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的一瞬,他凭本能侧过身去,一支拇指来粗的铁箭已c-h-a入了另一侧的暗门中。
劫后余生,传志额上冒出冷汗来:这地宫中,恐怕处处都是这样的机关。他只得去开另一扇门,等了片刻,见再无异状才走进去。这门后仍是一条极深的隧道,传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着脚下,在其中缓缓而行,一时间只听得到胸中心脏砰砰跳动。
走了约莫一刻钟,还不曾瞧见任何东西。传志心道:难怪布条上说此处是个地宫,如此一直走下去,何处是尽头呢?这地宫是爷爷修的吗?为何要修一些这样的路?谁会愿意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一直走下去呢?落梅庄上头的风景,可要好看得多。
又走了些许抵知道路尽头,是一扇门。传志推门而入,提起灯来,却给吓得一滞:这是一间小室,布满杂物,他面前的门上,赫然c-h-a着一支箭。他分明不曾回头,怎的又走了回来?他将布条系在箭尾,再自原路走一遍,使了轻功一路疾驰,约莫半刻到了尽头,再推门,瞧见那因风而动的布条,传志方恍然大悟:这两道门是通着的,他不过是绕了个圆。不肯死心,他提刀在墙上刻了标记,一路走一路刻,到了终点,仍是这处房间。
莫非还有别的路?再加细致地搜了一通,除了满身尘土,脑袋上尽是蛛网,别无所获。
已过了大半时辰,只是在原地打转,照此下去,何时才能找到阿笙?传志不禁有些心灰意懒,坐在地上盯着对面的铁箭发呆:那小娃娃说蒋大就住在地下,蒋大兴许就是封决,他们身形是很像的。他故意做杏花楼的仆从,就是为了时时盯着我们。他兴许常常在这地宫里走。若能抓他来带路就好了。这布条是他给的吗?说不定他知道自己要死,就良心发现了。
他只顾着发呆,忘了身后是一道门,向后一靠,那暗门吱呀一声动了,引得他一个仄歪滚倒在地,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模样很是狼狈。正待爬起,忽觉地面微微震动,似从远处传来了什么声响。附耳贴地去听,已没了动静。传志瞧瞧这扇门,再看看另一扇,脑中灵光一闪:兴许我该从这扇门进。
这是个圆形的暗道,正着走、倒着走有何分别呢?但试一下也好过原地不动。传志提灯便走,他刻下的标记也仍在。传志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嗒嗒作响,望着眼前被照亮的方寸之地,心道:庄敬亭也常常打这里走吗?爷爷和爹爹呢?他们走在此处的时候,心中想些什么呢?他们总不会想着阿笙。是了,阿笙,阿笙。
传志轻轻念叨着阿笙的名字,感觉心头又甜又软。
末了,他看不到标记了,眼前是一道不曾见过的路。传志一喜:这里有一道机关,只有走了这条路才会打开,将才那震动声,正是机关打开的声响。走了几步,怕重蹈覆辙,又在墙上刻了个新的图案。
这次不曾再回到原地了,然而这条暗道却似乎长得没有尽头。这地下没有光,没有声音,处处是潮s-hi而冰冷的,令人感到困倦。他忽想不起自己走了多久,很想好好睡上一觉。传志将灯放在脚边,蜷坐在地上,稍稍合上眼睛,心道:我很快便能找到你,你也在这地下吗?一个人吗?你是不是也很冷?
有凉凉的风拂过面颊,裹挟着引人沉醉的馨香。阿笙竟当真朝他走了过来。
阿笙换了袭白衣裳,在这漆黑的地道中闪着微光。阿笙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抚摸他的脸,又去吻他的眼睛。传志并不惊讶,只觉他就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蹙眉道:“你的嘴好凉?你生病了吗?”他将阿笙抱在怀里,欢喜得很:“你怎么不说话?我们才一天不见,我就要想死你啦。阿笙,庄敬亭果真是个坏人。祝前辈也是个坏人。不对不对,我看她和庄敬亭合谋诬陷我,原本很生气的,可是看她死了,又觉得很可怜。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可要好得多。”
阿笙仍是不理他。他忽觉委屈,眼泪都要落下来。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一些,又道:“这两日里,他们都欺负我们,没有人相信我们,还要掘了我家的墓。我受了伤,疼得很。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只要你还陪着我,那就很好了。”换做平日,他万万不会讲这些没有男儿气概的话,定要给人嘲笑。但这是空无一人的地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哭一哭,撒个娇,倒也无妨吧?
许是看他可怜,阿笙翻身抱住了他。传志很安心地睡去了。
睡梦中,阿笙的身体仍是冰凉,抱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几乎是手脚并用缠在身上了。传志几要喘不过气来,心道:“你松一些,抓得我都疼啦。”
阿笙那双猫儿一样漆黑的眼睛凑到了他面前。他的瞳仁如同琉璃一般闪着幽光,又没有温度。传志忽感到陌生。阿笙的眼神不是这样的,旁人看不出,他却知道那目光是很温和的。
阿笙探出舌头,去舔他的脖颈。那是一条猩红的舌头,又探进他的唇齿之间,传志一个激灵便去推他,触手竟是冰冷而坚硬的皮肤。
这不是阿笙!
传志意识到身在梦中,身体上的力道又过于刚猛逼真,他拼命挣扎着想从中醒来,偏偏动弹不得。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袭来,传志眼前发白,喉中涌起一股腥甜,体内的真气几要克制不住,似要冲破经脉而出。濒死之际,传志想到阿笙,又想到方家的仇,脑中却有一瞬清明:膻中气海两x_u_e之间真气翻滚,他竟不怎冷了。当初常不逊教他时时调整呼吸,引导体内真气遍流全身,早已成了本能,冷静下来将精神略一集中,一道热流自胸口喷薄而至四肢,传志蓦地睁开了双眼。
方看清眼下的处境:缠在他身上的,哪里是阿笙,竟是一条白色巨蟒,足有丈余。琉璃似的湛蓝眼珠,散发着腥臭的血盆大口,不断抖动的猩红信子,绕在他身上的柔软躯体也有半尺来粗。他的双腿和手臂都已给这东西缠上了。
传志自幼长在塞外极冷的山上,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蛇,吓呆之余道:阿笙可要比你漂亮上千倍百倍。
巨蟒见绞他不死,将身体抽得更紧,传志察觉危险,亦拼了命地挣扎,将真气鼓满全身。梅花刀就落在脚边,只要能挣得出一只手来,便有机会将它斩杀。然这巨蟒久居地下,难得饱食一顿,发了狠地缠;又饿得久了,总是乏些力道。一人一蛇,一时片刻僵持不下。
过不多时,一阵轰隆巨响由远及近,沿着地道快速撞来,眨眼间据此一墙之隔。那巨蟒似是察觉危险,松开传志欲逃,又不舍得这顿饭食,稍稍犹豫,传志当机立断,一把抓起刀来向它拦腰砍去。
传志斩杀白蛇,还未起身,巨响已至,又听一道轰隆,墙那边竟有一物撞破墙壁,连带着碎石一起扑了过来,重重砸在传志身上,直摔得他眼冒金星,耳鸣阵阵。
竟还有这样的机关?传志暗暗叫苦,摸到地上已熄灭的油灯,点开灯再瞧,地上那物却是个人,且是个少女;白蟒给碎石砸烂,血溅得两人满身满脸。传志见她胸口尚有起伏,松一口气来,再环顾周遭,发现身处一间暗室。身下是一汪水潭,水潭边散落着一些头骨,一时也看不清有几个。想来这是那巨蟒的巢x_u_e,他在黑暗中行路,不防进入其中,又许是被毒气或惑,困倒在地时被巨蟒拖了进来。这暗室的墙壁已被那少女打破,墙壁那头又是一条隧道,隧道尽头,是一块撞进壁中的球形巨石。
传志了然:“那石头在隧道中追你吗?”
少女坐起身来,四处打量一番,待看清地上的蟒蛇尸身,一声惊叫,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传志还当她害怕,安抚道:“你莫怕,它已死了。”话未说完,见她跪下身去在蛇腹上来回一摸,停在某处,用刀尖挑破,一手探进了蟒蛇血肉中。
传志目瞪口呆,见她摸出一枚碧绿蛇胆,奇道:“你,你……你做什么……”
少女瞥他一眼,问:“这是你杀的?”
传志点头,总觉似在何处见过她。
“那应该分你一半。”说着要去切那东西,吓得传志连连摆手:“我不要不要,全都给你了。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也不客气,张嘴欲吞,略一迟疑,自腰间取出一枚小瓶,将蛇胆放入。又摸出一张纸来。她不答话,传志也不动。她等了片刻,不耐道:“你是傻的吗?把灯提近一些!”
传志应了一声,把灯递过去:“喏,你自己拿着,我要走了。”
“走?”
传志拍去身上尘土,估摸着时辰道:“我不知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想来你也不会同我讲。我还有要紧事,没空给你提灯。”
少女似是不信,打量他半晌,白他一眼道:“你不认得我了?”
“我怎知你是谁?”这少女说话趾高气昂的,传志很不喜欢,又怕错过了时辰,万一庄敬亭回房察觉了这一切,阿笙便有危险。
少女道:“你杀了宋斐那日,我也在场;英雄盟会比武,我也去了。你的心上人还s_h_è 了我一箭,你全忘了?”
传志举高了灯再瞧,这少女一张瘦长面颊,眼睛极大,塌鼻梁,嘴唇又薄又小,个头也不高,耳上挂着两只金环,每每摇头,金环相撞,便蹡蹡地响。不怪传志不认得,头一次见,他只顾着劝架,又受伤昏迷;再一次见,还不曾看清楚,差点给她掏了眼睛。传志道:“我记得你。”心想:那可更要走,这人功夫很是厉害,我打不过。
少女瞧出他心思,在他颈后一拍,道:“莫想逃了!”
传志心道这可由不得你,一个纵身向地道里冲,颈后一阵钻心疼痛,身子麻了半边,当即摔倒在地。“你放了什么?”他慌忙去摸,听得少女道:“你最好别碰它,那是我家的吸血银蝎,给它蛰上一针,可要麻上小半时辰;扎得狠了,你这辈子也别想站起来。”
传志怒道:“你怎这样恶毒!”
少女踢他一脚:“你最好听话些,莫再惹我了。快起来,给姑娘提灯!”
传志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乖乖站起,手脚仍是发麻。他提灯,少女低头看那张纸,她捏了一支木炭,在纸上某处画了个“×”。这纸上已密密麻麻画了一半的“×”。两人站得近了,传志一看清楚,奇道:“这是地宫的图?你怎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