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阴云掠过寻雷的额头。
死神黑暗的影子已经浮出海面,向著他身体内最宝贵的一部分扑下翅膀。
他最宝贵的,亲情和良心。
偷眼打量其它人,惟亮发现他们大部分已经由最初的惊骇、慌乱转为对庆离的厌恶和怀疑。
──昔日叱吒风云的一方将领竟然是敌国遗孤,我们夏国人含辛茹苦抚养其长大,到头来却被这只忘恩负义的述律狼崽子反咬一口!若不及时发现,以後可能还会发生更恐怖的事件!
刚才一定是他使用了什麽威胁手段,让那个女刺客畏罪自杀以免泄漏更多的机密!
真是瞎了眼啊……瞎了眼……
寂静燃烧的庭燎开始慌乱摇晃不已,仿佛失去依托的浮萍。人群中翻卷起怨恨声浪,倾泻著墨色泡沫,跟随夜风在颤动中旋转成强劲的风暴。
僵立於风暴中心的寻雷忽然仰头望望夜空,那些灰蓝边缘的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南方天际涌去,带著沈重车轮滚过地面的隆隆声。
“殿下,事到如今,该如何处置呢?”
细长眼睛的男人淡然问。
全部醒悟过来的意识终於在脑海里炸响,寻雷默然肃立,只有轻轻抽搐的锋利眼角流露出他恶浪汹涌的心绪。
是不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是不是──
“殿下!请速做决断!”
卫慕元庆跟随紧逼了一句,立刻引发无数声音附和。
请殿下速做决断!将这乱臣贼子从重发落!
殿下!殿下!!请速做决断!!
雷声一记又一记,此起彼伏,永无休止。几乎要将人仅存那点可怜的良心全部吞噬干净。
“不……”
寻雷几近窒息地低声道:“不……再等等……再……”
他霍然抬头,皱缩著眸子,洒下睫毛破碎的阴影。
“庆离!给我理由!!说服我!!”
那个人抖了下嘴唇,一言不发。眼睛死死望著他,戳进心里,刺人的淋漓朱色。
“隐瞒身份十几年现在却突然主动坦白,难道是没藏大人打算保护谁?究竟是什麽重要到你甘於冒掉脑袋的危险呢?”
不知从哪里飘来阵阵灰色烟雾,细封昂隐在其中的诡异笑脸也渐渐变得模糊。
被质问的人眼神透明而清澈,寂然如秋水。
“没有。”
“没有?”细封昂故意抬高声音笑道:“如果什麽都没有,你肚里的孩子又是怎麽一回事?”
一语未毕四周哗然!
年轻人咬住嘴唇,阖眼深吸口气,缓缓道:“细封大人,我不知道您在说什麽。”
“不知道我说什麽?”
细封昂冷冷瞧著脸色惨白的庆离,一字字地追问:
“在平州那一年里,你与多少男人媾和过,被杖击流产过多少次,还记得麽?你背上那篇经文的每个字是因为什麽刻上去的?没藏庆离,身为男子却能像女人一样妊娠产子,该说你是人呢还是怪物?”
“纵然如此,你也无法忘记自己是个述律人……你的良心和感情看来倒真是矛盾到极点啊。”
他忽然沈下脸厉声道:“来人!请太医过来诊脉!把他的捍腰包肚摘掉!让我们这些同僚们见识见识没藏族长的肚子里,到底装了个什麽东西!”
“够了!给我住嘴!!”
一直沈默的寻雷终於脱口大喊,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庆离面前,血红著眼睛。
细封昂躬身施礼,道:“殿下,臣方才将此事隐瞒未报实在是因为事关国体难以启齿,若非臣见殿下心念过往兄弟旧情不忍裁定,是决不会当著诸多臣子的面说出来的。”
男人边说边挑起眼角偷偷打量日逐王,不无得意地看著被自己一席话所引发的惊骇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那痕迹凝聚的愈来愈强烈,几乎到了即将崩塌倾泻的程度。
孩子……
竟然有孩子!!
寻雷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疯了。怪不得刻意疏远,怪不得要独自回度门寺,怪不得说出那
些像遗言似的话!原来庆离早就──
现在一切都晚了。拼命想要保护自己,结果却换来这样的处境。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假如细封昂等人咬住不放穷追下去,一旦查出真相,寻雷就会被廷议会弹劾废掉;而德明也有可能在各族朝臣贵戚的逼迫下退位。刚刚稳定下来的夏国,或许
又将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若想避免那样的情况出现,就要有人牺牲。
温柔华成了第一个被抛弃掉的棋子。马上,又要轮到庆离麽?
照他的个性,绝不会当众说出腹内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寻雷看得出来,庆离铁了心
要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什麽都不顾了。
那麽──
只有……只有一死……
所有人都盯著寻雷,大殿的阴影浮在面孔上,一片狰狞。
用尽全身力气才扬起脸,迎面正撞上庆离看著自己的眼睛。
那里面藏了太多太多东西,却只是虚幻的,安静的凝视著他,半晌,嘴角弯起来,淡淡
一个微笑。
呼吸就这麽停住了。
整个世界里,仅能听到自己在厉声喝喊。
“将没藏庆离严加看管起来彻查其通敌之罪!行事务必谨慎,验定证据确凿後奏明再做
发落!至於他是否如女子般怀有身孕,细封大人也说过事关国体,这件事交由赫连惟亮秘密审理!今夜在场之人谁也不可走漏消息!否则杀无赦!!”
他冷冷环视周围尚面露不满之色的臣子。
“怎麽?以为我会因为他是夏主养子便刻意包庇吗?若案子统统核实无误,我会禀告夏主并判其马踏碎尸之刑!至於没藏火臣……”
说到这里寻雷猛地停了下来,身躯明显愈发僵硬。
“……若查明与此事无关,即刻勒令在王家伽蓝削发出家!永不许踏出山门一步!”
庆离……我明白,我明白你的心意……
其它都无所谓。
都无所谓!
可是我们起码要保住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的火臣!只要设法拖延些时间,我就可以找到机会让他离开夏国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你既然不惜以死救我,那就让我来保护兄弟!
要想办法守护住……我们弟弟的性命……
30
第30回 泪之眼
更新时间: 11/19 2006
圣天六年冬天最後的这一个月里,整个兴州都是人心惶惶。
没藏庆离谋逆行刺一案牵连众多,其部不少族人都成了阶下囚。但以细封昂为首的廷议会显然并不满意这种结果,他们需要更大的胜果,可以真正摧毁日逐王一派的王牌。
所以,在赫连惟亮极力压制真相的同时,细封昂等人也在拼命查找关於庆离怀孕的更多内幕。隐隐之中他们已经察觉出那个孩子多少同寻雷有所联系,只是苦无证据证明。
度门寺众僧早就被廷议会下令监押起来严刑拷打,要从他们口中掏出有用的东西。
还有那个照顾过庆离的至密行者雀梨,除却方丈,他应该也是清楚这一事实的人之一。
还有,没藏火臣。
每个人都不能放过!
如此,才能把赫连寻雷消灭得干干净净。
在审讯期间,廷议会暂停了寻雷一切职权以避免他插手案件。若不是赫连惟亮苦苦相劝,叫他不要辜负庆离的苦心,已经快要被逼到发疯的寻雷说不定还会借助前军各将力量继续同廷议会对抗。
假如真的这麽做了,就将被认定是兵变。
可以预见的结果也只有一个:弹劾、视为谋逆、镇压、逼国主退位……
流血,更多更大规模的流血。
朝政势将不稳,周边其他国家也会虎视眈眈,伺机出手。
“如今局势勉强还可控制,万一你再做出什麽糊涂事来,我和德明谁也救不了你!别让父母跟著你一起下地狱!”
惟亮的手紧攥住侄儿的衣襟不放。
“如果你不想让庆离白白送命,就给我忍下去!必须忍下去!你要成为新任夏主,让这个国家脱离汉宋真正独立!”
那庆离呢?
还没出生的孩子呢?
从父沈默著,布满灰尘的嘴唇迟疑地张了张,只吐出一声叹息。
寻雷,你知道什麽叫一国之君,什麽叫孤家寡人麽?
真正的王,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永远都是。
月光下的苏耶门林河,形状修长婉转而锋利。破裂的冰下河水安静流著,粼粼波光在远处凝结成一团模糊的白点。
骆驼又大又轻柔的蹄子缓缓踏入沙中,几声微响便将迁徙至此的夜鸟惊得扇动翅膀连蹦带跳逃向对岸。赫连寻雷拉开头巾,默默凝视河心沙洲上的几座帐篷。
这里是囚禁没藏庆离的地方,明早他便会被移送死牢中等待十天後的晦日行刑期。
而今夜也是寻雷的最後一个机会,让自己可以摆脱所有公开身份同恋人告别。
帐篷内几乎空无一物。用干草铺出以供睡觉的地方,挂在枯树干上的陶制油灯荧荧闪著小火焰。角落里一个粗瓷碗装了些水,几片还未长成的浮萍安静地躺在上面。
虽然简单破旧到近乎可怜的地步,一切却仍然整齐有序如同居住在这里的人从前的家。
侧躺在干草上的庆离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睛,看见站在面前的寻雷时似乎也并不惊讶,只是若有若无地微微弯起嘴角,透明到近乎不存在一般。
这是出事将近一个月後他们的初次相见。
靠著惟亮的细心维护,庆离并没有遭受什麽刑罚,然而久失调养又连逢突变还是把他折磨的心力交瘁。已有六个月的身孕,除去明显臃肿隆起的肚腹外身上则清瘦得可怕,好像轻轻碰触就会散到无形。
寻雷凝望著他,心就这样蓦地沈下去,沈下去,怎麽**也见不到底。
倒是庆离淡淡笑了一下,无言抓住寻雷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感觉到掌心阵阵或缓或急的颤动,後者面色骤变,又悲又惊又喜。
“可能知道你要来了,一直闹个不停。”庆离低声说道,忍著倦乏隐痛,呼吸有些促。
没有药,没有医生。这些日子他只能靠自己那点微薄的体力和毅力苦苦熬下去。孩子一天天长大了,原本值得喜悦的事却被愈加临近的死期阴影所笼罩,眼前彻底变得漆黑一片。
傍晚时宣布判决的诏令送到了这里。庆离已有思想准备,从头至尾表现得也异常平静。但心还是悬在半空,一根脆丝系著,岌岌可危。
“火臣……”
刚说到这里疼痛蓦地席卷过来,庆离终於控制不住地**出声,身体阵阵压抑地痉挛。
寻雷将他抱在怀里伸手轻轻抚著腹部,安慰道:“放心,火臣如今很安全,廷议会的人找不到他。”
在耳边细声讲了几句话,能察觉到那个身体逐渐开始放松。两人脸颊贴得很近,庆离身上的气息淡淡沁过来,一如往日的安然温和。看著他疲倦痛楚的眼睛,想到即将到来的诀别,寻雷顿时一阵辛酸,不禁把脸埋进对方肩头,许久没有动。
腹痛慢慢减弱,缓过气来的庆离轻覆住寻雷的手,强撑著道:“孩子的事,对不起。”
听不到回答,搂著自己的双臂紧了一紧。
远处传来数声狼嚎,冲破风的屏障,凄厉悠远活像拉扯在皮肉上的刀子。
寻声望向帐外墨蓝色夜空,看著那些黯淡深邃的山峦身影。距离晨曦到来似乎还有一段很长的黑夜要经历,究竟有多长,谁也不知道。
他们在一阵奇怪的阴郁中枯坐良久,直至庆离低低叫了一声:“寻雷阿哥。”
多年来头一次像火臣般用儿时的叫法呼唤他,在寻雷的错愕中,庆离撑起身子侧过清秀异常的脸庞,带著同样鲜有,略微孩子气的怅然。
“来不及做完了,要是见到火臣……”
从干草堆上拿起一只刚做了一半的木刻劲马,惯有的温暖笑容又重新袭上眉梢。
那是他和火臣成为夏主养子後,每年必做的东西。
送给寻雷的,生日贺礼。
当天宫里会堆满了贵族朝臣们的敬献,唯独只有由庆离雕刻、火臣绘色的小小劲马,才是寻雷最珍爱的礼物。
今年,本该有相同的一只。
腹中胎儿像是呼应什麽似的猛地一动,摸著衣服下的浑圆温热,心似乎也一点一点融化开了。“这孩子特别好动,也许会是个像你一样的儿子呢。”
油灯泛黄的光将庆离的脸一半置身在明亮下,一般隐藏在阴暗里,後面的话也无端黯然起来。
“如果能生下来的话……”
“别说了。”
“……对不起。”
“别说了。”
“……对不起,寻雷……”
“别说了!别说了!”
细小的火焰在突如其来的风中剧烈摇晃,将两个重叠身影拉成混乱纠缠的碎片。
寻雷死死抱住他。尽管用力的抓著手臂,几乎快要抠进骨髓那般拼命;可怀中仍似乎一无所有,到处冷的刺骨透心。
“你不是守护神!不是什麽影子!不是述律人!不是夏国人!不是!不是!谁也不是!你只是庆离──我唯一的庆离!!我不要做什麽夏主!不要当什麽皇帝!!”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一个!!”
他一连声地喊,撕心裂肺,带著可以燃烧泪水的雷鸣。
庆离默默靠著,过了一会,阖眼仰脸将嘴唇贴在寻雷的鬓边,柔声道:“我说过……无论怎样,我都会守著你。” 哪里也不会去。哪里也……
火焰挣扎到最後还是彻底熄灭,此时,天色终於开始亮起来。
31
第31回 伤之眼
更新时间: 11/21 2006
想起了些往事。
小时候女孩曾经在草原上捡到一只失去母亲的小狼崽。出於恻隐之心,她救了它。狼崽健康地活过冬天,跟女孩特别的亲,时间一长她对它也有了感情。
无论老人们怎麽劝,说狼终究是狼,早晚会惹来祸患;她也不肯把它杀掉。但周围的人还是非常怕,如果女孩不在场,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弄死它;部落里的狗也抗拒将它接纳为其中一员,互相撕咬打架更是常有的事。
女孩只好把小狼放进山里,以为用不了多久它就能找到接受自己的狼群,过上所谓它应该过的生活。
不久,附近的一个放牧地遭到狼群袭击。当人们赶过去时发现留守当地的两个族人都身受重伤,他们养的狗不是被狼咬死就是逃的无影无踪。
令女孩怎麽也想不到的是,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她看到了那只小狼。它孤零零地站在山坡上,伤痕累累。发现人们後它也根本不逃,反而迎著跑了过来。同去的大人认定它是袭击者之一,蜂拥而上没用多少时间便把小狼活活打死。
可当受伤的族人醒过来讲述完真实情形後,大家才知道错怪了小狼。同与女孩在一起时的境遇一样,它也没有被狼群接受。这些日子它是如何独自活下来的,谁也不知道。
狼群袭击牛羊的时候,小狼始终帮助族人与自己的同类搏斗。狼群离开後它又守在附近直到援救的人出现。
它记得女孩,所以才会那麽高兴的跑过来。在它脑子里似乎把与女孩在一起当作天经地义的事,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只狼。
是一只,对人来说永远不可接纳,唯有以死收场的狼……
“……王後……王後?”
被侍女的呼唤唤醒,卫慕後回过神,吐出胸中戚然般深深叹了口气。
大雪已经断断续续下了足有四天。
须弥山离宫内,梅树细嫩的枝桠全被雪压得蜷缩起来,苦不堪言的模样。
心腹老侍女无法理解,听到自己带来的庆离最终以通敌谋害夏主的罪名被判处马踏极刑的消息时,卫慕後为何没有任何惊诧反应而是默默出神。她找不到什麽合适的话题,只好屏息立在一旁。
良久,王後缓缓问道:“寻雷有没有说什麽?”
“廷议会上殿下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连眉毛也未曾动一下。没藏大人的判决命令,也是他亲自签发的。”
“另外,奴婢还听到一个关於世子的流言──”
侍女皱起爬满皱纹的脸,用古怪的惊惶口气俯在卫慕後耳边低声说:“真正行刺的主谋,是寻雷殿下!因为事情败露而让没藏大人做了替死鬼!”
茶盏猝然滚下去,洒出团团乌色水迹。
怎麽会有这样恶毒的传言?怎麽会!
卫慕後眼角严厉地扬起来,“把刚才说的话给我统统烂进肚子里。否则小心你的脑
袋!”
侍女慌忙跪倒在地叩头不绝。
一阵风吹过,不堪重负的梅枝终於筋疲力尽地折断跌落下去,很快被雪花不留情面地掩
埋起来。
“火臣怎麽样?”t
“少主在耶律昊大人那里很安全。两天後,他会让少主藏在换防部队想办法越过边境逃到汉宋地界。”
“那孩子只有离开夏国才能让人放心。尽管这样会成全了某些人散布兄弟同谋背叛的谣
言,但假使寻雷不让耶律昊抢先一步带走火臣;即便查不出什麽勒令出家,将来也会有人想
方设法要了他的命。只因为……他是庆离的弟弟……”
说著说著,心重新又揪扯起来。
卫慕後探身瞧著山坡边缘去年刚刚种下的几百株枯骨梅树,想起自己决定在这里栽种它
们的初衷。
现实并非一成不变。所谓分别,除去与生俱来的天性,便是人为的区隔。
都说梅花无法在恶寒的塞外胡地存活,她却一定要让它们绽开最晶明透亮的花叶,让所
有人知道无论树木、花朵、还是人,没有不同。
没有不同。
就像我儿庆离……无论你是述律人还是夏国人,对於为娘来说,都是一样的。
记得初次听到自己的这些话时,庆离似乎有点吃惊地抬起头,目光中竟然有了点卫慕後
几乎快要遗忘的孩子眼神。
第一次,拥抱这个孩子时;
第一次,让他的小手抚摸自己脸颊时;
第一次,哼著歌谣用亲昵香甜的轻吻哄他睡觉时;
那个小小的人儿才会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露出相同眼神,把最脆弱的部分摊在母亲面
前。
但随著年纪增长,他越来越小心翼翼,越来越内敛致密。如今这样恍若幻境的景象几乎
完全看不到了。
娘知道你在害怕什麽,可我却无法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重新伸出双手……
“王族,实在是天底下最卑贱的一群人。”
她伸手接著自重檐外飘进来的雪,蹙起愁苦的八字眉。
“寻雷明白庆离暴露身份的真正用意,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被那些捏造出来的证据
陷害;而我和夏主,也同样不可以有任何举动。否则这片土地就会重新陷入内乱,那个所谓
的流言,也将成为最可怕的杀人工具。”
似乎有水光在睫毛边闪烁,卫慕後阖上眼,把面孔消失在缀丝嵌饰的披巾里。
为了保护一个儿子和朝廷,她要付出失去另外一个儿子的代价。
眼睁睁看著他即将失去性命而无动於衷,世上再没有如此残忍的事了。
背叛母亲的良心,抛弃自己的孩子。
老天会惩罚我的……
这份罪孽,永不可恕。
“你的确只配下地狱。”梅林中有人冷冷说道。
老侍女奔到阶下厉声质问:“什麽人?如此放诞无礼!”
踩过积雪,深深浅浅的一行脚印。当她看清对方的容貌时,顿时青白了脸色倒头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