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段雨孜发出凄厉的大喊,充满了浓浓的仇恨,怨毒与不甘。她没有料到,栾天策和名忧尘的默契竟然到了这样好的地步。
眼见无法亲手杀掉栾天策仅存的骨血,段雨孜不顾一切的挣扎,希望能甩开皇帝的钳制,奔向抱着栾嘉悦的名忧尘,将此时倍觉碍眼痛恨的一大一小全部杀掉。
栾天策猝然缩手,段雨孜冲向名忧尘,但皇帝随即举手重重敲在她的后颈,这个女人迸发出的哀嚎像被砍断那般戛然而止,她倒地昏倒,那张仍然扭曲狰狞的脸庞正好对向栾苓萱,让安宁公主别过了头。
第六章
「来人,将这丧心病狂的贱婢拖下去凌迟……杖毙之后扔出宫!」昭华太后沈声吩咐。
颐乐宫外的羽林军与内侍涌进来,两名武士将段雨孜拖下去,宫婢和内侍忙着收拾地面的狼藉,照料栾嘉悦的女官打算从名忧尘那里抱走栾嘉悦,但小公主死死扒在相国怀中,她们只得在名忧尘的示意下暂且退开。
早已得到传唤的御医上前为长公主包扎伤口,栾嘉悦哭着摇头抗拒,总算在名忧尘的柔声宽慰下勉强配合御医诊治。栾天策走到女儿身边,栾嘉悦认得父皇,小手立刻拽着皇帝向她伸去的手掌,紧紧握住不放又靠在名忧尘怀中,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栾苓萱知道太后没有将残害皇帝嫔妃与子嗣的罪人凌迟处死是看在她的面上,段雨孜毕竟是她的乳母和女官。安宁公主惭愧感激之馀负罪感更盛,她愣愣看着栾天策,突然挣脱太后的手臂,奔到皇帝面前直直跪伏于地。
「三哥,我对不住你。」
「段雨孜作恶,与你无关。」栾天策将女儿交给名忧尘照料,伸手去扶栾苓萱,面上强笑道:「你看我的长公主小小年纪就知道谁靠得住,颐乐宫中这么多人,她只亲近忧尘。呵呵,四妹,你说她聪不聪明?」
「三哥,我知道你为以前枉死的皇子和嫔妃感到遗憾与难受,你不必为了让我宽心强颜欢笑。段雨孜作恶并非为了我,但我也难辞其疚,事已至此,我无话为自己辩解,只想以待罪之身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栾苓萱说到这里,语声发颤,脸上全无血色,但她咬了咬牙在御医退下之后,一脸坚定地说了下去。
「若我与三哥没有血缘之亲,你会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吗?」
安宁公主这句话语声极小,只有栾天策与一旁的名忧尘和栾嘉悦听见了。小公主不懂栾苓萱的话意,她柔软的小小头颅乖巧枕在名忧尘怀中,浑然不觉姑母豁出一切的坚持与语声中透出的绝望。
「朕心中已有相许一生之人,旁人再好也无法入朕的眼。」栾天策低头想了想,感到栾苓萱的手在他掌中轻轻颤抖,心中微怜继而郑重沈声答道:「朕永远当苓萱是皇妹,不管发生什么也容不得旁人欺负,誓必护你一生。」
栾苓萱被栾天策扶起来,身体还是止不住微微晃了晃,她见皇帝眼中并无憎恶与怪罪,稍稍心安,但目中的绝望与悲伤更浓。
「我明白了,难怪三哥近来不亲宫中妃嫔,原来是早有意中人。不知是怎样十全十美的奇女子才能让你钟情?嗯,多谢三哥据实相告,苓萱此生已无遗憾。」
栾苓萱垂首轻叹,不待栾天策对她这话作出反应,猛然拔下头上金钗,反手直插咽喉。
抱着栾嘉悦的名忧尘在栾苓萱话音落下的同时,飞快腾出一手击向安宁公主肘部,及时将她拔下的金钗打掉。
栾天策见了长松一口气,上前将浑身轻颤、大失常态的皇妹交给太后。
「公主,你将他人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还萌了死意,实乃不智!」名忧尘正色劝道:「若你自裁身亡,我朝与胡夷和亲一事又该如何善后?」
栾苓萱怔住,太后趁机将她搂进怀中。
「傻孩子,你怎能这样糊涂!你若去了,岂不是让皇上更加伤心吗?我们都不会怪你的!」
「段雨孜不是为了我杀害三哥的子嗣,但我也难辞其疚。」
「安宁公主,臣理解你无颜面对皇上的心情,你认为自己对不起那几名夭折的小皇子。」名忧尘轻轻拍着栾嘉悦的后背,嘴中沈声说道:「若公主失去生志,硬要揽下这桩罪行,倒不如用你认定的待罪之身替皇上解决实际难题。」
「忧尘,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刺激苓萱了。」栾天策低声在名忧尘耳旁说道。
「胡夷长年扰我边关,杀死百姓无数。公主若嫁去胡夷,劝说大领主与各番邦同我朝和睦相处就是大功。以你一己之身护下的百姓都是皇上的万千子民,足以相抵皇上失去的那几位皇子。」名忧尘语重心长地劝道。
太后握着栾苓萱的手微微点头,极力赞同这番肺腑之言。
栾天策听名忧尘说得在理也不发话了,他见栾苓萱目光迷乱、脸色惨白,心中还是习惯性对这个皇妹起了怜悯之意,正欲上前再宽慰几句,不料栾苓萱突然挣脱太后的手,再次向他跪下,神情凛然地开口。
「臣妹愿前往和亲,为皇兄分解边关被扰之忧,只盼用尽此身之力使我天都与胡夷世代永结兄弟之邦。」
听见一向以「你」、「我」与他相称的栾苓萱突然这样说话,言行中亲密之意减退,显出君臣间的疏离与敬重,话音落下之时,她目中默默垂下两行珠泪,栾天策非常难受。但经段雨孜此事之后,他感到栾苓萱变得沉稳亦有了身为皇族的自觉,心中也隐觉安慰。
扶起栾苓萱,栾天策说了些宽慰的话,请太后与安宁公主回去歇了。昭华太后原想带栾嘉悦去祥寿宫亲自看护,不料趴在名忧尘怀中的小公主见祖母欲抱走她,便伸手死死搂住名忧尘的脖子,太后只得无奈轻叹,与栾苓萱先行离去。
栾天策令宫婢迅速收拾,并劝名忧尘也睡一会儿,以免累坏了。
「此时快上早朝了,皇上与微臣不如就在榻上稍事歇息。」
名忧尘摇摇头,转身睨向立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大内统领淡然开口:「段雨孜既知她送出宫去的亲子身亡,可见前朝馀孽仍然与宫中有联系。朝廷平日养着你们,难道就是让你们任那些贼人逍遥自在的吗?」
名忧尘此话说得虽轻,但那统领吓得脸无人色,跪地请罪,跟着退下彻查禁宫去了。
「段雨孜隐藏身分多年,宫中侍卫想要查出与她私下联系之人恐怕极难。不过阮氏皇族应该绝后了,其他潜伏在宫中的馀党定会寻机逃出宫,我们此后多加戒备应当无事。」名忧尘转头对栾天策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他帮著名忧尘将栾嘉悦小心放到榻上,君臣二人跟着躺在榻床里侧与外面,让小公主睡在他们之间。这样的环护让栾嘉悦放下心,最终疲了,闭眼沉沉睡去。
轻轻抚摸栾嘉悦软软的发丝,名忧尘见这孩子在熟睡中仍然捏着他的衣角,眸光更显柔和。抬头,他见栾天策深深凝视他,二人毫无预兆的目光相对,好像都不知如何开口向彼此倾诉心里的话,忍不住都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