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了,回到这里四五天了吧,这扇门,从没被打开过。
严可低着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睫毛抖动的频率透露出她的紧张。严可握在门把手上的手用了力,原本因皮肤白皙而清晰可见的青筋,此刻暴露的更明显,张牙舞爪般扩散开来,像她心里那张纠结的网。
门开了,一股灰尘味扑鼻而来,高低起伏的胸膛是严可深深的呼吸。
呼气的一瞬间,严可缓缓地睁开眼。
所有的摆设都被宽大的白布覆盖着,凹凸不一的棱角,看不到本来的模样。
严可迈步走进去,拖拉着罪恶的铁链,沉重无比。
手缓缓地靠近白布,用力捻紧,轻轻掀起,尘埃飞舞。
紫檀木书桌上摆放的相框里,是严可万分想念却惧怕正视的人。
她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和蔼与亲切,她总是笑着看严可,眼神里满是疼惜与怜爱。
想伸手触摸她的脸颊,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对不起奶奶,请原谅我,如此软弱。
白布又恢复原状,门被重重的关上,房间里灰尘洋溢,它们像被突然放生的魔鬼,在尽情的欢呼雀跃,如此嚣张。
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像川流不息的小河,看似不堪一击的细流,却总也不干涸。
无法在里面再多停留哪怕一秒,除了逃离别无选择,沉重的负罪感让严可感到窒息,窝在胸口,散不出去。
严可背靠在门上,手用力地攥着门把手,似乎是想要止住还未停休的颤抖,她不知道,越用力,只会越颤抖。
终于,小河决堤了,像瀑布般汹涌而来,严可瘫坐在地。门身没有留下她滑落的痕迹。
一个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双膝是最好的港湾,只要双手环住它,混乱的思绪就被搁置在狭窄的安全空间。
谁说这不是阿Q般的自我逃避。
无法原谅我自己,对不起,奶奶。
叶韵儿的心情不是很好,聚餐期间她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当对方说出第一句话时,叶韵儿便猜出了他是谁。
“你把我拉黑了?”黎海问到。
叶韵儿既无奈又沉重地叹了口气,没力气地问:“有事吗。”
黎海的回答滑稽搞笑又让叶韵儿无可奈何,让她从心底反感这个人。
“没事,就是告诉你我换号了,把我这个号码也拉黑吧,以免我给你打电话。”
叶韵儿不屑的笑了下,心中的怒火开始点燃,黎海,你真是有意思的很。
“没事那我挂了。”叶韵儿毫不客气的说道。
“你就那么不想和我说话么!”黎海赶在她挂断前追问出口。
叶韵儿又叹了口气,沉沉的,像她的心情。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连朋友都不能做吗?”黎海不肯罢休。
这次,叶韵儿笑出了声,即使黎海看不到叶韵儿此刻的表情,估计也能感受这笑中的嘲讽味道。
“做朋友?有必要吗?你要是个女的我还能勉强跟你做朋友,男的还是算了吧。我们过不了多久就要结婚组建家庭,到时候早晚要断的干净,又何必做朋友?”
黎海很高兴,因为分手以后,叶韵儿很少一口气跟她说这么多话,虽然这些话听起来既实际又伤人,他的心突然就这么纠在了一起,鼻子有些酸涩,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要往上涌,可张开嘴又空荡荡的。他不敢想象,曾经那么粘自己的韵儿怎么就变得这么冷酷无情了。
“你有男朋友了吗?”
叶韵儿听的出黎海口吻里的沉重、小心翼翼,还有咽喉里抑制不住却强忍住的哽咽声。
“和你没有关系。”
或许心如死灰后,便很难再死灰复燃,更何况黎海分手以后也没有做过什么让叶韵儿这荒废的心田重生出新的希望绿苗的感人事件,光是糖衣炮弹似的甜言蜜语叶韵儿都已经听到恶心了,她现在极度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又传来了。
“我没有。”黎海莫名其妙的说出来这三个字。
呵,呵。
叶韵儿情不自禁的笑出第一声后,顿了下,又笑出了第二声。又是这种不屑的笑,呵,你没有?好笑,告诉我干什么,你以为我有兴趣知道?呵,这通电话打的可真是搞笑。
“没有别的事情我先挂了。”叶韵儿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恩,下次接我电话好吗?那我先去上课了。拜拜。”
黎海的声音里已经带有哭腔,叶韵儿能理解他还没等自己回答就挂断电话的缘由,但不管是否是真实心情的流露,叶韵儿都没有任何心疼的感觉了,她笑了,再一次不屑的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笑,笑黎海或真或假的苦肉计在叶韵儿这再也行不通了。她哭,为自己当初所有的付出而哭。她想,那些被自己放弃或是放弃自己的人,哪怕过后飞黄腾达,将自己视如粪土都没有关系,叶韵儿都会笑着去面对,至少让她觉得,她曾经的付出都是有所价值的。就好比别人要走了自己已经不喜欢的东西,但这个东西后来却持续升值,即使那东西已经不属于自己,叶韵儿也会有丝丝的骄傲,至少,她曾经是这个如今价值连城的东西的物主,上面还有无法抹去的印记,那就是回忆与历史。但如果这个东西越来越不值钱,只会让叶韵儿更加觉得自己可悲,可悲自己当初怎么就愿意花比现在高出那么多的价钱购买了它,直到它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她会觉得自己当初的付出全都是不应该,除了后悔和厌恶,不剩任何。
扶不起的阿斗,现在叶韵儿心中的黎海形象。
叶韵儿心中烦躁,胸闷有点喘不过气,泪水控制不住的留下来。
她蹲在卫生间的地面上,深深地呼吸,想快速喂饱这缺氧的身体,她的脑子乱成了一片,剪不断,理还乱。她厌恶,厌恶,厌恶黎海,厌恶这个总是能轻而易举将她内心深处的魔鬼拽出来的人。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被魔鬼上了身,让她自己都厌恶自己,她想有人能拯救她,她身体里天使的力量已经不能足够打败魔鬼,她的精神有些崩溃。
如果,你遇到的另一半,没有使你变得更好,而使你变得更差,那么,你跟错了人。
叶韵儿第一次在空间好友动态里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她伤心的留下了眼泪,没有人能比她更理解这句话了吧。分手当天,叶韵儿差一点精神分裂,满脑子全是魔鬼的脸朝着她诡笑,扑面而来,叶韵儿浑身不停的发抖,固执的她就是不肯像绝情的黎海乞求一丁点的怜悯,她知道,温柔爱护她的那个黎海已经不在了,再找他不过就是作践自己。幸好,当时她有个贴心的朋友,在电话里宽慰她,陪她说话,给她唱歌,这才让她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几近崩溃的精神得到了解救。只是后来,她没有想到这个救过她一次的朋友,原来也不过是利用她而已。或许人在经历第一次大喜大悲之后,第二次便不会再有如此的激动情绪了。当那个贴心的朋友坦白只是利用叶韵儿打发无聊时间而已的时候,叶韵儿感觉到了第二次背叛的滋味。可是那一次,她只是哭了,畅快淋漓的哭了一场,她只是不停的问自己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于是,从那以后,叶韵儿的心,依旧敞开着,对人笑,对人好,仍旧如玻璃般透明清亮,只是这潭水,没再有过任何涟漪。不是她不想,而是心不能了。
是过度的防备吧,像防卫过当,极力的保护了自己,熟不知,却以另一种方式伤害了自己。
谁愿意来就来吧,谁愿意走就走吧,来的早晚要走,走的即使回来了还是要走,从此,即使心中空空如也,也没有人可以驻留的地方。
聚餐散场,人们相继走出饭店,凉风袭来,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裹紧衣衫,只有叶韵儿,像没有任何知觉的木头人,任风侵袭她的全身,包括大脑。
都说饮酒解千愁,那却是叶韵儿无法碰触的致命的毒物。
无法名状的落寞浸透全身,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没有目标的目的地,似近似远。
要是能醉一场多好,至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哪怕是装傻呢,也能轻松快乐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伤心——这时动容
寂静、黑暗。
打开门后的一瞬间,像浓墨一样的漆黑笼罩在眼前,无底洞般让人好奇、害怕,却莫名的兴奋与深陷。
这是黑暗的魅力吧,恐惧与未知,像堕落,明知越深陷越无可救药,却抵不住诱惑。我们都以为自己可以侥幸逃生,比如感情的陷阱,直到尝试了才知道,那些存活下来的灵魂,不过都是死而后生的祭奠品。
我还是曾经的我吗?叶韵儿问自己。
叶韵儿呆呆的伫立在玄关,望向客厅的深处。她想,黑暗是不是真的这么可怕,她想,她能不能战胜了它,她想,她若是注定孤独终老,首先是不是要战胜一切让她感到恐惧的因素——黑暗、寂静和孤独,而不是再像之前一样,有个黎海可以依赖。
像盲人一样,即使睁着眼也看不见任何,小心翼翼的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静,静的渗人,让叶韵儿心跳加速。
整个客厅,清晰地回荡着她的脚步声,只有这些声音。
加快脚步,凭印象,摸索通往房间的路线,想赶快逃离这可怕的巨大的黑暗空间。
“啊!!!”叶韵儿惨叫了一声。猛的退步倒地,她刚刚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又硬又软的,叶韵儿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想,一定是partner又不乖乖睡在窝里了。
叶韵儿伸出手,摸索着partner的位置,直到手指肚感觉到毛发特有的柔软时,她呼了口气。蹲下身,温柔的抚摸着partner身上那一小片体毛,有柔顺的温感传入手心。
做动物都比人要好吧,就像小partner,有严可疼爱,又没有烦恼。
叶韵儿伸出胳膊,欲环住小partner的身体,这个时候,今天晚上,她需要一个肩膀,谁的都好,让她疲惫的心灵停歇一下,可是……
“啊啊啊!!!”
叶韵儿再次惊叫出声,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猛的倒退两尺,完全是借助手的撑力和脚的蹬力。叶韵儿的情绪为何如此颠覆,因为当她以为环住的是小partner时,手却触摸到了衣料的质感,而与她的脸贴在一起的,不仅仅是舒服的软毛,还有,还有带着温度的人的皮肤肉滑感,并且环住的身体并不似小partner的身体那样柔软。
她确定,自己刚才抱住了个人!
叶韵儿的呼吸急促起来,僵着身体坐在那,等待对方有所动静。但是,客厅依然十分安静,尤其是当自己叫嚷出声后,房间里的氛围更显阴森。叶韵儿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十五秒钟过去了,叶韵儿前面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她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严可?!于是试探着轻声叫出严可的名字。
“严可?是你吗?”叶韵儿心惊胆战的问。
大约过了几秒钟,叶韵儿终于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回应,“嗯。”
叶韵儿长长的呼了口气,原来真是她,简直要被吓死了,还没彻底松气。一股怒气窜上心头,叶韵儿冲严可嚷到:“你怎么坐在这里!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客厅怎么也不开灯啊!”虽是厉声的质问,却得到出乎意料的平静回应,甚至有些有气无力,
“你不是也没有开灯么。”
嗯?叶韵儿有点尴尬。是啊,自己不是也没有开灯么,还试图做一次与黑暗的对抗战,结果输得狼狈不堪。
叶韵儿没有狡辩,只是淡淡地说:“我去开灯。”
还没等叶韵儿完全站起身,严可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别开灯!”
“嗯?”叶韵儿心生疑惑。
严可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松开了抓住叶韵儿胳膊的手,叶韵儿不明所以。她通过耳朵察觉到严可有所动静,似乎是正在起身,无意中却听见她的一声低吟,好像是哪里痛的样子,接着就听见啪的一声巨响,之所说是巨响,是因为在如此安静的深夜的客厅里面,这声音实在过分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