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的情绪像突然倾泻的山洪,整个人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呼吸
从粗重变得上气不接下气。
然而,他还是执拗地伸著手,向著被篝火照得浑身通红的寻雷。
“庆离!庆离你怎麽了?”
天都王赫连惟亮此刻真是急得五内俱焚。
尽管他知道述律俘虏暴乱的真正罪责并不在庆离身上,但这麽多双眼睛看著,事态显然
已经变得越发严重了。庆离的失神已经让周围兵士各个面露惊惶之色,而原本能控制局面的
寻雷打从进城之後便被复仇的怒火烧得几乎昏了头。再这样下去,整个军队都会被搅得人心
惶惶。
还不等他想出对策,寻雷在那边厉声喝道:“来人!”
那个有一张大嘴的百夫长不知从何处跑到世子面前。虽然心里有点著慌,骨子眼仍跳出
一股抱不平的劲头。
“殿下!没藏大人没有要抗命的意思……他只是想保护那些百姓……他只是,他……”
找不出拥有说服力的理由,话到一半就断了。
看了看眼前的汉子,人虽然莽撞,倒独有一份难得的憨直可爱。
“派两个人去把这孩子好生埋了。”他低声道,目光没有回避望向自己的庆离。
“剩下的人怎麽处置?”
寻雷扭过头,篝火旁捆绑著许多女人,披头散发,形同厉鬼。其中一个中年妇人始终目
不转睛地望著庆离,幽深眼窝里,琥珀色的眸子闪著微光。
眯细了眼,煞人的寒气犹自暗飞。“送到前军部队里让他们玩个够。如果死了就烧
掉!”
士兵们吆喝著拽起那些述律女人。也许是意识到了什麽,有人哭骂起来,有人嚎叫起来,想尽一切办法挣扎个不停。只有那个中年妇人十分安静,任凭士兵粗暴地揪著她的头发从地上站起,佝偻著背。
视线,还是专注地落在这边。
“看什麽看!走!走!”
她对一旁的催促充耳不闻,竭力抬起头。用带著胜利的愉悦口吻大声说道:“你!就是你!!我想起你是谁了!”
15
第15回 咒之眼
更新时间: 11/16 2006
好似濒死前最後的一点挣扎,女人尖寒嗓音在火苗的蹿动下奇怪地漏著气。
“没藏庆离!你为什麽不去死?受到那麽大的羞辱竟然还在苟且偷生!天底下有谁能像你这般无耻!怪物!可怕的怪物!!只配在阴沟里打滚!永远见不得光的肮脏东西!你的肚子里──啊──!!”
白影一闪,黯闷的哀嚎紧跟著响起来,短促得就像负伤甚重的野兽,瞬间消失在开始泛出寒意的夜色里。
嫣红的液体依附著弯刀蜿蜒而下。
低下头,看著胸口深深的刀痕。女人笑了。一片诡异。
……脏东西……
她吃力地蠕动嘴唇,最後一点亮光熄灭在瞳孔中。
手中的刀颓然落到地上,寻雷急促地喘息著,浑身滚烫痛楚的颜色。
周围人个个惊骇,谁都没想到世子竟会突然抽刀杀人。
只有庆离动也不动。苍白的嘴唇,苍白的眼睛。
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已经崩溃,只想著把逐渐靠拢而来的现实的薄薄外皮全部剥去。寻雷战战兢兢挨到他面前,捧住冰冷的脸颊。
“庆离……庆离?”
视线好不容易微微飘过来,异常地虚幻而晦暗。原先熟悉的面孔似乎今天格外新鲜,新鲜得令人惧怕心悸。会觉得新鲜,是因为他很久未曾这样。
从度门寺出来後,他就再未用这样形同死亡的眼睛看过自己!
人似乎已经彻底淹没在乌黑浑浊的泥潭底部,但心却是一片蜡白。
那张脸不再像以往听见呼唤时露出温和的笑容来迎接他,阴暗的灰尘已经覆满了嘴唇;即便是常有的忧郁神情,也像是被谁丢弃在九霄云外的某处,找也找不回了。眼睛纵然还停留在自己脸上,但越来越走神,变成一种可怕的神色;微弱、吃力地呼吸著,全身异样地战栗不停。
低声发出一句可怕的诅咒後,寻雷握拳如爪,强自忍耐著站起身,沈声喊道:“拿绳子来!”
众目睽睽下,咬紧牙关把庆离捆了个结结实实,扛起来掼到马背上。
半晌无言的惟亮猛然醒悟一般,拦在路正中。
“寻雷!”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了惊色,生硬而悄声地问,“你要做什麽?庆离也许只是暂时失态!他没有犯病!”
如同被切去血肉般,寻雷根本不理会他,狞厉地叫喊,“俘虏的述律男人和孩子拉到城外全部活埋!所有女人不分老幼送到各个营地去赏给军士们!死了就烧掉!统统烧掉!不要留一个活口!!”
愕然站立的惟亮望著面前疯狂的年轻人,如利箭刺穿脊梁。向来冷静睿智的他竟有些手足无措,连呼吸都觉得那麽艰难。
最担心的事,最害怕的事,是不是已经发生了?
哒──哒──
长途跋涉仍旧精神十足的两匹战马以它们特有的慵懒步调,一前一後踢踢踏踏行进著。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西边天际可以看到零零散散十数颗浅色星星。山野里弥漫著灰蓝的光线,将行客的衣服比较清晰地浮现出来,闪动著朦胧的柔光。
山路越来越险峻难行。马上的人不得不跳下地,借著昏暗天光再次辨认目的地度门寺的方向。
远处,八角攒尖的白色琉璃塔刹座在山林背景下晶莹剔透如同素罗衣衫上柔豔的花朵。这番秀削挺拔的迷人风姿,仿佛是一张经过精心选择的微妙线条灵巧细致组成的清丽容貌。
他不放心地看了看另外一匹马上的人,将手贴在对方滚烫的额头上小心地检查一会。然後抓紧缰绳,牵引著马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腰走去。
寸寸薄云泻下丝丝残照,寺内的人们业已起身开始挑水打扫庭院。寺院墙壁的刷白颜色在黯淡的山林背景下形同一个幻影,松树的针叶一蓬蓬扑洒在墙上,越发白的肃穆,黑的沈静。
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满身戈壁沙尘的远客。几个负责杂役的行者颇熟识地牵马的牵马,报信的报信;小小地喧闹了一阵。
客殿的布置非常素朴,伴著烛光,隐约还能听到外面时断时续的松涛声。老方丈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撤去用以阻挡沙尘的布巾,一边号脉,一边仔细端详那张年轻而惨白的面孔,略微沈吟著。
旁边的客人有些沈不住气,“怎样?从平州出发当夜他就开始昏迷,到底要不要紧?”
方丈缓缓问:“可有窒息谵妄的情况出现?”
“……有。”
老人雪白的眉毛皱了皱,掏出针匣开始给庆离施针,又吩咐跟随自己多年的至密行者熬煮汤药送来,给病人服下。
做完这一切,方丈转动手里的念珠缓缓道:“看起来尚无大碍。只是庆离的脉象过於虚浮散乱,有些蹊跷。到底是风寒引起还是旧疾的缘故,还得等热度退下来再细细诊查。”
来人倏地抬眼道:“你不是说,服用冷药的话可以避免复发麽?”
“药非万能,皆有毒性……”方丈不急不徐地说,“贫僧还是那句老话。寻雷殿下要是真心为他设想,就应该让庆离彻底同尘世断绝一切联系。从此不听不闻不见,方可──”
“什麽不听不闻不见!”
最受不得这句话。
彻底断绝,真心为他设想……
难道把各自逼到另一条绝路上就能得到幸福了?
“冷药虽好,但长年如此吃下去药性会越来越弱,毒性则越来越重。庆离又是个为情及深的孩子……”
“我只求你给他治病,没用的话无须多说!”
方丈并未生气,继续说道:“他旧日的皮肉之伤已经痊愈。殿下口中所言之病,乃是心内郁苦纠结引发之疾。贫僧的医术治得了人,可治不了心。只有……”
寻雷霍然而起,把庆离抱起来拉开层层衣服,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悲愤地死盯住方丈,嘶哑的嗓音如同断弦的呜咽。
“你说已经治好了他的皮肉之伤,那这是什麽!是什麽!!”
庆离後背白骨颜色的皮肤上,一刀一刀刻下去,漫天漫地,整整一篇为逝者往生超度的经文。
上百个字,随著呼吸似有若无的微动,每个字都好象成为了活的生命,在烛光下刁诡地起伏。
看不出日远年湮的痕迹,鲜红。
鲜红。
就像刚刚完成的一般。当时刻字的惨状,仍然不难想见。
四年了。
依旧字字如血。依旧惊心动魄。
就算是心如止水的出家人,也无法不动容。
似乎还不肯放过什麽,寻雷抬起头,鬼火耸动的眸子眨也不眨。
“那些畜生给庆离戴上女戏面具扒光衣服天天捆在城门口,来往路人只需掏出两枚铜板便可同他交合!後来他们发现庆离怀了孕……四个月……四个月!他们居然用棍子把他活活打成流产!再有发现类似迹象,还是这种办法!!你知道他这样过了多少日子吗?一年!整整一年!!”
老和尚听到此处不由得浑身一颤,锁紧眉,急急垂头双手合十诵念不绝。
“他们在庆离身上做著最该被诅咒的事,却还要刻上颂赞往生的经文!佛家不是慈悲为怀吗?为什麽?为什麽述律人每折磨他一次就在背上刻一个字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你们所宣扬的慈悲?这是为什麽!你告诉我啊!!到底是为什麽──!!”
“冤孽……冤孽啊……”方丈摇头叹息著,持念珠的手瑟瑟轻抖。
根本不去理会老和尚的叹息,只是哆嗦著嘴唇紧紧搂住怀里昏睡的人,神经质地抓起散下来的衣服拼命盖住他的背。怀中人昏迷不醒,几乎听不见呼吸声,有一点苦闷的憔悴。
寻雷就这样怔怔看著他,仿佛要靠目光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刹那白首般地感觉。
尽管拼命想把所有脆弱的表情掩藏起来,但像是被什麽东西掐住了喉咙。
他勉力挣扎半晌,最後还是徒然叹息一声,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庆离的肩头。没有血色的指节蜷缩起来,扯在那些衣服上,许许多多沟壑,曲折的阴影水纹。
方丈面向门外泛出朱云的天际合掌喃喃言道:“因为一些人一时制造的罪恶,却要用其它人的性命来赎。你认为自己的这种做法真能助庆离得到解脱吗?如果确实如此,他现在缘何还苦苦挣扎於噩梦中?”
“只要这些伤痕一日不消失,我的怨恨就一日不会减!”寻雷圆睁著目光明亮强烈的双
眼,可怕的声音仿佛在撕咬一般。
“我要把述律人统统杀光!杀光!!”
老方丈用低沈同时也是严肃的声音说:“他这次虽有零星旧疾发作的迹象,但似乎还不太严重。就让他留在寺内好好休养些日子吧。这些年他为了你和你的梦想,快要把这个身体掏空了。”
缓缓起身走出客殿,在沙沙的脚步里留下淡然的话语。
“风暴永远知道自己的方向,身陷其中的人则完全相反啊……”
东方现出品色,鸟儿的叫声也渐渐频密。空荡荡的柱间交叠著剩下的两个瑟缩身影。
枯萎的藤蔓密密麻麻爬满心头,勾结成海市蜃楼的远景。风偶尔强劲了一些,护送著零碎花瓣扑进殿中,掉落在衣袖的花纹上。不假雕琢地显示出即将逝去的风情。
怀中人依旧毫无意识,脸煞白的血色全无。
寻雷用嘴唇轻轻蹭过他的额角眉梢,强压下去的哽咽急促地传递著幽暗的波浪,全部的伤痕融成一滴泪,轻轻地,轻轻地滚落。长长的痕迹,辉映著淡淡的青光。在暮色消散之前,透过摇晃的烛影,呈现出苦恼的轮廓。
对不起,庆离。
对不起……
到今天才明白,我是个多麽自私的人。
但因为不愿眼睁睁失去最重要的而竭尽全力抗争,难道也错了?
不!
已经选择好的前进方向,我不能停下!
我还是要你!我还是要你!永世不得超生,我还是要你!
你是我的守护神!是我的一半魂灵!一半身体!
我们入世为罗刹,出世一样为罗刹!
没有死生契阔!
没有!
16
第16回 劫之眼
更新时间: 11/18 2006
刚刚进入半夜突然骤风急雨大作,来不及关严的门窗来回摇摆拍击,发出阵阵碎裂般的声响。寺中多数僧人行者纷纷忙碌著收起院中杂物填堵漏雨的地方,脚步匆匆。
在客殿偏僻的一间屋子里,烛光从细小的门缝里晃悠悠地透出来,扯出丝丝痛苦至极的喘息。
寻雷抱著汗水淋漓的庆离坐在墙角矮榻上,表情阴郁紧握他的手。明明白天服过汤药後热度已然退下来了,可庆离的情况非但不见好转竟急转直下。剧烈腹痛、窒息、频繁发作的痉挛,所有被寻雷试图遗忘的景象重又历历在目,也让一个谁都不愿承认的事实昭然若揭。
旧病复发。
不但来的突然,还甚是凶猛。
庆离一直在狂喘不已,仿佛空气根本进入不到身体,整张脸憋成青白,手指在胸口上又
抓又挠。如果没有寻雷奋力按住,他或许要抓开自己的胸膛,拽出心肺才能正常地呼出一口
气。
“庆离!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伤自己!”寻雷摁住那双痛苦抠抓的手,拭掉他脸上的汗
水在耳边反复唤著,对方始终没有回应,光是把头顶在他的手臂上,佝偻起身子苦苦挣扎不停。
他本是个极为隐忍的人,过去打仗受伤或与寻雷交合的时候,也很少会发出**。但现
在他的理智极限显然彻底崩溃成沙漠里的烟尘,五脏六腑马上就会爆裂的灰飞烟灭,锥心刺
骨的疼痛让庆离惨烈的嘶声叫喊起来,完全无法控制。
门轻声一响,至密行者端著煎好的药快步走到榻前。接过药後方丈沈声吩咐道:“雀
梨,守在殿外记住不要让寺内其他人进来!”
行者默默躬身稽首退出去。
方丈扳开庆离的嘴将药灌下去,又在他的胸口腹部数处施针推拿。渐渐地,药效在体内
挥发出了作用。腹痛多少有所减轻,庆离也慢慢平静下来。
寻雷把湿漉漉的衣服从他身上换下,简单擦洗了一遍。将庆离放回矮榻的时候,年轻人
低声**著半睁开眼,气若游丝。
寻雷悬在半空的心这才稍微放下的一半,跪在榻边又悲又喜地叫道:“庆离?”
榻上的人似乎连眼皮也无力抬起,他茫然地望著前方,喘息地问:“……我……在
哪……”
“度门寺!”寻雷飞快说道,一遍一遍抚摸著他的额角,让那双眼睛的视线终於落到身上。“别担心,从父封锁了消息,没人知道我和你不在军中,就连父王母妃火臣他们也不知
道!”
他的话瞬间让庆离变了脸色,看看身边正在施针的老方丈,似乎无须再做什麽确认。
度门寺?我又回到这里来了麽?
难道……难道!
一阵剧烈的心悸让他突然长长地倒出几口气,仰起头身体僵直痉挛起来。
“庆离!”
寻雷惊得张手抱住庆离不断揉搓胸口,生怕他会再度窒息晕厥。慢慢地,庆离歪过头张
了张嘴,不太明显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挪动。寻雷俯身过去,听著那虚弱不堪的声音在他耳边
如霹雳雷霆一样炸响。
“……我,我会好……起来……陪……陪著……你……别怕……别……怕……”
寻雷把脸埋进臂弯藏起眼泪,直到庆离的呼吸略显平稳昏睡过去,他才直挺挺地站起
来,抬头用阴冷锐利的目光审视著方丈。
“你之前说冷药已经对他无效了?”
“如果照殿下所讲服用时间稍迟了一些,类似情况以前也曾有,他的宿疾却未曾发作
过。述律俘虏暴乱的刺激依贫僧看来只是诱因之一,毕竟庆离已经靠此药调养了将近两
年……”
“为什麽如此突然!”寻雷怒道,“你过去所讲冷药逐渐失效时将产生的症状,庆离身
上一样也没有出现啊!”
方丈淡淡道:“贫僧也尚未想通,但结果已经毋庸置疑了。”
“住嘴!!”
後面的话被寻雷咬碎吞回肚里,睫毛颤了几下,颓然阖眼。他神经质地扯出腰间的革袋
狠狠摔到地上。装在里面的药瓶发出破裂的脆响,药丸散落出来,滚的到处都是。
正叹息诵念的方丈不经意瞧了眼地上的药丸,神色一凛。俯身拾起在掌中细看,又碾碎
闻了闻,惊道:“这,这不是冷药!”
寻雷骇然僵立,面如土色。
“离开这个度门寺,庆离的病除了我父王母妃和从父外再无一人知晓!药是你亲手所
制,怎麽可能会被掉包?!难道……”他的眼神蓦地森冷如霜。
方丈断然否认:“雀梨已在度门寺多年,庆离小时也是经他细心照顾。贫僧深知雀梨为人,绝不会做出此等恶事!”
那会是谁?是谁!
是谁要害庆离?
“假如这是假药……”寻雷霍然转头望向榻上昏睡的人,“那他──!!”
老和尚抖手捏住念珠,低声道:“可能暂时缓解如之前一样,可能终身**病榻……也
有可能……会怀上身孕。”
火浆自头顶直直地灌下去,皮焦肉绽,油烹般滋滋作响。
方丈每说一字寻雷便摇一下头,拼命摇著头向後退,身子重重撞在墙上。
他弯下腰,双手插在头发里,指甲几乎快要抠进去,抠出鲜血来……抠出魂魄撕成碎
片……拼命忍著的泪此刻大颗大颗掉落在地,渗开一小团黯淡的湿痕。
六月底,军队攻克平州的消息传遍了夏国全境。各处都纷纷开始筹庆祝活动,在边境来
往的商队也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太阳像白金一样被流云包裹著炽烈燃烧,干燥灼热;但似乎总有块挥不掉的阴云笼罩在
兴州头顶,暗暗耸动著。
按照往常惯例,前军先於本部数天回到都城,结果欢迎的人们发现,做为前军主将的没
藏庆离并不在队伍里。
这个战场上骁勇果敢,对於部下又如天人般宽容亲切的年轻将领,即使是夏国的平民,
心目中也对其充满了赞美思慕的柔和感情。百姓们窃窃议论,不祥的猜测纷纷出炉。
怎麽回事?难道没藏大人出事了?
没过多久,兴州街头巷尾开始风传在平州由於俘虏问题没藏族长同世子再次反目,庆离
动用本族部队私闯俘虏营造成暴乱,被寻雷下令秘密监禁。
王宫和朝廷对此保持著奇怪的缄默态度,寻雷本人也并未做过任何澄清。
他也许做过一次解释,在面对火臣的时候。
简单干脆的几个字。
“你不能见他!”
“为什麽?”
冒雨前来的火臣诧异地大声问,“你真的把他监禁了?”
寻雷的双眉间出现一条无奈与愤懑兼具的纹路。他垂下嘴角,语气温和但不失果断。
“那只是市井谣传。不过这样更好!免得再生麻烦!”
“庆离到底在哪?我问过惟亮大人,他光是叹气根本不回答!我阿哥在哪?你把他关到
哪里去了?”
“别再问了!这是我跟他的事!”
“寻雷阿哥!!”
被他的表情完全扰乱了神经,心里则异常清醒地明白了事情的重点。火臣愤怒地揪住寻
雷的衣领,疯狂摇著。
“你拥有你的梦想,我不会阻止!但你不应该打著报恩的幌子让他也跟著陷进去!我早
就说过庆离根本不适合做军人!你为什麽就是听不进去?”
“是他自己背著报恩的包袱不肯放手!”
寻雷紧紧瞪视著火臣的脸,一簇苍白火焰在泛出微弱冷光的瞳孔里抖动燃烧。
“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廷上下有多少人满腹牢骚!?别再节外生枝让我们的努力白费了!
现在回寺院好好画你的壁画,他可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努力?你所做的努力只是让庆离心甘情愿冒著生命危险去实现本不属於自己的梦想!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个无法说出内心真实感受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想要的东西!
“为了当个你眼中所谓合格的夏国军人他把一切都统统放弃了!连丝毫後悔的余地也不
留!因为你是寻雷阿哥!是除去仅有的几个长辈以外,他最珍惜最亲近的一个人!
“七年了……庆离成为所谓夏国的守护神,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厉鬼已经整整七年了!为
什麽你就不能退让?为什麽总是要让他去当牺牲品?”
寻雷深吸口气,几乎无法让自己抬眼正视火臣。比头顶浓密乌云还要厚重的情绪狠狠压
在胸口,窒息的烟雾迅速蔓延全身。
良久,他终於扬起头,模糊声线里带著不可思议的黯然。
“难道你认为,我长久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伤害庆离吗?难道对我来说,他就不是最
值得我珍惜亲近的人吗?”
“我看到的只有伤害。”火臣吃力地回答,“你让我怀疑,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是不
是真的可以胜过亲生手足!”
“给我住口!”
刀劈过心脏,鲜血淋漓的一道深渊。寻雷指著对方的鼻子,燃烧的表情。
“庆离和你都是我这辈子最至亲的人!记住!永远都是!没有人能改变!神也不可能─
─!!”
他们二人僵硬地对视著,五脏六腑一时酸热一时冷,搓磨到不成样子。
似乎突然明白许多原先并未细想甚至忽略的事,究竟应该为此庆幸还是愁苦,火臣已经
无法说得清了。他用如同面对陌生人般的视线死死盯了寻雷半晌,随即猛地转身疾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