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掌门有点暴躁 by 藤斗【完结】(10)

2019-04-03  作者|标签:


  我冷冷盯着他:“花卉虽好,却有极大的依赖性,以至于一经破坏,便立刻让人遁魔发狂。”
  伯夷不大自在地往玄风处躲了躲:“你别这么看我,我哪想得到凤鸟那么宝贝你,会将你送的花束轻易毁坏啊,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师徒几个毛毛躁躁,我可是赔上了如此难得的宝花,此事不该赖我头上。”
  这老妖怪倒撇得干净,却不知正因为他故弄玄虚,才导致了之后一系列难以挽回的结果。我道:“前辈既然有心,又何必遮遮掩掩,只要言明身份,将佛苓功效一一道来,也不会最终酿成无心大祸。”
  许是我太过咄咄逼人,一直安静不语的玄风终于开口:“刘正旗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他与某个势力有着若有似无的关联。当日的黑衣人便是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暗示,劫火金丹也许是目的,却也有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我们潜伏其中,也是不想暴露身份,既然有人身在暗处,便不如藏而不发,等到对方露出意图,再伺机而动也不迟。”
  我笑了:“我们直阳宫与武林事一向隔绝,即使有暗中势力又如何,前辈并不似会插手闲事之人吧。”
  看我针对玄风,伯夷在椅子上终于坐不住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好生难缠,是啊是我之过,我害得你家掌门走火入魔,但是小徒孙,你不要忘记了,让他失去大半功力的人可不是我!”
  “伯夷!”
  “渊之。”
  两道阻拦声音同时响起,掌门本来静坐调息,因为之前争吵之事与我相隔甚远,此时听到伯夷所言恼怒得过来挡到我面前,与伯夷二人冰火两重地针锋对视。玄风走上前一步,按了按掌门的肩膀:“师弟。”
  掌门恼火得打开他的手腕:“师兄,我一向敬重你,但是此人不值得你追随他。云华即使有失礼之处,却也并未说错,这老妖怪哪有那么好心,刘正旗被谁盯上,他需要花费精力去秘密探查么!”
  “被盯上的人,也许不止是刘正旗呢?”
  “什么。”
  “山涧蛇阵,以及当日的黑衣人,为何偏偏都叫你们碰上,不觉得十分奇怪么。”
  掌门顿了顿:“也许是巧合……”
  “世间最不可能的便是巧合。”伯夷冷哼一声,“直阳宫在奇山之上,地势陡峭险峻,若非门派中人,外人极难循迹闯入山中。然而,若是有天掌门自行下山,境况便大不相同了。武林大会,林长萍,劫火金丹,这些都是吸引你前往的要素,也许粗看并不能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然而抽丝剥茧,将表相清除干净,便可以发觉,这一切的背后所指,有可能是你凤尧,也有可能,是直阳宫。在那样的情势下,你觉得我应该向你们亮明身份,大摇大摆地暴露在敌人面前,还是应该乔装易容,在暗中找寻破绽?”
  伯夷停顿片刻,忽而沉静着看向掌门:“你现今已没有了功力,门派安危,你能守护周全么,凤掌门。”

二十九 凤啸剑

  摇晃的烛火滴着融化的蜡泪,在黯淡的房间里点亮着昏黄的颜色。掌门站在窗口,冷寒的月光照在他肩上,静静地筛出一层柔和的亮光。不知是不是他卸去功力之后元气大伤,如此看去,竟觉得那人单薄许多,我看了看胸前轻易愈合的伤口,感到些卑劣的自我厌弃。罩阳神功有着极致的疗伤能力,体内的崭新真气也仿佛源源不绝,虽然胸口处仍会有阵阵刺痛感,但若小心起身,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能够站立行走了。
  只是,这种快速的康复却并不能使人感到快意,我在一个人身上偷走了十年的光阴,而那个人,却正是我心中最珍视的存在。
  “掌门。”我将外袍披上他的背脊,那人回头看向我,熟悉的眉眼里倒映着浅浅的轮廓。
  “复原得很好,”他轻声叹了口气,将手掌轻轻放在我的胸口上,“伯夷说你至阳,根底与罩阳神功匹配,倒也不算他眼瞎。”
  他那么说着的表情,仿佛割舍掉什么血肉相连的东西,我心头一阵难过,伸手按住他的手掌:“云华已然转好,恳请掌门让云华将功力归还。”
  掌门皱起眉:“说什么傻话,神功岂是能随意过继的,我从未后悔,你也不许轻易散功。”
  “但是云华,受之有愧……”
  “门派大弟子,罩阳神功本便是要传授给你,何愧之有?”掌门说得过急,话完之后才觉出后悔,连忙把视线转向窗外,“……只是平日看你总是不愿上心,吩咐去下山历练也常常推脱,整日待在山上能有什么作为,叫我怎么放心将门派交给你!”
  我沉默着,无法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其实能不能修炼神功,能不能执掌门派,于我而言真的并不重要,只是掌门对我的寄望,才让我一直坚持去肩负直阳宫大弟子的责任,以至于即使远离他许多日夜,也能逐渐将情绪平复掩藏。因为无论是罩阳神功还是整个门派,将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我,那便是那个人对我的最大私心了,我无法对此没有贪念,想要独占这份偏袒,便只能更好地去伪装,成为他希望我变成的那样,一个秉直明慧的大弟子。
  那人寂静片刻,忽而低下头,将腰间的凤啸剑伸手解下:“本想等两年再交给你……”
  他将剑身一横,手腕一转便递到了我的面前,那人握剑之姿娴熟好看,月光之下眉眼峥然:“接剑。”
  ——凤啸剑。
  此剑是掌门最为竭诚对待的兵刃,多年来架于剑阁的双脚座台上,早晚都由他亲自擦拭。我在极小的时候曾经胆大地爬上去过座台,只见剑鞘收口处镶嵌着一只金碧辉煌的凤头,在玄色的底座映衬下看去极美,我瞧得发呆,直到掌门恼火得从身后拎起我的衣领,我才如梦初醒,连忙无辜地谎称楼阁迷路,冲他胡诌了半天的谎话。
  我恭敬地接过佩剑,不解道:“掌门,这是何意?”
  那人看到我将它拿到手中,眼睛里透出些宽慰的期待:“把剑鞘上的凤头拧开。”
  我从未知晓凤啸剑上居然还有活动的机关,心中有些迟疑,便将那金色的凤头一推,只听咔嗒一声,狭窄密封的剑鞘之中,竟然推出了一个潜藏的暗格。我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将那暗格抽上来一些,便看到了紧贴在剑鞘里的,一本明黄色的绢折。
  “……云华不能收。”我立刻跪到了地上,将凤啸剑双手举过头顶,“掌门过几日便可再度修炼神功,我也已寻到劫火金丹所在,这把剑……永远是掌门佩戴最为适宜。”
  那人没料到我居然是这种反应,顿时就动怒起来:“不识好歹!罩阳神功在江湖中被多少人觊觎,你居然还要推脱!”
  “云华驽钝浅薄,还远远没有参研门派圣物的器量。”
  “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气得一掌拍在桌案上,“师父当日交托给我时,我只觉得无比荣耀!这是历代掌门都奉逾性命的东西,岂容你在此用妄自菲薄之态去亵渎!”
  我被他骂得出不了声,只固执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罩阳神功对他意味着什么,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那是他这一生最沉重的责任,最执着的理想,是他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不想拿走那个人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并且我也不配拿。
  “站起来。”他看着我,“你站起来!”
  我顿了顿,从地上站起身来,那人紧紧盯着我,眼底皆是严厉之色:“虚泛之言无用,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不肯接下罩阳神功?”
  我沉默着不答,他更是怒从心生:“伯夷白天说的话,你可有听见?你是直阳宫的首座弟子,又身负五重罩阳神功,门派如今岌岌可危,我更无法照应好你们,难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推卸责任,连临危受命都不肯应下么!”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他:“你在害怕么。”
  那人脸色一僵,骂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没有!”他咬着下唇,脸上几乎都没什么血色,我上前要去搭他脉搏,那人拂袖一挥,极快地躲开了,“放肆,你何时开始如此狂妄!”
  掌门的这般反应,只能让心中猜测更加笃定,我不由得心口一痛,问道:“你是不是,仍在魔道之中。”
  他呼吸一滞,整个人都退了一步:“你为什么……”
  “伯夷的仙芝草,是为了让你保持神智的吧。我白天闻到那药味,气味与佛苓相仿,可见内中的镇静成分极大,若只是为了调养内虚,不可能用上这么伤身的药材。而如今你甚至要将罩阳神功完全传授于我,更是不得不肯定了我的猜想。”我把凤啸剑递到他的面前,“凤尧,你是想让我接管门派,把所有人都安顿好,然后去寻个无人之处自我了结么。你想得太好了,我不会管门派死活的,明穗她们最终会落入哪个仇敌手里,都与我毫无干系。”
  “混账!”那人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上来凶狠地咬我一口,“你有没有良心!你的师弟师妹们有多敬重你,你居然能说出这种狼心狗肺的话来!”
  “你若径自逃开,我便弃门派不顾。狼心狗肺,我本性如此,是你从未看清过我。”
  “好,好……我从未看清你,我也看不透你!”他浑身发抖,眼瞳里一明一暗地闪现着隐隐赤红,“是我愚蠢了,居然想把性命都及不上的罩阳神功交给你!你此刻便把凤啸剑还给我,区区疯魔,我凤尧不畏惧!”
  我静了静,忽然将剑一扣,冲上去用力抱住他,那人怒火滔天,挣扎着伸手就要推我,手掌一按上我的胸口,触感之下倏然一顿,隔着数层繁复的绷带,仍能感受到他掌心里温热的体温,他用力抓紧了我身上的外衣,咬牙切齿着,却是不敢乱动了:“……混账!混账!”
  我抱着他,将他紧紧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害怕的人是我,”我听到自己在不可思议地恳求着,“……你别丢下我。”

  三十 孤注一掷

  年幼的时候曾在直阳宫遇见过雀鸟,那是初春时节,在院子里练功间隙发现了屋檐下的一个鸟巢。当时调皮,拿了竹竿子就妄图去掏鸟蛋,结果鸟蛋没有见着,反而捅下来一只弱歪歪的幼鸟,巢里的另一只成鸟则被迫飞在半空,叽叽喳喳地绕着我抗议着。我献宝似的把那小家伙拢进袖子里,找着了掌门拉着给他瞧,那人蹙了蹙眉,责骂道,幼鸟不能沾染人气,会让族类警惕排挤,母鸟为了其它幼鸟的安全,也会选择将其抛弃,下次不可再这样了。
  我听了心里极为害怕,连忙舀了温水给雀鸟洗身去味,又求了掌门用轻功将其放回巢中。我整日仰头在屋檐下望着,想着不知何时那只成鸟才会回来接它,在简陋的鸟巢边沿,露出着小家伙因为湿透而沾在一起的毛发,粉色的头皮,它伸出脑袋吱吱地叫两声,看上去孤单又可怜,却也无知极了。
  过了几日,我惯例捉了几条小虫想去喂给幼鸟吃,结果刚刚就着梯子爬到巢边,就见一堆乱七八糟的细树枝里面,毛发稀拉的幼鸟翻着肚皮,已经一动不动了。
  那天晚上我在被窝里抓着掌门的手,我问他,成鸟为什么要把幼鸟抛弃。掌门轻轻拍着我的背脊,生硬地劝哄着,那是因为它一时忘记了,等下一个春天来的时候,它就会回来了。
  “可是幼鸟没了成鸟,它就死了。”
  掌门词穷地解释着:“等成鸟回来,它便会复活了。”
  我在漆黑的静夜里握紧了他的手指:“那掌门不要抛弃云华,我也会死的。”
  那人替我掖好了被角,无奈道:“说什么傻话。”
  一觉醒来,额上惊出了细密的冷汗,我盯着高高的床帐木然了一会儿,胸腔处的伤口一跳一跳地发着疼,侧头看去,床边的凤啸剑安静地躺在日光里,提醒着我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神功毁失,走火入魔,连门派圣物,都已经不由他守护了。
  那个人最终选择抛下我们。
  我按住伤口起身,拿纱布重新缠了数圈束缚带,完全固定住胸背之后套上外衣,将凤啸剑绑到腰际的剑套之中。劫火金丹,我的脑子里仅存在着的惟一筹码,如果目前只有这一条出路,那么没有任何人可以来参与抢夺,即使现在有五十个林长萍阻在我的面前,也能够毫无表情地抽出剑来,真正杀他个干干净净。
  推开房门,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人。
  “云华,”沈雪隐笑着,“可是要去武林大会?今日最后一局,想必定是不容错过。”
  我不知自己现在是否浑身戾气,只道,恕云华今日不能奉陪,便越过他,按剑往前径直走去。他在身后叫住我:“近日刘府一处院落走水,烧毁了许多房屋,其中一处是凤掌门的居所。”
  我停了停:“掌门无事,多谢雪隐挂心。”
  “我的一个护卫在那天之后身受重伤,胸口处被利刃刺穿,几度迫近生死边缘,云华,你可知晓内中详情?”
  沈雪隐这几句话看似留有余地,却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们的行踪已然被旁人看透。掌门当日神功尽发,将刘府一整条长廊焚成焦木,事后伯夷把这一片房屋点火灭迹,虽然此举一劳永逸,却依然躲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言下之意,只怕刘正旗早已察觉,我若此番前去盗取劫火金丹,多半是去自投罗网,沈雪隐阻止我,抑或是来警告我,但如今无论是何种缘由,我都已经无法后退了。
  我道:“雪隐的护卫一向尽忠职守,他要保护什么人,一定会忘却生死。”
  他敲了敲手上的折扇,莞尔道:“的确,那个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证明,他的弱点是什么。”
  我静了静:“你是觉得,我就一定会输么。”身负五重罩阳神功,就算真的与刘正旗短兵相接,我不会,也不允许失败。
  沈雪隐看着我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沈公子!沈公子!”
  长廊处传来跌跌撞撞的呼喊声,我转过身,只见刘菱兰满脸惊恐慌张,正向一处处的房间里敲门张望,她一回头看见此处,顿时眼眶一红,大为无助地朝着沈雪隐奔跑而来。
  “沈公子,救救我父亲!”她满脸泪痕地抓住沈雪隐的手腕,“父亲在台上中毒了!”
  我和沈雪隐对视一眼,刘正旗中毒?这时机未免太好,在最后一天的武林大会,除了有人想要趁机夺取武林盟主之位,似乎就没有其它解释的理由了。沈雪隐问道:“刘姑娘勿要急躁,究竟是怎么回事,雪隐愿闻其详。”
  刘菱兰抹了抹通红的眼角,受到沈雪隐的安抚她也稍稍镇定了些,便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们事件的来龙去脉。今日是武林大会的尾声,在擂台上即将决出江湖排行的前五位,林长萍备受看好,实力也极佳,毫无悬念地跻身三强之列,由刘正旗亲自指导切磋。众人都等待着武林顶尖对战的开始,而刘正旗也兴致甚浓,连喝三碗英雄酒暖场,一时之间锣鼓喧天,欢声鼎沸。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刘盟主握剑起身的刹那,竟直挺挺地从座椅上横摔下去,猝不及防地让所有人都未及反应,刘菱兰离他最近,连忙赶上去扶起父亲,昏迷的刘正旗面如生铁,唇色紫黑,已是身中剧毒之症。
  有什么人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刘盟主这种武功不凡的人毫无察觉地服下毒药?以及,刘正旗遭到毒害,刘小姐不去寻觅妙手神医,反而来求助沈雪隐做什么。难道说,刘正旗此番中毒,有着更加不可外露的理由,以至于刘菱兰走投无路,只得来依靠自己最为信赖的人,以求父亲平安渡过险境?
  我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但是刘正旗此时中毒,对我来说却是天赐良机,没有他的阻碍,我要去密道中盗取金丹,反而变得顺利许多。我看了眼沈雪隐,对方却轻轻摇了摇头,暗示我不要轻举妄动。
  “刘姑娘,你愿寻来,即是对雪隐的信任,那么可否告知,在姑娘的心中,是否已经有所猜测了?”
  刘菱兰咬了咬下唇,只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沈雪隐道:“是我的护卫,但说无妨。”
  刘菱兰低了会儿头,仿佛也在鼓足勇气:“其实,不瞒沈公子,我父亲拥有一颗绝世宝丹,此物是习武之人的无上至宝,有催长功力,守护阳神之效。菱兰知道,武林大会中,有人对金丹有着不正之心,父亲此番遇上不测,只怕是那人想要以此作为要挟,逼迫我们交出金丹。劫火金丹是父亲的收藏爱物,按理菱兰不应私自处理,只是如今父亲中了奸人之计,只求沈公子能够帮助菱兰取出金丹,去和贼人交易解药,救父亲于危难之间。”
  我听了立时眼皮一跳,伸手就抓住她的肩膀:“你知道怎么取出金丹?”
  刘菱兰被我的举动惊吓到,瞬间就戒备起来:“你是何人,从未在沈公子的护卫中瞧见过你。”
  我顿了一顿,这才想起在当日的密道逃生中,遮掩用的人皮面具已经被腐蚀丢弃,我的样貌,对于刘菱兰来说完全等同于一个陌生人。正不知如何掩饰,沈雪隐把我拉着挡了一挡:“刘姑娘莫怪,他是我的影卫之一,平日里不常现身。如今听闻刘盟主中毒,关切之下一时急躁了,望姑娘海涵。”
  刘菱兰狐疑地多看了我两眼,估计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过沈雪隐肯袒护,料想不会是无关旁人,她便又放下心来:“父亲以为我不知金丹所在,其实在很久之前,我便已发觉了此物的放置之处。”
  “劫火金丹,就在我房中的密道之中。”

  三十一 争夺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架子上的佛像没有夜间诡异,在阳光中显得慈善惠泽。刘菱兰指示我用内力转动底座,我一方面不能表现出自己轻车熟路,另一方面却忧心如焚,恨不得挟持了她一口气说出金丹下落,以免得拖拉过久,发生什么横生枝节的意外。
  床榻很快便被升起,机关转动的声音嘎达作响,刘菱兰给我们一人一盏灯笼,叮嘱着千万不可引燃下面的烛火。蚀骨散的功效我早已领教,自然知道那是这条密道的终极保险,只是如此一来,下面除了三盏灯笼便只会是漆黑一片,刘菱兰有什么办法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从满室财宝中找出劫火金丹呢。
  我看了看沈雪隐,那人背伤初愈,穿得也单薄,不知地底阴气能否抵挡,我道:“主上留在上面即可,属下会助刘小姐取得金丹的。”
  沈雪隐回望了我一眼,那目光闪了闪,很快就被瞳孔的深色遮盖了过去。刘菱兰虽然对我没什么好感,不过沈雪隐的伤势她也有所担忧,便道:“菱兰忘记公子有伤在身,是菱兰莽撞了,沈公子便在屋内等待即可,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将密道遮掩好,免教旁人发觉。”
  沈雪隐留守在外,我也稍稍安心了些,若是密道中还有其它机关,被困之时也不怕无人知晓,安全的可能性会大上许多。我与刘菱兰手执明灯,从阶梯上一前一后地走了下去。
  没有多余烛火,密道中黑黢黢的一片,我不知蚀骨散的气味还留有多久,只是此处带给我的记忆太过深刻,身上捅出来的那道剑伤很快就阴测测地疼了起来。刘菱兰恐怕也是头一次在这种黑暗阴森的地方行走,很快就被那寂静得接近诡异的气氛所感染,她脚步慢了慢,便挪到了我身后的位置:“护卫,你走前面,若是看到有宝石箱子,不可妄动邪念。”
  我直截了当地问道:“金丹在哪里。”
  刘菱兰脚步一停:“你,你对金丹颇为在意,莫不是……”
  还不能操之过急,起码得确定金丹的下落:“刘小姐误会了,在下只是想快点交差,主上在外面无人保护,我不想浪费时间。”
  我的语气冰冷不耐,刘菱兰恐怕也察觉出了其中的冷漠,脸上很快就显出了后悔和害怕的神色。她惴惴不安地指引我走到了密道的里间,正是画满了武功招式,堆满金银财宝的最终之地。我蹙眉盯着那些繁乱珠宝,却见刘菱兰拿着灯笼走向角落,顺着灯光照出了一座咬着彩球,正仰天而望的石狮子。
  上一次到这里时,满眼珠宝和武功秘籍,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尊石狮,况且这种守护意味的迷信之物,换做任何一个闯入这里的人,都不会把注意力分给它一丝一毫。人们只会被利欲熏心,忘乎所以,也许这满室的财富,某种意义上,正是一个绝佳的障眼法。
  刘正旗,的确老奸巨猾。
  我抬手运功,掌心很快凝起真气:“是在彩球之中么?”
  刘菱兰摇摇头:“不,是石狮右眼。”
  原来如此,若没有刘菱兰的指引,只我一人,恐怕真的无法发觉到如此奥秘。我将手伸向石狮右眼,正要用力一剥,只听身后一道凌厉剑气,笔直地劈在我和刘菱兰之间,很快就将我们弹让开去,与石狮瞬间拉大了距离。
  我稍一定神,右手便执起气火:“是谁!”
  漆黑的室内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道火光,而被光亮照射出来的那个身影,却让我在一瞬间里烦躁到了顶点。
  ——林长萍。
  最棘手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来了。
  林长萍一袭泰岳派道服,长身玉立,正气凛然,他将手上长剑一收,敛眉道:“没想到你竟然修炼了罩阳神功,这些年是我姑息了。”
  我冷笑一声,姑息,林长萍未免也太狂妄。也许曾经的林大侠的确春风得意,多年来对魔教少年的追杀也选择了宽容应对,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没有视之对手的人早已有着分庭抗礼的资本,要来为江湖惩奸除恶之前,林大侠恐怕得先把那套悲天悯人的妇人之仁收拾起来吧。
  “昔日之仇,早晚会有清算的一天。只是此刻你若想与我抢夺同一样东西,那么败的那个人,只会是你!”
  我将手腕一抬,掌心的火焰便齐齐向前飞射而去,林长萍立时展剑而起,剑身上撞击起来的火星明亮刺眼,他往手下稍注剑气,便道:“好,既如此,今日我便把魔教火种斩于剑下,为武林防患未然!”
  我把灯笼往地上一掷,当即踏风迎了上去。林长萍善轻功剑术,很快就倒吸脚步在石壁上,用俯冲之势将剑气一展,面前瞬间一排扇形冲力迎面而来。我从腰间抽出凤啸剑,握紧剑柄用力一斩,磅礴的剑气从中间被生生劈开,对冲之力生出呼啸的风声,把地上的灯烛吹得火光熄然。
  刘菱兰手足无措地倒退了数步,此时此刻她也不知哪一方才是正义之士,但是她毕竟也不是个蠢钝之人,我们的目的显而易见都是劫火金丹,没有一方是秉持营救刘正旗的好意在拼死抢夺,她咬过灯笼的手柄,一边躲避战火,一边开始双手并用地剥取石狮之眼。
  我接过林长萍横劈下来的一剑,避让的间隙扬手一挥,一道炎气斜斜刺穿刘菱兰的肩头,顿时听得惨叫一声,刘菱兰双手失力,向后倒退了数步撞到石壁,跌坐的瞬间在墙上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林长萍神色一变,剑气霎时凛冽数倍,他看向我怒喊道:“魔教嗜血如斯,抢夺之态可鄙!若劫火金丹失手于你,只会给武林带来更多浩劫!”
  我怒从心生:“说得好听,你若没有心存歹念,又怎会跟踪刘府小姐至此?如此看来,刘盟主身中剧毒,正是出自林大侠之手罢!”
  “血口喷人!”林长萍气得真气紊乱,他们这种正道人士把清誉看得比脑袋还重要,一丝一毫的怀疑都不能忍受,况且他的确尾行了刘菱兰,偷摸行径非君子之道,不由更显百口莫辩,“我并非要行盗窃之事,只是如今家师性命攸关,不得已而为之!待刘盟主醒转,我必会负荆请罪,绝不推诿!”
  我故意一副粗痞嘴脸:“偷既偷了,惺惺作态作甚,难不成泰岳派老头吃进嘴里的东西,还能拉出来赔上不成?”
  “大胆!”林长萍闻言脸色铁青,果然被激得理智尽失,师门之道最是不容人亵渎,即使他一开始还能沉稳巧用战术,此时此刻却也完全无法忍耐侮辱,只见他将周身内力尽数逼起,手上剑花虚晃两招,密道中的空气便快速地席卷起来如同龙吟而过。整个空间都在轻微地震动着,堆叠的箱子中宝石器皿互相撞击发出砰嗙的响声,这般气势如虹,正是林长萍名扬天下的那招九天游龙剑。
  好身手,就怕你不使这招,倒真让我无从下手。我面向林长萍,将双手伸展交错而过,手掌所过之处留下一排灼灼燃烧的火种,林长萍长剑一扬,九龙剑气呼啸而来,我将掌心一震,内力灌输之下火种飞扬。满室气流中剑气磅礴浩大,催生得空中火焰越烧越旺,风助火势,很快整个密道就开始被烈火充盈,我身负罩阳神功,不惧阳火近身,而林长萍的全身内力,尽数化成了罩阳神功的催发燃料,开始凶猛地绝地反噬。
  密道妙处,正是无处可逃。林长萍虽然剑法精湛,但毕竟是血肉之躯,不出一时半刻烧毁身躯都不足为奇,但是那人并不会向我求饶,我布下火海的目的,是把筹码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果然不出片刻,林长萍劈剑喊道:“云华!你先放了刘姑娘!你我之争,不要牵连无辜!”
  “劫火金丹我势在必得,要我放人,你便自灼右手。”这是当年掌门之仇的代价,我要林长萍永远留下战败的印迹,为直阳宫一雪前耻。
  刘菱兰听了惊叫起来:“林大侠不可!我即使现在死在密道里,也是不惧的!”
  我笑了:“刘小姐大概忘了父亲生死未卜。你死了,刘盟主可就了无生机了。”
  话音落下,刘菱兰浑身一僵,再也说不出阻止言语。
  人都是自私的,能够活着,又怎么可能轻易选择死亡。这世上的傻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家掌门,我若不看好他,制住他,那么哪一天那个人,便会消失不见了。
  林长萍握紧拳头,眉头一皱,右手便往身边的火焰中一伸,左手快速地点住了右臂的穴道。烧灼之痛极至钻心,没有几个人能忍住这非人的折磨,即使林长萍点穴后不能退缩动弹,脸上却也是极快地惨白起来。内力刚刚散尽,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去恢复,林长萍缺少真气护体,没有坚持片刻便跪倒在地上,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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