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拽开他的手,安安静静的说:“城门损坏太重,坚持不了太久。必须抓紧时间攻下王宫活捉细封昂,不然前军就是腹背受敌了。”
他又转头对楞在旁边的耶律昊道:“我留下来守城。你和寻雷去增援耶律光,必须在两个时辰内控制整个兴州城。”
“庆离!”两个声音同时喊起来。
“总得有人指挥守城,也必须有人解决掉细封昂。”
说到这里,他若有若无地看了眼寻雷,看著他苍白著脸握紧拳头。
“可是庆离──”耶律昊犹疑地问,“你的身体……”
他的话还没说完,寻雷突然反手抓住庆离的手臂扬声喊道:“来人!”
耶律昊没来得及搭腔,庆离却立刻明白了寻雷的用意。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想从寻雷手中挣开,两个人立时扭打成一团。周围的军士目瞪口呆地望著,谁也不敢上前。
“耶律昊!拿绳子来!”寻雷嘶声喊道,“把他捆了给我送回出连山!”
部下恍然大悟,可不等他援手寻雷蓦地低叫了声身子一蜷捂住了胳膊。庆离踉跄著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喘著气,腰间的匕首不知何时握进了手心。
“耶律昊,带寻雷走。”年轻人的声音还是静静的,“你们该去的地方是夏王宫,别让这些追随你的弟兄们白白送性命!”
他盯住寻雷,突然抬高了声音。
“赫连寻雷,你想让火臣白白死掉吗?”
一滴血坠入沙土里,扑起小小的烟尘。
再一滴,一滴。惊心动魄的霆雷。
短暂寂静之後,海啸的声音冲过来了。那些黑色浪涛凌迟著兴州城血迹斑驳的城墙,劈开一条接一条的缝隙。个人的争执已经根本不是最急切的事,三个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厉声喊出一个又一个命令,指挥刚刚接受守城任务的部队抵抗空桑王军的进攻。
灾祸临头的报警号角响彻四周。所有人开始动作,迅速又冷静。
大嘴佰长从城墙上跑下来,扯开嗓子喊著:“大人!都已经布置下去了!”
耶律昊沈默地望了眼庆离,猛转回身跃上坐骑扯住缰绳冲著寻雷道:“殿下,我们走吧。”
留在这里,也许都会死。
他们是久经沙场的军人。一切的一切,会被结束还是重新开始,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搏出来。
“快去吧。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该做的。”庆离说道,平常的如同一次普通话别。
寻雷望著他,眼尾不自觉地燃烧起来。
被调去增援攻打夏王宫的队伍已经开始冲向宫街一带。在跳上马的那一刻,庆离忽然叫住寻雷。
他从怀里取出那个舍掉生命也要为之守护珍藏的小布包,递给寻雷。
“帮我先保存著。”庆离淡淡道,“打完了回来还我。”
布包里面一叠绢帛,一绺青丝,五彩线绕著。寻雷认得那时自己在去探望被关押的庆离时,亲手交给对方的火臣和温柔华的遗物。
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世上最为鲜明的生存证据,如今气息奄奄瘫在手心。握紧它,发现指尖竟也在抖。昨日沙场上的那片片落叶,今日的赠别之物,明日将掩埋自己和所有世人的黄土。
寻雷抬起头的时候,庆离已经不在了。
增援的队伍快要消失在街口,耶律昊又催促了几声,寻雷怔怔楞了片刻,蓦地狠命抽下鞭子,战马烈鸣著狂跳起来直奔向前。滚滚尘烟里,那两个人的身影只短暂地隐现了两三下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大嘴佰长牵来马,庆离低声谢过了,翻身骑上去。他的身影在瞬息间猛烈晃了晃,佰长惊得连忙喊:“大人你怎麽了?!”
坐在鞍上的庆离面孔藏在头盔阴影里辨不分明,佰长只听见一个沈稳如常的声音说:“没事。”
他犹犹疑疑又不敢多问,将硬弓和弯刀交到庆离手中。
庆离低头望著自己的手,那颜色和被自己杀掉的人几乎没有区别。
也快要没有多少温度了。
很久以前,也是这麽凉的手,会被另外一双手握住塞进胸前的衣服里捂著。丝丝缕缕,薄凉寡淡的天空中扯起水幕,在石板上溅起一团团圈痕。桥边浓翠如荫的竹林被淋褪了颜色,烟气腾腾的模糊身影。
手被一点点捂暖了。可嘴上还是会说:“无所谓了。反正总是这麽凉……”
听到这句话的寻雷就会目光闪了闪,淡淡一笑。
“有光必有影。”庆离抽出手,“然而光和影,永远也不可能一样的。”
“也永远无法分开的……”寻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那做个约定吧,寻雷。”
眉眼鲜亮的男子温言道。
那个人定定望著他。
做个约定吧。
让我,成为你的影子。
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不会分开了……
……
……大人。
“大人?!”
庆离猝然抬眼,佰长正疑惑地望著他。年轻人笑了笑,拎刀催马慢慢走向城门。
强劲的风把远处的沙子吹进城里,天空起先是土黄色,後来竟然开始露出血红的斑点。
那一波又一波冲击上来的海浪继续疯狂撞击著城门,原本被加固过的城门发出碎裂声,并且将这种声音以异常可怕的速度飞快蔓延向四面八方。最後在一连串暴雨样的咆哮中,空桑王军冲开了兴州城门,在窄小门洞短暂的收缩之後,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水怒吼著展开它巨大的手臂。
然而这手臂突然停滞在了半空。
连同甕城和内城的城门居然也大开著,整个甕城内空无一人。
只有洞开的甕城城门内,一个安静的骑影独自伫立著。干冷的沙风吹动著盔缨,弯刀闪烁出淋漓寒光。刀刃薄得肃杀,却似乎可以轻易劈碎任何厚重的甲胄和人的身体。
他孤零零站在那里,而所有刚刚杀进来的僧兵全都像梦魇一般瞪视著他。
“杀──!!”
甕城城头,大嘴佰长疯了似地暴喊出声。
血的风暴再度卷了起来。
即使相隔很远还是能听到城门那里无间地狱一般绝望的喊杀声,而前方,夏王宫笼罩在一片火光里。刚刚接到前来迎接兵士报告,前军已经攻入夏王宫,但唯独寻不见细封昂。残存的守军还在顽强抵抗,但眼看形势多少趋於明朗了。
按理说本该心头多少宽慰一点。然而耶律昊没有从寻雷脸上看到丁点喜悦的神情。
“殿下?”
还不等耶律昊喊第二次,城门那边的声响却明显变弱了。
也就是眨眼之间。耶律昊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寻雷调转马头眼看著就回头向城门那里奔去。
他还在那里。
庆离还在那里。
寻雷赶到甕城的时候,先前进城的空桑王军仍同前军混战在一处。几经辗转他终於在大嘴佰长的指引下从混乱人堆里找到了庆离,当把他拖到断墙後面时,才发现对方负了好几处伤,而且不知为什麽,庆离战甲下面有大片大片的血迹,似乎是从下身涌出来的。几乎顺著腿一直淌到了靴子上。
糟了!冷药!
根本容不得任何解释,他撕掉衣角裹住庆离的伤口抱上马背,自己随即翻身上去狠狠一夹马肚,跟在挥舞朴刀开路的佰长身後朝内城杀去。无论庆离怎样呼喝阻止,他就是不肯停马。
必须把他带离这里,否则……
庆离竭尽全力拉开寻雷的手去抓缰绳,趁他不备从马上一下子摔落在地。
“庆离!”
惊呼过後刚要跳下去。那个人早已挣扎著爬起来,用血红的刀指著他。
“走!”
年轻人坚决地命令。见寻雷没有动,便抬高嗓音又喊了一遍。
“快点走!”
“庆离!”
“别耽误时间!立刻给我走!”
寻雷似乎比他还要执拗,迎著刀径直冲上来……
已经跑出老远的佰长见两个人没有继续跟在後面,赶紧掉头回来寻找。刚进入甕城门洞他便一眼看见庆离用刀柄硬生生把寻雷打倒,然後抓起他的胳膊踉跄著向外拖。
佰长跳下马连滚带爬地来到面前,庆离将昏迷过去的寻雷朝他怀里一塞,用不容反驳的凶狠声音说道:“带他走!快!”
“可是大人您──”盯著从对方身上流出的血慢慢在脚边聚成一滩,跪在地上的佰长目眦俱裂。
“别为我耽误时间!”
“大人!您骑我的马走吧!”佰长急道,“後面的事我去做!老子好歹打打杀杀十几年
了,今天杀了这麽多人,也算他娘的够本了!”
“别说了!”庆离愤怒地喝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快点带他去夏王宫!”
有一大滴晶亮的东西从佰长眼中滚出来,在胡子上抖动不停。他狠狠磕一个头背起寻雷跑向自己的战马。
扬起血淋淋的面孔,庆离淡淡笑一下。
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还有事情必须去做,属於我的事情。
……
庆离用手捂住腹部,靠住墙不让自己倒下去。冷药的效用快要到头了,仿佛能听到风贯穿过去的咻咻声。他并不期待自己可以活到战斗结束,但必须要坚持到那个时刻到来之时。
活著的僧兵撤了出去,空荡荡的城门被塞车和填充物重新堵住,而通向内城的城门也被兵士们封堵了。整个甕城成了一个无路可退的死地。
这是庆离为拖延时间所做的最後一个办法。只要能在城门这里阻挡住空桑王军,寻雷他们便会有更多的胜算稳定局面。
这是他一个人的战争。
也是他和父亲苏裔的……
周围还幸存的前军兵士纷纷向庆离所在的地方汇聚,风沙中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刀枪,用绝望又冷酷、凄惨的平静注视著自己的将领。
能够听到城外空桑王军战马嘶鸣的声音,而第二轮进攻还没有开始。庆离用寻雷撕下来的衣角重新紧紧捆住伤口,咬紧牙关拿起弯刀上马到队伍前面。
就像昔日每次作战一般,士兵们整齐地排列好阵形,听候命令。
唯一不同的是,这将是最後一次。
塞车快要撞碎了,透过缝隙已经可以看清外面空桑王军战马闪亮的辔头。庆离慢慢举起双臂,微一扬手,这片地狱之海登时剥落散乱。
刀锋飕地凝固一点。四周杀意冲天而起。
雷神霹雳的号角,海洋喧腾奔涌。
朴刀直直如箭,喊杀惶惶如雨。
这群前军就像黑色的火,直直地烧出去,没有片刻迟疑。
在雷鸣响起之後,末日的光芒刺破了红色天空,裹满沙子的暴风从巨大的裂缝中吹出来,斧子似的劈向地面。它以无限威严的主宰姿态拥抱著狮华城,让黑暗幽灵一样浮出喧嚣不已的水面。
这座城的前面是黑夜,後面是红光炸裂的天穹。鬼魂的悲嚎在风中时隐时现,很久都没有平息。
过去了。
一切。
总会过去的。
开始,而後结束。
这个故事如同流沙,一粒一粒簇拥在一起,散开了,便什麽都不是。
人世一个一个轮回。
一百年,两百年。
天下一个君王接著一个君王,一个朝代换了另一个朝代。
改变的面目全非。没变的依旧如昔。
这里青草高阳,那里浓荫暗绿。兴州在身後,披风沥血,轮回百世。
不知从哪一年起,河西地区开始流传这样的说法。
几百年前,这里出现了一个夏国。国都兴州,那个被埋藏在沙漠中的兴州,藏著宝贝。
在城中的某处地方,夜夜闪耀著黑色火焰。有好事者前往搜寻,结果统统被沙暴吞噬。
於是,百姓又盛传那里是不祥之地,闹鬼。
无数韶华过後,中原朝廷在无数洋枪大炮的风雷下摇摇欲坠,远在塞外的兴州依旧风霜满面。这样又是一年,两个牧羊人为了宝藏来到了这里。
他们转来转去,除去遍地残存的尸骨再没有发现半点值钱东西。正当两人满心失望准备离开时,却无意间踩塌了一个沙坑。
牧羊人在里面找到了包著枯黄头发的绢帛残片,一把血锈斑斑的弯刀,以及一只完成一半的彩绘木刻劲马。
弯刀被到这里探险的大鼻子黄头发外国人连骗带吓地买走了,三块白花花的银元。
木刻劲马应该不值什麽钱,随手扔到院中,没过多久就被狗啃成烂木头一块。
绢帛又破又碎,只能引火烧水热灶。
头发,揉上两揉,丢向风中。
散了……
……
你认为记忆永恒不灭吗?
这世上,果真会有人记得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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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若沙城 番外】 燕息山雨 温柔的H一下
雨丝在大片大片梨树中纷扬散落,让那些湿漉漉的花朵燃烧出粉白火焰,一身耀眼刺目
的迷醉姿态。
“真是晦气!难得和你一起打个猎也没法尽兴!”
待在废旧草庐里避雨的寻雷小声抱怨,探头出去抬起被水滴迷离了睫毛的眼睛看看天
色。
身旁的庆离也不答话,帮他拉上斗篷的连襟兜帽阻挡山里的寒气。这个举动倒是提醒了
寻雷,连忙抓住对方还未缩回去的手一摸。
“果然又凉成这样!真是──”他有点急,“明明刚才还是暖的。”
边说边习惯地把庆离的手塞进自己怀中,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握著。
指尖贴在胸口,感觉得到一记记和这春雨相同安稳的心跳。
寻雷转过脸,柔柔地垂下眼尾,映著黑夜的星亮。
山雪一样清冷的人,唯独在面对庆离时会绽开比风还要明朗的欢颜,不但宫人们觉得纳
罕,就连养母卫慕妃也有些不可思议。
“笑成这样,还真是少有呢。”
怎麽就一点一点恋上了?
石窟中天神般温和的面孔,永远散发深秋气息的眼神,经年久月渗进皮肤的清苦药香;
身上那种让人沈湎其中无法自拔的宁静,舒服得简直想干脆就这样睡过去。
淡淡的,都是淡淡的。虽不强烈,却是自己所能看到的最绚丽的光芒。
庆离……庆离……
小声地,反复地,缱绻不舍地唤著,轻轻摩挲脸庞。
很突然地拥抱在一起,重心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他们没觉得疼反倒大笑起来,彼此散
乱的发丝缠绕在一起,纠结不清也舍不得分开。
夜已经深了,雨依旧不见停。
不厌其烦地亲吻,想不到要停止,每次碰触都是积雪消融的声音。
庆离无法抑制地向後仰起头,在赋有撩拨意味的吻下狂喘不已,身体已经被暖的热了起
来,细小火焰四处蔓延。
他下意识地抓住寻雷的手指来到自己的私处,张开双腿牵引著它们,插入更深、更深的
内部。湿热滑腻的肌肉把它带到体内的深处,自动收缩吞吐著,体液从里面不断涌出,浸透了垫在身下的斗篷,一切都在昭示,那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对方略微犹豫的神情映在眼里,交叠成许多层明亮光影。
“没关系……进来吧……”庆离低声道,揽住他的背。
寻雷的动作很慢很小心,但还是引得怀里人一阵急喘。缓和只是须臾之间,炽热的**
几乎扑灭了全部理智的存在。寻雷用力运转腰部,或深或浅,或轻或重。
随著抽送,庆离挺起腰手指紧抠在地上,悬在半空徒劳地搐动,近乎崩溃地张开嘴长长
地呼吸。
“深点……再……深点……啊……”
他摇晃著头,水淋淋的身体不断剧烈震颤,带著晕眩的快感和迟迟无法**的焦躁。无
论怎样努力,那股酥麻滚烫的岩浆还是在体内四处冲荡回旋,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
庆离忍无可忍,急切迷乱地失声喊起来:“求求你快点!啊……寻雷……快点,快点
啊!啊啊……”
“看著我,庆离,看著我……”
反复抚摸那汗湿的头发,吸吮般亲吻著他的额头、眼皮、嘴唇,将濒临涣散的神智呼唤回来。
身体像要融化似的无力颤抖著,下体的律动让他不能自己地低叫出声。寻雷再一次深深
撞进去,浓热激流飞散在内壁上,後穴本能而疯狂地痉挛收缩,庆离几近窒息的**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