犍陀罗还不知道姬王是否知道佛宗杀了人间天子这事,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如何处置他,是以这几天格外殷勤,早早将皇宴的名单呈上来,上面记载着一切与会的商人名单,开头第一个,果然是东郭徵。
连城还记得这人肯无休无止地给糖吃,点了点他的名字,“糖。”
“他才不怕你牙疼,”姬麒拍了拍他的脸,“他只管哄你高兴,让你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嘛?”连城不解。
“以后他的糖不许吃。”
连城扁扁嘴,背过身开始冷战了。
“犍陀罗和东郭徵多有来往,你收了人家的剑,我就饶他一命。”
“一剑换一命,咱们亏了。”
连城还不说话,等了一阵,身后没了声音,回过头,不给糖吃的“阿爹”已经不在了。
那本名册放在桌上,微风拂过轻轻作响,连城拿过来一看,上面连同东郭徵在内,一共十八人被画了红勾。
算了不太懂,片刻,又无忧无虑地砸着嘴,想着一会有什么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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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归途如虹
君望城的香味在天地中扩散出去,勾着缪水两岸醉生梦死,行宫内金碧辉煌,入夜时点起数千盏明灯,从宫门到大殿,犹如修炼正果的光明大道。
行宫大殿内歌女如云,酒香浓郁,姬麒坐在正座上,每进来一个人,外面就会高声通传一声,片刻之后,名册上被记名的十八个人都到齐了,东郭徵如众星拱月般地被众人围着,一齐来拜姬王。
姬麒在人群中看着,东郭徵叩拜地心不在焉,不住四处乱看,陡然发现人群中戴着狐面的云九,登时双眼一亮。
“九郎!”东郭徵脱了身,撇开护卫寻了过来。
姬麒故作不知,“原来你就是闻名大正的豪商东郭徵,是九郎眼拙了。”
东郭徵抖开折扇摇了摇,“只是些虚名而已,没想到九郎也在这里,九郎也是做生意的?”
姬麒点点头,却不肯继续说。
东郭徵笑嘻嘻道,“九郎陪哥哥坐一会,稍后可有好看的。”
姬麒奇道,“前几日八方满堂丢了大鲲龙涎香,东郭先生一点也不在意么。”
东郭徵听这称呼挑了挑眉,又很有涵养的避开这事,“不过一味奇香罢了,偶尔拿来新奇一下就好,何必为之伤神费脑。”
姬麒一笑,“先生心胸海量,是九郎小气。”
东郭徵道,“怎么会,九郎是少年心x_ing,快看——”
一众轻纱舞女鱼贯而入,东郭徵拉着姬麒坐在位子上,琴乐齐奏,君望城里一片歌舞升平。
东郭徵津津有味地看着歌舞,道,“这还不是最好的,今夜为了九郎,哥哥可花了大手笔。”
东郭徵见风使舵,刚刚分明还在惊奇云九怎么也在这里。
姬麒只笑不语。
座上姬王百无聊赖地看着吵吵嚷嚷的人群,眼睛一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舞女水袖一扬,飞出无数琉璃蝴蝶,连城眼睛一亮,场中一片喝彩,刹那之间,无数晶莹剔透的琉璃蝴蝶飞舞,乐人点起千盏薄纱做的孔明灯,蝴蝶追随明灯飞入天际,灯火照出纱灯上飞鸟花纹,蝴蝶于半空相聚,凝成一只巨大的九头凤凰,双翼展开,流光溢彩。
飞鸟光影争相环绕,百鸟朝凤,笼罩在整个君望城上空。
是时百乐齐鸣,凤凰引领无数飞鸟,翩翩起舞,洒出壮丽光芒。
场中舞女托着转鹭灯安置各处,一股极细的水流环绕,带着全部转鹭灯依次旋转,映在高空的光影纷纷而动,玉壶光转,演出九祖祭天,三王征战,绘破魔阵的水转百戏,一声清萧模仿凤凰鸣叫,凤凰九头皆动,俯瞰众人,刹那间化作星光莹芒,琉璃蝴蝶簌簌而落,化作雾气消散,转鹭灯换了场景,九十九盏转鹭灯齐齐旋转,在万里长空照出大正千万里山河社稷图。
众人山呼海啸,跪在中间齐呼凤帝万岁。
连城抬手道,“平身,赐——”
舞女给每人送上醇香美酒,连城小声挤出一个“酒”字,和众人一起饮了,双颊立时红了起来。
东郭笑着去捉云九,一回头,身侧已经没人了。
犍陀罗迎面走来,东郭徵脸色一变,两人退到人群之外。
这边凤启歌的手下行事利落,已经从犍陀罗住处偷来账簿,那和姬麒之前看的不是一本,上面林林总总地记载了犍陀罗这些年和人间、佛宗的生意。
他和东郭徵狼狈为j-ian,竟将生意做到魔界之外去了。
姬麒CaoCao看过,和连城换了衣服,在座上和来敬酒的人们迎合来往,将两人一切动作尽收眼底。
片刻之后,姬麒端着酒杯,来到东郭徵面前。
“姬王。”东郭徵和犍陀罗分开之后心神不定,此时慌忙起身。
姬麒能看出他的故作镇定,天空纷乱光影晦暗不明地投在地上,这把控了帝国大半个经济命脉的巨商,正在微微发抖。
“东郭先生,”姬麒道,“您为大正贡献良多,本王在此要多谢一声。”
东郭徵正要举杯,姬麒低声道,“今日向先生讨一样东西。”
“我曾看过犍陀罗呈上来的一本账簿,”姬麒道,“东郭先生曾为君望收入十斤旃檀香。”
“犍陀罗是香y-in‖精灵,本也无伤大雅,可今日犍陀罗又呈上另一本账簿,”姬麒挑了其中几条念给他听,笑道,“东郭先生这生意,竟是做到魔界之外去了。”
东郭徵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却依然面色镇定,“这本是正经生意,魔族与人间生意来往自古有之,不过替犍陀罗捎带些东西而已。”
“自然无伤大雅,不过,”姬麒轻轻一笑,“犍陀罗犯了重罪,眼下,竟是要东郭先生为之顶罪了。”
“他!他刚刚分明说……”
“我知道,也不是什么要杀头的重罪,不过是行贿贪污,现下,只需要东郭先生列出一张犍陀罗收受贿赂的单子,一切都好说。”
东郭徵冷静下来,反问道,“姬王如何令在下信任。”
“我家九郎多谢先生照顾,”姬麒含笑,向连城招手,“云九,过来。”
连城带着狐面,蹦蹦跳跳的过来,笑眯眯道,“糖!”
“九郎是……”
“是本王极喜爱的孩子,跟着一起读书出行,从锦瑟楼回来便一直对东郭先生赞不绝口,先生曾赠名剑湛卢,一直在宫中收着。”
“原来是这样,”东郭徵抹了把汗,沉默片刻,凝重道,“只是贪污行贿之罪?”
“自然,其他的事,要看凤帝怎样评判,本王只能答应,东郭先生一定安然无恙,以后宫里来往,也要劳烦先生辛苦。”
“咻——”
一束烟花尖鸣冲入高空,在山河社稷图虚影中炸开灿烂火焰花海,无数烟花随之点燃,毕波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漫天华彩,直冲云霄,硕然绽放颓然而殒,转瞬即逝的光影令东郭徵面上忽明忽暗,他道,“好。”
“东郭徵!!”一声怒吼,看到东郭徵神色瞬间,犍陀罗推翻桌凳,美酒佳肴撒了一地,混乱忽起,人们来不及反应,犍陀罗趁乱推搡,混进人群跑向宫门。
姬麒冷笑,“抓住他。”
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无数魅影般侍卫冲了出来,四下合围,犍陀罗避无可避,被绑了拖到姬麒面前。
“罪不至死,犍陀罗慌什么。”姬麒转向众人,“犍陀罗与各大商会多有来往,借生意之机行受贿之实,凤帝望大家以此为鉴,不可再犯。”
犍陀罗震惊地看着东郭徵,实在没想到最后只是轻飘飘地定了个受贿之罪,东郭徵眼色一使,犍陀罗忙痛哭流涕,悔恨不已,绝口不提勾结佛宗的事。
自当朝凤帝继位后,民风下行,贿赂成风,从来治罪都是不痛不痒,犍陀罗心道自己在凤城有极大的靠山,这小姬王一定是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对他怎么样。
姬麒打了个哈欠,“不早了,各位尽兴,本王先回去休息了。”
一切证据隔日便送了上来,东郭徵有意将整件事往受贿上引,姬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东西一收,押了犍陀罗准备回凤城。
他还记得青鸟嘱咐,回城路上舟车劳顿,一刻都没有闭上眼睛,夜深时看着靠在身边,无忧无虑,呼呼大睡的连城,心底难得闪过许多羡慕。
一日,行撵在一处山谷中休整,连城下车乱跑,犍陀罗被押在囚车中,许久没有香气滋养,整个人如晒干的尸体。
“小公子,小公子?”
连城正在溪边玩水,闻声回头打量皮肉干涸的犍陀罗。
“小公子心地善良,给口水吧,求你了。”
连城看看远处的姬麒,看守犍陀罗的侍卫也不动声色,他直觉应该告诉姬麒一声,又想不过是一口水而已。
“喏,好吧。”连城用杯子盛了水,递进囚车。
犍陀罗一通猛灌,呼了口气,正要道谢,猛的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声,皮肤里爬出成千上万的虫子。