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里间坐下,白汉广命丫头们将点心盒子放在几上,笑道:“御膳房的人都看低小灵子,不肯用心做些好东西你吃,待我找机会慢慢教育他们。这里是各样精致点心,留你品茶消夜用的。若喜欢,就告诉我,下次我再拿来。”夏季忙笑道:“多谢费心想著。御膳房的人也没做什麽,是我不命小灵子去罗嗦人家的,你千万别仗著自己在宫内有点地位,就为我得罪这些人。你说到这里,我还有一句话说与你,小灵子伺候的很尽心,我十分喜欢,就别让人换人来,我只要他服侍。”白汉广心道:朕何时命人调换他了。转眼醒悟过来,定是可及盲目揣测圣意,见自己派他去传话,就以为是那小太监的事,因此上说要换掉他,方让夏季误会了自己。於是忙道:“小季既然这麽说,那就不换了罢。”夏季方高兴起来。
两人又闲话了一回。不觉便到晌午,白汉广便命小丫头去传膳。想那两个宫女是伺候皇上的人,她们去传膳,御膳房的人如何敢慢怠,稍顷饭至,花样之多,菜肴之珍奇都不在话下。看的夏季啧啧称奇,上下打量了白汉广几眼,笑道:“我竟不知你地位这样高尚,这些东西,想来就是皇帝的膳食,也无非如此吧。一桌子的饭菜,竟有一大半以上是我没见过的。今日既托了你的福,倒要好生尝尝。”
白汉广见他高兴,自己更觉兴奋。一摆手道:“算得了什麽?你爱吃,我吩咐人天天做了,让小灵子去传来。”夏季嘿声道:“行了行了,少兴头吧,怎麽说得跟自己就是皇上似的。”说完见他拿起酒杯命人满上,连忙按住了道:“我们自在说话儿岂不好?必得每次都畅饮吗?酒虽好,大饮也是伤身的,你在皇上身边伺候,应酬岂能少了?还怕没有喝的日子?因此在我这里就免了吧。左右这些菜肴也精致的很,多吃一些倒还有好处。”
白汉广果然就将杯子放下,笑道:“了不得,现在就想管著我,将来还不知怎麽样呢?”一语未完,夏季面上忽然添了淡淡惆怅之色,道:“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总之我在这里一日,就管你一日,往後,或许你就想我管著你,恐怕也是相隔千山万水,管不到了呢。”话音落,方察觉自己失言,连忙掩饰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看你什麽脸色,何必这麽多心呢?”
白汉广心知他仍有逃走念头,虽不知究竟是何原因,却知此时也问不出来的。只得一笑道:“谁多心了,馋酒馋的。”说罢又到底忍不住,假装随口说道:“对了,小季,我前日在皇上身边当值,听他的意思好像说要在你们之中选位妃子呢。”一边说一边留神打量夏季的神色。看他如何反应。
13
果然就见夏季微微变了脸色,又连忙拿笑遮掩道:“是吗?我们这偏僻小地方,哪听得到这种消息呢?”白汉广见他眼睛分明骨碌碌乱转,却也不肯说破,两人说笑一回,命人把残席撤了。白汉广便道乏,说:“小季好歹容我在这里歇息一会儿。”言毕就向里间床上而去。夏季犹豫了一回,他已经躺下了,一边喊著:“小季,你为何不过来?我们一起躺著,说话儿就睡著了,这滋味不好吗?”
夏季终於走过来道:“你睡吧,我不困,在外间屋里看书,你还有事吗?要不要定下时辰,让两位姑娘喊你。”白汉广听他这样说,便坐起来道:“为何要在外屋里?难道你讨厌我不成?”说完面上露出蕴色,便要下床。夏季忙按住了他道:“我们是知己,怎说起这样话来,我为的是避嫌,你想,我就算无意亲近龙颜,但到底名义上也是被进贡来的,岂能这样放荡?被有心人看见了,於你也不好。”
白汉广满不在乎道:“我们胸怀坦荡,怕得谁来,小季你太迂腐了。”夏季道:“随你怎麽说吧,我的主意定了就是定了。不是我说你,这毕竟是皇宫,任你有怎麽样广的人脉,也不能这样随便,该提防的还是小心点为好。”说完果真到外间屋里拿了本书看。这里白汉广哪还睡得著,寻思夏季的为人行事,越想就越觉有趣。看他那天分明是逃走途中,却不顾这等大事,陪自己饮到天明。分明是浪荡不羁的本色男儿,然而再相处了几次,此人却又十分的守礼自律,虽矛盾,却又矛盾的有趣。他此时已知自己一门心思都挂在这个相貌平凡的夏季身上,只是冷眼度量著,他似乎只将自己当作一个好朋友,逃走的念头都没断,不由得也有些著急,他身为皇帝,集男人所有的优点於一身,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无论什麽样高傲出众的男女,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实未遇上夏季这样似好擒其实难拿的对手。
但话已经说到了,无奈只得假寐一会儿,不到顿饭功夫便起来,只拉著夏季闲扯,正说著,忽然听到外面一个清脆醉人的声音道:“夏季,有客在屋里吗?”他伸著脖子望了一望,原来是水云清,心中不由得一惊,连忙对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於是道:“大人,天色不早了,那边怕有事传,还是早些回去吧。”白汉广方起身道:“小季既然有客来,我就先回去了。我不愿意见他给你惹麻烦,这就从後门去了。下回再来找你。”
夏季心道:下一回?还不知道有没有了。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楚,亲自将他送到门口,一直目送他去了,这才收了满面的惆怅之色,来到前厅喊道:“云清你还在吗?怎不进来?”话音刚落,水云清已进了院子笑道:“你有贵客在此,我怎敢贸然进来。”说完在椅子里坐下道:“才刚我恍惚看见两个女孩子,穿的可是淡紫色绣著百灵的服色?”
夏季笑道:“你眼睛倒尖,没错,就是穿的这件,怎麽你看好了?”水云清皱眉道:“不是,只是这服色是伺候皇上的四品宫女才能穿的,寻常宫女不敢越了规矩穿这衣服啊,你到底认识的什麽人?怎麽有这麽大的体面用皇上的宫女?莫不就是皇上亲临吧?”夏季摇头笑道: “说得好玄乎,皇上能来咱们这种地方?我只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其余的也不知道。”说完想起一事,忙道:“对了,听说皇上要在我们这些进贡的人中选一个为妃,你知道这事儿吗?”
水云清大惊摇头道:“没听过啊,谁说的?是那位侍卫吗?那这消息倒不用怀疑,只是这怎麽可能呢?多罗国的皇室宗亲中怎麽可能容许有我们别国的人?”说完不由站起身慢慢踱著步子,夏季道:“怎麽?你这麽关心这件事,莫非想在後宫之中谋一席之地吗?”
水云清的面孔上慢慢积攒了些许怒气,道:“瞎说什麽呢。”说完仍踱著步子,面上渐渐的爬满了忧色,夏季见他凝神,便不肯打扰他,也思索起自己的退路来,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都在为怎麽逃脱这场选举苦苦冥思。直过了半刻锺,水云清方想起告辞,他这里匆匆去了,夏季也已打定了主意:看来是等不到三十晚上了,不如就趁还未到十五满月时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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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拂,天上一枚半月发出冷淡的微光,地上几十只萤火虫在花树间乱飞著,仿若天上繁星一般。夏季依旧拿著上次的小包袱在花树间躲闪著行进,一边驱赶著围绕他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心道这次的事难道还不遂不成?怎麽这萤火虫成天只是听说从没见过,却都在今晚上出动了。他怕遇上白汉广,再不敢走上次的湖堤,特意绕了更远的路顺著御花园的後面往宫门走,眼看著宫门就在眼前,想到从此後再见不著白汉广和水云清,自己这次走连招呼都没跟他们打一个,那心里不免有些不安起来。转念一想:罢了,人生岂能尽如人意,落下埋怨就落下埋怨吧。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皇宫里做笼中鸟,就当是自己对不起他们了。想到这里,便弹去了两滴离愁泪。仔细望去,高高的宫墙已近在咫尺。
多罗国的宫墙,那岂是一般的高,夏季轻功虽好,自忖也必翻不过去,他也早有准备,取出翻墙的工具,原来是一条长绳,尽端是一只鹰爪的形状。这东西只要向墙上一甩,便可牢牢抓住城墙,使人借力攀爬上去。夏季将绳爪往城墙上一抖,甩出一条优美弧线,他嘴角边露出笑容,手往下拽,一是紧紧绳索,二是试一试绳爪是否抓牢。谁想一试之下,却见那绳爪突溜溜的滑了下来,吓得夏季急忙闪躲,险些被打中。他心里惊异,暗道难道是自己的手艺生疏了吗?不由又丢了一次,仍如前情一样。夏季诧异之余,越发的不信邪,连丢了几次,眼看那天渐渐的亮了,他心里发急,只得躲在一边,借著初升的朝阳向城墙上观望,却见金光闪烁,原来这墙上不知何时竟在墙头镶上了一层琉璃般的东西,难怪绳爪抓不住。
夏季气的目瞪口呆,心道老天爷竟然专门和自己作对吗?正偷偷跺脚呢,只见两个换班的守卫打著哈欠走了过来,他连忙壁虎游墙般爬去紧贴在城墙上,那两人也未发觉,径自走了过去,一边闲谈道:“这宫里的守卫还少吗?我们虽然都是不上讲的人,可御林军那些爷们岂是吃素的?哪里就用得著在城墙上加琉璃呢?叫我说那些贼子进来了正好,给咱们的侍卫和御林军练剑用了,来一个宰一个,来一双宰一双。”
他们这里说著走了过去,夏季方滑了下来,不由得又恨又气,心道:那个该死的色鬼皇帝,没事儿怎麽琢磨起往城墙上打琉璃了,这要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就有钱也不是这麽个糟蹋法啊。眼见著天放亮了,出入的人也要多了起来,只好垂头丧气的往回走,一边还要躲闪偶尔遇到的人。他这里还不死心,慢慢琢磨还有什麽办法能逃走,不妨听到一声熟悉呼唤道:“咦,小季,你这是往哪里去?又要去给朋友烧衣服饰银吗?”
夏季一惊回过头来,只见白汉广笑吟吟站在他身後,面上表情莫测高深的。他立时觉得手脚都没处放了,冷汗也自头上一滴滴落下,连忙强笑道:“哦……不是……啊……是……上次……上次不是没烧得了吗?”
白汉广走上前,抓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忽然冷笑道:“好一个重情义的朋友,只是干这种勾当,应该用不著这种东西吧?”他倏的从那小包里拽出绳爪,动作著实迅速的紧,夏季来不及阻止,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却没有一个能成为自己带这玩意儿的理由。他又急又慌,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白汉广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回你的屋,把这事情好好说清楚,论理,我这已经是徇私了。只是职责所在,若你有不轨的念头,我身为皇上身边的侍卫,也是不能顾念你我之间交情的。
夏季无奈,只得跟随他回到自己屋里,彼时小灵子睡穴未解,还在酣睡。夏季只得解了他穴道,小灵子方醒来,还摸不著头脑时,便看白汉广沈声道:“出去玩会儿吧,我和你主子有事说,到晌午再回来。”小灵子最惧的就是他,不安的看了公子一眼,却说什麽也不敢在这里冒死保护,只得一溜烟退出去,这里夏季方期期艾艾道:“汉广,我可以把个中缘由告诉你,只是希望我说出实情後,你可以帮我逃走好吗?”说完也不待白汉广答应,叹了一声,便将白帆如何成为芮柯国进贡给多罗的美人,他又如何有了心爱之人不情愿,自己又如何在半路与他偷偷调换成为贡品进宫的经过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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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夏季说完自己来历,白汉广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早已欢喜非常,暗道这真是上天助朕,若非阴差阳错的这一调换,朕哪里能结识到小季这妙人。耳听得夏季苦苦求他帮忙遮掩,他咳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也无妨,不过是仗义助人,对皇上也无害,我为什麽要揭穿呢。小季你放心好了。”夏季听他如此说,不由又惊又喜,心中感激,不觉握了白汉广的手道:“汉广你如此通情达理,我感激不尽。如今你说皇上要在我们之中征选妃子,难免要清查人数,将来就难走脱了,因此我倒要厚著脸皮求你一次,好歹助我逃走。谁知你们那色鬼皇帝发什麽疯呢,城墙上竟然打了琉璃,我又翻不过去,所以你看看,还有什麽法子能出了这皇宫呢?”
白汉广听他说色鬼皇帝,又说发什麽疯呢。不由得一口气没上来,唾沫星子也迸到气管儿处,呛的没命咳嗽起来,暗道:小季怎麽就认定了朕是色鬼呢?这个印象可不好,也罢,待将来再慢慢扭转过来吧,哈哈,他还蒙在鼓里呢,那琉璃就是为他加的。这会子还央求我助他逃走,却不知我正是他逃走的最大阻力呢。看他此时诚恳模样,真真好笑。待将来知道了真相又是如何?想著就已经迫不及待要看了呢。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敷衍道:“这事包在为兄身上,只是最近因为要征选妃子,因此皇宫加强了防备,这事儿要慢慢来。一旦急了,捅出漏子反而不美,你说是不是?左右离征选还有一个月,让我再想想办法,征选之前一定让你逃出就是。”
夏季信了他的话,心不由得放下一半,白汉广道:“你因要逃走,定是一夜没有好睡,如今歇息吧,我还要去皇上身边听差。”夏季忙道:“既如此,你就快去吧。”一直将他送出门外,不免又再三感谢。白汉广方去了。
一回到正书房,可及与碧罗芳草早已等候多时,他一进来就道:“快,摆驾九凤楼。”说完就要出门。碧罗忙拉住道:“不管有什麽急事,也该换了衣服再去,穿著这侍卫服色算怎麽回事呢?”因和芳草忙替他换了衣服,几人便往九凤楼而来。那凤妃正和樊妃以及几个贵人在一起说话,闻得圣驾前来,忙都接了出来,乌压压跪了一地。
白汉广也无心和她们多说,忙道:“都平身吧。”於是进来,凤妃命贴身丫头端上一杯香茶,亲自双手送到他手中,笑道:“皇上急匆匆而来,可是又有了什麽分派?您可先饶一饶儿臣妾吧。征选妃子的事还没个头绪呢,我哪里就长了三头六臂呢?”白汉广笑道:“朕正是为这事来找你,朕要你把征选的时间提前半月,其实也不必准备什麽,不过叫上那些进贡的男女到‘选秀阁’来,由朕亲自选来就是了。”
凤妃面上闪过一抹异色道:“皇上,从来未有这样选妃的,是否有些儿不妥。进贡的男女众多,不如待臣妾选了好的再由皇上龙目拣选如何?”白汉广心道:由你拣选,那还有小季什麽事儿啊。一摆手道:“不用,就按朕说的办,这事儿就托付於你了。”说完看到一边的樊妃,又道:“你也是妃子,若无事就帮著凤妃一起承办吧。”再环顾了一下四周,冷冷道:“这事儿你们都把嘴巴闭紧一些,走漏了一点儿风声,被朕查出来,是绝不轻饶的。”言毕又匆匆离开。众人连忙起身相送。直到看皇帝去的远了,方转回来,人人面有异色,都问凤妃道:“娘娘,这是怎麽说呢,祖宗的规矩改了也就改了,怎麽还要在那些下等坯子里选妃,前些年封了个答应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妃子这样的座位也是他们能坐得的吗?”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凤妃笑了一笑,挥手制止她们,品了一口茶,方悠悠道:“都歇著点儿吧,事情是明摆著的,皇上定是看上谁了,要不然这种事哪是他能办出来的啊。依我看,要是封了妃子後宠几天就丢开手,就是我们大家烧了高香了。就怕恋上了再丢不开。殊不知无情的人一旦动起情来才最吓人呢。”
其中有一名娴贵人恨恨道:“这样的人也想近皇上的身?还想受宠,做大梦去吧……”一语未完,凤妃已瞅了她一眼,然後又把目光在其他贵人的身上溜了一圈,慢慢道:“我可把话撂在这儿,不服也好,气愤也罢,可都给我安生著点儿。若有人仗著身份想生事,慢说皇上,就是我也不答应。皇上既托了我和樊妃执掌後宫,我们两个也是战战兢兢,生怕现在有心人的眼里,这许多年,总算还没有什麽大过失,若因为此事闹出了乱子,我们不但没脸见皇上,只怕那不知好歹的人也落不了好下场,就算不死,大概也只有冷宫里的凄苦日子可过了。”她又看了众人一眼,凤目闪过一丝威严之色: “你们都明白了吗?”
众人不由都低了头,齐声答道:“明白了,臣妾们不敢。”
凤妃点点头,站起身轻微打了个呵欠道:“行了,今儿我也乏了,还要去准备皇上交待的事,你们就去吧,改日有了空闲,再过来溜溜,解解闷,方是姐妹们的情意。”说完嫋嫋走入後厅去了。这里其他的贵人们也就散了,只是各人都有各人的主意。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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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夏季在松竹阁里日夜不安,只痴痴等著白汉广的消息,如此数日,并见不到白汉广一个踪影儿,他心中烦闷,不觉又来到水云清屋里,两人闲话解闷。正说著,只见一个小丫头过来对水云清道:“主子,冰岚大人来了。”夏季见好友面上倏然就闪过一丝喜色,娇羞无比,竟似对这冰岚大有情意似的,不由心中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既然有客,我还是避了吧,正好小灵子大概也快回来。”说完便要起身,水云清按住他笑道:“无妨,也不是外人,说起来,他也是宫中侍卫,不过不在皇上身前当差罢了。”
说话间,便进来一个男子,水云清和夏季忙起身相迎。那冰岚也不客气,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命小丫头端上茶来喝,俨然把这里当作自己住处似的,水云清也不以为意,显见两人关系匪浅。夏季暗暗打量冰岚,心道也是好一个美男子,其外貌气质并不比白汉广逊色,不过不似白汉广那般眼角眉梢似乎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在。但却比他多了分冷漠自持,配上这十分人才,却也分外的吸引人眼球了。
冰岚喝完了茶,水云清方笑道:“你可有日子没来了,莫非前面的事情忙的很吗?”冰岚看了夏季一眼,欲言又止,夏季便知他顾忌自己,忙要告辞,水云清早笑著道:“这是我的好友,为人十分谨慎自持,不似那些轻狂做作之辈,你有话但讲无妨。”一语毕,冰岚早叹了一口气道:“别提了,前几日被一个刺客闯入了宫中,且功夫十分的高明,听说御前侍卫费了好一番功夫方将他拿下,还有几人受了伤……”他话未完,夏季早惊叫一声,忙又掩饰住,面上却露出焦急之色。幸好冰岚也未在意,看了他一眼,又接著道:“为此,皇宫上下处处警备森严,因此上这几天,竟是一丝空儿也没有,我纵然十分想来,脱不出身子也无法啊。”
水云清看看心神不定的夏季,知他心中所想,便代他问道:“那你可知那几个受伤的侍卫中,有没有一名叫做白汉广的?”冰岚摇头道:“白汉广?从未听过这名字。恩,这人是在皇上身边麽?清清你怎麽知道他?”夏季忙接口道:“云清不认识,那是我的好友,这些日子也没见他,却不知宫中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因此上想是否因为他受了伤的缘故。”冰岚笑道:“这倒不知,但是这人既然姓白,这是皇姓,他在侍卫中的身份想必也不低了,此时就算没受伤,也定是忙的翻了天,哪里有空儿过来呢。”
夏季点头,心中仍是担心,却听水云清问道:“怎麽?白是皇姓吗?”冰岚道:“自然,咱们皇上的姓氏便是白姓,不过稍微差了一点身份的人,也不知他的名讳罢了,连我也不知。”说完站起身道:“我还要回去,这是忙里偷闲的功夫,走过来瞧瞧你怎麽样,有没有甚麽想要的,尽管说给我,回头给你送来。”水云清站起道:“多谢费心想著,没什麽缺的,你这便去吧。”
送走了冰岚,两人重又回来,夏季便疑惑道:“虽说我们是进贡来的,也不受宠,可好歹这里也算是後宫,怎麽就允许侍卫们随便出入呢?被有心人看见还了得,你们也不知避避嫌疑。”一语未完,水云清早已笑了起来道:“小季你是新来的,也难怪不知。其实我们这些人,大多是入不了皇帝的眼的,因此上他便允许有些身份地位的侍卫头领过来,若有中意的,只要不是皇上看中,大可禀报皇上领回家去,这是天大的恩赐,谁不感激。如此他不浪费一分一文就换得侍卫头领们的赤胆忠心,这生意可是划算的很啊。”说完却又忧心忡忡道:“只是我们这被皇上宠幸过的,却是终生都离不开牢笼了。好在却也不用避嫌,若是再禁止了冰岚过来,我可真是一点儿活著的趣味都没有了。”这话再明显不过的告诉了夏季他对冰岚的情意。
夏季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汉广从来都是大摇大摆的过来,我还一个劲儿的劝他不可张扬,想来他嘴上虽未说什麽,心中定是笑翻了。”说完面上闪过一丝恼色,哼声道:“下次他来,定要好生问问他。”水云清低头笑道:“只怕是他若受了伤,你担心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寻他不是呢?”说完又笑,却把夏季弄了个满面通红,正要反驳,忽见水云清的丫头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声道:“主子,刚才大太监总管可及公公来传谕说皇上选妃的日子提前,今日未时便要大家到选秀阁集中,以承圣目遴选呢。”小丫头话没说完,夏季与水云清尽皆失色,不由得都站了起来,颤声道:“你说什麽?这可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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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气还没喘匀,脸上的笑容实在怪异,却仍是拍著胸口道:“这还有假,圣旨都到了呢,可及公公已经让执掌太监挨个屋子传谕了,想来不长时间就要到咱们的屋子了呢。”她话音刚落,夏季与水云清已同时跌坐在了椅子上,良久水云清方强笑道:“看你的反应,想必也是不愿去攀那高枝了,且放宽怀些,咱们也不是最好的,焉知就能选中呢。”说是这样说,夏季看他可是坐立不安的很,他自己也是忧心忡忡,哪有余力安慰好友,遂起身道:“事出突然,我亦要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水云清也不甚留,只匆匆送他到门口便转回去了。
这里夏季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自己住处,小灵子早已回来,在屋子里擦拭桌椅,见夏季进屋便奔著柜子过去,不由分说翻出自己的几件衣物,又从抽屉里取出几块散碎银子,打了一个包裹,俨然是要远行,他心中奇怪,上前问道:“公子,你这是做什麽?我听说下午便要到选秀阁去选妃了,正是你的福气要来呢,你怎麽倒收拾起来了?若说要扔掉,也得把这银子留下啊。”夏季哪有时间和他胡缠,更何况事已至此,要想逃出宫去也不能瞒他了,因此匆匆道:“小灵子,你伺候了我一场,我也不能让你做个糊涂人,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本就是冒名顶替来的,若到大殿上被皇上看到芮柯国把我这样平常人送了来,会大发雷霆还在其次,更影响两国邦交。就算不被他看到,这次选妃後,也必是将参选之人造册保存,一旦哪日翻出来发现我不在了,仍是大祸,因此我倒不如趁现在还没下旨到这里赶紧逃了要紧。我会点了你的穴道,然後放一封书信在你身边,让你与这事儿脱了干系,绝不带累你就是。”他说完,小灵子早已吓傻在那里。
夏季正要点他睡穴,忽见小灵子跪下道:“公子是糊涂了吗?你适才说怕造了册子後逃跑被发现,如今这松竹阁在这里,我在这里,就算被你点了睡穴,那传旨太监来了,就发现不了你是逃走的吗?更何况时间这样紧,奴才听说皇宫这几日又加紧戒严,你纵然想逃也未必就能逃得出去,到时候被抓住,岂不更糟。再说……再说……哎呀,公子,你就信了奴才的话,你是逃不出去的了,那暗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你呢。这次选妃大概也是为你……啊……奴才是说这次选妃虽然难为你,但去应付一场,恐也没什麽,逃走一事,还是等将来冷了下来再筹谋也不迟。虽说造册,但每年都有进贡的美人,宫里事又多,谁还有功夫去翻那册子一一详查呢?公子犯不上为了这事顶著风口往上冲吧。”
被他一说,夏季方冷静下来,拿著包裹呆怔半晌,方扶起小灵子,苦笑道:“我竟是糊涂了,没想到平日里看你没什麽见识,到关键时候却看的这样透彻,唉,只是这样……到底该怎麽办呢?还是等选妃完後,再求汉广慢慢的想办法罢。”
小灵子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道:我的可怜公子哟,你还想著求他,却不知这些事儿正是因他而起呢,只怕你再见到他後,是一辈子也飞不出皇宫这个大牢笼了。正寻思著,门外有人喊夏季接旨,原来就是宣召下午选妃的事。夏季只得胡乱接了,回房来愁肠百转,虽自己安慰自己说这等姿色根本选不上,但一想到将来,未免仍有杞人之忧,连中午饭都没吃。眼看著日影西斜,小灵子道:“公子,咱们也该走了。”他方唉声叹气的出了门,只见通往选秀阁的路上尽是待选之人,人人面上都喜气洋洋,又听小灵子在边上小心问道:“公子,一旦你被选上,你还会不会要奴才伺候?”心中更觉烦闷,忍不住叱道:“胡说什麽呢?乌鸦嘴巴。”
来到选秀阁,只见殿宇十分辉煌壮阔,高台上早坐了太後太妃以及几名年轻妃子贵人,俱是雍容华贵,光彩照人,不必多说,夏季心中纳闷,暗道这许多美人,哪个不比进贡的强,怎麽还兴起了在我们之中选妃呢?这个皇上真是怪异之极。正寻思间,忽见殿後有人影一闪,看身形依稀便是白汉广,他心中大喜,左右望望人不注意,连忙出来,对前面高冠华服的人悄声喊道:“是汉广吗?”果见那人转过身来,不是白汉广还会有谁。
白汉广见了他,面上惊异之色一闪,旋即恢复常态,忙迎上来将夏季拽到一个僻静的所在,笑道:“小季别怪为兄,谁想到皇上竟忽然心血来潮,将选秀的日子提前,更何况前几日宫里出来刺杀的事,为兄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实在无法去替你分忧,没看这身衣服都与皇上颇为相像吗?就是为了混淆刺客视听的,虽说一百年也难再出一个刺客,但小心些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