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 by 白起【完结】(18)

2019-04-03  作者|标签:


平息了下体传来的悸动,林文伦颇为小心翼翼地施力,让少言随著他的力量慢慢坐下去,口里不断念著“放松放松。”这一次,终於如愿以偿地挺进。双手捉住少言的足踝将他的腿尽力向外分开,令人惊诧的柔软性让少言毫不费力地达到了林文伦的心愿,浑然不觉两人交合之处随著这个动作完完全全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的眼前。林文伦低头向下看去,粉红色的、带著褶皱的後庭像一朵花在蒙胧夜色中绽放开来,环著自己青筋缠绕、黑得发红的阳具,一张一弛地收缩,像婴儿的嘴。光是这样看著,就足以让他魂为之夺。

丁寻立在树林边,曾几何时,智计百出绝情绝义的丁五爷也会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的焦燥不安,左肋刺痛著,可他已经顾不得,只是盯著在山顶**的两人,尽管隔得远了,看不清少言的面目,可那披拂下来的黑发,那痛苦中又带著满足的轻声**,和偶尔一扬头显现出的狂乱神情,突然之间变得刺眼而又熟悉,当年,少言在他的身下也是这样抿住了薄薄的唇,也是这样承受不住而扬起了头,露出颈项上凸起的小巧喉结,那因为极致的快乐而紧紧蜷起的脚趾。
如今,这一切都没有变,而能让他如此的却已是另外一个人。

少言抛开了全部的心神,只是随著林文伦的摆布,然而,感觉到林文伦棒槌一样的东西就这麽留在自己身体里,却是一动不动,不免心下诧异,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门户大张,林文伦只是低头盯准了那个部位,羞愧得不能自已,两手一紧,将头埋到了他的肩膀上。
“你以後都不要穿衣服了。”林文伦在他耳边似感叹又似欢喜地说道,不等少言对他这句话有所回应,已将他两腿扛在自己肩上,两只大手重新握住了少言纤细的腰肢,一阵疾风骤雨的进攻,进入,抽出,再进入,再抽出。
少言两条腿被他架在肩上,除了抱住了林文伦脖子的两只手,全身用不上丝毫力气,只能随著林文伦的律动而律动,像汪洋大海里的小舟,被一个接一个的浪头高高抛起到顶峰,再重重落下,再被高高抛起,一起一落之间头昏目眩。
丁寻看著眼前这活色生香的春宫,呼吸变得粗重,胯下亦开始变得坚挺,坚挺到连自己都吃惊的地步。“啊!”又是一声销魂的轻呼传来,丁寻再也忍耐不住,一只手慢慢伸到自己的亵裤中,握住了涨得发疼的阳具,前後掳动。

或许终於尝到了两情相悦的滋味,少言抛开了的全部的矜持与羞怯,迎合著林文伦,努力地收缩著後庭想要带给他更多的快感,这样明显的取悦让林文伦格外骁勇善战,已经是不知第几次在少言体内射出了自己的精液,熊熊的欲火却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阳具在不小心脱离後又急不可待地搜寻到了入口,愣头愣脑地闯了进去。
林文伦将少言整个翻转了过来,让他四肢著地,一只手绕过去,先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抚弄几下,然後,握住了他的性器。这样的姿势让两个人的结合前所未有的紧密,也让林文伦深入到以前未曾进入的深度。
当林文伦抱著少言站起来的时候,少言只能脚尖著地,无所依著的他只好尽可能向後靠去,将全身的重量都挂在林文伦的性器上,林文伦双手贴在他的小腹,支撑著他的同时也在将他向後拉。几次重重的挺进之後,少言几乎是在求饶了,“林大哥,林大哥,停一会儿。”林文伦充耳不闻,竟然迈动著两条腿在原地踱起步来,阳具的进出不过在方寸之间,可刺激却只有加倍,少言连讨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除了从喉咙挤出的嗯嗯啊啊的声音。
“啊!”林文伦终於在一记强有力的冲刺後虎吼一声,抱著少言慢慢瘫倒在地上,当抽出自己的阳具时,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而树後的丁寻,也是手一紧,一道乳白色的液体从胯下喷射出来,略带膻腥的气味充斥在鼻端,看著自己掌心中的液体,丁寻的脸色渐渐冷了。

“怎麽样?”林文伦爬到少言耳边请功。
少言脸上的红晕尚未散去,听了他的话,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没回答,只向後缩进了林文伦的怀里,低声道:“冷!”林文伦从脚边扯过衣服,将少言一条腿轻轻抬起,只见一股浑浊的液体从股间缓缓流下,而那个曾让自己意乱情迷的洞穴却肿胀著,粉红色的嫩肉也跟著翻出来。胡乱地擦了两下,将衣物盖住了少言,又将他转过来,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著他,看著他肩头清晰的牙印,心怀愧疚,说道:“对不起,大眼睛,我一激动起来就什麽都忘了,很疼吗?”
虽然下体像是被火苗舔舐一般的疼痛著,虽然那个刚被使用过的後穴像是连简单的闭合都似做不到,少言还是摇摇头,心里想著这就是和一头熊交欢的後果。
林文伦叹口气,他始终是这般隐忍,就算痛也不说。一只手垫在少言头下,一只手无目的地在他身上四处游移著,当中也包括了股间。正试著探进手指将留在他体内的东西引出来,只觉胸口一痛,几根胸毛脱离了自己身体,缠绕在少言手指间。
原来他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抗议,林文伦低头在他红唇上啄了一口,低声说:“这些东西不能留下,会坏肚子。”

丁寻冷眼看著两人在衣物下仍然交缠著的双腿,将手中的液体抹在树上。
处理好所有的後续问题,林文伦光著身子站起来,将少言抱在臂弯里,有意无意向树後一瞥,趁著夜色几个跳跃消失了。
那一瞥让丁寻惊觉到原来林文伦早已发现了自己,是在示威,抑或得意,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那一次野地里的交欢让少言在两天内都只能卧床休息,只要稍稍一动,後庭就麻麻的,夹著一丝痛楚。店掌柜要去请大夫,也被他阻止了。店掌柜还待劝说,却被林文伦拉到一边,两人交头接耳地嘀咕了好一会儿,不时向他看一眼。最後,掌柜带著满脸**的笑意,出了房门,用著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他们听到的音量说:“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节制,想当年,我也……”
林文伦在屋中哈哈大笑,少言在床上又气又急。问林文伦,他还振振有词地说:“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知道,我还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大眼睛已经是我的了。”为了这,林文伦的胸毛又少了几根。

丁寻翻了个身,从女子身上翻下来,仰面躺倒在床上,有些失神。
“丁爷!”从云小心翼翼地觑著他的脸色,将衣物挡在自己身前,露出一抹腥红色的抹胸,“可是贱妾服侍不周?”
丁寻没回答,已经是他找过的第多少个了?这两天之内,无数的娈童姬妾来来去去,流水一般地经过,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强壮的、斯文的,脱衣,上床,可是无论眼前是谁,丁寻的脑中却全是那天夜里少言黑发飞扬的模样,胯下从来就硬不起来。
他也曾闭上眼睛,将身下的人幻想成另外一个。
还是不对!什麽都不对,少言的皮肤没有这麽粗,少言的肩没有这麽薄,少言的胸前没有这两团软软的肉,少言的腰没有这麽细,少言身上没有香粉的气味,少言的喘气声没有这麽大。
以为已经忘掉或以为从来就不曾记得的细节都似活了过来,活蹦乱跳,占满了脑海,他怎会记得?他怎麽可能记得?
将右手举到眼前,呆呆看著,这就是那天在树林中曾让自己得到发泄的手,这两天,他就是靠著这只手才能说服自己还没失掉男人最原始的本能,惟一的条件是,他要闭上眼睛想著少言。
从云还在诚惶诚恐地看著他,名满天下的丁五爷竟然会光临迎春阁,这让楼里的姐妹喜出望外,纷纷拿出了看家本领,涂脂抹粉。如果能让丁五爷成为入幕之宾,以後不但有了炫耀的资本,就连身价也会翻几翻。所以当她被点中时,光是姐妹们钦羡的眼神就已经让她飘飘然了,虽然这位丁五爷可能根本不知她的相貌,因为他是进来後随手点中了她。虽然情景有些出乎意料,听说男人在烦心的时候那东西是很难硬得起来的,这时候就要看本事了,“五爷,您是累了还是有什麽烦心事,没关系,让贱妾来服侍您!”说完,她拨开毛发,檀口微张,轻轻地含住了丁寻的下体。
“滚开!”温暖而潮湿的感觉和灵动的舌尖让丁寻全身颤动,受惊地的一掌挥开了她,少言的技巧没这麽好!他只会含住,然後就不知所措地抓著自己的衣襟,红著脸闭著眼睛。
从云啊地一声跌到了地上,茫然地看著丁五爷。
丁寻没有看她,像是告解又像询问地轻轻说道:“我呢,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是……是什麽人?”从云顺著他的意思向下问,这样喜怒无常的丁五爷让她心惊胆战,若是应对不善,恐怕受罪的会是自己。
“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该怎麽办?”
“一般人……一般人遇到了,都会是尽力让她也喜欢自己。”
“喜欢自己?”丁寻忽然放声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顺著狭长的眼角流入到头发里,笑得房中的蜡烛忽明忽灭。少言怎麽可能喜欢自己?在自己一直漠视他的感情利用他的感情之後,在自己将他送入死地之後,他怎麽可能还会喜欢自己,尤其是看到那一晚他注视林文伦的眼神後,他什麽信心都没了。
後悔,毒虫一样啃啮著他的心,丁寻在二十六年里第一次尝到了後悔的滋味,这种後悔加倍地让人绝望,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补救的余地。
他以为自己绝情绝义,原来他不是。他以为自己从没喜欢过少言,原来也不是!
设计让少言回丁家,究竟是为了有一个得力的手下,还是潜意识里想再占有他?
曾经在对的时间,他遇到了对的人,那是缘份,可惜他无意抓住。这一次,依然是那个对的人,时间却已错过,於是,缘份也擦身而过。
从云被她的笑声震得捂住了耳朵,不由自主也跟著尖叫起来,“五爷,五爷,求您停一停,停一停啊!”
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喊,丁寻忽然坐起来,坐在床上,低头冷冷地看著伏在脚边的从云,“你知道我会怎麽做吗?”
“不……不知道!”从云口鼻出血,躺倒在地奄奄一息。
“我选择杀了他!”丁寻带著一丝残酷。没有他,自己就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不会在床第间雄风尽失,不会一想起他满身的伤口就莫明其妙地自己也痛起来,不会一想起他在林文伦怀里时就嫉妒得要发狂。杀了他,就再也不会有别人……能抱住他。
蜡烛悄悄地熄灭了,从云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气,死灰色的眼睛满是疑问,事情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十二: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丁寻口中的三日之期转瞬即过,当太阳再次升起,便是决断的时候了。
坐在桌旁,少言试著将摊在面前二十多张大大小小的纸片分门别类。
“怎麽样,有没有查到霍浮香人在何处?”林文伦坐在一旁。
少言不语,只是将桌上的纸片翻来覆去地看著,半晌後,方轻叹道:“查不到!你给调配的二十个人忙了几天,也只是大略找出几个可能的地方,像银库,府台大人的牢狱,处处都有重兵把守,无法确认。我估计这两年中,丁五爷的手下比我离开之时至少多了三成,能人异士不知凡几。”单手支颐,愁眉深锁,“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在岭南毫无根基,硬拼是不用想了,况且也会危及到霍兄。”四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轮流敲击著,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力量对比太过悬殊,我们毫无胜算,又被人捏住了要害,正是兵家所谓的绝地。”
“绝地,绝地!”林文伦喃喃念了两遍,“我的手下大多在京城一带,或是押镖外出,最近的也有几百里,要调动来不及,而一到天亮,你便要答复丁寻了。”
“是啊,”少言转头向外看去,窗外黑沈中泛出一丝灰白,已经是四更了。“天亮之时,霍兄是生是死就全系於我一句话。”而自己又如何抉择?
林文伦凝视著少言,大眼睛虽肯动用自己的手下,却百般阻拦自己亲身参与其中,只说那是他与丁五爷的恩怨。但纵然他隐藏得极好,然而总有一丝的慌乱茫然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回去是不甘不愿,然而“不”字一出口,只怕姓霍的就要从此消失了。想到这里,林文伦眼中掠过一抹杀意,丁寻始终都是一个阻碍横亘在路上,自己若想和大眼睛平静无波地白头偕老,就非得除去丁寻这个附骨之疽。
两个人,两般心思,各自沈默。

当熹光渐渐爬上巍峨的屋脊,细细的描绘出它的轮廓之时,丁寻便已来到大厅,择位而坐,两边十几张太师椅一溜地排下去,沈重的深红色给整个大厅更添了凝重。
丁寻狭长的眼一扫,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左首第三张小几上,半满的茶盏孤伶伶地立著,再向远,清冷的晨雾一丝一缕从门缝中钻进来,在瓷青色的砖上盘旋著。丁寻细不可见地皱皱眉,在花园里消磨了一阵时光才来到大厅,没想到还是嫌太早了些。这样忐忑的心情有多久没经历过了?即便是将要受礼成为丁家第七代主事时也不曾体会过,只因那时他知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这次,除掉少言这个决定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焦燥,心头那一点刚萌芽的爱意似乎因为他这个决定竟然茁壮起来。
有人说,当一个人濒临死亡之时,他整个一生会在眼前回放,没人能求证这个传言是真是假,可是现在,丁寻心中别有一番感触,只因他脑海中奔驰著的一幕幕片断,主角全是少言,这算不算是哀悼的另一种方式?
奇特的是,他想到绝少是少言做管家的精明干练,而是一些全无联系的枝枝节节,春日里坐在藤椅中读书的少言,拨打算盘的少言,将酒杯凑到鼻前轻轻嗅著的少言,翘起了嘴角眉宇间带上一丝俏皮的少言,趴伏在床上的少言,精致的肩胛骨像两支收拢著的小小羽翼,别有令人怦然心动之处。
这些不同的风貌,是他一直视而不见的,如今,因著预定而无可更改的死亡,他放纵自己的回忆,於是开始愈加的沈醉。
沈醉是危险的,了解了一个人的好就很难去毁灭他,惟因如此,更加坚定了除去少言的决心,七情六欲,不为丁家人而设。
早起的仆人手执扫帚从侧门走进大厅,就被上首坐著的人影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才发现原来是顶头主子,忙请了个安,悄悄退了出去,心里还在嘀咕著,这大厅,高三四丈纵深十几丈,空下来,就阴森森的,没有一点人气,幸亏天蒙蒙亮看得见鼻眼,若是半夜里,忽然见到类似人体的东西凝立不动,只怕胆也吓破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当正中,眼见庭中的树影越来越短,连手下都有些沈不住气,频频向外张望。
丁寻背负著手在厅里开始踱起步来,无论如何,这与自己所想相差太远,
那手下躬身轻声道:“探子说,从昨晚起,十三少就和林文伦闭门不出,房中的灯火彻夜未息。”
“不曾出门?”
“不曾,店小二去敲门,里面的人都说未经传唤不得打扰。”
丁寻摆摆手,正待吩咐他下去再探,大厅入口处忽然传来脆生生的一声笑,“丁五爷摆下这麽大的阵仗,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丁寻脚步一挫,这样清亮的声音除了少言还有谁,极缓慢地转过身,笑笑说道:“阵仗大与不大,有没有面子,你又何曾放在心上了。傻大个呢,他不是一向不离你左右?”
“林大哥与此事毫无关系,我也就没让他来!”少言慢慢走进厅内,一派平和,“抱歉,俗务缠身,未能在破晓赴这三日之期,丁掌柜大人大量,还望原谅。”
“无妨。”丁寻相见欢地将少言延请到座位上,有婢女奉茶,丁寻接了,稍稍举起向少言示意请用,问道:“可有决定?”
少言方抿了一口,听他如此问,又将茶水稳稳放回到桌上,沈思了一会儿,道:“从没想能瞒得过你,这几天来,我四处奔走寻找霍兄,想必你也知道。”
“知道!”丁寻微微颔首。
少言嘴边浮起一丝笑,“那你又知不知道,霍兄的下落虽然没查到,可是却让我查到了另一些有趣的事情。”
丁寻被他略带狡狯的笑勾起了兴趣,心里有些发痒,恍然间只觉若是能与他这麽一直对坐下去也不失愉悦,情不自禁地顺著他的话往下走,“是什麽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庚子年三月,也就是去年,丁家两艘货船进水,船上总计一百三十万两的丝绸损毁严重,可丁家手眼通天,以次充好硬是送进了宫里,花了十万两上下打点,让这批丝绸堆积在库房之内无人问津,这件事若是捅了出去,信誉还是小事,只怕上头追查下来,即使是丁家也不容易脱身。”
丁寻脸色一变,眉宇间的春风跑得无影无踪,话里也带了一点点的冰碴,“我看你找霍浮香是假,找丁家的漏洞才是真,这麽隐秘的事也查得出来,丁十三就是丁十三。”
少言含笑,连声谦逊,“不敢不敢,丁掌柜过奖,丁家我熟,自然知道从何著手。你抓了霍兄,让我动弹不得,我也得找些东西以防万一。”
“又能如何,告御状击鼓鸣冤?你真以为凭这个就能逼得我走投无路。”
“怎麽会,走投无路的是我,这般辛苦辗转腾挪也不过为了在绝境中找条生路罢了。”少言环视著四周蠢蠢欲动的丁府手下,毫不放松步步进逼,“丁家财雄势广,江南江北数千家商号,连你难以顾得周全,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说来说去,你无非就是借机要挟,我只怕你有命查没命说。”
“当然,”少言冷笑,“凡是与你有关,往最坏想总是对的。”一低头!地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茶水,“厅门口布下美人香,茶水里放著销魂散,丁掌柜,你真是煞费苦心。”
见被人识破了机关,丁寻也不恼,只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这两年又学了不少本事,把茶水含而不咽,我竟没发觉。”
少言站起身,猛地里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不由己就要跌倒,忙伸出手悄悄捏住了桌角,向著丁寻的方向抱拳作别,“这次生意谈不拢,真是可惜,告辞。”转身便向外走,心中暗惊,销魂散果真歹毒,不过在嘴里含了片刻,便隐隐有发作之兆。
一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得身後两道尖利风声,来不及细想,脚底一撑向前跃出。
丁寻看著那两名手下悄无声息在背後出剑,阴狠毒辣,但堪堪递到少言身後半尺处便被查觉,不由得摇摇头,暗道可惜。
少言在前,偷袭的两人在後,三个人起起落落,飞过假山跃过庭院,当先一人有如落叶被剑气所摧,柳絮随风般飘荡出去,反观後面两人,剑尖如影随形不离敌人左右,明明再向前半尺便能了结了他,偏偏这半尺成了天堑,无法逾越,不禁心下骇然,情知对方轻功比起自己实在高出太多。
跃上墙头,少言百忙中偷看一眼,丁寻当先,十来名手下在他身後成半月形追了上来,不再多做停留,跃下地,疾逾奔马向城外方向飞掠而去。

前方的身形忽隐忽现,凭丁寻的身手也只追了个首尾衔接,其他轻功稍差的手下早已不知被抛到了哪里。出得城来,却见少言停在路边,一手扶树一手抚胸,丁寻也不急著上前,只是远远站著。
少言待心中烦恶稍减,回过头来,举起袖子拭了拭嘴角,问道:“看来丁掌柜根本无意谈判,只是不知在下犯了什麽忌,要你非得除去我才甘心。”
丁寻不答,运功於掌,慢慢走到他前方一丈左右,忽然飞身而起,双掌雷霆万钧一拍顶门一罩前胸。少言勉力提脚,奈何身中奇毒头晕眼花,一时间竟然不辩方向,後退半步便是一个踉跄,身子一歪,反而迎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却恰於此刻奔到,将少言带到了自己身後,另一只手迎上了丁寻。
轰然一声,两拳相撞,丁寻倒翻出去,落地之时仍被那股余劲迫得後退了两步,这才立稳了脚跟。
林文伦将少言拥在怀里,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见他并无外伤,这才放下心,把他送到一边,温言道:“你先歇一会儿,等我解决了他。”少言拉住他的袖子,“林大哥,不要打,你们两个武功相当,要分出胜负不容易,我们先离开此地,再图後事。”
林文伦不答,难得丁寻落单,这等机会怎可轻易放过,但见少言眉间与人中隐隐有一层黑气,知道是中了手脚,不敢迟疑,转身便向丁寻攻去,打定了主意拼得受几拳,也要让丁寻毙命於此。

吃了几颗丹药,调运内息将毒性压制住,另一边已经是打得如火如荼,林文伦与丁寻两人拳来脚往,互不相让,少言坐在一边,有心想要帮忙,刚一提气,就觉体内的毒也跟著乱窜起来,呕了两声,急忙散去内息,这才感觉稍为舒缓。
激斗中的两人看到这一幕,各有感触,林文伦拳脚一紧,攻势如狂风骤雨,力求在最短时间内解结束战斗,带著大眼睛就医。丁寻却另有打算,不肯如他这般拼命,身形飘忽,只是拖延时间。
林文伦暗骂一声狡诈,再这样纠缠不清,不但自己的打算就要落空,连大眼睛也有危险。心一横,竟然不顾丁寻拍向他胸前的手掌,一手虎爪捏向丁寻咽喉,一手握拳击向他小腹,竟是不顾自己但求伤敌。
双方距离如此之近,林文伦的招势又来得凶猛,丁寻就算想变招亦已来不及,一咬牙,手上更加了三分劲。
眼见就要两败俱伤,电光火石之间,一条人影忽然插入到两人中,一手叼住林文伦手腕便向後牵扯,一手轻轻按在丁寻胸膛要将他推开,正是少言。
林文伦与丁寻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被人欺到身前,多年习武的本能立刻开始发挥作用。丁寻空闲的一只手如闪电般窜出,回击他的小腹,林文伦手腕轻转,少言脚下虚浮,情不自禁被他带得跌向一边,正迎上了丁寻,被他狠狠一掌印在小腹之上。
所有的一切在阴差阳错下巧合得不可思议,少言被丁寻击得後退,却又迎上了林文伦的拳头,右侧後腰被重重一击,向前扑回到丁寻身上,一口鲜血喷洒在他前襟,顺著丁寻的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两人,一时间竟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之後,林文伦方回过神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只觉四肢百骸再无力气,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把少言抱在怀里,见他面容惨淡,慌了手脚,只是搂著他拭去嘴角鲜血,话语里已经带了哭音,“大眼睛,为什麽,为什麽你要扑上来?”他知适才这一拳使足了全力,若不出掌相迎,纵然连丁寻亦经受不起,更何况大眼睛还中了毒。
少言只觉五脏六腑之间像是有几十把刀子在乱削乱砍一般,只疼得冷汗直流,眼前黑蒙蒙一片,不由得有几分惶恐,抓住林文伦衣襟,可怜巴巴地说道:“林大哥,我看不见了。”
林文伦心中一酸,大眼睛一生多灾多难,自孩童之时起就为母亲的病日夜忧心千里奔波,长大又遇到丁寻,不知珍惜也就算了,更被他送入虎口。屈指算来,竟没有过几天快活日子。一抬眼见丁寻还怔怔地站在原地,恨之入骨,将少言放平,低声说道:“大眼睛,我给你报仇。”
“不要,”少言抬起一只手搭在林文伦腕上,虚弱得像小猫一样。
“为什麽,”林文伦注视著他的脸,那上面有一丝不容错认的担心,想了想,他涩声问道:“其实你还是忘不了对不对,你要救的人是他还是我?”
自从少言委顿在地,丁寻就一直瞪视著自己手掌,击在小腹那一瞬间柔软触感还残留著,淡淡的缠绕在上面。本是下定决心要取了他的性命,如今得偿所愿,整个人却突然间若有所失起来。
直到林文伦那一句苦涩的质问传过来,丁寻才豁然惊醒,一颗心在刹那间揪成了一团,屏息静气地等著少言的答案。
纤长的手指摸上林文伦的脸,从下巴刚硬的胡茬到挺直的鼻梁一点点摸索上去,少言笑了,“真想再看你一眼,林大哥,要是这一辈子都能和你在一起,那该有多好,春天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冬天一起去踩雪,我会很幸福,再久一点,我就会忘了丁家,忘了五爷,可现在,谁想到会发生意外。”
人生有很多意外,可不是每个都能让人这麽的痛彻骨髓,林文伦把少言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眼中落下一滴泪来,滴落到少言唇边,“大眼睛,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带你回京城,我们一起走得远远的,谁也不见。”
“不行啦,活不成了,这样的伤势若是也能活,那世上就不会死了。”少言艰难地咳了两声,嘴里又呛出一股血来,“林大哥,你听我说,等我死了,你别替我报仇,好好的活下去。人活著,就能幸福,你要幸福!”无神的双眼空茫地盯著上方,似有无限企盼,喃喃自语道:“我努力求生,可没想到最後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幸福本来那麽近,丁掌柜,现在你满意了?”
一声不舍又杂夹著几分释然的叹息过後,人竟轻轻地去了。
“不要,不要睡,”林文伦拼命地输内力,哪知竟如石沈大海,一点浪花也不曾激起,“大眼睛,求求你,不要睡,我还没有好好的疼你,求你,不要睡。”说到最後,已是泣不成声。
丁寻上前两步,在少言身旁慢慢跪下来,注视著他苍白到近於透明的脸,眉心微微皱著,似乎犹自感到一丝疼痛。
伸出手,覆上他的脸,尚有一点余温,可丁寻知道那个聪慧机敏的少言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了,也不会在他背後用著凄婉的目光再注视著他,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他本应该高兴的,可丁寻却只觉自己心里有些东西跟随著少言悄悄的死掉了。
胸口一阵痛,低头看去,是一把雪亮的匕首,刺破了衣服,入肉三分,沿著刀锋一路看上去,正遇到林文伦赤红的双眼。
林文伦看著这个罪魁祸首,恨得咬牙切齿,“大眼睛想要的不过是个安身之地,为什麽你要一再逼他?现在他死了,你开心了?”
“你也有份,”丁寻平静地反驳,“别忘了是谁在他背後打了一拳,要说该死,你也是。”
“不错,”林文伦点头同意,“我们两个都有罪,不过我得先杀了你,然後再去陪他。”低头在少言脸上印上最後一个吻,语气里万般宠溺,“大眼睛,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来找你,别走太远,小心迷路。”交待完,将全身力气都贯注在匕首,刺向丁寻心脏。
丁寻根本连闪躲的余地都没有,况且,看到少言那最後都未能安详的脸,心里只觉疲惫不堪,连躲闪的念头都不曾兴起,清晰地感觉到匕首正在切开他的胸膛,丁寻闭起眼,默默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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