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老爷是什么人?”士官上下打量着两人,青州城的街道从昨日到今天,一个人都没有,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还这般气定神闲,怎能不叫人生疑。
叶夫人上前一步,道:“老爷姓蓝,名青。”
“蓝青?”士官其实也只是问问,他是叶兰青的手下,来这青州城驻扎时间不久,对这里不太了解,看着叶兰青和青枫都是一副儒雅的样子,也不像是那修习武艺之人,更不像细作,秦军的细作怎会傻到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
“你们走吧。”士官挥挥手,带着队伍走了,青枫松了口气,道:“夫人,这城中戒备森严,夫人还是回去吧,万一出了事,就没人能给陛下治病了。”
叶夫人轻声细语道:“你放心,我必然能活着回去给陛下瞧病。”她看了一眼远处一座高耸的楼阁,那里是青州城的守备府,也是南安统帅的住地,不知为何,看到那座安静的楼宇,她的心里有种异常的感应,仿佛,仿佛她思念多年的人,就在那里。
两人沿着街道细细地寻着,走遍了青州城,将近天黑,终于在一个小小的巷弄里,找到了一家半掩着门的的药铺,叶夫人眼前一亮,快步走了上去,抚着那斑驳的门板,眉眼间露出了一抹惊喜:“这铺子居然还在!”
青枫不解,这铺子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既不豪华,也不怪异,太过于普通,甚至出了这青州城,再回来时兴许未必能找得到。
一个小姑娘在里面怯生生地向外张望着,叶夫人温婉一笑,道:“香兰,别怕,是故人。”
小姑娘看来看去,也没认出眼前这个妇人到底是谁,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可是从来没见过她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自屋中响起:“既然是故人来了,香兰,还不快请故人进来坐一坐?”
香兰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乖巧地站到边上,道:“两位请进,爷爷在里面坐着。”
青枫跟着叶夫人进去了,他的手紧紧地按在剑柄上,提高了警惕,他四处瞥了瞥,屋中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昏暗不堪,勉强可以看到墙上破旧的药柜和一本泛黄的账本,屋子不大,刚刚够站下四个人,一个老人坐在柜中,鹤发童颜,一身袍子破破烂烂,却隐然有道骨仙风。
“原来是叶夫人,香兰,看茶,后面的这位想必是南越来的吧。”老人声音低沉却有力,昏暗的灯光里,红润的脸颊上露出了一抹温润的笑容,让人看不出岁月的长度。
叶夫人拱了拱手,行了个礼,道:“这位是咱家大少爷的侍卫,今个儿护送我来,还是想求些药。”
老人呵呵一笑,道:“叶夫人若非是求药,只怕也不会来老朽这里,不知叶公子的身体是否还好?”
“相公他已经去了好多年……”叶夫人的头低了下来,眸子中溢出了掩饰不住的哀伤,那抹深情纵使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容,青枫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叶夫人和自己的皇上一样,都是痴情人。
老人眉头一颤,怔了下,然后悠然摇起头来:“不可能,老朽给你家公子算过命,这……没有这般的短……”
叶夫人苦笑:“天命如此,岂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强求的。”
老人面色稍稍变了变,似有什么话要说,但还是没有说,道:“夫人要什么药,尽管与老朽说来,若是有的话,一定送上。”
叶夫人想了想,道:“三两金线,五两秦山草,六两乾坤,八两陈黄,十两无常。”
青枫努力在脑子里搜索着,他也算是精通药理,可是这几种药他闻所未闻,叶夫人看了眼一脸疑惑的青枫,轻轻道:“莫要去想了,这几味药,本就不是凡间的药,是那些修仙的圣药。”
老人笑了笑,道:“夫人又笑话老朽了,这些药不过是少见罢了,哪里就不是人间的药了,香兰,去抓些给夫人带走。”
香兰点了点头,熟练地在柜中上上下下,很快就包好了药,叶夫人收了药,对老人行了个礼,正要告别,不料门外忽然响起了马蹄声,两个黑影在门口站定,借着天际剩下的几抹微光,青枫看清了门外的人,暗叫一声不好,挡在了叶夫人的身前。
封商铭和徐云子,正站在门外,一个奇怪的组合。
封商铭站在台阶下,看着门槛边的叶夫人,两人目光相遇,一切似乎都定格在了那里。
徐云子看到易容的青枫,第一眼便认出来了,那熟悉的气息,除了自己的弟子,谁还会有?但是这身边的妇人,究竟是谁,为何叶兰青那般地看着她?
叶兰青和叶夫人两人的目光从迷离到逐渐清晰,叶兰青忽然一把撕去了脸上的面具,那面具飘落在地上,软软地贴着地面,三千青丝倾泻而下,兰青公主的绝代风华历经多年,重现于世。
叶兰青的唇角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眸子紧紧地锁在对方的身上,动也不动,叶夫人温柔地一笑,似那岁月悄然划过指间,无声无息,却又温暖慰藉。
叶夫人慢慢地去了伪装,面具下的容颜逐渐地清晰起来,过去的岁月和经年不变的深情也愈发地清晰起来,叶夫人纤细手指间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拨动着叶兰青心中的琴弦,那枯死的心湖,时隔多年,再次生机勃□□来。
“兰青。”一声柔柔的呼唤,似乎是从时光的尽头传来,叶兰青再也抑制不住眼底的泪水,一时泪如泉涌,流年过尽,桃花开了一遍又一遍,我快在对你的思念中死去,快在等待你的岁月中疯魔,到底是上苍待我不薄,让你重新站在了我的眼前。
“芳华。”叶兰青颤然一笑,泪光四溢,仿佛那尘封的甜蜜和心底的深情顺着苦涩的泪水流出,直把这夜色打湿,把这月光迷乱。
南宫芳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站定在叶兰青的面前,伸出手,颤颤地抚着叶兰青苍白而激动的脸颊,那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爱人啊,竟然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生怕这是一场梦,一场每日每夜都重复出现的梦。
叶兰青捉住了南宫芳华的手,那温暖的手是如此地熟悉,熟悉得让她止不住地哭,她已经忘记等待了多久,但是她记得那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绝望。
“芳华,回来了,就别走,好吗?”叶兰青问得小心翼翼,犹恐眼前的重逢又是一场大梦。
南宫芳华伸手揽住了叶兰青的脖颈,脸庞贴在叶兰青的胸口,缓缓闭上眼睛,低声呢喃道:“不走了,走累了,没有你,这世界哪里还有可去之处?”
叶兰青紧紧地搂住南宫芳华,久别重逢的两个人完全没有顾及到周围的目光,众人中,唯独青枫略带惊讶,其他三人俱是淡然地看着,到了最后,青枫的惊讶也渐渐地散了,这人是主子的母亲,那必然是与主子很像的。
一样的美艳绝伦,一样地风华绝代,一样地才华卓越,一样的霸道深情,一样地爱着桃花般的女子。
过了许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青枫心里着急起来,每拖一刻,陛下的命就消散一分,他不顾得罪叶兰青,上前对南宫芳华道:“夫人,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是来不及了。”
南宫芳华放开叶兰青,看看遮天蔽日的夜幕,方才想起要救秦越一时,道:“是该回去了。”
叶兰青一把拉住南宫芳华,霸道地阻止:“芳华,你刚刚答应我,再也不走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南宫芳华按住叶兰青的手,柔柔一笑:“兰青呐,我这是要去救你的孩子啊,若是今天回不去,她的命在明天阳光升起的时候就没了。”
“阿越?”叶兰青呆愣了下,忽的抓住南宫芳华的手,急道:“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月初结文
☆、交锋
南安,青州城,城外大营。
“青侍卫长,你可回来了!”门口的侍卫看到青枫一行策马而来,欣喜地掀开了帘子,里面那位贤妃娘娘每隔一段时间就来门口问一下,问得他都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几个人进来大帐,南宫凝站起身来,忙让到一边去,道:“你们需要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青枫身后的两个人都披着斗篷,等两人去了斗篷,南宫凝忽然站在了原地,不过她没有说什么,而是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安静地往边上挪了挪。
叶兰青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秦越,看到了这个从小就被她所不喜的女儿,纵使她再怎么无法接受这个女儿,但是看到她一副死去的样子,心弦也那免会悄然拨动,内心的伤悲顺着呼吸哽在了喉头。
南宫芳华伸出手,握住了叶兰青略略粗糙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只是中了毒,等那毒解了就好,你且去门外等着,我要给她治病了。”
叶兰青看了眼床上的女儿,站了会儿,握紧南宫芳华的手,又缓缓松开,脸上的神色也变幻不定,南宫芳华知道叶兰青的心情,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女儿,毕竟这是她在赵威的奸污下剩下的女儿,她一直心有芥蒂,但是她还是爱着这个女儿的,即便她一直强迫自己不爱秦越,可是那无法改变的血缘相通,让叶兰青一直在内心深处,为她的阿越保留了一片深情之地。
叶兰青出了门,南宫凝也出了门,屋中只剩下秦越和南宫芳华,青枫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入内,叶兰青站在帐外,离门不远处,徐云子微笑着迎了上去,道:“公主还回城么?”
叶兰青敛了眉,漫不经心道:“芳华在哪,我就在哪里。”
徐云子看了看安静的帐篷,这世界上叶兰青最亲的人,就在那里,南宫芳华自是爱着叶兰青,只是,那秦越,若知道了这个中真相,是否还会不计前嫌,爱着她的阿娘呢?
在秦越最天真、最美好、最容易相信别人的年华里,她对叶兰青深深的孺慕之情,那般纯净,也那般坚定,直到后来叶兰青假死,她甚至生生地把那个如桃花般的自己杀死在了过去,可是,爱有多么强烈,所能激发的痛苦和恨意就会有多么强烈,一旦秦越明了叶兰青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她是否能有足够的爱和胸怀去原谅她那还不够成熟的母亲?是否能够不介怀那些曾经失去的东西?是否能够依旧对叶兰青挚爱如初?
南宫凝站在叶兰青的不远处,心中浮现出那个几近模糊的木雕,心里涌起了阵阵踌躇、惊讶、激动……甚至还有喜悦,她已经把自己当作了秦越的妻子,那么眼前的这个女子,对于她来讲,便是……婆婆?
叶兰青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与她的姑姑一起出现的?看她们两个人的神情和动作,难道阿越说的那个故人,便是南宫芳华,叶兰青和南宫芳华曾是……恋人?
纷乱的思绪让一向镇定的南宫凝显得有些激动,她两手握紧,借以挥散难以承受的情绪,叶兰青似乎察觉到了南宫凝的不对劲,转过头,扫了她一眼,眉毛微微动了动,沉声道:“你是何人?”
南宫凝怔了下,回过身来,高雅地行了个礼,道:“臣妾是陛下的贤妃,来自湘南,姓陈,单名一个媚。”
叶兰青淡淡地哦了声,道:“原来是故人,陈媚。”
南宫凝心中一惊,听着叶兰青的话音,她应是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正想着,叶兰青轻轻地补充了一句:“你的眼睛,生得与芳华一样漂亮,由此看来,阿越的确是像我的。”
南宫凝听得耳朵烧了起来,很显然,眼前的这位古宁国的兰青公主,曾经的惠妃娘娘,对她和阿越的□□想必也是知晓了,听着话语,是对两人的关系,默许了?
“公主过奖了。”南宫凝羞涩道,叶兰青没有理睬这句话,而是直接跳了过去,道:“但是你不应该来这里,也不应该和越儿在一起,即便是她喜欢你,你喜欢她,你们也不应该在一起。”
南宫凝像是被啪啪打了两个巴掌,叶兰青淡淡的神色里明显透着冷漠和坚决,像是随时可以拿起手中的利剑,砍去一切的荆棘,一切的障碍。南宫凝和秦越间的来之不易的这抹情缘,似乎让这位浪迹多年的公主,颇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