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忧尘耳中听着段雨孜说话,脚下悄悄移动靠近栾天策,望着栾苓萱陷在回忆中的段雨孜居然没有察觉。
「脆弱?你竟有这种可笑念头?」栾苓萱先是一阵大笑,随后怒道:「你快放下剑!」
「公主,你何苦强撑?你是奴婢亲手带大的,有什么能瞒得了奴婢?但有一件事,你始终没有向奴婢吐露过。」
段雨孜摇头说着,她终于将剑稍稍撤离栾嘉悦的脖子。
「公主不仅武艺高超还能领军上阵为皇上分忧,你从不将那些以色事君的庸脂俗粉放在眼中,但当你认定了一个男子之时也需要他的呵护与照料。」
段雨孜涩然说道:「公主的坚强在看重的那个人身上会化为柔弱,你会为喜欢的人付出一切,包括性命与尊严,却换不回对方的怜惜。因为那个人永远不会察觉公主默默为他付出、替他着想的心意;就算他明白,他也不会理解和接受的。」
「我知道你维护我的心意,但你不能伤害嘉悦!我会求三哥赐你全尸。」栾苓萱脸色苍白,她的神情与段雨孜同样痛苦,眼中更多了深深的自责。
「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栾天策不能再安于平静了,栾嘉悦的哭泣声没有停止,他终于不耐烦地冷冷斥道:「朕不管你突然发疯的原因。你若放下剑,朕会应四妹所求,容你保全尸身。」
「皇上好狠的心。你此刻明明已懂公主的心意却仍作不知。你根本不了解她有多么伤心,也不曾真正关爱她,顶多只是让公主认为你宠着她、纵着她、疼着她而已!公主说得对,那些女人哪配拥有帝王的骨血?她们无法与公主相比!」段雨孜咬牙说道。
「段雨孜。」一直沉默的名忧尘突然发话:「你是不是想说,你早已下定决心为了公主杀光皇上所有的子嗣?」
之前语毕再次举高利剑,打算下手刺穿栾嘉悦脖子的段雨孜闻言愣住。她看向神情没有变化的名忧尘,感到对方的无动于衷,不禁深觉奇怪。
「安宁公主,你不必难过自责。因为你这位贴身的女官不是为你加害皇上的龙子。」名忧尘盯着段雨孜冷然开口,「如果臣没有猜错,段雨孜应是前朝皇室中人。她每次都用药迷晕宫人杀害怀有身孕的嫔妃。长公主能幸存至今,或许是因当年皇上时常带人去初次怀孕的嫔妃宫中闲坐,让她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太后与栾苓萱同时怔住,栾天策看了名忧尘一眼,似乎对身旁人说的话没有感到惊讶,目光很快又转回栾嘉悦那里,默默鼓励女儿不要害怕。
段雨孜咬牙不语,之前狂乱痛苦的眼神中掠过狠然与惊异,看似默认了名忧尘之言却充满疑惑。
「你不解我是如何看出你身分的吗?」名忧尘指着段雨孜之前高举剑时露出的手,「你的腕部纹有前朝皇室传国神兵的图案,它曾经出现在阮宗岳手中,微臣相信皇上也不会对它陌生。」
栾天策点了点头,沈声说道:「朕记得太祖当年攻占皇宫,奴役宫中少部分宫女,段雨孜似乎正是其中一位。」
「先皇曾经说过,太祖将皇城中一些年幼的宫婢赐给大臣为奴,曾经留下几位特别乖巧伶俐的在宫中伺候。这个女人被调去昭荣太后宫中,当时她还是太子妃。」昭华太后这时也想起来了。
「先皇将这女人赐给一名侍卫,她生下儿子之后进宫向昭荣太后请安,突然收到她的丈夫与孩子染病亡故的消息。昭荣太后心生怜悯又习惯她伺奉,再加上临盆在即,便将她重新收在身边。」
安宁公主如梦初醒,她努力回想,记起段雨孜不管冬夏都着装整齐,不将手腕露出,她的母后还让她好好向段雨孜学习仪态,没想到对方却是为了隐藏身分。
「如今看来,那个侍卫应该也是隐藏身分的前朝馀孽。他抱着你这个前朝公主产下的孩子诈死逃走,潜入凉国伺机报复。」
名忧尘稍转念头便想通,冷冷对段雨孜说道:「你这个女人当真狠毒,不仅打算杀光皇上的子嗣,还假意摆出这副疯狂之态挑唆皇上与公主不和,欲使我皇痛心、公主愧疚,让他们兄妹心存芥蒂,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亲密相处,真是其心可诛!」
「所幸刚才她故作情绪激动,说那大段话扰乱公主心神,一时大意露出手腕上的图案才被相国大人识破身分。」
太后握住安宁公主的手,意示不怪罪她有个包藏祸心的女官还杀害自己的孙子,这让得知真相失魂落魂的骄横女子伏在她怀中,再也不敢看栾天策一眼。
名忧尘望向昭华太后,眼中闪过淡淡的异光。
在这个时候,太后竟能安抚安宁公主,没有平时表现出的卑微与退缩,确实有些意思。
「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还是功亏一篑!你们这些栾家的逆臣杀了我父皇,使我国破家亡!我好恨!」
段雨孜猝然暴发出一阵狂笑,恶狠狠地瞪著名忧尘。
「当年我在一名老太监的保护下躲在宫中,他趁乱用药将所有认识我的内廷侍女迷晕推入湖中,让栾氏的乱臣贼子认为她们投湖殉国,这才让我永远隐藏身分伺候仇人,寻机复国。」
「你用的迷药也是那个老太监教你制的吧?否则以你前朝公主之尊,怎会这些江湖手法?」名忧尘淡淡开口:「他对你倒是忠心。」
「你以为世上只有栾氏的贼人吗?那位忠仆病死之后,我好不容易度过那么多年,生下孩子却只能将他送走,反倒要喂养仇人之女;你与这皇帝前不久又害死我的亲生孩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饶不了你们!」
越说越愤恨的段雨孜真正激动起来,她知难逃一死便毫无顾忌坦承一切,提手就欲刺下。
「你真有那么仇视我栾姓皇族吗?」安宁公主从昭华太后怀中昂头问段雨孜。
「当我不得不将好好照顾自己孩子的事,一桩一件全都做到你这个乱臣贼子之女身上时,我就恨不能掐死你!你以为这么些年来,我真的会疼你这种任性刁蛮的公主殿下吗?」
段雨孜毫不留情地冷笑着说出这番话,她瞥见安宁公主苍白的脸,似对这位骄傲的公主大受打击,充满痛苦的神情倍感快意,正要再出言讽刺,眼前突然微暗。
心知不妙,段雨孜立即提剑,用力割向栾嘉悦,手腕猛然吃紧,却是刚刚还在她面对的栾天策不知何时跃到眼前,伸手扣住她握剑的那只手。
与此同时,段雨孜臂间松动,她一怔之下明白过来。抬眼,见名忧尘已从她怀中抢过栾嘉悦,将小公主抱到一边去了。
栾嘉悦不足两岁,平时受尽恩宠,何时受过这样的惊吓?她不认得名忧尘,不过终于有人将她从这个状若疯狂的女子手中救下,还温柔的拍抚安慰,小孩子顿觉颈上被割伤的地方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当即哭着紧紧抓住名忧尘胸前的衣襟,再也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