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若沙城 by 一灯如豆【完结】(19)

2019-04-02  作者|标签:



海市,蜃楼。

赫连惟亮,难道对於我而言,真正的海市蜃楼就是你吗?

舍弃今生的人比比皆是,但我们呢?是不是已经把来世也置之身後了?

一蓬火烧起来,蹿进五脏肺腑焚成焦炭,窸窸窣窣暴雨样坠下去,不断地落,不断地粉碎,空无所有。苏裔瞪视著兴州城硝烟中巨大的黑影子,耳朵里隐约听到有人在身边喊著什麽。他们在拽自己的胳膊试图把惟亮从他怀里拉出去。
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别夺走他!你们谁都不可以──!!

他机械地推开每一双手,动作却又凶猛迅捷非常。那个熟悉的喊叫声还回响在耳边,已经近乎於哭号了。

“王爷!王爷求求您!快松手啊!王爷!”

他盯著跪在面前的人,终於辨认出那是追随自己多年的裴医官;看著对方满面沙土狼狈不堪的模样,空桑王恶狠狠地咧开嘴:“别想从我这里抢走他……谁也别想!”

“王爷!”医官急喊著,“把赫连大人给我!他还活著!请让属下救他!”

几乎是来不及缓和的,他的声音还在化成隆隆炸响的雷。

“没藏大人呢?没藏大人在哪里?他服了过量的冷药再不想办法就会送命啊!!王爷!没藏大人他在哪里?”

苏裔看了看他,忽然松开了手。裴医官赶紧扶住惟亮,抬头骇然望著那个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影。

苍黄的光线下,没藏苏裔犹如白骨悚立。
医官觉得自己看见的分明是个活鬼。一颗一颗獠牙现出来,再也遮挡不住,血淋淋地摩擦著。

该结束了。

天国不会接纳他,能生存的,只有地狱吧。

厚厚的灰云翻滚成浓烟,瞬息淹没了半边天空。苏裔的手举起来,血海里翻涌的尸体颜色。

“空桑王军……”

他的脸上蒙著和灰云一样浓重的壳,不见任何分明的表情。

“马上攻城,无论赫连寻雷还是细封昂的人,别留一个活口!统统给我杀光──”

统统杀光──!!

马上的庆离猛然勒住坐骑回身望向山坡。黑漆漆的瞳孔里闪动出夺目的光亮,就像义无反顾扑进夜色的火焰。

该结束了。
谁可以往生,谁灰飞烟灭,总要有个了断。
守城门的细封昂军队撤退到了内城邻近宫街的地方,大批前军已经攻入城内,先前损毁的城墙临时填补了起来以防止追赶的空桑王军。庆离刚奔进城门便停了下来,对赶过来加固城门的兵士大喊:“拿弓箭来!”

他猛地拉开弓对准奔在最前面的一个僧兵,旁边的兵士眼见对方距城门还有一百二十步左右远,便叫道:“大人!太远了!”

话音未落箭已经划出刺耳的锐响射了出去,那名僧兵骤然仰面栽下马。

庆离紧接著又是一箭,刺进另一名僧兵的眼睛。

第三支箭直穿过正呼喝惊喊的僧兵喉咙,戳上後面战马的金属面铠上火星乱迸。

追击而来的空桑王军登时骚动起来,速度也慢了许多。

策马向後退了数丈,他厉声大喊道:“关城门──!”

无数身影应声而动,把人世和黄泉的通道慢慢封闭。

“没藏大人──!!”

身後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雷鸣,庆离霍然回头。大嘴佰长扔掉朴刀直跳下马,顾不得礼数危险扑通跪在沙土里。

“大人!您还活著!还活著……真的……太好了……大人……”

汉子咧嘴想笑,声音里却带了点拉长的哭腔。从之前见到庆离冲阵出现在矮丘上的那一瞬间,这个念头便牢牢纠缠在心里。现在尽管喘息未定,他却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没有人能料到这句话导致了天崩地裂般的爆发。

先前集结在城门附近的前军全都涌向这里,欢呼雀跃,有的磕头,有的嘶吼,有的匍匐在地放声哭嚎──

是我们的没藏庆离大人!还活著!他还活著!我们这些在战场上搏杀性命之人曾经唯一认定的方向!

夏国昔日无上荣光的军神!

被军士们如此疯狂敬奉的年轻人似乎对任何反应都无动於衷。他看著不远处的寻雷,低声简短地道:“时间紧迫。分出一部分人马支援攻打王宫的队伍。剩下的人跟我守城。”

寻雷定定凝视著他,半晌才应道:“好。”

人马在沈默迅疾地调动,庆离跳下马对大嘴佰长吩咐了几句话,汉子答应著转身跑开。始终沈默站在一旁的寻雷这才抬起头,沈声道:“庆离。”

他停了片刻,叹息似地又轻喊了一声:“庆离……”

後者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肩膀,即便碰触不到,背上的那些字还是异常清晰地传递出永生永世的痛楚。

慢慢地,庆离微弱地笑了一笑,低低地说:“是个女儿。”

寻雷蓦地屏息盯住他,忽喜忽惊的神情。

“在出连山……有裴医官照顾著……”

“庆离!”

像是终於被什麽东西狠狠敲醒,那个人猛冲上去死死抱住他,也顾不得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在看,铁青了脸一连声地追问:“你是不是吃冷药了?是不是?否则你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是不是吃药了?告诉我!!为什麽要吃药!你疯了吗?傻子!你这个傻子!究竟都在想些什麽啊!?”

对方拽开他的手,安安静静的说:“城门损坏太重,坚持不了太久。必须抓紧时间攻下王宫活捉细封昂,不然前军就是腹背受敌了。”

他又转头对楞在旁边的耶律昊道:“我留下来守城。你和寻雷去增援耶律光,必须在两个时辰内控制整个兴州城。”

“庆离!”两个声音同时喊起来。

“总得有人指挥守城,也必须有人解决掉细封昂。”

说到这里,他若有若无地看了眼寻雷,看著他苍白著脸握紧拳头。

“可是庆离──”耶律昊犹疑地问,“你的身体……”

他的话还没说完,寻雷突然反手抓住庆离的手臂扬声喊道:“来人!”

耶律昊没来得及搭腔,庆离却立刻明白了寻雷的用意。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想从寻雷手中挣开,两个人立时扭打成一团。周围的军士目瞪口呆地望著,谁也不敢上前。

“耶律昊!拿绳子来!”寻雷嘶声喊道,“把他捆了给我送回出连山!”

部下恍然大悟,可不等他援手寻雷蓦地低叫了声身子一蜷捂住了胳膊。庆离踉跄著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喘著气,腰间的匕首不知何时握进了手心。

“耶律昊,带寻雷走。”年轻人的声音还是静静的,“你们该去的地方是夏王宫,别让这些追随你的弟兄们白白送性命!”

他盯住寻雷,突然抬高了声音。

“赫连寻雷,你想让火臣白白死掉吗?”

一滴血坠入沙土里,扑起小小的烟尘。

再一滴,一滴。惊心动魄的霆雷。

短暂寂静之後,海啸的声音冲过来了。那些黑色浪涛凌迟著兴州城血迹斑驳的城墙,劈开一条接一条的缝隙。个人的争执已经根本不是最急切的事,三个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厉声喊出一个又一个命令,指挥刚刚接受守城任务的部队抵抗空桑王军的进攻。
灾祸临头的报警号角响彻四周。所有人开始动作,迅速又冷静。

大嘴佰长从城墙上跑下来,扯开嗓子喊著:“大人!都已经布置下去了!”

耶律昊沈默地望了眼庆离,猛转回身跃上坐骑扯住缰绳冲著寻雷道:“殿下,我们走吧。”

留在这里,也许都会死。

他们是久经沙场的军人。一切的一切,会被结束还是重新开始,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搏出来。

“快去吧。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该做的。”庆离说道,平常的如同一次普通话别。

寻雷望著他,眼尾不自觉地燃烧起来。

被调去增援攻打夏王宫的队伍已经开始冲向宫街一带。在跳上马的那一刻,庆离忽然叫住寻雷。

他从怀里取出那个舍掉生命也要为之守护珍藏的小布包,递给寻雷。

“帮我先保存著。”庆离淡淡道,“打完了回来还我。”
布包里面一叠绢帛,一绺青丝,五彩线绕著。寻雷认得那时自己在去探望被关押的庆离时,亲手交给对方的火臣和温柔华的遗物。

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世上最为鲜明的生存证据,如今气息奄奄瘫在手心。握紧它,发现指尖竟也在抖。昨日沙场上的那片片落叶,今日的赠别之物,明日将掩埋自己和所有世人的黄土。

寻雷抬起头的时候,庆离已经不在了。

增援的队伍快要消失在街口,耶律昊又催促了几声,寻雷怔怔楞了片刻,蓦地狠命抽下鞭子,战马烈鸣著狂跳起来直奔向前。滚滚尘烟里,那两个人的身影只短暂地隐现了两三下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大嘴佰长牵来马,庆离低声谢过了,翻身骑上去。他的身影在瞬息间猛烈晃了晃,佰长惊得连忙喊:“大人你怎麽了?!”

坐在鞍上的庆离面孔藏在头盔阴影里辨不分明,佰长只听见一个沈稳如常的声音说:“没事。”

他犹犹疑疑又不敢多问,将硬弓和弯刀交到庆离手中。

庆离低头望著自己的手,那颜色和被自己杀掉的人几乎没有区别。
也快要没有多少温度了。

很久以前,也是这麽凉的手,会被另外一双手握住塞进胸前的衣服里捂著。丝丝缕缕,薄凉寡淡的天空中扯起水幕,在石板上溅起一团团圈痕。桥边浓翠如荫的竹林被淋褪了颜色,烟气腾腾的模糊身影。

手被一点点捂暖了。可嘴上还是会说:“无所谓了。反正总是这麽凉……”

听到这句话的寻雷就会目光闪了闪,淡淡一笑。

“有光必有影。”庆离抽出手,“然而光和影,永远也不可能一样的。”

“也永远无法分开的……”寻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那做个约定吧,寻雷。”

眉眼鲜亮的男子温言道。

那个人定定望著他。

做个约定吧。

让我,成为你的影子。

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不会分开了……

……

……大人。

“大人?!”

庆离猝然抬眼,佰长正疑惑地望著他。年轻人笑了笑,拎刀催马慢慢走向城门。

强劲的风把远处的沙子吹进城里,天空起先是土黄色,後来竟然开始露出血红的斑点。

那一波又一波冲击上来的海浪继续疯狂撞击著城门,原本被加固过的城门发出碎裂声,并且将这种声音以异常可怕的速度飞快蔓延向四面八方。最後在一连串暴雨样的咆哮中,空桑王军冲开了兴州城门,在窄小门洞短暂的收缩之後,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水怒吼著展开它巨大的手臂。

然而这手臂突然停滞在了半空。

连同甕城和内城的城门居然也大开著,整个甕城内空无一人。

只有洞开的甕城城门内,一个安静的骑影独自伫立著。干冷的沙风吹动著盔缨,弯刀闪烁出淋漓寒光。刀刃薄得肃杀,却似乎可以轻易劈碎任何厚重的甲胄和人的身体。

他孤零零站在那里,而所有刚刚杀进来的僧兵全都像梦魇一般瞪视著他。

“杀──!!”

甕城城头,大嘴佰长疯了似地暴喊出声。

血的风暴再度卷了起来。


即使相隔很远还是能听到城门那里无间地狱一般绝望的喊杀声,而前方,夏王宫笼罩在一片火光里。刚刚接到前来迎接兵士报告,前军已经攻入夏王宫,但唯独寻不见细封昂。残存的守军还在顽强抵抗,但眼看形势多少趋於明朗了。

按理说本该心头多少宽慰一点。然而耶律昊没有从寻雷脸上看到丁点喜悦的神情。

“殿下?”

还不等耶律昊喊第二次,城门那边的声响却明显变弱了。

也就是眨眼之间。耶律昊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寻雷调转马头眼看著就回头向城门那里奔去。

他还在那里。

庆离还在那里。



寻雷赶到甕城的时候,先前进城的空桑王军仍同前军混战在一处。几经辗转他终於在大嘴佰长的指引下从混乱人堆里找到了庆离,当把他拖到断墙後面时,才发现对方负了好几处伤,而且不知为什麽,庆离战甲下面有大片大片的血迹,似乎是从下身涌出来的。几乎顺著腿一直淌到了靴子上。

糟了!冷药!

根本容不得任何解释,他撕掉衣角裹住庆离的伤口抱上马背,自己随即翻身上去狠狠一夹马肚,跟在挥舞朴刀开路的佰长身後朝内城杀去。无论庆离怎样呼喝阻止,他就是不肯停马。

必须把他带离这里,否则……

庆离竭尽全力拉开寻雷的手去抓缰绳,趁他不备从马上一下子摔落在地。

“庆离!”
惊呼过後刚要跳下去。那个人早已挣扎著爬起来,用血红的刀指著他。

“走!”

年轻人坚决地命令。见寻雷没有动,便抬高嗓音又喊了一遍。

“快点走!”

“庆离!”

“别耽误时间!立刻给我走!”

寻雷似乎比他还要执拗,迎著刀径直冲上来……

已经跑出老远的佰长见两个人没有继续跟在後面,赶紧掉头回来寻找。刚进入甕城门洞他便一眼看见庆离用刀柄硬生生把寻雷打倒,然後抓起他的胳膊踉跄著向外拖。

佰长跳下马连滚带爬地来到面前,庆离将昏迷过去的寻雷朝他怀里一塞,用不容反驳的凶狠声音说道:“带他走!快!”

“可是大人您──”盯著从对方身上流出的血慢慢在脚边聚成一滩,跪在地上的佰长目眦俱裂。
“别为我耽误时间!”

“大人!您骑我的马走吧!”佰长急道,“後面的事我去做!老子好歹打打杀杀十几年
了,今天杀了这麽多人,也算他娘的够本了!”

“别说了!”庆离愤怒地喝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快点带他去夏王宫!”

有一大滴晶亮的东西从佰长眼中滚出来,在胡子上抖动不停。他狠狠磕一个头背起寻雷跑向自己的战马。

扬起血淋淋的面孔,庆离淡淡笑一下。

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还有事情必须去做,属於我的事情。

……

庆离用手捂住腹部,靠住墙不让自己倒下去。冷药的效用快要到头了,仿佛能听到风贯穿过去的咻咻声。他并不期待自己可以活到战斗结束,但必须要坚持到那个时刻到来之时。

活著的僧兵撤了出去,空荡荡的城门被塞车和填充物重新堵住,而通向内城的城门也被兵士们封堵了。整个甕城成了一个无路可退的死地。
这是庆离为拖延时间所做的最後一个办法。只要能在城门这里阻挡住空桑王军,寻雷他们便会有更多的胜算稳定局面。

这是他一个人的战争。

也是他和父亲苏裔的……

周围还幸存的前军兵士纷纷向庆离所在的地方汇聚,风沙中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刀枪,用绝望又冷酷、凄惨的平静注视著自己的将领。

能够听到城外空桑王军战马嘶鸣的声音,而第二轮进攻还没有开始。庆离用寻雷撕下来的衣角重新紧紧捆住伤口,咬紧牙关拿起弯刀上马到队伍前面。

就像昔日每次作战一般,士兵们整齐地排列好阵形,听候命令。

唯一不同的是,这将是最後一次。

塞车快要撞碎了,透过缝隙已经可以看清外面空桑王军战马闪亮的辔头。庆离慢慢举起双臂,微一扬手,这片地狱之海登时剥落散乱。

刀锋飕地凝固一点。四周杀意冲天而起。

雷神霹雳的号角,海洋喧腾奔涌。

朴刀直直如箭,喊杀惶惶如雨。

这群前军就像黑色的火,直直地烧出去,没有片刻迟疑。

在雷鸣响起之後,末日的光芒刺破了红色天空,裹满沙子的暴风从巨大的裂缝中吹出来,斧子似的劈向地面。它以无限威严的主宰姿态拥抱著狮华城,让黑暗幽灵一样浮出喧嚣不已的水面。

这座城的前面是黑夜,後面是红光炸裂的天穹。鬼魂的悲嚎在风中时隐时现,很久都没有平息。


过去了。

一切。

总会过去的。

开始,而後结束。

这个故事如同流沙,一粒一粒簇拥在一起,散开了,便什麽都不是。

人世一个一个轮回。

一百年,两百年。

天下一个君王接著一个君王,一个朝代换了另一个朝代。

改变的面目全非。没变的依旧如昔。

这里青草高阳,那里浓荫暗绿。兴州在身後,披风沥血,轮回百世。

不知从哪一年起,河西地区开始流传这样的说法。

几百年前,这里出现了一个夏国。国都兴州,那个被埋藏在沙漠中的兴州,藏著宝贝。

在城中的某处地方,夜夜闪耀著黑色火焰。有好事者前往搜寻,结果统统被沙暴吞噬。

於是,百姓又盛传那里是不祥之地,闹鬼。

无数韶华过後,中原朝廷在无数洋枪大炮的风雷下摇摇欲坠,远在塞外的兴州依旧风霜满面。这样又是一年,两个牧羊人为了宝藏来到了这里。

他们转来转去,除去遍地残存的尸骨再没有发现半点值钱东西。正当两人满心失望准备离开时,却无意间踩塌了一个沙坑。

牧羊人在里面找到了包著枯黄头发的绢帛残片,一把血锈斑斑的弯刀,以及一只完成一半的彩绘木刻劲马。

弯刀被到这里探险的大鼻子黄头发外国人连骗带吓地买走了,三块白花花的银元。

木刻劲马应该不值什麽钱,随手扔到院中,没过多久就被狗啃成烂木头一块。

绢帛又破又碎,只能引火烧水热灶。

头发,揉上两揉,丢向风中。

散了……


……

你认为记忆永恒不灭吗?

这世上,果真会有人记得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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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若沙城 番外】 燕息山雨 温柔的H一下


雨丝在大片大片梨树中纷扬散落,让那些湿漉漉的花朵燃烧出粉白火焰,一身耀眼刺目
的迷醉姿态。

“真是晦气!难得和你一起打个猎也没法尽兴!”

待在废旧草庐里避雨的寻雷小声抱怨,探头出去抬起被水滴迷离了睫毛的眼睛看看天
色。

身旁的庆离也不答话,帮他拉上斗篷的连襟兜帽阻挡山里的寒气。这个举动倒是提醒了
寻雷,连忙抓住对方还未缩回去的手一摸。

“果然又凉成这样!真是──”他有点急,“明明刚才还是暖的。”

边说边习惯地把庆离的手塞进自己怀中,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握著。

指尖贴在胸口,感觉得到一记记和这春雨相同安稳的心跳。

寻雷转过脸,柔柔地垂下眼尾,映著黑夜的星亮。

山雪一样清冷的人,唯独在面对庆离时会绽开比风还要明朗的欢颜,不但宫人们觉得纳
罕,就连养母卫慕妃也有些不可思议。

“笑成这样,还真是少有呢。”
怎麽就一点一点恋上了?

石窟中天神般温和的面孔,永远散发深秋气息的眼神,经年久月渗进皮肤的清苦药香;
身上那种让人沈湎其中无法自拔的宁静,舒服得简直想干脆就这样睡过去。

淡淡的,都是淡淡的。虽不强烈,却是自己所能看到的最绚丽的光芒。

庆离……庆离……

小声地,反复地,缱绻不舍地唤著,轻轻摩挲脸庞。

很突然地拥抱在一起,重心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他们没觉得疼反倒大笑起来,彼此散
乱的发丝缠绕在一起,纠结不清也舍不得分开。

夜已经深了,雨依旧不见停。

不厌其烦地亲吻,想不到要停止,每次碰触都是积雪消融的声音。

庆离无法抑制地向後仰起头,在赋有撩拨意味的吻下狂喘不已,身体已经被暖的热了起
来,细小火焰四处蔓延。

他下意识地抓住寻雷的手指来到自己的私处,张开双腿牵引著它们,插入更深、更深的
内部。湿热滑腻的肌肉把它带到体内的深处,自动收缩吞吐著,体液从里面不断涌出,浸透了垫在身下的斗篷,一切都在昭示,那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对方略微犹豫的神情映在眼里,交叠成许多层明亮光影。

“没关系……进来吧……”庆离低声道,揽住他的背。

寻雷的动作很慢很小心,但还是引得怀里人一阵急喘。缓和只是须臾之间,炽热的**
几乎扑灭了全部理智的存在。寻雷用力运转腰部,或深或浅,或轻或重。

随著抽送,庆离挺起腰手指紧抠在地上,悬在半空徒劳地搐动,近乎崩溃地张开嘴长长
地呼吸。

“深点……再……深点……啊……”

他摇晃著头,水淋淋的身体不断剧烈震颤,带著晕眩的快感和迟迟无法**的焦躁。无
论怎样努力,那股酥麻滚烫的岩浆还是在体内四处冲荡回旋,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

庆离忍无可忍,急切迷乱地失声喊起来:“求求你快点!啊……寻雷……快点,快点
啊!啊啊……”

“看著我,庆离,看著我……”

反复抚摸那汗湿的头发,吸吮般亲吻著他的额头、眼皮、嘴唇,将濒临涣散的神智呼唤回来。

身体像要融化似的无力颤抖著,下体的律动让他不能自己地低叫出声。寻雷再一次深深
撞进去,浓热激流飞散在内壁上,後穴本能而疯狂地痉挛收缩,庆离几近窒息的**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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