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若沙城 by 一灯如豆【完结】(12)

2019-04-02  作者|标签:


是吗?”
“从被夏主认做养子的那天起,大人便成为了一柄双刃剑。你为这个国家从战争中带来
胜利,也终将由於隐瞒的身份为它带来风暴。夏主他们尽可能地保护著你,就像阻止锋芒外
露的剑鞘。但是野兽只要闻到一丝血味,便永远不会对其断念。”

“有人拿你们兄弟的身份和性命威胁我去做一件事。其实无论我拒绝与否,他最终都会
想方设法利用这张底牌将你们除掉;而我除去离开这条路之外也别无他法。其实即便我逃离
兴州,你们的处境依旧不会有多少改善。没藏大人,你希望火臣可以不被任何人伤害平静生
活的这个愿望,现在或许已经无法实现了。”

女子微微叹息,道:“大人,如果命中注定只能选择一方,夏国和手足你会选择哪
个?”

“我的手足是火臣;我的夏国,是赫连寻雷。”

年轻男子低声回答。

“对於我来说是没有办法单纯选择一方生存下去的,所以如果选择了,就表示我会同没
有选择的那一方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就是我的宿命;或者同生,或者共死……”

温柔华默默瞧了他一眼,随即将视线落向外面。

庆离垂首片刻,眉宇间现出几道忧郁的纹路。他没有因为刚才的那些话而慌了手脚,但
夜色眼神中还是现出不安的风雷。
“告诉我,是谁在威胁你?”

女子摇摇头,无限怅然地苦笑道:“如果可以躲过这场大劫,有缘将来自会相见。无论
火臣,大人您,还是──”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庆离的小腹。因为长期过著艰辛军旅日子和失於调养,
胎儿的个头明显要小许多,不仔细端详几乎看不出来。
对方察觉到了她目光中的含义,嘴唇不禁一抖。

“明年春天,孩子就要出生了吧。大人,您要多多保重……”

她拿起帏帽重新戴上,施礼准备离去。

庆离突然醒悟过来,翻手拽住女子轻扬的袍袖,将铺於其上玉河冰底的白花攥进手心。

“温柔华!”

刚欲讲出的话猝然被一根手指挡在唇端,只迎来梨花满目乱烟迷离堪画的笑靥,如挣扎
在断壁残垣下的半抹微绿。

“没藏大人,你觉得这世上会有轮回麽?”

不等回答,她又含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自己赎罪,将一切做个了断吧……”

夹杂湿气的风拂上面颊,灰云堆满天空,昭示著晦暗将至的信息。

目送温柔华消失在雪中,庆离阖起眼皮,如抖出心肝般叹息一声。

危险的锺声已经在意识中重重响起,使人难免忐忑难安。隐隐中他忽然觉得,自己听到
了地底恶鬼摇动沙漏的声音。沙沙,沙沙,属於人间那难留的最纯粹温润的感情与美好憧
憬,已随阵阵阑珊的轻响飘渺离去,再也回不来了。



安芳桥边不见车马,不见路人。

刚刚催马走上桥端,猛听见身後有人森森然地说道:“居然跑去见没藏庆离,温柔华,
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马蹄踩过松软的积雪,细封昂笑吟吟地来到近前。

在他身後,卫慕元庆带领几十名全身戎装的武士紧紧盯著温柔华,充满敌意的戒备。

“细封大人,您的鼻子还真是灵。”

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的讥讽,细封昂收起马鞭盯著温柔华的脸,用没有起伏质感的声音
说道:“果然不能对你这个女人太放心。夜长梦多,我想你也该到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他从怀中掏出面腰牌掷过去。“靠这个可以避开宫门禁卫的审查,其它事就照我们先前说定的办。今天晚上做完这件事後,你我就两清了。”

温柔华垂著眼,面无表情。

雪花落下来,失魂落魄的匍匐在地。先前还是浅灰脸孔的天空,如今已成万念俱灰的昏黑一片。


27


第27回 生之眼
更新时间: 11/16 2006

抱著包袱的火臣从天王殿里匆匆跑出来,冒雪奔进放生池後的经堂。人还没有进到里
面,便迫不及待地唤著温柔华,让她来看自己刚刚找到的旧经卷。

但那个比梨花还要清豔的女子并没有出现。

经堂中空空荡荡,竹节熏炉里缭绕而出的嫋嫋青烟盘旋在佛像周围,泥塑面孔散露出一
股捉摸不定的味道。前朝绘制的观无量寿经变壁画,纵长的立轴,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色淡
笔浅,所描绘的未生怨故事却依旧鲜明得近乎血光淋漓。

“温柔华?”

怔怔站著,心中满是诧异茫然。

画案的一角用砚台压著张小小字笺,信手拿起来──

退後。

转身。

混乱中似乎踢倒了什麽,根本顾不得去看,夺门径直奔出经堂。
刚跑下台阶就发现一人牵马踽踽行来,肩头落满琉璃璀璨的碎碎雪花。听到对面的脚步
声,那人抬头从风帽下露出神情沈寂的脸……

“阿哥!?”

诧异的表情还来不及跃上眉梢,焦急混乱地连声询问就已经脱口而出。

“这麽大的雪你怎麽来了?身体不要紧吗?阿哥!温柔华!温柔华她……”

──水火只有分离方可生存──

被雪水浸湿多处的纸笺上只有这样几个语意不甚明确的字。

庆离默默看了半晌才说:“看样子,她是真的走了。”

一句话猛地刺醒了火臣,劈手抓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她今早到过度门寺,说并不愿让兴州成为自己最後的归宿。事後我越想越疑,所以便
来找你。”

隐藏了大部分实情,庆离如同在说一件平常事般安然淡定。

“尽管你没有官职,但毕竟是夏主的养子。地位悬殊这件事,她可能始终无法释怀吧。”

火臣的面孔终於因为愤怨焦虑而彻底变了颜色,只在错愕之间,他已经抢身出去扳鞍上
马,一抖缰绳。

“火臣!!”

庆离大惊之下急忙挡在马前:“现在我们连温柔华去往何处都不知道,你上哪里找
她?”

“去每个出兴州的关防问!”

“温柔华本就是个四处流浪的伎乐女,既非官府之人也不是贵族世家!在关防里除去一
纸身份记录外你根本无法查出其它!至於要去的地方,她也完全可以随便说个地名遮掩!”

“只要细细的查总能找到线索!阿哥你让开!别拦著我!!”

“难道你还不清楚吗?留下这样的信就证明她根本不希望被你找到!”

兄长的一番话立时让火臣黯淡了眼睛。难以挽回,又不甘心就此放手。被雪浸湿的衣衫
贴在青涩肩头,水波一样的纹路。

“她以前曾说过要走的话。我以为只是玩笑,想不到竟是真的……”
转念间他又厉声叫道:“既然如此我更要去找她回来!”

“火臣!!”

“让开!庆离你让开!!”

就在庆离伸手要抢缰绳的时候,火臣两腿一夹马肚,猛地撞开他冲了出去。根本搞不清
冲撞的力量有多大,只觉得眼前一花,庆离的身体像是突然被砍成几段的稻草一样倒下去。


临到山门口,听不见庆离继续喊他的声音,火臣的脑子这才略略清醒了点,赶紧勒住马
转回身。

瞪大的瞳孔里,那个人的身影撕裂成许多碎片,皱皱地蜷缩著。

“阿哥──!!”

滚鞍落马奔到近前,刚刚把庆离抱起来就是一惊。兄弟二人已有很久未见,平常只托人
捎带口信。火臣每次都会细细询问,但来人一概说庆离身体尚好,不必惦念。


然而现在,肩胛硌在手心,隔著衣服碰到的简直可说是只剩满把骨头。看著他蹙眉煞白
著脸几乎喘不上气,形容惨淡,俨然像是得了什麽重病的模样。

火臣慌的连忙连搀带抱将他扶到经堂里,正想去叫伽蓝内熟知医术的僧人过来,还未起身便被庆离一把拽住。他想说什麽,却因为胸口窒闷的只能张口痛苦呼吸。

“阿哥你到底怎麽了?让我去找医生来给你看看!阿哥!你放开我啊!”

庆离的额头上冒出细细一层冷汗,见弟弟一脸焦急张惶,便强笑著断断续续说:“……
不要……紧……过会就……好了……”

说罢他紧咬嘴唇弓起身体,痉挛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火臣惊痛之下诧异地伸手去抚,庆离想拦已来不及了。


刚刚碰到便发现理应平坦的小腹竟然变得微微浑圆隆起,虽不明显但确实有了变化;况
且摩挲之间,似乎肚里有什麽东西跃动得厉害。

像是……

就像是──!!

幼年住在王宫中,夏主德明的侧室都罗氏待没藏兄弟极好。她怀孕的时候火臣常跑去缠
著问到底哪天才能见到小弟弟。都罗氏便笑著把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让他感受一下胎
儿的动作。

一样!
和今天的这种感觉,一模一样!

火臣如遭蛇咬般抽回手霍然而起,铁青著脸倒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望著庆离。关於寻雷和
庆离之间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但……

怎麽会有孩子?

怎麽可能──!!!

呼吸稍稍平稳了一点,胎儿的躁动也多少有些减缓。庆离硬撑著坐起来,捂住胸口深深
吸口气,低声道:“火臣……别告诉他。”

他的话犹如轰然炸开的雷,将弟弟仅有的一点理智砸成粉碎。痛呼一声扑到庆离身边,
死死攥著肩膀大声质问道:“寻雷他不知道吗?你为什麽要瞒他?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
啊!你怎麽会怀孕?怎麽会搞成这样!!”

庆离清亮的眼睛一层一层黯淡下去,苦笑道:“……别问了,火臣……我只求你,千万
别告诉寻雷……你若是,不希望看他遭人暗算……就不要说……”

他说几个字就喘上一阵,火臣心内不忍,主动为他轻轻揉著肚腹。看著庆离垂首喘息的
憔悴景象,他的眼睛越来越红,最终颤声喊了一句:“阿哥!”

剩下的,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庆离扭过脸无力地笑了笑,勉强抬手摸摸火臣的头,涩声道:“帮帮我……我站不起
来……”

火臣依言架著庆离站起身,见他还是虚弱得使不出多少力气,一时也不敢松手。

等阵阵晕眩过去,庆离硬是推开弟弟,自己慢慢向外走。火臣追上前扶著他问:“还要
上哪儿去?你的身体──”

庆离摇摇头,站在经堂台阶上低声说了几句话。

火臣不听则可,脸色霎时变了雪白,遽然惨声喊道:“阿哥!!”

也无力再做安慰,庆离伸出手,通人性的乌骓马慢慢走过来,轻声嘶鸣。

“我要去趟兴州……你留在这……算阿哥求你,不要去找温柔华。也许不同你在一起,
她反倒能平安……等到合适的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生怕他还不肯听从,庆离硬下心抓住弟弟的手沈声又说了一遍:“记住,火臣……不要
去找她!”

他的手指深深陷入皮肤,很疼很疼,骨节微微作响,支离破碎在即。

风中的雪花旋转飞翔著,许久也不肯落到地上。庆离骑马离去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暗淡的山林里,只偶尔闪耀出淡淡的一点微光。


火臣站在经堂前怔怔看著,看著。直到一个经过的僧人奇怪地过来唤他,年轻人才蓦然
醒觉似的恍惚四顾,喃喃说著旁人听不清的字句,拖著腿往回走。

走到庆离方才所站的地方时,他终於颓然跌坐到地上,抱住头失声痛哭起来。



雪整整下了一天,直到晚间也不见停息的意思。宫门口的禁卫们困倦无比时,突然,紧
接著又一声雷鸣,在宫廷的最深处传来无数人齐声爆发出来的嚎叫。如狼似鬼,风雨中最为
凌厉的阵阵嘶吼。

“喂,你听到什麽了吗?”

一个禁卫问身边的夥伴,对方满脸茫然地摇头。

就在此刻,十几队禁卫从院墙外急匆匆跑向这里。队首的将领扯著脖子向门口禁卫大
喊:“关门!快关门!”

尽管尚未完全搞清楚状况,但禁卫还是本能地开始执行命令。匆忙中有人在问究竟出了
什麽事,结果站在台阶上的将领气急败坏地说出一句叫人心惊肉跳的话。

“天杀的!有人行刺夏主!”


28


第28回 鬼之眼
更新时间: 11/13 2006

落雪开始减缓,乌骓马喷出的气息眨眼就变成了白雾。尽管腹痛没有减轻多少,庆离还
是强忍著拼命催马向兴州城的方向飞奔。


当他知道温柔华留下那样的书笺暗自出走後,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便如巨石一般牢牢压了
下来。事情开始有些不简单了,那个女子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刺向脆弱神经的芒
刺,深深扎下去,直到喷出殷红的鲜血。

到底会有什麽样的危险?到底谁会有危险?

庆离不知道……或者该说,他不敢去猜测。

现在只能先去王宫找寻雷──是的,寻雷。除非亲眼见到他,站在他身边,否则根本无
法安心。

当卫慕元庆领兵迎面冲过来的时候,庆离并不清楚这群来势汹汹的人要做什麽。刚想扬
声询问,只见卫慕元庆横刀一举,恶狠狠地喊:

“奉旨捉拿阴谋乱政的逆臣!”

七八柄刀围了过来,将庆离堵在正中。
庆离这时才感觉到情况不对,愕然道:“卫慕大人!你这是什麽意思?”

对方脸上霎时现出明知故问的表情。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冷冷地上下打量著,“今晚有人行刺夏主!刺客入宫使用的
是只有你才能发放的没藏部腰牌!”

庆离惊骇地睁大眼睛。

“刺杀夏主?”

根本容不得半刻置疑的机会。卫慕元庆喝令身边士卒将他押往王宫。

如同来之迅疾,这场雪最终去的也突然,王宫中到处都是风暴再次骤起前的危险宁静。


大殿前的石阶和平台上乌压压站满了人,燃烧的庭燎映红了半边宫殿,檐梁柱栋的阴影
扭曲出狰狞表情,俯身下来,包围了每一张张皇失措的脸。


赫连寻雷立在莲花纹石栏後,刀锋的眼神凌迟著闻讯赶来的那些臣子们。白衣在寒风中
猎猎飞扬,发出金戈般杀气腾腾的声音。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的确扰乱了他的心绪。并非刺杀这件事──身为王族便注定出生
至死所遇到的危险将多不胜数,而且夏主德明在这次行刺中也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真正让寻雷愤怒的,是那个被禁卫们拿下的刺客,以及细封昂刚刚禀报的一个消息和呈
上来的证据。

禁不住猛打了个寒战,辛苦堆积的全部意识立刻崩溃成堆堆瓦砾,淹没了原本便模糊难
辩的现实。

现在,他需要一个确定。无论真假──

他要让那个人亲口告诉自己。

火把在宫墙上投下仓皇光影,黝黑脸膛的侍卫沈默地奔上台阶,躬身匍匐到寻雷面前。

“殿下,卫慕大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卫慕元庆等几个人押著庆离出现在远处。

甫一看到那个沈浮於黑暗中的身影,寻雷便挣开赫连惟亮劝阻的双手,厉声喝喊:“细
封昂!把你查出来的事说给这些家夥听听!”

那个瘦长身形的男人从群臣中不紧不慢地踱出来,眯细眼睛刀子般刮过身旁每一个人。

“把刺客带上来。”
他刻意将声音放高,随即马上看到庆离如遭雷殛的苍白面孔。

遍身血污的温柔华。

第一眼看到庆离时,女子明亮眼睛深处静止水面突然荡漾开来,一片破碎的倒影。

他们彼此望著,几乎可以听到心脏撕扯的声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据我调查,汉宋人温柔华因为家族遭政敌陷害满门抄斩而逃亡於各国之间卖艺存生。
之後,她投入了宁国秦王门下,成为赤金贺相当信赖的刺客。这次她密谋行刺夏主,也是源
於赤金贺的命令并且得到夏国一位内应的协助!”

细封昂在纷乱嘈杂的缝隙间继续淡淡地说:“我们找到了该名内应与秦王私下勾结暗传
情报的信件,其中就有这次关於行刺计划的内容及安排。笔迹经确认无误,全部是由朝中一
位重臣的亲笔所书。


“自温柔华到达兴州之後,该人借助她的力量同秦王取得联系,将夏国的军事情报悉数
透露给宁国。这也是为何我们在几次同宁国的交战中吃了败绩。当时曾有不少人认为原因出
在军队同时在东西两线与述律宁国同时对抗的关系,其实,真正的理由是──”

说到这里,他向前一步,尖锐地扫视著群臣,展开狼才有的笑容。

“那个内奸不是别人,正是夏主养子!没藏部族长!统帅前军的没藏庆离!”
空气被人们的惊呼淹没成汪洋。

“宁国的作战部署他也有参与,但在战後云书省上交的陈述里没藏庆离却指责主要错误
是因为前线将领私自行动未按照计划行动。我这里有他直接下达给守军的几道部队调防密
令,可以证明所谓的擅自行动其实就是没藏大人暗自指使的!!”

做为证据的书信在半空示威般摇动著,四周彻底变得鸦雀无声,只听见纸张轻微又刺耳
的哗啦哗啦低响。赫连惟亮按捺不住上前从细封昂手中一把抢过书信,仔细辨认上面的字
迹。看著看著,脸色已由苍白变成死灰。

身侧的寻雷哑声说道:“不用看了……是庆离的笔迹……”

他迈出两步盯住庆离,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冷得连眉眼都僵硬了。

“快点交出个理由……说服我!”

对方并不答言,仿佛已经彻底从刚才的震惊中脱身出来,清淡表情,纯粹的眼神。

寻雷还想再问,惟亮抢步挡在二人之间躬身急切说道:“笔迹也有可能伪造!细封大
人,庆离是我从小看著长大的,按这孩子的个性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事情!况且他从军效力多
年立下战功无数,这些朝野上下都是有目共睹。怎麽会毫无预兆的就成为宁国间谍?”

“毫无预兆?”
狭长眼睛的男人冷冷笑了。像是等候许久业已开始不耐烦的野兽,终於露出森森獠牙。

“当他成为述律俘虏後,这个预兆便出现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细封昂话语中的真正含意,唯独寻雷、惟亮蓦然变色。

“虽然时常被人抱怨心肠太软,他倒的确不愧夏国战神的美誉。如果,当年那场战斗我
军没有被困在冰河上,没藏大人隐藏多年的身份也不会……”

“住嘴──!”

如果手中有刀,寻雷或许早已挥向对方,把所有最危险的萌芽斩杀干净。直到现在才突
然发觉自己已经被诱进猎人故意设下的陷井里,完全失去了脱身的机会。


行刺的愤怒和恐惧长时间占据了他的神经,以至於见到没藏庆离时整个人完全变得难以
控制的暴戾。可是,当细封昂将那个他原本准备终生拼命隐藏的秘密说出口时,寻雷终於意
识到自己即将铸成的大错已经近在眼前。

然而阻止得了吗?

细封昂紧紧盯住他,刀子般地目光。“日逐王殿下,您让我住嘴……难道是已经知道没
藏大人的身份了?”
卫慕元庆从人群中现身出来,火上浇油般说道:“如果没藏庆离在被俘之前只是本性悲
天悯人的话,从平州回来後,他的性情似乎大变了不少。不仅处处抵制朝廷对述律的用兵,
就连历代制定的俘虏政策也敢公然对抗。这种变化应该不是没理由的吧?既然细封大人查出
了疑点,还请殿下恩准让他说完,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的话引来不少附和,寻雷死死盯住对方,阴森森地拒绝:“没藏庆离被俘一事跟今天
的行刺没有关系!没什麽可说的!”

怎麽可能没关系?如今真是越想越蹊跷。其它臣子各部贵族此时也纷纷表明立场,恳请
寻雷允许让细封昂将所谓真相大白於世。

瞬间便被推到了阴谋的悬崖边,全无退路。

寻雷明白,假如自己当场驳回这个请求,肯定在众人心中凭添许多疑虑,万一在此之後
庆离的身份暴露,他势必落个包庇的罪名,搞不好还会有人借此将尚未稳固的势力一举推
翻,甚至──威胁到父母及整个王族。

倘若,任由细封昂将没藏庆离的身世说出去,自己是否受牵连还无法确定,但没藏兄弟
却毫无疑问要丢掉性命。


所有人都会立刻忘记他们过去为夏国所做的种种,只看到他们的出身和民族,只联系到
──今晚这场未遂的行刺。

越迟答复,臣子贵族们便越是疑心。

怎麽办?怎麽办!

与兄弟至亲一起万劫不复?还是放手保住自己的明天?

“……我是述律人。”

庆离抬头静静说道,表情淡泊到如同吃下一口梦。

四处顿时哗然。寻雷向後踉跄一步,几乎撞上惟亮;伏在地上的温柔华霍然撑起身子,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人们的视线都落在庆离身上,活生生要剜出血肉一般。


29


第29回 杀之眼
更新时间: 11/17 2006

细封昂眯细了眼,煞人的寒气犹自暗飞。

的确,虽然可以指证没藏兄弟是述律人,却没有证据证明收留他们的德明父子和惟亮对其身份完全知情。

按照事先同秦王商定的计划,无论温柔华行刺夏主此事成功与否,自己都可以趁机将庆离的身份大白天下,并利用伪造的证据将两个眼中钉铲除掉。

迄今还没有十足把握同寻雷抗衡,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得到贵族及群臣的更多支持,借由没藏兄弟这条导火索,把寻雷素日建立的威信彻底消灭干净。

只要所有人相信当年前去平州接庆离回夏国的寻雷和惟亮,全都知晓了兄弟二人的真实身份。之後他便能够让这些人自然而然联想到一些可怕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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