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么……”
“反正我也没事啦,喝饱了就和你一起多走一段呗。”她很轻松地说。
我没有回答,心底却是挺开心的。右手边的建筑物一幢幢移开,留出让夕阳与我们接触的空间。这时的阳光在我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情感,好像跟我一样欣慰着什么。
她把我送到我家楼下,并没有马上说再见。耗在铁门前,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点什么时却被她抢先一步。
“之前是被你爸妈说了吗,昨天晚上留太久的缘故?”可能注意到了我出门时纠结的表情,她一直有疑惑却貌似忍住不说。
“对不起,我稀里糊涂的……”
对啊,还有谁比你更糊涂?
“没事,没事,他们没怪我啦,”扯出一个客套的笑,“谢谢你送我啦,你早点回去吧。”我拍拍她的臂,“拜拜!”
“嗯,bye…”她踌躇不决地,很慢地向前走。
直到几辆对向的车相继鸣笛穿过眼前的大道,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还是那样随意的姿态,简单的着装,风里恣意萧索的发。她留给我的画面,停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还会回头。
然而,她真的回头了。她朝着对街的我,开始用力地喊。
车流更为急促地交汇,霸道地将我们分隔开。欧阳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被车辆分割,她的声音淹没于猛烈的喧嚣。可是,我却能感受到那鲜活的、澎湃的声带的颤动,它仿佛在传播现在的我最需要的温度。
街道空了,她看我许久,自私地用平常的音量说了一句话。这次,我看懂了。我飞奔过去,双手从后绕住她的背,死死抱紧了她。几日来受的冲击、委屈,以及积蓄已久的思念,曾被执拗地深埋于心,此时的我放弃逞强了,开始肆无忌惮地哭,全然不顾路人的眼光。欧阳也不明所以,手足失措,只是轻抚我湿透的背。
“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了。”
“怎么会这样……”
“哎,拿你怎么办好啊。”
我哽咽到呼吸不能自己,说话顺不上一点气。放在我身后的手骤地停了。她拉开我们的距离,拨了拨我的乱发,温柔又带着笑意地说:“我一直陪着你,好吗?”
我点头。把脸埋进她的肩窝,安稳地抽着气。
“陈素。”
“嗯?”
“好点了吗?”
“嗯!”
“陈素。”
“嗯?”
“我们在一起吧?”她说:“好不好?”
……
释迦牟尼说,无论你遇见谁,他或她都是在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由此我想……预料不到,才能带来偶然发现时的幸福吧。一个叫陈素的女生和一个叫欧阳晔的女生,相遇不到一年,却在这嘈杂纷乱的街头许下单纯的诺言。担负着罪与爱的包袱,我沉重到无法思考也无需思考。
就这样和她一起,坠落于无底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六)
大人们的心理活动,变幻莫测捉摸不透。同样地,我在成为一个大人的过程中,也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不清楚最想要的是什么。所能做的是,尽力不去伤害更多爱的人,仅此而已了。
那天很晚的时候我回到家,见到的只有母亲一个人。她坐在衣柜前,以我再熟悉不过的姿态整理着我的衣服。我并没有那么惊讶,这是她向来的处事风格。
实在不想问,又迫于形式开口:“爸呢?”
她都不抬头瞧我,只细细地说声:“有事出去了。”说完又挑起一件黑色毛线衫问我:“这件还要吗?有点小了……”
笑话,还有事比这事更重要?……看着她红肿的眼,僵硬的颜,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
我深知自己不该向她透露出比她更汹涌的悲伤,但是自私如我,无力压抑。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哭声随着我扑上床,扎进了枕头里。
十六年,我站立于在一面亲情所砌的古墙上,四周都是海洋。我视它为最可靠的精神支柱,尽管,心的最深最深处,它代表的只是我执念的母亲。将一切摊开了说破了,值得庆幸还是悲哀?脆弱也好,矫情也罢,我不在意外人怎么想我。面对这个家庭的每一寸曾经存在的温馨,我只会被依赖感左右。
跟欧阳提起时,已是一周之后。那时我刚看完父亲发来的短信,很长很长。我半作避嫌地侧身对着她,手指在屏幕上划上划下,划下再划上。他很少发短信,□□也几乎不用,和我在外交流只是电话里讲几句,聊天也从来只抓重点。这一次,他可能是找不到更好的表达途径了。
他在短信里对我道歉,含着对他妻子的愧疚,一些符合情理的废话。我甚至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他一点没提及,仿佛□□不是一个第三者而是纯粹二人的自掘坟墓。最后,他说要赴台出差半个月。
这一对瓷婚夫妇,倒皆比我这个小屁孩淡定得多,我又能说什么呢?
欧阳正好在和恰巧也来这个影院的朋友寒暄,没注意到我长时静止的动作。今天是我们211寝室集体出游,到了晚上成两对散了。明天就要开学了,不知她们都准备好了没有。
看完电影,我们舔着甜筒手牵着手闲逛闹市。趁着兴头我很不应景地说了家里的事,条理清晰无所遗漏。欧阳随着我的进度不停“嗯”着,看我的眼神变了又变。
听完她“靠”了一声,钦佩又讶异地对我说:“你怎么跟讲别人家的事似的……”
干笑几声,反问道:“那我还要在这里哭给你看?”
她问我打算怎么办,我说只能等一阵了。
“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最诡异的他妈就在这里,按常理他们不是应该告诉我吗?他自己不说就罢了,现在我怀疑连我妈都没问……”
“……”
她说:“奇葩的一家人。”
奇葩?!我瞪她,恨不得把她脸烧出几个窟窿。
“你说啊,换你你怎么办?还说风凉话!”
她表情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又表情认真地回答:“那我一定把那个女人揪出来,亲手杀了她。”
心一颤,我被震住了,竟说不出一个字。
“毁了我家庭的人……”她补充。
四目相对,我忍耐着等她说完,她却突然露出笑脸:“哈哈哈哈,吓你的。”
……
不想再看她,右手使劲想从她的手中挣脱,没想到怎么用力都是徒劳无功。她更使劲地捏着,看着前方说:“不管怎么样,都是个bitch。”
霓虹灯跳跃在躁动的空气中,格外刺眼。“根本想不到,电视剧里的情节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叹息,“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百度一下,搜出她的资料?那样我就可以……”
“你就可以怎么样了?”她打断我,“单挑一个bitch?得了吧……”
“好啦,别想了,”她左手在我脸上随意地捏了两下,安慰道:“他们的事,我们掺和得多不一定会好,反而会很累。顺其自然吧。”
“嗯……”
“来,我请你玩这个。”四个硬币塞在了我的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七)
新学期开学快两个星期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上了发条的生活夹杂着容易被遗忘的不寻常小事,带着一天天稳稳离开。
郑昕来找我时,我正在排球场上跟新室友一起练习着对垫。听她说社团活动处的老师找我,便一头雾水地就去了。
办公室格外干净整洁,但看到社办老师的表情时,立马无心欣赏了……
“文学社社长是吧?”
“嗯……”
“你交的报告有很多缺漏啊,而且一些引用的历年活动的时间对应错了。怎么搞的?……”
“啊?”
“你自己看看。”他装模作样地把纸塞给我 ,我也装模作样地随便翻翻——校对了那么多次,现在翻又能看出什么?
“老师,不好意思,我是按着同学整理后给我的稿子来的,校对过好多次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同学的错喽?还是我看错了?”他的小眼透过无框眼镜带些讽意斜睨我。
靠!怎么那么带刺的?
我听得全身发麻,面露不适。
“咳,那你回去再仔细看看,最迟这周五下午……下午五点前送过来给我。别再错了。听清楚了没?”
“哎,现在的孩子这办事效率……”
明知自己没有立场,但是仍想大声喊出冤屈的一嗓子……难道是小泽给我的稿子出了问题?突然想起,开学以来就没有见到他。这是去哪儿了呢?
正头痛找人的事,就瞧见姜司仁匆匆经过走廊拐角处。
“哎哎!哎!同学!”我赶忙喊他。
“啊?”他边用手臂抹汗边疑惑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啊!我想问下谢余泽最近在学校吗?社团里有些事我要找他问问,但是最近都没有看见他。”
“哦他啊……最近在忙出国的手续什么的,应该在外边跑吧,这几天应该可能也许会回来一两次吧。”
“啊?出国?”之前都没听他提起过……
“嗯,好像是英国吧……我也忘了,哈哈。你不急的话等他过来的时候我让他去找你吧?呃……我现在有点急,先拜拜啦!”
这个思维神奇的家伙不等我回答就似骑着风火轮般刷地飞了,留我呆若木鸡地伫立于旋风留下的浓浓的体味中。
回到教室,不耐烦地将文稿塞进抽屉,却悲催地发现抽屉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了。一堆课本笔记本像被嫌弃的废纸,交叉着蜷在里面。看了一眼走进来的英语老师,我硬是抽出英语书和单词本,放在桌上准备听课。
同桌用手肘顶了顶我,说:“这节课听写哎。”
我恍惚:“哦……”
新同桌名叫郭许言,是个可以用时下新词“呆萌”来形容的女孩子。说好听点是天真无邪,说难听点是装疯卖傻……按欧阳晔的说法是“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么,从高一开始她就出了名,我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这下可好了,成了同桌,风平浪静的话还得亲密共处两年。
余光里,她弯下腰帮我捡起抽屉里掉出的餐纸盒,拍了拍,放在了我的课桌上。
许言在开学第一天问过我,那个来找我的短发女生叫什么名字。我说叫欧阳晔,她的眼睛便泛起明了的亮光,说欧阳是她的小学同学,当时还不是那么短的头发。
“那她是什么样的发型?”我忍不住问。
“好像,是长一些的西瓜头吧。哈哈哈,我也记不清楚啦!反正她刚刚来的时候,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