒绝合德的拥抱,便被合德低头吻住。她的吻并不比落在面颊上的雪花更温暖。薄子夏发现,合德原来已经跟她一般高了,甚至比她还要高一点。三年前,合德与她并肩时,尚低了她半头。

  黑发像缎子一般垂在雪地上,天色又暗了一些。远近没有半个人影,只能听到偶尔有鸟叫声。薄子夏的手触到身下雪地的寒冷,她费力地聚焦起目光,看着上方合德的面容,也变得陌生起来。淡绿色的衣裳衬着身下的雪,这般景象像梦一样。而白瑜的墓碑就在雪中立着,又渐渐被雪花所埋没。

  “还冷吗?”意识模糊之际,她听到合德这样问。

  薄子夏苦笑了一声。雪地中再冷,也比不上合德所施与她的,所有的寒意……

  黄昏,合德带薄子夏返回修罗道时,有侍女送来一张便条,说是婆雅稚送过来的。合德疑惑地拆开一看,见落款处是婆雅稚,说第二日要将修罗道中阿修罗眷属聚在一起,有要事商榷,请她务必到场。

  婆雅稚字体偏于阴柔秀气,寥寥几字,写得十分潦草。合德低头看了那张薄薄的纸条许久,不觉蹙紧眉头。

  “怎么了?”薄子夏问道。

  “怕是有陷阱,只是不知道针对谁。”合德将纸条攥成一团,低声说,“修罗道中的事情,婆雅稚极少与他人商议,更别说将阿修罗眷属都召集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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